查看完整版本: Loeva -【生於望族】《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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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萍妹 發表於 2012-8-19 11:20 AM

第二百六十九章 文良得官

文良得官的喜訊立時便傳遍了整個侍郎府。於老夫人與盧老夫人都被驚動了,齊齊扶著丫頭出了正屋,問那丫頭:「仔細說二少爺得的是什麼官?」

那丫頭見了這個陣仗,心裡也有些打鼓,怯怯地顫聲稟道:「是蘇東縣令,正七品,吏部已經下了文書,叫二少爺兩個月內上任呢。大老爺與二少爺都在前頭,方才二少爺的小廝從家裡趕過來報信兒,大老爺立時便叫人往內院傳信了……」

盧老夫人面上止不住喜意,連連點頭:「好,好」文怡扶著她,高興地道:「祖母,咱們可得給二哥好好慶賀一番」盧老夫人忙道:「正是丫頭,我要回去幫著料理,你橫豎無事,每天也過來幫著打點吧。接下來怕是要忙好幾天呢。」文怡先前在柳東行的事上就經歷過一回的,早已有了經驗,忙爽快應了。

蔣氏與段氏趕到時,已是慢了一步,不過都得了消息,齊聲向於老夫人賀喜,蔣氏還立時表示要親自幫文良操持人情往來事宜,得知文怡已領了去,心中覺得十分惋惜,但也沒氣餒,仍舊表示願意過去幫忙。

她年紀大,經的事多,在待人接物上比文怡這樣的年輕媳婦老練多了,而且她心裡清楚,顧氏一族至今只有顧大老爺與文賢父子倆身上有正經官職,其他人頂多是個進士或舉人頭銜,無一人是實缺,眼看著顧二老爺就要得官了,這時候再拉攏一位前程看好的年青後輩,對他們大房利大於弊。

段氏卻是另一個想法。如今眼看著顧二老爺就要得官,長房有三個官,又與當朝大學士是兩代姻親,勢頭大漲,隨著民亂帶來的壞影響漸漸消去,時間一長,那一族之長的位置就極有可能再奪回來。長房如今最大的劣勢,就是沒有成年男丁可以留在老家主持族務,但只要有了三個官,這個劣勢就不算什麼了,她自己就能出面。然而,如今二房的嫡子也成了官身,顧四老爺又能專心打理族中事務,這事兒就難說了。

眉頭一皺,段氏已經下了決定。既然二房的文良已經成了官身,還是實缺,那族長之位就暫且放下,專心給丈夫也謀一個實缺來,至少要等到三年任滿,再謀後事。這麼一來,萬太太那邊的關係就至關重大了,想到眼下仍舊妄想攀高枝的外姪女兒,段氏便沉下了臉。萬太太這邊萬不可得罪了,若是那死丫頭真個不願,那就想個借口推了這門親,省得結親結出個仇人來只是這推托的借口,還真要好好想一想才行……

且不說兩位太太各有心思,在場的人中地位最高的於老夫人,想法就更複雜了。於公,她是顧氏一族的老祖宗,顧氏再出一個實缺官,自然是好事,但於私,這就意味著族中不再是長房獨大,這對長房來說可不是好消息。如今長房三人出仕,女兒嫁的也是高官名門,但二房有族長之位,又有實缺官,在族中的地位只會越發水漲船高。長子年紀不小了,在侍郎位上坐了這麼多年,也沒立下什麼上得了檯面的大功,日後想要再進一步,只怕不易,等他退下來,次子與嫡長子又仍舊在低品階上徘徊,長房的超然地位恐怕會一去一復返啊

柳顧氏跟在母親身邊,心中也產生了類似的想法,不過她更在意的,是自己剛剛才覺得六房與文良都沒什麼了不起的,轉眼文良就得了實官,簡直就像是老天爺在打她的嘴。她畢竟在京城住得久了,對吏部那地方的人,也有些瞭解,知道以文良這樣地方上來的,還是個三甲的同進士出身,若沒有依仗,斷不可能謀到這麼好的實缺,可她心中卻清楚,自家丈夫絕不可能為文良費這個心思的,而兄長顧大老爺恐怕更關心自家兒子的前程,那文良又是走誰的門路呢?莫非他真的走了狗屎運,攀上了大山?而丈夫此前交待她莫要得罪了娘家族人,難道是聽到了什麼消息嗎?

這麼一想,柳顧氏也不得不認真起來了,眼睛往文怡那邊看了好幾回,但最終還是將視線停留在盧老夫人身上。

沒過多久,顧大老爺帶著文賢、文良來到了後院。他臉上帶著笑容,渾身散發著欣喜,有些激動地向於老夫人行禮道:「兒子見過母親。托母親的洪福,良哥兒今日收到吏部文書,已被授為蘇東知縣。兒子特來向母親報喜。」

「同喜,同喜。」於老夫人見兒子如此高興,也露出了笑容,看向文良的目光中已帶上了慈愛,「良哥兒有這樣的福氣,可要記得好好辦事,報效朝廷。」

文良臉上也滿是笑容,只是盡力掩飾幾分,卻又實在掩不住,聽到於老夫人的話,他忙忙上前磕頭應是,磕完了於老夫人,不等她開口,便又再次跪下,也給盧老夫人磕了頭。

盧老夫人忙上前將他扶起,露出欣慰的神色:「這是你自己掙來的前程,一定要好好珍惜,到了任務,萬不可輕率行事,更不可貪贓枉法若是你辜負了朝廷的期許,做出欺壓百姓之事,玷污了平陽顧氏的名聲,我老婆子第一個不饒你」

文良忙道:「六叔祖母放心,侄孫兒自幼讀聖賢書,父母師長也一直教導侄孫兒為人處事的道理,侄孫兒不敢說到了任上後,必會有大作為,但絕不會做出有損祖上名聲的惡行。」

盧老夫人滿意地點點頭:「且看著吧,只要你時時記得自己今日說過的話,叔祖母就放心了。」

文良咧嘴笑了,看向文怡:「九妹妹,哥哥如今一個人住著,家裡也沒有長輩幫忙打點人情往來,妹妹看在哥哥今日得了官的份上,把叔祖母她老人家借哥哥幾日吧?」

文怡抿嘴笑道:「二哥哥放心,不但祖母說要搬回去幫你,我也會每日過去搭把手的。」又看了蔣氏一眼,「大伯母也說要來幫忙呢。」

文良大喜,忙對蔣氏與文怡都行了個大禮:「多謝大伯母,多謝九妹妹。」

蔣氏微笑著擺擺手:「說什麼客氣話?都是一家人。」文怡也點頭贊同。

顧大老爺一直微笑著站在邊上,見到這個情景,心中不由得一動,認真地看了妻子幾眼,見她不像是裝出來的,倒有些真心為文良高興的意思,心下不由得感歎:蔣氏雖說性子軟了些,又太過溺愛子女,但在大局上還是分得清輕重的,也不枉她在宗婦的位置上坐了許多年。相比之下,弟媳婦段氏臉上的笑容就顯得些心不在焉了。

這個念頭才在他腦中轉了一轉,他便看到了自己母親臉上的表情,頓時呆了一呆,神色一變,飛快地轉開了頭,認為自己方才不過是眼花罷了。

出了這麼一件大喜事,又正值顧家長房五小姐文嫻的文定之喜,侍郎府當晚又開了一次宴席,好好慶祝了一番。只是文良心急,想早些趕回顧家小院,好好看看吏部發下來的文書,又要忙著打點行裝、拜別友人,便不肯在侍郎府留宿,連夜奉盧老夫人回去了。文怡自行帶著從人回家,又立即命人收拾了祖母的部分行李,第二天一早,便親自帶著送回了娘家。不過趙嬤嬤年紀大了,文怡請她暫且留下來,幫著坐鎮家中。

連著四五日,文良臉上的笑容都沒消失過。無論是同年還是同窗,都十分羨慕他的好運氣,要知道,三甲的同進士,能得授如此肥缺,實在是少見。他們都以為是身居侍郎高位的顧大老爺或是當朝大學士柳大人
幫侄兒打點過,但文良卻知道不是這麼一回事,他自打殿試結果出來後,便一直有些灰心,想著無論如何也要弄個官職,實缺還是虛銜不論,總要有個名頭,才好回去見爹娘。存了這個心思,他就沒把目標放在那些好缺上,大伯父與柳姑父兩處,他更是想都沒想過要去求助,哪裡想到會有這麼大塊的餡餅掉在自己頭上?他曾向吏部的官員旁敲側擊過,都不得要領,最後只有一個年紀老大的主事勸他不要再白費功夫了,說這項任命,「原是上頭的意思」。

這句話叫文良摸不著頭腦,但也知道,自己不好再打聽下去。得了這麼好的官職,他也心滿意足了,決定盡快動身,先回老家祭祖,向父母稟報這幾個月的經歷,然後再帶些人手上任。若是合適的話,說不定還能趕在上任前,娶回一房妻室。

拿定主意後,他便來見盧老夫人:「侄孫兒要回平陽去了,六叔祖母是什麼打算?若繼續留京,倒不如把此處房舍退了,搬到九妹妹那裡住著,若是要回平陽,六叔祖母與侄孫兒一道走,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盧老夫人猶豫了。她離家已有數月,如今孫女兒已經順利嫁出去了,長房也改變了態度,連學士府那頭,也都消了氣焰,她也該回家去了,再怎麼說,家裡還有個年幼的嗣孫,還有家中的產業,也不能長期丟下不管的。

只是,要她這麼快就離了孫女,要再相見,也不知道是幾時了,她哪裡捨得?

文怡象平日那樣,在家吃過早飯,料理了一些家務,便帶著丫頭坐車往顧家小院來,才進內院,便遇上了冬葵。冬葵將她請到角落裡,悄悄將文良跟盧老夫人說的話告訴了她。

文怡頓時愣住了。若問她自己的意思,自然更希望祖母在京裡多留些日子,但她也知道,老家那裡的小弟不可能長期與祖母分離。她當初贊成祖母過繼十七弟,就是為了讓老人家日後有人照顧,若是因為祖孫倆長期分居兩地,情份薄弱,十七弟對祖母無法盡心的話,就是她的罪過了。

文怡皺起了眉頭,冬葵小聲勸道:「小姐,老夫人還沒拿定主意。但若她老人家真的要走,您就要獨自一個人留在京城了。」她眉間隱隱帶著幾分擔憂,文怡見了,心下有幾分感動,微笑道:「不妨事的,你且下去吧,跟秋果她們說說話。」

冬葵點點頭,拉著秋果往耳房那邊走,卻一路走,一路回了三四次頭。

文怡進了正屋,見盧老夫人倚在榻上,臉上猶帶幾分煩憂,見她進來,那幾分煩憂就完全不見了,只剩下淡淡的慈愛之色:「來了?這幾日已經閒了下來,你也不必每日來回奔波,為何不留在家裡休養休養?別仗著年輕,就不顧自己的身體。」

文怡聽了,鼻頭一酸,便撲過去,伏在她懷中,哽咽道:「祖母,孫女兒捨不得您……」

盧老夫人愣了愣,笑了:「傻丫頭,祖母又何嘗捨得你?」她想了想,「我知道,既有了嗣子,自然要多親近些,省得日後跟孩子不貼心。但你才是我的親骨肉,若是離了你,萬一受點兒什麼委屈,我將來知道了,定要心疼死,倒不如就近看著,遇到事也能幫一把,倒比離得遠遠的,只能聽消息強。你不會嫌棄祖母礙事吧?」

文怡又驚又喜,忙道:「祖母願意留下來?」

盧老夫人笑道:「多留幾個月吧,好歹要看著你們小夫妻倆團圓,你有人照顧了,我才能放心。再說,這會子天越來越熱了,我若是回南邊,只會越來越熱,一路上怎麼受得了?要走也要等天氣涼快了再……」

文怡不等她說完,便已經緊緊抱住了她的腰,兩行喜悅的淚水從眼中劃下:「好祖母,只要您願意留下,您說什麼都行」

盧老夫人被她抱得緊,趕緊拉下臉拍了幾把,笑罵道:「快鬆手真真要了我這老骨頭的命了」

文怡方才醒悟自己失態了,忙將她鬆開,不好意思地紅臉笑了笑。

盧老夫人白她一眼,才道:「祖母可不是全為了你,京裡還有事沒完呢,你大哥哥娶親,咱家怎麼也得去搭把手,還有你五姐姐……再說,你二哥哥走了,要是把這宅子退掉,從老家帶來的人又要如何處置?難不成都往你家裡塞?沒這個道理你出嫁時,太倉促了,只帶了四個丫頭陪嫁,一房家人都沒有,實在不方便。還有,既是在京中安家,怎能不置一兩處產業?你年紀輕,不知輕重,這些大事還要祖母幫著掌眼呢,若是這會子我便回去了,你怕是吃了大虧,都不知道」

文怡低頭偷笑,屈膝一禮,應了:「是,孫女謹遵祖母吩咐」。



第二百七十章 真情假意

文良離京的日子很快就定下了。雖然他對盧老夫人不能與自己同行一事感到有些遺憾,但也知道那是合情合理的,因為感激盧老夫人這兩個月裡對他的關照,他再三保證,說等回了老家,定會請父母好生照顧十七弟文康,絕不會讓文康吃一點苦頭。

聽了他的話,盧老夫人倒沒什麼,文怡卻有幾分驚喜。如今文良已經得了實缺,他父親又是一族之長,只要他在族中發了話,文康自然會得到更多的重視。加上四伯母劉氏為人,雖然未必待別房的孩子真心關懷,吃穿卻是一定不會缺的,有了獨生兒子的話,說不定對文康會更用心。

文良此行,盧老夫人還打發了仲管家夫妻隨他一同回鄉。一來,是她在京中暫住羊肝兒胡同,那裡的主管是舒伯,若帶著仲管家一道去,多少有些不便;二來,夏天已經到了,老家田地裡夏收、秋收、秋播等事,都需要有人主持大局,既然能主事的主人都不能回去,那就只能托付給管家,總比交給張叔他們強。文怡對仲管家也更放心。而文良在路上,有個積年的老家人幫著打點,也會輕鬆許多。

文良對此自然是感激不盡的,他上京時,就吃過手下小廝經的事少,總會出些差錯的苦頭了。加上盧老夫人給他單獨包了一條船,文怡又請羅四太太打了招呼,讓他們一行跟著羅家商行的船一道走,一路上會方便舒適不少,文良心中對六房的好感又添了幾分。

相比之下,長房那邊送來的二十兩盤纏、十匹上好綢緞、要送給顧四老爺夫妻的名貴藥材,以及請好裁縫做成的官服等物,在文良心中反倒不算什麼了。這些東西他本不缺,待回了家,父母還會給他置辦更好的。不過他還是親自前往侍郎府,給於老夫人磕了頭,向蔣氏道了謝。

盧老夫人派了仲管家夫妻陪同文良回鄉,文怡也有意讓冬葵與秀竹一道回去。一來,祖母那裡用不著這許多人,二來,兩個丫頭既做不了陪嫁,也好順便回去與家人團聚。盧老夫人對她的打算不置可否,若文怡不提,她可能就要在京城給這兩丫頭尋婆家了。

聽了文怡的吩咐,秀竹很是歡喜地回房收拾行李去了。她已經想明白,長房雖有不少親戚,但只有宣和堂守門的錢叔錢嬸才是她最親的親人,反正她在主人面前已經不得信任了,倒不如回去跟祖父母一道過活好。

但冬葵卻拒絕了文怡的提議。

她含淚對文怡道:「先前因為奴婢的私心,幾乎壞了小姐的大事,小姐不怪罪奴婢,輕輕放過,如今又為奴婢設想周到。奴婢若厚著臉皮應下來,便是回去見了家人,也要叫她們打死的。奴婢寧可留在京城侍候小姐姑爺一輩子,若是小姐嫌奴婢不好,奴婢就到莊子上去,求小姐不要趕奴婢走……」

紫櫻嫁人後,冬葵就是文怡身邊最得用的大丫頭,長年做伴,早已有了相當深的情份。見她哭得這樣,文怡也於心不忍,便勸她:「我身邊已經夠人使了,你留下來,又能做什麼呢?倒不如回老家去,不但可以跟你祖母、母親、妹妹團圓,有你在老家照應,我也不用擔心十七弟真的沒人照顧了。你就當是為祖母與我分憂吧。」

冬葵卻搖頭道:「十七少爺身邊不缺人使,便是沒了我,家裡也有的是丫頭婆子,小姐便當是可憐奴婢,應了奴婢這一回吧若您果然厭棄了奴婢,便把奴婢送到莊子上做苦工,奴婢也心甘情願。」

文怡哪會把她送去做苦工?只是瞧她哭得這樣,又不好留她下來。等於文良一走,六房租的這處宅子,就要退回去了,盧老夫人也會搬到羊肝兒胡同去住,自然不好帶太多僕傭的。至於莊子,現在還沒買到手呢,柳家的莊子又情況不明。

盧老夫人聽見了風聲,便把文怡與冬葵都叫了過去,厲聲數落後者:「你這是在威脅主人麼?明知道姑奶奶是個心軟的,絕不會把從前的貼身大丫頭送去莊上吃苦,你說這樣的話,是要逼她將你留下?到底打了什麼主意?」

冬葵大驚失色,慌忙磕了好幾個頭,哭道:「奴婢斷不敢如此大膽只是想頭,奴婢罪孽深重,若是這輩子能繼續侍候小姐,有機會贖罪,便也罷了,若是不能……奴婢還有什麼臉再見小姐,再見老夫人,再見家裡人……」

文怡暗暗歎息,轉頭對盧老夫人道:「祖母別生氣,她好歹也侍候了我幾年。我原是打算……讓她回老家,叫她家裡給她看一門好親事,怎麼也比在京裡荒廢了強……」

盧老夫人便道:「你雖是好意,只是她這哭哭啼啼的樣子叫人生氣既要贖罪,聽主人的安排,乖乖領命就是了,卻偏要叫主人為難」她板著臉狠盯冬葵幾眼,想到後者這些日子裡表現得一向很老實,而從往日的情形來看,也不像是個心裡藏奸的,雖說有些小心思,卻只在前康王世子一事上惹過禍事,眼下孫女已經出閣,不再與那世子有聯繫,留下這丫頭,問題也不大。想了想,盧老夫人便對文怡道:「若你真的想把她留下,也不是不行。」

文怡吃了一驚,繼而露出欣喜之色:「真的?」冬葵也猛地抬起頭來,滿眼都是懇求。

盧老夫人慢慢地道:「這丫頭對你還算忠心,做事也還伶俐。只是犯過大錯,不能給你做陪嫁丫頭。我想你手下只有四個丫頭是從咱們家過去的,辦外頭的事多有不便,一直有心要給你挑一兩房得力的家人補上。若這丫頭能在咱們家裡找個可靠的僕人嫁了,算是你的陪房,可以為你打理外頭的莊子。你看如何?」

文怡呆了一呆,眼下哪裡去找可靠的男僕?六房跟著進京的男僕,林連順是早就看好了要配給紫蘇的,郭慶喜早就娶妻生子,其他年紀大的老僕更不必說了,又有誰能配冬葵?

冬葵卻沒想這麼多,只是一個勁兒地磕頭:「謝老夫人恩典謝老夫人恩典」能夠成為文怡的陪房,即便嫁得不如意,她也不在乎了。

文怡見她這樣,心裡更不好受,過後私下又再勸她。冬葵卻道:「小姐,即便奴婢回了老家,以奴婢如今的情形,在顧莊又能找到什麼好人家?老夫人不喜奴婢,只有小姐還能顧念奴婢幾分,若離得您遠了,奴婢還有什麼活頭?倒不如在小姐跟前待著,不管嫁了什麼人,好歹還有您照看呢。」文怡心裡難受,但見她一臉堅定,似是已經拿定了主意,只好由得她去。

顧家並沒有什麼適齡未婚的男僕,此事只得暫時寄下。倒是仲管家提議,顧家沒有,柳家卻有不少男僕,當中也有老實可靠之人,嫁個顧家的丫頭過去,對文怡日後掌家更有好處。

他話中暗示的是舒平。舒平日後十有**要繼承舒伯的管家之位的,若他的妻子是文怡從前在顧家的丫頭,自然就能把他收攏過來了。盧老夫人也贊同這個建議,只是文怡想到家中的情形,卻否決了。

舒平的婚事,不論是他本人,還是舒家,興許都另有想法。她何苦壞人姻緣?

柳家還有幾個新買的男僕,老實能幹是有的,卻嫌來家的時日短了些,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可靠。文怡只得將此事壓下,先把文良送走了再說,倒是添置田莊之事,可以考慮提上日程了,有個莊子,想要安置幾個人,也方便些。

且不說文怡這邊為置產之事煩惱,侍郎府那頭,也忙得不可開交。

文嫻是早已定了五月底迎娶,但在那之前,還有一場婚禮,就是文賢娶親。雖說不是親兄妹前後腳嫁娶,但在外人看來,都是侍郎府的喜事,不論是蔣氏,還是段氏,為此都沒少抱怨。偏偏柳家娶親的日子早就定好了,傳得滿京城皆知,若是將婚期押後,還不知道會惹來什麼閒話,自然是不能改的。而葛家那邊,也早就暗暗催促過了,他家小姐都十七歲了,若不是文賢堅持要在館選完畢之後才娶親,這婚禮也不可能推遲到今日。葛家老爺乃是現任國子監祭酒,桃李滿天下,對文賢的仕途大有幫助,顧大老爺費盡了心思才為長子求得這門好親事,自然是不能得罪的,因此一力主張,要趕在文嫻出嫁前辦了,還要辦得格外隆重。至於文嫻出嫁的排場,顧家作為娘家,不好張揚太過,只要禮數到了就好。

顧二老爺的官職遲遲未能下來,他這時候還只是個光頭進士,進士之女能嫁入大學士府,已是高攀,他有心要風光大辦,礙於兄長發了話,心裡也不是沒有怨言,只是不敢與兄長爭吵,才忍氣吞聲應了,背地裡卻暗暗向母親告狀。

於老夫人聽了小兒子的話,特地傳了大兒子過去詢問。顧大老爺心裡對兄弟背後告狀的行李有些不屑,面上卻不露,反而勸母親:「柳家如今不比以往,瞧他們辦喜事的情形,怕是沒有要張揚的意思。婆家如此,咱們做為娘家,萬一大肆張揚起來,違了柳家的意,日後受氣的還不是五丫頭?母親就當是為了三妹妹著想吧。」

於老夫人聽了訥悶:「這是為何?柳家不願意大辦喜事麼?前**妹夫來接你妹妹回去時,還說了要好好操辦一番,並沒提這個話呀?」

顧大老爺道:「三妹妹就是個糊塗的,只當妹夫是怕了她了,卻沒瞧見妹夫當時的臉色有多勉強。五丫頭過定禮那一日,家裡有這麼多客人來,妹妹還不顧大局,不肯為五丫頭插戴,鬧得要柳家四太太出面,客人們便是不說什麼,心裡也會有想法的,這幾日京裡到處都有閒言閒語,簡直就是打妹夫的臉。雖說妹夫與兒子仍舊交好,但妹妹這一鬧,柳家對咱們顧家多少會有些怨言,妹夫也未必會盡力為兒子與賢哥兒謀劃。更何況,顧柳兩家兩代聯姻,若這樣還不夠,咱們還能做什麼呢?倒不如把葛家那邊的關係經營好了,豈不比只靠柳妹夫一人強?再說,如今柳妹夫也不比以往了。咱們正該淡著些才好。」

於老夫人聽得直皺眉,到了最後一句話,更是大吃一驚:「這是什麼意思?你妹夫如何不比以往了?」

「母親,妹夫如今不再是一部尚書,反而升了大學士,表面上看,似乎是更體面了,品級也高了些,但實際上,卻失了手上的實權。大學士是做什麼的?侍候君王讀書,教導皇子罷了。然而朝中有這麼多飽學之士,聖上為何要把一向不以文才聞名的妹夫封為大學士呢?至於皇子……儲君已立,其餘皇子大多已經成年就藩,只有一位九皇子,眼下年紀還小,要正式開蒙,還要等幾年呢。可見這大學士一職,竟是不如禮部尚書管用的……」

於老夫人聽得額頭直冒冷汗,連忙抓住兒子的手:「難道說……你妹夫做了什麼事,惹惱了聖上不成?不然為何好好地做著尚書,卻忽然被調去做這樣一個無用的閒官?」

顧大老爺忙道:「母親勿憂兒子冷眼瞧著,事情還不到那地步。聽說聖上對東平王府忌憚甚深,興許妹夫也是受了連累罷了。且冷上兩年,只要不出大事,妹夫仍舊有機會再獲聖上青眼的。母親想想,若是妹夫果然惹惱了聖上,這會子也就不會升職,應該是降職了。」

於老夫人想想也是,略鎮定了些,苦思半晌,才無奈地道:「我老了,朝廷上的事,我也看不清了,就由你做主吧,只是千萬記得,你妹妹和你外甥也是咱們顧家的骨肉,無論發生何事,一定要照應他們。」頓了頓,「那五丫頭……」

「萬萬不可」顧大老爺打斷了她的話,「這門婚事是早就定下的,豈能變卦?果真如此,不等柳家被聖上治罪,我們家就先成了世人眼中的小人了」

於老夫人歎了口氣,閉上眼往後一躺:「罷了,也是那孩子的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2-8-19 11:22 AM

第二百七十一章 喜事將近

文賢乃是顧家這一代的嫡長,他要迎娶正室元配,可說是顧家的大事。不過因為顧大老爺已經不是族長了,文賢之妻便不再是宗婦,族裡對此的重視程度稍稍減弱了幾分。老家的族人早在年前就已經送過賀禮來,此番也只是由文良代表族人出席慶賀,文良已經定好了起程的日子,只等喝罷文賢的喜酒,隔天便要出發
了。

婚禮舉行的前兩天,文怡便陪著祖母一道去了侍郎府。大喜那日的瑣事眾多,她們既在族中,自然是要來搭把手的。盧老夫人輩份大,又是誥命,蔣氏便請了她去正院請教一些禮俗。本來這種事是於老夫人做的,但不巧她前幾天又病了,雖然還未到起不了床的地步,但精神頭卻遠不如平日,蔣氏便回稟了丈夫,請婆婆好生休養,以備在大婚正日那一天能有足夠的精神受新人大禮。顧大老爺覺得妻子的顧慮有道理,便親自勸說母親靜養幾天,這婚禮的事,就交給蔣氏一人獨斷,段氏要忙著嫁女,也沒什麼空閒,只要從旁略作輔助就好。

興許是因為近日蔣氏表現讓他滿意的緣故,他沒有讓余姨娘出來幫蔣氏管家,只是讓余姨娘好生帶著兒女,不要因為家裡有喜事,便誤了各人的功課。

蔣氏對此頗為滿意,只是仍有些不足,余姨娘不能插手婚禮與家務自然是好事,可連自己親生的小兒子文安都要受余姨娘的管束,叫她如何甘心?再者,她最疼愛的女兒文慧,仍舊奉了父命「臥病在床」,只怕連兄長娶親,都不能出來觀禮,實在是太可憐了她曾試著勸說丈夫,卻始終得不到應允,心中悲憤難消,見了盧老夫人,便忍不住透露了幾分。

盧老夫人淡淡地道:「照我說,六丫頭竟是別出來才好。你只想讓她親眼見著兄長娶親,能沾一沾喜氣,卻也不想想,那一日來的女客甚多,萬一有哪個沒眼色的提起六丫頭的婚事,豈不是叫孩子難堪?風聲傳出去,六丫頭日後說親就更艱難了。倒不如借口生病,讓她迴避了,只要不是故意找碴的人,都不會特地提起。」

蔣氏如夢初醒,忙道:「六嬸娘真真提醒了我若不然,我硬是把孩子拉出來見人,竟不是為了她好,反而是害了她呢」但轉念一想,又道,「葛家的女眷都是知書達禮的,我與她們見了許多回,從不曾聽她們說過別人家的閒話,想來不要緊。至於別的女眷,都是咱們家平日交好的人家,也不會有人如此沒眼色。」

盧老夫人歎道:「別人嘴上不說,心裡就不會想了麼?更何況,別人倒罷了,那一**家姑太太定是要來的,也不用別人說什麼閒話,只要有人恭喜她一句,說她馬上就要娶媳婦了,這就夠叫人尷尬的了你們在京裡住得久了,相熟的人家,哪個不知道六丫頭與寧哥兒是青梅竹馬?便是我這遠在老家的老婆子,也聽過傳聞呢,如今換了人,你道人家心裡真沒想法麼?」

蔣氏被她說得滿面通紅,忍不住熱淚盈眶:「六嬸娘,是侄媳婦想岔了,只是……慧兒被關在院子裡,連房門都沒法出,我做母親的,瞧見她那模樣,實在是心疼。若能叫她出來透透氣,歡喜片刻,我心裡也好受些……」

盧老夫人斥道:「你心疼孩子,嬸娘也不是不明白,只是你要為了她的終身著想,別只想著讓她歡喜片刻,卻誤了日後」

蔣氏一邊流淚一邊點頭,文怡在旁瞧見了,便勸道:「大伯母,您別哭了,大哥哥馬上就要辦喜事,您該開心才是。」盧老夫人點點頭:「正是呢,等你有了媳婦,管家時也有了幫手,想要騰出手來照顧孩子,也方便些。我聽說葛家姑娘知書達禮,向有賢名,有她給六丫頭做伴,說不定六丫頭也會有所長進呢。」

蔣氏轉悲為喜:「正是呢,六丫頭從前也見過葛家姑娘,還說她是個溫柔敦厚之人。」這才收了淚,專心請教起婚禮當日的注意事項來。

說著說著,時間已不知不覺過去了。文怡一直端坐在側,聽著她們商議婚禮上的事,也覺得得益不少。但蔣氏卻覺得她年紀輕,說不定不耐煩聽這些瑣事,便勸她:「去找你姐妹們說說話吧。五丫頭這些日子都在備嫁,天天做針線,人都瘦了一圈,叫她好生保養,她嘴上應了,回頭卻仍舊忙到三更才睡。你與她素來相得,又比她先出嫁了,不如去開解開解?」

文怡其實並不想去,只是蔣氏已開了口,又不好推得太明顯。盧老夫人也勸她:「去吧,順便找你十妹妹說說話,蔣家姑娘也有好些天沒見了吧?」她看向蔣氏,笑道:「這幾個孩子都是好的,你也別太拘著她們,天氣好時,就讓她們過來瞧瞧我和九丫頭,也是出門一趟。」

蔣氏本來還要習慣性地推拒,不知為何忽地眼中一亮,便滿面堆笑應了。

文怡只好離開去找文嫻等人了。算起來,她們姐妹已有兩個多月不見了,再次照面,彼此都有些不大自在。文怡倒還罷了,只是淡淡的,文嫻卻處處都覺得尷尬,坐下來,上了茶,寒暄幾句客套,便再也無話可說了。

靜了一陣子,文怡只好先開口:「聽大伯母說,五姐姐這些日子一直忙著做針線,常常做到半夜三更才睡下,這是何故?若是太累了,到了大喜那一日,臉色也會不好的。」

文嫻微微紅了臉,低頭道:「也沒什麼,不過是想著多做幾件針線,等到……時好送給親眷罷了……」中間有幾個字聲量特別低,文怡壓根兒沒聽清。

她看著文嫻,忽然明白了幾分,知道對方定是緊張了,只得再勸:「柳家在京的親眷也沒幾個,五姐姐平日做的針線不少,想來也夠用了,何必再熬夜去做?」

文嫻只是低頭不語。

旁邊侍琴忍不住插嘴道:「九姑奶奶,您不知道,我們小姐這些日子一直睡不好,吃飯也不香,請了大夫來,只說是思慮太甚了,要好生保養,但我們小姐就是渾身不自在……」

「住口」文嫻不悅地抬頭打斷了她的話,「少胡說,我哪裡有這些毛病?」

侍琴張張口,委屈地扁扁嘴,不敢再多言。

另一邊的秋水便微笑道:「侍琴姐姐多慮了,小姐不過是因為大婚將近,心裡緊張罷了,這也是人之常情。太太每日都給小姐做那麼多補湯,小姐的身體不會有事的。」說罷又轉向文嫻:「不過,既是九姑奶奶相勸,小姐就聽一句,晚上別再做活做得這麼晚了,睡得不好,白日沒精神,便是老太太見了,也要擔心的。」

文嫻低頭揉著帕子,繼續沉默不語。侍琴卻冷冷地瞪了秋水一眼,往文嫻身後走了兩步,儼然是一副護主的架勢。秋水微微一笑,低頭做恭順狀。

文怡有些頭痛,她沒心情理會別房主僕的勾心鬥角,又勸了文嫻幾句好好休息的話,便尋了個借口告辭,往文娟屋裡來了。

文娟見了她大喜,忙忙拉她坐下,便打發丫頭去倒茶,半是抱怨,半是帶笑地說:「好姐姐,你可來了,這些天我都快悶死了瑤姐姐家去了,府裡就剩我一個,五姐姐又嫌我煩,不理我,我要到花園裡散散心,叫伯母瞧見了,差點兒抓了我去陪六姐姐,嚇得我再不敢出院門。我盼著你來,盼得脖子都長了」

文怡聽得好笑:「哪兒能啊?我瞧你的脖子仍舊是以前的模樣。」又問,「蔣家姐姐幾時家去了?」

「前兒回去的,說是舅老爺在任上有信回來,她答應了今日回來,只是到現在還不見人影。」文娟眨了眨眼,忽然湊近了文怡的耳邊,「九姐姐,我跟你說個事兒,段姐姐跟萬家的婚事——吹啦」

文怡怔了怔,忙問:「可是二伯母推拒了?」那日瞧段氏的神色,有這樣的結果並不奇怪,再怎麼說,段可柔也是她親侄女,她總不會硬逼親侄女上花轎。

文娟卻搖搖頭:「母親沒有這個意思,還跟萬太太說,若是要定下了,她就寫信回康城跟段家族人說明,總要得了段家人點頭,才好定親。但是萬太太急著給弟弟辦喜事,卻是等不得,只好另找別人了。」但她隨即露出幾分嘲諷之色,「這其實不過是明面上的說法,蘇秀才還要養傷呢,等傷好了再回老家,這點日子還等得起之所以會拒婚,玉蜓悄悄跟我說,是因為有人將段舅爺的死因告訴了蘇秀才的緣故蘇秀才自個兒跟萬太太開了口,萬太太才回絕的。萬太太悄悄跟母親講,姑娘是好姑娘,只是岳家名聲不好,怕弟弟的前程要受牽連,只好將婚事作罷。因為是蘇家先反悔,萬太太也覺得不好意思。不過啊……」文娟撲嗤一聲笑出聲來,「先前誰都能看見萬太太對段姐姐是多麼熱心,如今婚事吹了,外頭的閒話可不好聽。」

文怡皺了皺眉,心中暗歎。這婚事雖然如段可柔所願地順利作罷,到底還是造成了不好的影響。若她先前沒有做出惹人誤會的行徑,這會子哪有這麼多麻煩?

文怡抬頭問文娟:「二伯母怎麼樣了?」

文娟搖搖頭:「母親為此生了兩天的氣還是為了操辦五姐姐的婚事,方才丟開手了,只是這幾日都不肯見段姐姐。」說罷皺了皺眉,「昨兒倒是來了個官媒,想給段姐姐說親事。母親留下了那家人的名字,就把人打發走了,不知道是什麼意思。聽玉蜓說,那人是個富商子弟,雖是庶出,卻是獨子,又養在嫡母名下,年紀不過十八歲,家境倒是富足,本人也讀過兩年書,如今就在自家鋪子裡歷練。」

文怡聽得倒有幾分歡喜。這門婚事聽起來不錯,只是不知道對方品行如何,若是個好的,倒與段可柔相配。

文娟笑說:「母親眼下忙得不行,哪裡有空去理會這些?只等忙過這個月,才能騰出手來給段姐姐說親事呢。母親總是抱怨,說她為這個侄女操碎了心,要趕緊把人打發出門子,才能鬆口氣。」

文怡聽得好笑:「二伯母既然這樣勞累,你做女兒的,怎麼也不知道為母親分憂?你不是也跟著五姐姐學過些管家的事麼?幫著料理料理吧。」

文娟紅了臉:「我原也有心幫忙,只是不大懂得辦喜事的規矩。母親常說,那不是我們女孩兒家該沾手的,我每次開口,她都立馬把我打發回來了,並不是我不懂得孝順。」

文怡與她說笑了一會兒,便聽得丫頭報說蔣瑤回來了,眼下正在前頭見蔣氏等長輩。文娟立時跳了起來:「總算回來啦可等得我心焦」

蔣瑤見過蔣氏與盧老夫人,又要去拜見於老夫人,接著是段氏,最好還要到文嫻屋裡轉一圈,方才回房。文娟等得不耐煩,便拉了文怡去找她,一見到人,便抓住了不肯放,非要對方為這幾日的缺席補償不可。

蔣瑤被她纏得沒法子,只好答應:「下回得了空,我去廟裡上香,跟姑姑求一聲,把你也帶上好了。」

文娟喜出望外:「真的?可不許反悔咱們拉勾」

蔣瑤無可奈何地與她拉了勾,正巧這時候,段氏派人來叫文娟去,後者便先離開了。文怡看著蔣瑤鬆了口氣的模樣,便覺得好笑。

蔣瑤回頭看她,沒好氣地想說些什麼,誰知話到嘴邊,想起另一件事,便不由得紅了臉。

文怡更覺好笑了:「這有什麼?十妹妹的性子就是這樣,常常鬧得人受不了。」

蔣瑤紅著臉搖搖頭,走到桌邊坐下,抬頭欲言又止。

文怡心中疑惑:「這是怎麼了?你可是有話跟我說?」

蔣瑤咬咬唇:「昨兒……我到家裡的莊子上看了看,回城時……馬驚了……還好遇上好心人,救了我……」她雙頰更紅了,「是個熟人,你也認得的……」聲音幾不可聞。

文怡眨了眨眼:「熟人?是哪一個?」



第二百七十二章 少女心事

蔣瑤紅著臉,抿著嘴,目光中帶著幾分羞澀,卻沒有回答。

文怡只覺得奇怪,又再問了一遍:「是哪一個熟人?」心裡卻在盤點相熟的人家裡頭,有哪個人的身手好,可以制住驚馬的,然後一個個人名就冒出來了:「是羅大哥?還是李家姐弟?又或是哪位在上回迎親的時候露過臉的將軍?」仔細想想,迎親時露臉的人,幾乎全都在北疆呢,那就是羅明敏或李春熙李冬瑞了?

蔣瑤在聽到「羅大哥」三個字的時候,臉忽然變得更紅了,聽到後面,卻連忙搖了頭:「並不是那幾位將軍,我原也不認得他們。」

文怡似有所覺,歪著頭看她:「是羅大哥麼?李家姐姐與李小弟身手雖好,但近日李家人應該不會出城,想來姐姐在路上遇見的並不是他們。」聽說前些日子李大人立了個功勞,聖上賞了個帶花園的小宅子給他,就在水邊上,夏日裡最是涼爽,李太太早就帶了兒女住過去了,他們一家人都怕熱,哪裡還有心情到城外玩?

蔣瑤搖頭道:「不是李家的少爺小姐。李姐姐先前也提過要去消暑,而李家公子原是常來的,七表弟與他最要好,常常一起出去玩耍,姑父也沒攔著,只是這些天,余姨娘勸七表弟留在家裡讀書,不要出門了,省得有事要他出力時找不見人,因此李家公子方沒再來,想必是一道消暑去了。」

這麼說,是羅明敏了?

文怡笑道:「羅大哥身手極好,為人又一向古道熱腸的,既遇著姐姐有難,絕不會袖手旁觀。說來也是姐姐碰巧了,正遇上他在那裡,若不然,還不知道會如何呢,姐姐日後出門,千萬要叫人拉好馬才是。」

蔣瑤眨眨眼,目光有些游移,手裡卻將帕子揉成一團:「記得你大喜那日,這位羅公子跟著你家相公一道來迎親,顯見是交情極好的。只是我並不認得他,不知道他是什麼來歷……是羅四太太家的少爺麼?」

文怡道:「是羅四老爺的親侄兒,歸海羅氏嫡支的二少爺,他與我家相公是自少年時便結識的至交好友,一同在康城書院進學,又一同學武學兵法,只是眼下,我家相公入了軍中,他卻回家打理家業去了。他是個極能幹的人,性情也豁達。」

蔣瑤怔了怔,小聲問:「歸海羅氏?倒也是名門大族了……我聽說他家是皇商,資格極老的。」

文怡笑著點頭:「確實如此。羅家在皇商行當中,算不得出挑,但卻最穩妥不過了,多年來一直無人能動搖,聽說他家的產業遍佈天下呢。我曾去過歸海城羅家老宅一回,並不像尋常商人之家那般處處透著銅臭,瞧著倒跟日常所見的世宦人家差不多,族內子弟也多是知禮明理的,那氣派,絕非一般皇商人家能比。」她眼珠子一轉,頗有深意地看向蔣瑤:「羅大哥在家中排行第二,兄長繼承家業,小弟是讀書種子,而羅大哥則自幼有遠志,家裡人也極重視的,對他的婚事十分慎重,因此到今日還未定親。我家相公也曾跟我提過,有些擔心羅大哥的終身,但羅大哥卻不放在心上,只說要尋一位知心人相伴才好。」

蔣瑤目光一閃,飛快地移開了視線,紅暈從耳根直蔓上額頭,表面上看起來,似乎很鎮定無異,捏著帕子的手指卻都繃緊了,呼吸聲也變得有些急喘,但很快又平靜下來:「是麼?這位羅公子倒是個有心人……」說完便捧起茶碗慢慢喝著,眼睫毛卻顫個不停。

文怡知道有些事不必做得太過,過猶不及,便也喝了口茶,改說起其他事來。蔣瑤似乎鬆了口氣,重新掛上笑容,陪她聊起了家常,過了一會兒,蔣氏那邊派了丫頭來喚文怡,文怡方才起身告辭。

文怡前腳剛走,蔣瑤的丫頭含笑後腳便從裡間出來,對蔣瑤道:「小姐方才都聽見了?真真可惜,是個皇商家的公子。」

蔣瑤抿了抿唇,低頭喫茶:「那又如何?」

含笑有些驚訝:「小姐這是怎麼了?您不是一直說,定要尋個體面人家麼?雖說公侯王府攀不上,但是宗室之中,多的是輔國將軍、奉國將軍一類的人,或是哪家的王妃、公侯夫人外家有子侄的,總有人能看得見小姐的好處。以咱們家的門第,還有老爺的官位,小姐配那樣的人,並不辱沒了人家。可如今這位羅公子,卻是個皇商家的子弟,士農工商,商為末等,雖說皇商與尋常商人不可同日而語,到底不如正經讀書人家體面。小姐若看中了那樣的人,就算是低就了,那也太委屈了些。」

蔣瑤神色一黯,低著頭不說話。

含笑見狀,心下一驚,忙問:「小姐,莫非您……」

蔣瑤飛快地抬起頭來打斷了她的話:「什麼委屈不委屈的,人家救了我,我本該感恩才是,你這丫頭倒在這裡對人家評頭論足的,說了這一大通胡話,若是叫人聽見了,還不知道會怎麼笑話我呢,還不快住了嘴趕緊叫個人回府去問一問,羅家的謝禮可都送到了?人家又是怎麼回話的?別說錯了什麼,叫人笑話我們家不知禮。」

含笑見她說的是正事,連忙應了,轉身正要走,腳下頓了頓,回過頭來,頗有深意地道:「小姐,您做事可千萬要想好了,您的體面,關係著老爺的體面呢。若是行事輕率,將來不但外人會說閒話,連姑太太……也要笑話老爺太太的。」

蔣瑤板起臉,冷笑道:「我便是什麼都不做,姑姑也沒少笑話我你說這話有什麼意思?難不成你覺得我被那人救了一回,就連女孩兒家的規矩都忘了?你當我是什麼人?」

含笑忙跪下賠禮。蔣瑤神色略和緩了些,淡淡地道:「起來吧,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只是說話也要注意分寸才是。這件事別告訴人,省得多生事端。這府裡的人,沒事也要編出些事來嚼舌,往日見我沒能給他們添些談資,心裡不定怎麼想我呢,若你露了半點口風,可不就是現成的把柄麼?」

含笑忙道:「小姐放心,奴婢哪能這般愚蠢?」頓了頓,忍不住再勸,「若小姐真的有那心思,好歹也要先問過老爺的意思……」

「行了行了」蔣瑤忽然覺得不耐煩,這含笑一向是她最信任倚重的丫頭,說的話也一向中肯,只是不知為何,她今日卻覺得這丫頭格外煩人,忍不住駁道:「你說來說去,就是怕我不知深淺,把自己許給了身份不夠的人,可你也不想想,人家不過是好心救我,其實正眼都沒瞧過我一眼,你這份擔心若叫人家知道了,還不定怎麼笑話我輕狂呢」

含笑不敢再說什麼,忙屈膝一禮退了出去。倒是蔣瑤想到自己最後說的這句話,再回想起當時的情形,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心情更難過了幾分,只能暗暗給自己打氣:橫豎是不能成事的,多想無益,倒不如專心致志想個好法子,把父親在信裡提到的那件事向權貴人家的熟人透露一二來得好。

且不說蔣瑤在那裡如何煩惱,文怡離了姐妹們住的院子,往正院走,才進門,便看見文娟往外走,面上猶帶幾分惱怒。她忙迎上去問:「這是怎麼了?十妹妹為何生氣了?」

文娟咬咬牙:「那個段可柔,真真可惡」接著眼圈一紅,「五姐姐太叫人傷心了……」

文怡沒聽明白,但文娟只是含淚垂首,就是不肯說實話,她只得看向旁邊的丫頭。文娟的丫頭雪梨便道:「九姑奶奶,方纔我們太太讓小姐與段家表小姐去陪五小姐說話解悶,只說了兩句,五小姐便打發小姐走了,卻留下了表小姐。小姐氣不過,去跟太太告狀,太太卻只讓小姐回房,不要再去打攪五小姐。小姐就是為這個生氣呢。」

文娟啐了她一口:「胡說我難道還能跟母親生氣?我只是氣不過那段可柔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引得五姐姐待她這般親近,連我這親妹妹都拋在腦後了,也埋怨五姐姐不顧往日情份。你這樣說,不知道的人,還當我是埋怨母親呢」

雪梨不敢多話,文怡只得安撫文娟:「五姐姐從前就跟段妹妹親近,喜歡跟段妹妹說話,也沒什麼奇怪的。你素來是個急性子,說話又直率,不定什麼時候,便臊了五姐姐,她也不好意思見你呢。你不是跟蔣家姐姐說好了要在一起玩的麼?為何不找她去?」

文娟聞言,轉悲為喜:「說得也是,我每次見了五姐姐,都忍不住拿柳表哥來打趣她,她開始還是害羞的,到後來就惱了,想必也是為此才不肯留我。既如此,我就跟蔣姐姐玩兒去」說罷歡歡喜喜地帶著丫頭走了。文怡逕自進了正屋見蔣氏。

顧家上下忙了幾天,總算等到了文賢娶親的日子。文怡陪著盧老夫人一大早便坐車過來了,進門後,便看見侍郎府的男女僕婦都換上了新衣裳,前後忙成一團。這一日,侍郎府上下披紅掛綠,人人面上都帶著喜氣洋洋的笑容,便連平日一臉肅穆不苛言笑的文賢,也都露出了一絲微笑來。

盧老夫人去了於老夫人的院子陪同幾位親戚家的長輩女眷說話,文怡不敢離得遠了,便坐在裡間,與姐妹們在一處。蔣氏、段氏都不在場,她們忙著在前頭指揮家人打點迎親儀仗、招呼客人,等吉時一道,便將身著喜服的文賢推出去,掛上大紅綢巾,前往葛家迎娶了。

新郎出門迎娶去了,家裡倒是能稍稍歇口氣。依照事先定下來的儀程,文賢這一去,就得在葛家吃了酒,再等到吉時到了方能接了花轎回轉,那可有小半天功夫呢。蔣氏段氏妯娌倆得了空閒,趁機回屋歇了歇,也不敢耽擱,便要往婆婆跟前湊趣去了。

這時,柳顧氏帶著兒女到了,今日不知何故,連柳東俊與柳茵也跟著來了,還有白姨娘隨行侍候。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白姨娘倒是十分規矩,若不是穿戴不同於其他僕婦,差點兒叫人以為她是柳家的媳婦子呢。

柳顧氏指使白姨娘斟茶倒水,傳話遞東西,後者都不敢有半點違逆,柳東俊與柳茵面上雖有幾分不忿,卻都不敢出聲。柳顧氏自以為得了臉面,眉間便忍不住露出得意之色,看向兩位嫂嫂時,下巴抬得更高了。

蔣氏心中冷笑,面上淡淡的,並沒多說什麼,只是專心與前來道賀的幾家相shu女眷說話。段氏倒是細細打量了那白姨娘半日,言行舉止間,多帶了半分客氣。柳東俊似乎有些察覺,回答段氏的問話時,便多了幾分恭謹。

文怡聽說柳顧氏來了,便趕過來拜見。柳顧氏盯了她兩眼,神色倒是和緩了許多:「幾日不見了,你祖母身上可好?」

文怡笑道:「祖母安好,多謝二嬸娘想著。」

「唔——」柳顧氏有些漫不經心,「都是一家人,你得了空閒,也到家裡坐坐,跟你小姑子們說說話。素姐兒前兒還說,你怎麼不來家裡玩呢。」

柳素本來在一旁陪笑,聞言愣了一愣,立時又笑了:「是呀,大嫂子,你怎麼不來?母親才說,要我好好向大嫂子學針線呢,大嫂子的針線,可比我的強多了。」

文怡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她們的用意,只能小心應著,暗暗觀察柳顧氏的用意。

柳顧氏卻沒把太多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只是說了幾句親熱話,便把她拋在一邊,交給柳素應付,自己轉身在母親跟前逗樂了。文怡猜想她大概只是想在人前顯示一把長輩的慈愛,其實並無深意,便稍稍放下了心。

在場的女客中,有不少與柳顧氏、蔣氏都相熟,便有人打趣:「柳夫人,您媳婦在屋裡頭呢,您不見見?」另一個人便笑道:「都要過門了,今兒用不著見,省得姑娘害臊呢」引得周圍人發笑,柳顧氏也歡喜不已:「到時候還要請各位來吃喜酒」

蔣氏心下苦澀,卻又有幾分慶幸,不曾讓女兒前來。

又有幾位太太誇起了柳東寧,還讓柳顧氏喚柳東寧進來給她們瞧,柳顧氏心中得意,便把兒子叫進來了。文怡趕緊回了裡屋,只聽得外頭人人都在誇獎柳東寧,如何一表人才,如何玉樹臨風,云云,不由得有些好笑。

文嫻坐在裡屋,聽得分明,早已滿面紅暈,目光中帶著幾分羞澀,又有些不安與焦慮。文娟原本要打趣她的,只是想起先前的經歷,便住了嘴,只有蔣瑤在旁無事人一般與文雅說閒話,卻是有一句,沒一句的,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沒人發現,角落裡的段可柔,側耳聽著外頭的聲響,眼中閃爍著不明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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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萍妹 發表於 2012-8-19 11:25 AM

第二百七十三章 異狀種種  

  外間眾女客對柳東寧的誇獎一直不停,無論是柳顧氏,還是顧家的人,都聽得眉開眼笑,嘴裡還要謙虛幾句:「他哪兒有這麼好呀?您過獎了。」或是:「您家大公子才是真正的少年英才呢。」就在這一片和樂融融中,有位年紀不大的太太笑呵呵地起身走到圓光罩邊上,掀起了簾子往裡瞧,嘴上還在說:「六丫頭呢?我都好幾年沒瞧見她了,橫豎是姑舅兄妹,從小兒就在一處玩耍,往日也不見她迴避,怎的今日倒害起臊來了?」

  眾人聞言齊齊靜了一靜,面面相覷,氣氛頓時尷尬起來。柳顧氏收了笑,蔣氏更是白了臉,而柳東寧,則整個人怔在了那裡。

  那位太太還沒有察覺,反而有些納悶地打量著裡屋的人:「六丫頭不在嗎?可是方才……」文嫻的臉色刷的白了,文娟一急,猛地站起身來:「這位太太……」卻被文嫻抓住手臂,死死拽住不讓她說話。文雅在旁露出嘲諷之色。

  文怡見到這個情形,也不知道該如何應付了,這位太太她看著眼生,也不知道是什麼來歷,但能迎到這屋裡招待的,自然都是親近的人家,怎的連柳顧兩家結親的人選都不知道呢?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蔣瑤直到這時方才醒過神來,立即露出一個甜甜的笑,上前對那位太太道:「曲太太,我有好久沒見您了,您是才回京麼?多早晚會來的?曲大姐姐也來了麼?我足足三年多沒見她了,怪想的,她回來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那位曲太太被她這一通話吸引了注意力,暫時把才纔的疑問拋開,笑著回應道:「才回來沒幾天,家裡亂糟糟的,這不,到昨兒方才收拾得差不多了,正好趕上今日顧大公子的好日子。你姐姐在家呢,路上感染了風寒,才吃了藥,略好些,我都不敢叫她出門……」

  曲太太還在那裡絮叨,外間忽然傳來一陣喧嘩,期間雜夾著柳顧氏的驚叫:「寧哥兒!」也有柳素的聲音:「大哥哥,你沒事吧?」裡間的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曲太太趕緊出去看了,文娟飛快地跑到圓光罩旁探頭往外看,只一眼,便摀住了嘴,回頭小聲說:「柳表哥暈過去了!」

  文嫻渾身一震,面上止不住的驚慌:「怎會暈過去的?!」文娟繼續探頭去看,文怡皺皺眉,忙拉了她一把,自己掀了簾子出去,只見外頭一堆人亂哄哄的,圍成一圈,當中是雙目緊閉癱倒在地的柳東寧,柳顧氏正抱著兒子,驚慌失措地插他人中,旁邊是不停用扇子扇風的柳素,柳東俊一臉嚴肅地站在邊上,白姨娘則捧著茶水擠了進來,殷切地道:「大概是天太熱,哥兒身子弱,就中暑了,夫人喂哥兒喝口茶吧。」

  柳顧氏卻不領情,裡都沒理,只是在那裡哭叫:「我的兒呀,快醒醒呀!別嚇你娘!」

  柳茵站在外圍,冷眼瞧著,目光含著不屑:「夫人不是說已經叫太醫看過了,大哥不會有事的麼?怎的才一會兒功夫,就支撐不住了?三哥成天病著,也沒這麼虛弱!」

  柳顧氏憤怒地抬頭罵道:「黑心的小娼婦,你給我閉嘴!你哥哥不過是一時過了病氣,你就這樣咒他,安的什麼心?!」又罵白姨娘:「還不快把你生的下流種子帶出去?我就說不帶他們來,沒得丟了柳家的臉面!」  

  白姨娘臉上閃過一絲受傷的神色,眼圈紅了,委委屈屈地站在邊上低下頭不說話,倒是得了在場幾位太太奶奶們的同情。柳茵滿臉不服氣地要反駁,被她硬是攔下了,母女倆不顯眼地拉扯了好一會兒,白姨娘方才弱弱地將柳茵帶了出去。柳東俊本要跟上,才出門檻,就被段氏的丫頭截住,連著生母妹妹一道,請到另一處小花廳去了。

  文怡見場面亂得不像樣子,反倒叫來賀喜的女客們看了笑話,便走過去扶住自家祖母,對於老夫人道:「寧弟既身有不適,不如叫人抬到廂房裡去,請了大夫來瞧,這樣亂糟糟的,於病人也不甚好處。」於老夫人如夢初醒,忙壓下心頭的驚惶憂慮,吩咐如意等人:「快叫幾個有力氣的婆子來!」又親自走過去安撫女兒:「你別慌,興許真的是中暑。如今的天氣是越來越熱了,屋裡又悶,孩子們一時受不住也是有的。快把他抬去廂房,那裡有收拾好的床鋪,比這裡清靜些。」

  柳顧氏這才醒過神來,稍稍鎮定了幾分,見婆子們進來抬人,因不放心,便一路囑咐著陪過去了,柳素自然是隨行。她們一走,屋裡眾人便覺得有些尷尬。段氏笑說:「大侄兒去迎親,走了許久,怎的還沒回來?我叫人催催去,可別誤了吉時!」蔣氏也跟著起身,有些不自在地說:「我去前頭看看宴席備得如何了,各位請安坐。」妯娌倆竟雙雙走了。

  於老夫人只得請客人們重新回座,文怡扶了祖母坐下,起個話頭,從文賢大喜的吉時到新娘子的家世,然後擴展到在場眾位女客的家世淵源,最後居然讓這些太太奶奶們意外地發現了兩家共同的親戚,場面又重新熱鬧起來,再也無人提起方纔那兩件尷尬的事了。

  盧老夫人給孫女使了個眼色,文怡會意,悄悄脫身出來,返回裡間坐下,早已口看舌燥了。蔣瑤甚有眼色地倒了一大杯茶給她,笑著小聲道:「難為你了,其實方纔那位曲太太,自打三年前閤家去了曲大人任上,便沒回過京城,想來是才回來不久,只聽說柳顧兩家聯姻,卻沒料到女家已經換了人。」

  文怡歎了口氣,將整杯茶都灌了下去,總算緩過氣來,又重新執壺再倒,卻瞥見文嫻不知幾時已經離了這桌,縮到角落的羅漢床上去了。段可柔正在旁邊小聲安慰她,可不管段可柔說什麼,她臉上那抹恥辱之色都不曾消失過,反而把下唇咬得快出血了。

  見文嫻這樣,文怡心下也生出幾分不忍。她雖對這門婚事並不看好,但也不想見到文嫻未成婚便先成了別人嘲笑的對象。想了想,她起身走過去,想要勸幾句好話,卻聽得段可柔在那裡低聲說:「……想是病還沒好全,我隨姑姑去過柳家,聽他家下人說,柳表哥自打那次賞花會後,大病一場,便一直沒除病根,養了許久,方才好了些,但身體到底比不得旁人……」眼角瞥見文怡過來,便住了口,有些不自然地起身笑笑:「九姐姐。」

  文怡回了一個笑,便對文嫻道:「五姐姐別多想,外頭人多,還燒著香爐,我才出去一會兒,都覺得胸口悶,更何況是大病初癒的人?但二嬸娘既帶了兒女過來,想是胸有成竹,知道不會有大礙的,只不過沒料到屋子太悶罷了。」

  文嫻勉強笑了笑:「我知道了,九妹妹不必擔心。我沒多想。」

  這分明就是多想了!

  但文怡見她一臉不願再談的表情,也不好說什麼,看了段可柔一眼,還是離開了。外人不知道,但文怡卻停過些風聲,柳東寧那一回並不是生病,卻是叫柳二叔打了一頓,這事兒傳出去不好聽,因此柳家只說他是病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因為婚事有變的緣故,他才病倒的。

  文怡回到桌前坐下,蔣瑤正想要跟她說些什麼,卻忽然聽得外頭報說沈家太太帶著沈小姐過來了,只得閉了嘴。

  客人是段氏領進來的,文怡忙出去幫著應酬,說笑間,只瞥見段可柔不知幾時丟下了文嫻,拉了沈小姐坐到角落裡說話去了。

  索性接下來再沒人提起尷尬的話題,那位曲太太彷彿也從旁人那裡知道了柳顧兩家聯姻的兒女是哪兩位,明白自己方才是說錯了話,一直小心翼翼地賠笑,幾乎不怎麼出聲。好不容易熬得吉時將至,新郎文賢接了花轎回來了,眾人忙歡歡喜喜地攜手前去觀禮,甦醒過來的柳東寧也露面了,除了面色略嫌蒼白些,行動倒沒露出虛弱來。

  文怡一直跟在祖母身邊,同時幫著照應於老夫人,偶爾還要回頭看顧幾個姐妹,分身乏術,等喜宴罷了,已是累得渾身酸疼。她心疼祖母,怕老人家勞累,便說服盧老夫人,在侍郎府住上一晚,自己帶著丫頭坐車回去了。

  第二日是新人會親的日子。文怡打起精神,一大早便趕了過去。新嫂子葛氏是個知書達禮、言行文雅的女子,早已梳妝穿戴妥當,跟在夫婿文賢身後,落後三步,款款前往正院拜見公婆。待向公婆奉了茶,又去向於老夫人磕頭。盧老夫人因在侍郎府借住一晚,也受了他們的大禮,初次見面,便給了葛氏一對質地上好的碧玉鐲。  

  見完長輩,文賢又領著妻子去見兄弟姐妹們。

  文怡見那葛氏容貌秀雅,舉止端莊,行動間,頭上鳳釵綴的珠串墜角晃都不晃一下,腰間雖繫了芙蓉鴛鴦佩,上有金銀珠玉裝飾,卻一點聲響都沒發出來,說話不緊不慢,聲音柔婉,卻是文雅中不失條理,處事也落落大方,心裡不由得生出親近之心。

  葛氏在家時便聽說過夫家的幾位小姑,一眼望去,除了排行第六的那位以美貌聞名的嫡親小姑不在場外,族中的幾位小姑都齊了,一位沉默中略帶了幾分陰沉與拘謹,一位談笑無忌心直口快,一位笑容甜蜜卻說話帶刺,還有一位,端莊文秀,又不失親切,時時用溫和的目光打量自己,言語中也總是替自己擋下別人的諷刺,讓她不由得生出幾分好感。只是這位小姑,不但是隔房的,還是婦人裝扮,她細心一想,便知道是顧氏族中六房的那一位,嫁給了前不久才在邊疆立下大功的武德將軍柳東行。

  葛氏娘家世代書香,與武官不是一路,但夫婿同樣科舉出身,初躋身官場,又讓她不由自主地對文怡生出親近之心,交談了一會兒,彼此都覺得心中愉悅,暗暗決定日後多親切。

  葛氏是新媳婦,既要會親,自然不可能在小姑子們那裡耽擱太久,不多時,蔣氏便命人來喚他們夫妻了。文賢與葛氏離開後,文怡坐下來與姐妹們聊家常,蔣瑤猶豫片刻後,開始小聲對她說:「九妹妹,說來咱們也許久沒見朋友們了,不知她們眼下如何?阮家大小姐聽說也開始議親了,等事情定下來,就難出門了。」

  文怡笑道:「阮大小姐也到說親的年紀了,李家姐姐曾給我寫信提過這事兒,聽說是小阮將軍做的媒,對方是他軍中好友之子,也是少年英才。」

  蔣瑤道:「小郡君前兒捎了信來,說她過些天就要隨王妃與世子妃到郊外皇莊上避暑,怕是有好長時日不能與我們相見呢。」

  文怡眨眨眼,看向她:「是麼?我很久沒跟她聯繫了,自打林小姐離京,我就再沒收過她的信,你還跟她有聯繫?」眼下形勢大定,那些王公貴族之家的小姐若無意再與她結交,她自然不會上趕著攀附。

  蔣瑤卻道:「偶爾有兩封信罷了,王府門檻高著呢,我哪裡敢時時打攪?」頓了頓,「我聽說你前些日子還進宮看過太子妃?」

  文怡笑著點點頭:「皇后召立功將士家眷敘話,我是順道去看望的。」

  蔣瑤抿抿唇:「我覺得時間好像過了很久似的,轉眼間,大家都天各一方了……若不找機會再聚一聚,等阮家小姐定了親事,小郡君又出了城,我們還能再見麼?不如咱們姐妹倆做個東道,請她們出來聚一場吧?」

  文怡有些訝異:「我們做東道嗎?可以是可以,但上哪兒做去?阮家兩位小姐倒還罷了,若連小郡君都請過來,我家的屋子可不敢招待,難道要去你家?」

  蔣瑤沒說話,她家也不是什麼大宅子,只有一個極小的花園,確實不便待客。

  文怡便笑道:「若你果真有這個心,不如等到天氣涼快些,比如重陽佳節的時候,咱們尋個好園子,湊份子租上一天,請她們一道來玩吧。這時候卻是太急了些,這府裡也忙得很,大伯母未必願意放你們出去的。」接著又問:「你怎會起了這個念頭?」

  蔣瑤乾笑兩聲:「只是忽然想到罷了。」見文怡還要再問,便扯開了話題:「不說這個了,我有件事要告訴你,這兩日,段家妹妹言行便有些怪異,我不好說什麼,你細細留意一下,別出事才好。」

  文怡一怔:「怪異?什麼怪異?」



第二百七十四章 可柔異狀

  蔣瑤道:「說是怪異,其實也只是我的想法。這幾天,文嫻姐姐姐性子越發孤僻了,不但在自個兒房裡待的時間越來越長,每日除了晨昏定省,竟是連人都少見!我原只道她是因為嫁期漸近,羞於見人,但她臉上並不見喜色,又叫人擔心。十妹妹原是常去與她解悶的,最近也受了冷落,反倒是那位段妹妹頗受她青睞,每日總要在一處說好幾回話。本來,我以為是她二人性情相投,也沒多心,但前兒夜裡,還有昨日傍晚時分,連著兩回我去看五姐姐,都正好碰上段妹妹在那裡陪她,說的那些話,聽起來像是沒什麼要緊,不過是寬慰之語,可字字句句,都像是有深意的……」

  文怡聽著!不由得想起昨日在柳東寧暈倒後,無意中聽到段可柔對文嫻說的話,心下暗動:「不知是怎樣的言辭?蔣姐姐可記得一兩句?」

  蔣瑤回想了一下:「比如說……柳家表哥身子雖然弱了點自從去年開始,便陸陸續續地病了幾遭,但其實並未傷及元氣只要好生保養,用不了多久就會好起來的,況且他家下人都說他這是心病,心病這東西,只要想通了,就能好了,又有感會自身婚事無著的,無論族人還是外家都靠不住,給了顧家,其他親戚裡頭,連個能拿得出年的表親兄弟都無,不像五姐姐,能被許給高門大戶出身、又才華出眾性情溫柔侍貼的表弟,更難得的是,知根知底,自小相處融洽,日後必定夫妻和睦,……」

  文怡聽得皺眉,這些話,便是她這個外人聽了,都覺得不好。表面上聽起來像是在安慰人,實際上卻刺激得人心甲更不安。柳東寧去年生病,是因為文慧遇上民亂之事,閏譽受損之餘 又與他決裂,兩人婚約成泡影,他又被母親帶離,方才病的,這時候在文嫻面前提起,豈不是在提醒她東寧對文慧的一片深情麼?而後而那幾句話 更是叫她難受了,要知道,與柳東寧自幼相得,又得柳東中溫柔體貼的,不正是文慧?文嫻一向被養在平陽顧莊老家,與柳東寧相隔兩地,幾年才能見一回,哪裡就有相處的機會?

  可柔這番話,到底是在安慰文嫻,還是刺激她呢?

  想到這裡,文怡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不知五姐姐聽了這此話,又是什麼反應?」

  蔣瑤歎道:「她這些日子都是那樣,說得好聽就是文靜端莊,說得不好聽,就是沉默寡言,哪兒有什麼反應?只一味低頭發呆罷了,瞧她神色,似乎心事重重。我有心勸她幾句,她反倒說是我多慮了。她與那段家妹妹本是表姐妹,我卻是你們顧家大太太的侄女,說得多了,反叫人疑心。十妹妹是個心直口快的,十一妹妹又不管事 除了你,我竟是無人可訴了。」

  文怡也明自她心底的顧慮,便道:「這事兒我會記住,回頭勸一勸段家妹妹,請她安慰五姐姐時,盡量避開那此事。」

  蔣瑤搖搖頭,有些欲言又止:「我聽說盧府上這位表姑娘……是個最細緻周到的人了,便連與她不睦的十妹妹,也說她極會討二太太的歡心,從前雖曾闖下大犯,但過後卻把二太太哄回來了。」這樣的人,真會連連說錯話嗎?

  文怡只能苦笑以對,想起從前段可柔對柳東寧的一片癡想,莫非她到今時今日,還對柳東寧在有奢望麼?且不說柳東寧與文嫻不日就要成婚,無論柳家還是顧家,都不可能讓這門婚事出差錯,只說柳東寧本身,既然當初在平陽就沒把段可柔放在眼甲,如今又怎今改變心意呢?

  終究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段可柔所做的 只不過是在文嫻心裡多插上幾根刺罷了,損人損己。

  文怡猶自在那裡頰惱,蔣瑤見了,便有幾分不好意思「其實這只是我的一點小想頭,木必就是真的,你也別太煩心。想來這府裡上有太夫人、姑姑與二太太掌事,下有一眾管事 丫其們服侍柳家又是顧家至親,柳夫人更是五姐姐的親姑姑,這區區幾句話,也沒什麼大礙的。你若擔心五姐姐多心,寬慰兩句便是了。眼看吉日將至她真擔心,又能擔心幾日呢?」等拜過天地,正式成了夫妻 這點子小隙自然就會慢慢癒合的。

  文怡勉強笑了笑:「多謝蔣姐姐提醒了,我這就去要慰五姐姐。」又扯開話題:「方纔姐姐提起做東道的事 不知姐姐有什麼好提議?我對京城之事並不熟悉,也不知道哪裡有好園子可由人租賃遊玩的,還請姐姐教我。再有,那幾家小姐,除了阮李兩家,都是常年在京中住慣了的,若是常去的目子,怕是提不起精神來。」

  蔣瑤沒料到她會把話題重新轉回來,一時間有此不自在「這也沒什麼,只要不是她們自家的園子,去得再多,又能有幾次?況且租國子,不過是為了尋個清靜的地方,大家說說話,玩笑一番罷了,哪裡是真為了玩兒去的?」見文怡還要再說什麼便忙截住她,「 九妹妹 其實你平日看著性子還好,對人最是和氣不過了,怎的在交朋友上,倒生澀起來?那幾家小姐,我雖不是個個都相熟,卻也聽說過她們的行事,輕易不會與外人結交的,難得她們看得上你,與你交好,你也該略和軟些,時時與她們通信或相見才好。不然再好的朋發一相歹不聯繫,日子長了,交情也會變淡的。」,

  文怡聽得有些臉紅:「並不是我不想與她們來往往日一道去玩時,也是彼此和樂非常的。只是我想著,除了李家姐姐是孰人外,其他幾位,都是出身高門大戶,身份非同一般,平日也沒少見刻意攀附結交之人。若我太過熱絡了,就怕她們會誤會,也連累了我家相公的名聲。況且我自出嫁後,便一直緊閉門戶,安心在家侍奉祖母,除了幾家至親外,連乾娘家都少去,自然不好上她們家的門了。不過若她們幾位相邀,我再無不從的。」

  蔣瑤聽得接頭歎氣:」九妹妹,不是我說你 你就是顧慮太多了,交朋友貴在真心,也有些是相互得利的。比如你們家,如今你相公是邊疆將士,又立了大功,阮家卻是軍中名門「正該多親近的,她們家想必也樂意如此,查家、龍家更不用提。可這種事總不能讓人家主動,總要人家給你下帖子,請了你去做客,她們是高門大戶的千金,公侯勳貴家的小姐一點傲氣總是有的,不可能次次都屈節遷就。往大裡說,你家相公是下屑,人家是他上司,從來只有下屬之妻向上司家眷請安問好的,哪有上司妻女時時親近下屬家眷的?我聽說如今征北大軍的統帥上官將軍,也是阮家姻親,你多近著阮家此,說不定對你相公的前程也有好處呢。」

  文怡無言以對,只是心下仍舊有些不贊同。柳東行的上司上官將軍,確實是阮家姻親,上回進官請安時,阮二夫人與上官夫人就很親近,但文怡卻留意到,她們倆一離了那等候的宮室,便相互離得遠遠的,再沒交談過了,聽人說她們姐妹平日除非遇上大節,幾乎是一面都不見的,既然不是感情不好,那就有七八成可能是為了避嫌了?想來皇帝再賢明聖德,也不樂意見到滬國公府一脈將軍中的將領都籠絡了去吧?人家至親尚且如此,自家不過是一介小人物,又何必惹人注目呢?

  不過......蔣瑤所言也有些道理,下回去李家做客時,稍作試探好了,李家姐姐與那龍家小姐,倒是常來常往。

  蔣瑤見文怡再沒吭聲,心下暗暗著急,但想到父親實信裡提到的那件事,只得咬咬牙,再度開口。

  「九姑奶奶,表小姐,大太太說今日天氣涼爽些,午飯就擺在園子裡,請二位過去呢。」

  蔣氏的宣召打破了蔣瑤的盤算,見文怡已經起身,她也只好耐下心來,將計劃延後了。

  吃過午飯,新人回房去了」兩位老太太都有歇午覺的習慣「兩位太太則各有事要忙,文怡扶著祖母回到暫住的房間內,侍候她睡下,打算等她起來了,便齊齊返家,但盧老夫人卻說:「何必忙著回去?這再日我在這裡與你伯祖母說話,倒也有些意思。她脾氣似乎平和了些,也不像從前那般可厭,我便與她消磨些時日吧。」

  文怡聽了皺眉,想要再勸,她卻道:「只住幾日,若有人給我氣受,我立馬走人。今時今日,又有誰能讓我受委屈?不討是想找個人說說話罷了。」文怡默然。

  祖母年紀大了,也想我人絮叨絮叨,回憶往事「也是人之常情。文怡每日都有家務要打理,不能時時陪著她「便是陪著,也對舊事所知有限,自然話興大減。原本趙嬤嬤也可以「但她乃是老僕,眼界不比祖母,有些話,祖母說了她也聽不明自。而大伯祖母也是世家女出身,年輕時曾隨夫在外見識過些世面,對朝中舊事也知之其話,不失為一個好陪客,只要她能平和待人,兩位老人在一處憶古思今,也是件樂事。

  文怡心愧於自己未能體會祖母的心事,見她高興一便也不再阻攔了。反正長房一家上下現在對她們六房是越來越客氣了,祖母不會受委屈,她自然不會攔著老人尋些樂子。

  看著祖母入睡了,文怡離開了房間。既然不用等祖母睡醒了一道走,她已經可以告辭了,只是她轉念一想「記起蔣瑤提到的那件事」便索性往二伯母段氏所住的院子走去。段  可柔進京後,一直自是住在姑父姑母居所的後罩房裡的。

  誰知還未走到院門,文怡便看到段可柔從門內衝了出來,一個沒注意,差點就撞在文怡身上。身後還跟著她的丫頭栗兒。

  文怡忙忙扶住她,低頭一瞧,她不由得大奇。段可柔眼角隱有淚痕」面上滿是驚慌之色似乎是受了什麼驚嚇,而栗兒也是一臉慌張,連主人差點摔倒都忘了扶了。她忙問:(「這是怎麼啦?」

  段可柔原本目光散亂,這時卻忽然眼中一亮,彷彿我到了主心骨一般,緊緊攔住文怡的手,滿懷希翼地道:「好姐姐,你是個好人,之前蘇家那門親事,我知道是你勸姑姑作罷的,你就再救我一回吧」

  文怡聽得糊塗:「這是什麼意思?蘇家的事跟我可不相干,你如今又有什麼難處了?」

  段可柔幾乎要哭出聲來:「姑姑要把我許人......」

  文怡想起文娟的話:「我也聽過風聲了,似乎是門不錯的親事……」

  栗兒哭著打斷了她的話:「表姑奶奶,那人是個庶子,聽說正室太太已經懷了胎,等嫡出的少爺一出生,他就什麼都不是了,又怎會是好親事?!」

  文怡一楞:「這是誰說的?」

  段可柔哽咽:「我從沈家小姐那裡打聽來的。我好歹也是大戶人家的嫡出女兒,怎能嫁咋她沒家沒業的庶子呢?」,栗兒也在後面點頭:「是呀是呀,我們小姐可不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哪裡能過那樣的清苦日子……」

  文怡想起可柔還曾說過只求夫婿四肢健全的話……心下歎了口氣,無奈地道:「那也未必就不好,興許那人品行好,又有才幹呢?二伯母既然有意為你擇婿,自然不會挑個不好的。若你實在不願,就跟二伯母說吧。」

  不料段可柔聽了她這話,反倒放聲大哭起來,嚇了文怡一跳!「這又是怎麼了?!」

  栗兒哭道:「姑太太說「若是這門親事再不成就不想再為小姐操心了,要把小姐送回康城老家去。老家的大老爺已經為小姐看好了一門親事,是個年紀老大的商人,還有許多姬妾,生了一堆庶子庶女……」」,

  文怡心下明白,這就是前世段家給可柔安排的那門親事了,沒想到重活一世,可親仍舊要踏上舊路。她只得勸道,「既然你不願屈就那個商人,不如就索性請二伯母為你做主吧。那個庶子雖差一些,但未必就不能過日子。要不然,你就跟二伯母好好談談 告訴她你想要嫁什麼樣的人家,只要不是太離子格,她也不會回絕的,上一回蘇家的婚事,因你不願夫婿身有殘疾,她再生氣,最後也還是隨了你的意,不是嗎?」

  段可柔怔怔地看著文怡,眼中閃過一絲絕望與無助,卻是半天都說不出話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2-8-19 11:28 AM

第275章 恍然大悟

  文怡見段可柔只是低頭流淚,半日不說話,以為她心中,便再勸道:「二伯母是你親姑姑,你又在她身邊養了一年多,平日裡甚得她歡心。即便偶爾闖了禍,惹得二伯母生氣了,她也仍舊將你帶在身邊教導,可見她對你有多關心。段妹妹,你心裡若對自己的婚事有什麼想法,與其每次都回絕二伯母的提議,倒不如主動告訴她,你到底想要嫁個什麼樣的人家。雖說你一個女孩兒不好提這個,但你們姑侄乃是至親,沒那麼多忌諱。」

  段可柔咬了咬唇,眉間露出倔強之色,仍舊不說話。

  文怡皺了皺眉,想起前世她與自己到底交好一場,若不是不希望她不再落得前世那樣淒慘的下場,自己也用不著這樣苦口婆心了,但瞧她的模樣,似乎已經認定了二伯母段氏不會為她著想,這叫人要怎麼勸呢?文怡只得略強硬了些:「段妹妹,有件事你要想清楚,五姐姐再過不到十日,便要嫁入柳家了。無論是柳家還是顧家,都不會改變主意的!幾家彼此有親,算起來都是親戚,你與五姐姐又是表姐妹,難道不盼著她好麼?」

  段可柔臉色一白,驚惶地看向文怡,嘴唇微微發抖。

  文怡見她害怕,想來也聽出自己話中的警告之意了,便放緩了神色:「你別怕,京裡也有不少好人家,比不得柳家、萬家,卻也不是小門小戶可比的。你只管將自己的想法與二伯母說了,她定會為你操辦妥當。」

  段可柔咬咬唇,低下頭飛快地小聲道:「妹妹明白了,多謝姐姐指點……」說罷屈膝一禮,卻是頭也不回地走了。小栗慌忙跟上,還用含怨的目光掃了文怡一眼。

  文怡有些哭笑不得,站在原地平心靜氣,過了一會兒方才走進院子。

  段氏坐在正堂,板著臉,正聽玉蛾回稟文嫻嫁妝箱子少打了兩個的事,見了文怡進來,臉上立時掛起了笑容:「九姑奶奶來了?這兩日忙得很,竟抽不出空來與你說話,你如今也是當家奶奶了,嫁了人,倒出落得比從前更好。」

  文怡微微紅了臉,行禮道:「二伯母謬讚了。您日理萬機,侄女兒不好意思打攪。」兩人坐下,叫丫頭上了茶,又寒暄幾句,文怡便問:「方纔進門時,瞧見可柔妹妹哭著跑了出去,差點兒撞上我,問她怎麼了,卻是因她族人給她說了一門不大如意的親事,心裡害怕。我勸她,有什麼想法,只管跟二伯母坦白說,但瞧她的模樣,似乎並不明白。」

  段氏歎了口氣,臉上的笑容也收了起來:「那門親事確實不好,別說可柔那孩子了,就連我聽著,也覺得不像話。問了來送信的人,說是她伯母娘家親戚牽的錢,若是可柔在京裡找不到好人家,那邊就沒法推了。我做姑姑的,便是再心疼侄女兒,也不好跟娘家人擰著干,畢竟我已經是出嫁的人了。」

  文怡心中一動,抬眼向她望去:「這麼說,二伯母也不贊成那門親事了?」

  段氏苦笑:「當然是不贊成的,但我找的人家,那丫頭卻一個都不肯應,又怎麼好拖著不許娘家人給她說親?」說到這裡,她便有些咬牙切齒,「可柔那丫頭,成天就不想想自個兒是什麼家世?!我們顧家世代書香,族裡又出了好幾個官,都不敢說一定能攀得上那樣的人家,你五姐姐能嫁給寧哥兒,已經是柳姑老爺看在三姑太太的面上了,更何況是段家的女兒?九丫頭,你是出了閣的,這些話我也不怕跟你說。我知道自己娘家是什麼身份,可當年我嫁給你二伯父時,段家的體面還在呢!如今,連康王府都沒有了,段家又算得了哪根蔥?便是萬太太的兄弟,也是我好說歹說,才給可柔爭來的,偏那丫頭不識好歹,枉費了我的一片苦心!」說罷眼圈一紅,便拿帕子去擦眼。

  文怡見狀,也不好說什麼,低頭捧著茶碗小啜,過了一會兒,見她略平靜些了,方才放下茶碗,道:「我聽人說,先前有官媒來給段妹妹說了一門親?」

  段氏擦乾淚痕,點了點頭:「皇商區家的大少爺,今年十八歲了,雖說是二房生的,卻是獨苗苗,自幼讀過兩年書,還跟區老爺歷練了幾年,聽說人很能幹,區老爺還把家裡的兩個鋪子都交給他打理。只是這區少爺模樣長得平常些,又偏要娶個模樣好家世也好的妻子,因此婚事一直沒定下來。那一日我帶可柔去柳家,路上遇見貴人出行,馬車停了一下,可柔掀起簾子要看外頭的景致,被我攔下了,但只那一小會兒,就叫那區少爺瞧見了模樣,打聽得是咱們家的親戚,特特遣了官媒過來提親。我那時忙著你大哥哥的婚事,一時也沒顧得上,便叫那官媒留下了貼子,回頭得了空才叫人去打聽,覺得還不錯,本想著要應下的,可柔不知打哪裡聽到了傳言,又跑過來哭!如今我是心都灰了,做得再多,也討不了好,若她真個鐵了心,要跟我這姑姑作對,我也不想再為她操心了!」

  文怡忙問:「段妹妹都聽到了什麼傳言?興許那區少爺也有不如意處呢?」

  段氏哂道:「能有什麼不如意處?外頭都傳說這區大少四肢健全,身高體壯,人也精明,做生意極有天賦,也沒什麼惡習。不過是因為區太太又有了身孕,有傳言說她要生嫡子了,區大少爺再不能承繼家業罷了。可區太太都快四十歲了,先前已連生了三個女兒,這一胎是男是女還不知道呢,便是真生了嫡子又如何?區大少爺已經成年,才十八歲,就已經管了兩個鋪子,將來便是分家出去,也不愁沒有營生,況且他本是庶出,又是商家出身,若可柔嫁過去,有顧家在後頭撐著,不怕他仗著財勢欺負可柔。若果真無法繼承皇商的名頭,反倒是件好事呢。誰知道那丫頭是怎麼想的?!」頓了頓,壓低了聲音對文怡道:「九丫頭,二伯母也不瞞你,若不是你二伯父打算要做官了,你大伯父又是這樣的身份,我還想把十丫頭嫁過去呢。你說,我對這侄女兒還不夠好麼?!」

  文怡乾笑。二伯母對可柔確實不錯了,這婚事若真如她所言,確實沒什麼不好的地方,那人雖是庶出,卻也是精明能幹又有家底的,除了出身,並無可詬病的地方。而文怡本身對所謂的家業繼承權也沒有想法,當初柳東行幾乎是一窮二白,她都願意許婚,更何況這區家大少爺對段可矛有傾慕之心?

  想到這裡,文怡便勸段氏:「二伯母可曾將這些話告訴段妹妹?侄女兒瞧她對這裡頭的實情似乎瞭解不清,關於那區少爺的傳聞,也是聽沈家小姐說的,想那沈家小姐不過深閨弱女,又能知道多少外頭的事?興許有所誤會呢?」

  段氏皺了皺眉:「區家做的是綢緞生意,區大少爺跟京裡不少官宦人家都有往來,沈家人知道也不出奇,但沈家是做官的,沈小姐又是嫡長女,自然看不上他。我倒不知道可柔是從她那裡聽說的,本來還想把區家的事細細說來,偏可柔一聽見我有意應承,便哭個不停,我被她哭煩了,竟沒顧得上說明。若真是誤會,到也怪不得她無論我好說歹說,都不肯答應呢。」說到這裡,她又有些生氣:「這丫頭真是不省心!只要能幹,未必比嫡出的差!更何況,若這區大少爺果真是嫡出的,區太太還未必願意遣官媒上門提親呢!」

  段氏沉下臉色,侍立在旁的玉蛾大氣都不敢出,這時,玉蜓從門外進來,行了一禮:「太太,方才送去給五小姐的補湯,又被五小姐退回來了……」段氏猛地一拍茶几:「她不喝就算了!天天送去,天天退還,難不成我在補湯裡下了藥,想要毒死她不成?!一個兩個都不省心,便是我操碎了心,又有誰念我的好?!」

  玉蜓嚇了一跳,目光閃爍:「太太……」玉蛾上前一步:「太太別生氣,興許是天太熱,五小姐沒有胃口。奴婢去跟老太太屋裡的如意姑娘提一提,讓她去勸五小姐吧?」

  「不必了!」段氏冷哼,「五小姐如今是嬌客,再有幾日就出嫁了,我何苦在這時候讓她不痛快?她如今金貴著呢,只怕老太太屋裡的姑娘也勸不動!」

  玉蛾玉蜓都不敢再說什麼,文怡見場面有些尷尬,便乾笑著起身尋了個借口,辭而去。

  她一邊往外走,心裡還一邊在疑惑,段氏與文嫻這是怎麼了?從前在顧莊時,她們明明還相處得很融洽的?她有心要問問文嫻,但又想起文嫻的脾氣,便是問也問不出來的,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想來繼母繼女之間,多少會有些矛盾吧?

  文怡叫住一個路過的丫頭,問可柔如今在什麼地方,得知她剛剛去了文嫻處,心道一聲好巧,便轉身文嫻的院子。

  院子裡靜悄悄的,蔣瑤與文娟似乎都不在,只有三兩個丫頭在樹蔭底下打磕睡,屋裡也不見有人影。文怡帶著丫頭一路走過穿堂,看見侍棋帶著兩個小丫頭在那裡做針線,抬頭看見她,便起身行禮問好。

  文怡笑問:「你怎麼在這裡?」侍棋道:「這裡比院子裡涼快,又有風。奴婢正要趕著做幾個荷包,便在這裡做了。」文怡又問:「五姐姐呢?」侍棋答道:「在屋裡呢,表小姐來了好一會兒,正在說話。侍琴和秋水在屋裡侍候著。」

  文怡見她做的針線是個紅蓋頭,上頭繡著鴛鴦,不算華麗,卻極精緻,再看她臉上帶著紅暈,便猜想這是她給自己做的。文嫻的丫頭,除了侍琴要陪嫁外,其他都是新補上去的,幾個舊的都要配人了。

  文怡留了丫頭在這裡陪侍棋等人說話,自己獨自沿著抄手遊廊到後院屋裡去尋文嫻,才走到窗下,便聽見屋裡文嫻在說話:「……妹妹不必再說了,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這門親事都定下了,我又能說什麼呢?柳表弟與六妹妹自幼青梅竹馬,情誼深厚,我是早就知道的,但他不願娶六妹妹,難道我還能逼他?婚姻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是我做女孩兒的能議論的?再說,如今即將與柳表弟成親的是我,我雖心裡有些委屈,卻也不會違逆父母之命,將來過了門,只要做好本份,想來他也會給我一份敬重的。世上的夫妻,有幾對是成親前便相識相知的?我能嫁給一個知根知底的人,已經是天大的福氣了。」

  文怡聽到這話,心裡不由得念了一句佛,接著又有些氣惱:可柔到底說了什麼,才會引出文嫻這番話來?

  只聽得可柔用略帶驚惶無措的聲音道:「五姐姐,我並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聽到別人議論,心裡為姐姐感到委屈而已……」

  文嫻輕笑一聲:「我知道,好妹妹,這些日子以來,就只有你願意陪著我,開解我,我心裡念你的情,不會想歪的。」

  可柔略沉默一會兒,方才道:「姐姐既已經有了主意,妹妹也不好多說了,只是心裡仍舊擔心……柳家雖然是主動向姐姐提親的,但這未必是柳表哥的意思,不然也就不會病了一場。昨日……他雖說是當著眾人的面暈倒了,大家都說是因為他身子虛弱的緣故,但只瞧他後來觀禮時的氣色,就知道……當時為著他暈倒了,眾人都沒再提起六姐姐,焉知他這不是故意為之?六姐姐又不在,他寧可引得柳太太擔心也要暈倒,姐姐叫妹妹如何不擔心?更何況,我那日從柳家大小姐那裡聽說了一些事……」

  文嫻似乎有些緊張:「什麼事?」

  「說是……柳表哥在家裡,把從前侍候他的丫頭都攆了,換了幾個新挑的,個個都長得有幾分像六姐姐,長得最象的兩個還被收了房,這兩個丫頭都是刁鑽性子,還在柳表哥面前進讒言,說若不是為了姐姐,六姐姐早就跟他定親了……」

  咣當——屋裡似乎有人打碎了杯子。屋外,文怡緊緊地握住了拳頭,心中有個念頭破土欲出——

  可柔還在哭泣:「六姐姐,為何你我姐妹都是這般命苦?我被親人相逼,要嫁給不堪之人,你的未婚夫婿,又這般待你……」



第二百七十六章 週而復始

  「那人是個不得柳姑老爺承認的奸生子,性情粗暴,讀書不成,倒是有把子力氣,年紀輕輕就投了軍,十年來不知殺了多少人,如今相也破了,四肢都不全,朝廷憐他是為國出力才落得這般模樣,便給了個官職叫他回鄉榮養,地方官知道他厲害,都給他幾分薄面,相鄰輕易不敢招惹。他本有妻有妾,都被他折磨死了,他卻怪到三姑太太頭上,鬧得柳家不得安寧。三姑太太想著,好歹賠他一個妻子,只當是破財消災了,找上娘家人,也是為了免除後患。全族就你一個是無依無靠的孤女,找上你就是欺負你無處可去、無人可求。這都是三姑太太親口告訴我姑母的,她們是避了人說的悄悄話,無意中被我聽見了,不忍心看到你被蒙在鼓裡……」

  「九姐姐,為何你我姐妹都是這般命苦?我被親人相逼,要要嫁給不堪之人,姑姑嘴上說疼我,卻不肯救我一救,而你……也要被親人強迫嫁給出身卑賤、深有殘疾的男子,那人還是跟姑太太有怨的,日後怎會待你好呢?落得那樣的結局,竟不如死了乾淨……」

  前世記憶中的那一幕在文怡腦海中重現了一遍又一遍,她不由的嘲笑自己,為何看不出其中真相?明明這一世重生後,她一經發現段可柔說的話與現實是有多大的差距,更知道這位曾經的米有並非她從前所認識的那樣善良美好……可她卻還是念著前世那一段友誼,希望能為對方出點力,讓對方擺脫那不幸的命運。然而此時此刻,她聽著段可柔對文嫻說的話,卻發現自己的想法實在是可笑之極。

  三姑母柳顧氏與二伯母段氏素來不睦,前者便是真有那樣的心思,又怎會把真心話向後者坦白?東行明明是文武雙全,雖說性情有些陰沉,但也跟粗暴二字相差甚遠。

  就如同柳家大小姐柳素一向親近嫡兄柳東寧,即便柳東寧真的收用了長相肖似文慧的侍女,而這兩名侍女又是心思不正直人,她也不會把這些事告訴段可柔!更何況,若那兩名侍女真的說了這種話,連柳素都知道了,三姑母柳顧氏難道還能輕易饒了她們?!

  屋中的段可柔仍在哭泣,但侍立在旁的丫環卻不再沉默。秋水冷聲道:「表小姐,您說這話可以仔細,柳家表少爺素來知禮,又怎會做出這種事來?若他真的做了,姑太太早就教訓那兩個丫頭了,又怎會容她們留下來,給我們小姐添堵?」

  侍琴卻道:「秋水,你又不曾見過表少爺,怎知他不會做這種事?」

  「誰說我不曾見過?去年表少爺到顧莊小住時,我在路上見過的,分明是個溫文有禮的大家公子,哪裡像表小姐說的那樣荒唐?表小姐,我們小姐馬上就要出嫁了,你心裡不如意,也別把氣服到我們小姐頭上,鬧得小姐心慌!」

  秋水本是好意,但她不得文嫻信任,反而挨了訓:「秋水,住口!段妹妹是我表妹,你怎能對她這般無禮?還不快退下!」

  「聽見沒有?!」侍琴嚷道,「快退下吧,二太太是存心瞞著小姐這些的,你還不許表小姐說出來!」

  秋水的神情不復平日的鎮定,帶著幾分惱怒,氣沖沖地走了出來,見文怡站在窗下,不由得愣了一愣。文怡盯她一眼,沒說什麼,仍舊側耳聽著屋裡的對話。秋水張張嘴,又閉上了。

  段可柔又哭了起來:「五姐姐,我真不是有心說這話嚇你的,實在是擔心你將來要受姜屈,方才……」

  「我知道。」文嫻的語氣有些不大穩,「你還知道什麼?都告訴我!」

  「我……」段可柔猶豫了一下,小小聲說,「也沒什麼了…,真的沒有……」

  「你別怕,那丫頭不敢對你怎麼著,若是太太責怪你,有我呢!」文嫻冷笑一聲」,這會兒家裡人是不會違我意的!」

  段可柔勸道:「五姐姐,你不要這樣,還是和柔些好。雖說你如今要嫁去柳家了,可是……柳家人明知道你要嫁過去,還縱容柳表哥收屋裡人,分明是不把你的臉面放在眼裡。等你過門後,就算受了小妾的氣,又能如何?兩家本是親戚,別人都說,柳家人一定會敬重你,不敢怠慢,但你就算有大大的姜屈,告訴了娘家人,他們又能為你出頭嗎?」

  文嫻如遭雷擊,無力地坐倒在座:「那我該怎麼辦……吉日馬上就到了,家裡有誰能為我出頭?」說罷傷心地伏桌哭泣起來。

  侍琴見狀也慌了:「小姐,小姐,您別哭啊!」轉向段可柔:「表小姐,你有什麼辦法麼?如會還有不到十天,我們小姐就要嫁過去了,到時候做什麼都晚了啊!」

  文怡在外頭露出一個冷笑,秋水見狀,不由得心生疑感。

  段可柔在屋中道:「我也沒什麼好法子,想來「不論是柳家,還是你們顧家,都不可能看著這門婚事出岔子的,興許你可以試著鬧一鬧,叫老太太、大老爺和大太太幫你出頭,去警告柳表哥,把那兩個丫頭給攆了!你可是千金小姐,又是柳家即將進門的大奶奶,兩個丫頭又怎能跟你比?他們一定會答應的!」

  文嫻遲疑,侍琴急問:「真的能行嗎?她們可是表少爺的愛寵,若是表少爺生氣了……」

  「她們不過是長得像六姐姐,又不是六姐姐,柳表哥對她們能寵到哪裡去?你可是六姐姐的親堂姐!也是柳表哥正兒八經的元配妾室,這點臉面他還是會給你的。興許剛開始會有些生氣,但日子一長就會忘了!」

  文嫻含淚搖頭:「不可,我還未進門呢,怎能做這種事?其實……」她有些遲疑」,嫁人為妻,不比在家做女兒自在,我應該賢惠一些,為大婿生兒育女,為他納妾,他既有通房,只要不淘氣,我還是……」

  「五姐姐!」段可柔打斷了她的話,「你怎能這般糊塗?便是你將來要給柳表哥納妾,也別留兩個心思叵測的丫頭呀!你可以將自己的陪嫁丫頭開臉,但丫頭上不了台面,因此最保險的就是你親自為他挑過良家女子,這個人選一定要跟你貼心,站在你這一邊,不然這妾室得了寵,還不日日與你爭風麼……」

  文怡已經聽明白了,不想再聽下去了,直接走進屋中,屋裡三人看到她,都愣了一愣,段可柔的話沒說完,臉色卻變了,表情僵硬地來,乾笑問:「九姐姐怎麼會來?」

  「我不來,又怎能聽到如此精彩的話?」文怡微微一笑,強壓下心中的酸澀與憤怒,「段妹妹繼續說下去吧?也叫我聽聽,五姐姐該選什麼樣的女子給二弟做妾?」

  段可柔面色一白,日光閃爍,遲遲沒有回答。文嫻猶未察覺反而護著她道:「九妹妹,這與你不相干,你就當什麼都沒聽見吧。」

  「怎會不相干呢?」文怡笑了,「五姐姐大概是忘了,我也是柳家媳婦,難道還問不得是什麼人想要進我們柳家的門?」

  段可柔的臉色更難看了雙手緊緊拽著帕子,眼珠子亂轉。文嫻以為文怡是在說自己,便皺起了眉頭,板著臉不說話。侍琴悄悄打量她一眼,便仰起下巴對文怡道:「九姑奶奶,您雖是柳家媳如,可我們小姐卻是要嫁去柳家做宗婦的,我們小姐的事,你管不得!」

  文怡沒心情跟她拌嘴,只是面無表情地說:「二弟前些時候生病了,並不是因為與五姐姐訂下了婚事,而是因為他在家酗酒,被二叔打了一顧,才起不了床。只是說出去名聲不好聽,因此柳家只說他是病了。」

  文嫻與侍琴雙雙一愣,段可柔的面色又答白了幾分,勉強笑了笑:「是嗎?九姐姐從哪裡聽來的?怎的之前不見你提起?」

  文怡沒理她,繼續逕自道:「他養傷養了許多,連門都出不得,我倒不知道他幾時納了通房,若真的納了長相肖似六姐姐的丫頭,當初索性向六姐姐提親就是了,何必如此麻煩?再說,柳姑文與三姑母又不是木頭人,尤其是三姑女,她是什麼樣的脾氣?能容兩個丫頭在二弟跟前中傷娘家親侄女?」

  文嫻神色略和緩了幾分,若有所思。

  文怡又道:「柳家大妹妹素來與二弟親近,又是個知書達禮的好姑娘,我是她嫂子,她在我面前還不敢透露幾分心聲呢,不知段妹妹是幾時與她這般熟絡了,竟能讓她將兄長的房中事透露給你一個外人?」

  段可柔拽住帕子的雙手手背已經起了青筋,雙眼幽幽地盯著她看,面上半點笑意不剩,眉間竟是帶上了恨意。文嫻意外地看著她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麼,不由得往後退了兩步:「表妹,你……」

  段可柔從牙縫中擠出幾句話:「我還以為你真是好人,只不過是膽小怕事,因此不肯幫我罷了,沒想到你如此陰險……」(粉嬸說:壞心柔,你有資格說人家陰險嗎?)

  文怡看著她有些扭曲的五官,心中起發覺得自己從前有眼無珠:「段妹妹,你怎麼不繼續說下去了?也叫我聽聽,五姐姐該怎麼辦?既是對這門婚事有不滿,是向長輩們抱怨,還是直接跟柳家鬧?若是事情鬧大了,婚事不成,說不定顧家就得我人代替她嫁過去了,這個人應該找誰呢?」她看了文嫻一眼,「五姐姐是正室嫡出,父親乃是進士,可不是尋常女兒,十妹妹是庶出,十一妹妹年紀又太小,論出身,也就只能找回六姐姐……」

  「她不行!」段可柔喘著氣,瞪大了雙眼打斷了文怡的話,但隨即又發現自己失態了,忙重新恢復了端莊儀態,「我是說 …當初柳家向五姐姐提親,呆見是不願意要她的,又怎麼可能答應……」

  文怡笑了笑:「六姐姐不成,家裡還有誰?蔣姐姐的婚事,顧家可做不了主。」

  「她當然也不行了。」段可柔眨眨眼,「五姐姐還是要嫁過去的,便是抱怨一下,也不過是想讓柳家人別小看了她而已。」

  文怡又笑了:「那若五姐姐日後要給二弟納個知根底又可信可靠的良家女為妾,又該找誰呢?五姐姐可不認得這樣的女孩兒,平日裡來往的,大都是大戶人家的千金,誰會給人做妾?」她收了笑,「大概除了段妹妹你,也不會有別人了。說來也巧,去年二弟去顧莊時,段妹妹就對他傾心不已,若不是我死死攔著,你大把會連夜跑到書房去見他吧?哪怕明知道他當時喝醉了,身邊又沒人!」

  段可柔眼中閃過一絲不明的光,而文嫻似乎直到這時才想明白,看向前者的目光中滿是不可置信:「你……你居然……」段可柔咬咬唇,含淚看向她:「五姐姐,這不過是九姐姐一面之辭,你難道不相信我麼?」文嫻眼中閃過一抹遲疑,看向文怡:「九妹妹,這些事你都是從哪兒知道的?」

  「親耳所聞,親眼所見。」文怡淡淡地道,「五姐姐不信就算了,反正她是不可能會稱心如意的。她與你份屬表姐妹,柳顧兩家本就有親,表妹為妾,這是自甘下賤,叫柳史參一本,就連二叔也要吃掛落,休把那小門小戶裡的做派用到咱們這樣人家裡頭!」

  文嫻聽了她的話,神色複雜,不知是該鬆一口氣,還是該羞傀,她承認,方才聽到段可柔說起給柳東寧納妾時,她心裡確實曾經考慮過段可柔。她所認識的人裡頭,最熟悉又最有把握拿捏的,也就只有這個掛名表妹了,不想卻正中人家的圈套。

  文嫻覺得有些氣悶,回身扶住侍琴,一聲不吭地進了裡間,外屋只剩下文怡與段可柔兩人。

  段可柔彷彿日剛遭受了沉重的打擊似的,整個人都呆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方才露出了慘白的苦笑:「九姐姐,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但我若什麼都不做,這輩子就葬送了!我比不得你,有天大的福氣,什麼都不做,就能嫁得如此風光,若我是你,這會兒也不必這般費盡心神了!」

  文怡冷笑,當初柳東行未定親時,段氏也曾為侄女爭取過,是段可柔看不上柳東行,如今倒成了別人的錯了。

  文嫻已經看清了段可柔的真面目,她也不必繼續留在這裡看這人的表演了,轉身便要往外走。段可柔有些驚慌,忙上前攔住她:「九姐姐,你要去哪裡?!」

  文怡瞥了她一眼:「讓開!」

  「不行!」段可柔的呼吸變粗了,「你不能告訴姑姑,你不能告訴她!她會罵我的,她會報復我的!那我就真的翻不了身了!」

  文怡盯著她,良久才道:「放心吧,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該你得的東西……我是不會拿走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2-8-19 11:30 AM

第二百七十七章 重回正軌

  文怡再次來到二伯母段氏所住的院子時,心中的氣悶還未完全消除。回想起方才親眼看到、親耳聽到的一切,她心中既有憤怒,也有悔恨,憤怒的是段可柔心思不正、手段毒辣,幾句話就想壞人姻緣,悔恨的則是前世的自己居然聽信了此等蛇蠍女子之言,拋家落髮,入了空門,既錯過了與柳東行的宿世姻緣,也間接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想來當時段可柔之所以會向自己進讒言,不停地詆毀柳東行的為人與家世,慫恿自己出面反抗長輩的安排,還能是為了什麼目的?她同樣面臨不如意的婚事,相比之下,柳東行若非破相身殘,無疑是更理想的夫婿,世家子弟,年紀又輕,無兒無女,還是個官身!比姬妾兒女成群的中年富商要強得多了。十有八九,段可柔當年是打著壞了自己的姻緣,好取而代之的主意!

  那時候,族中適齡的姐妹幾乎都出嫁了,連十一妹文雅,也都訂了人家,再往下,十二妹不過十三歲,又是出自遠支,父母皆與長房不合,三姑母若要絕後患,根本不可能考慮他家,自己就成了最佳的人選。若自己不反抗,三姑母柳顧氏就不會考慮其他姻緣親家的女兒,更別說她與二伯母段氏本就有些不睦。但自己出家離開後,族中無人可選,哪怕是為了收拾殘局,只要有人可用,三姑母很有可能就顧不了這麼多了。

  記得那年自己雲遊至康城時,看到那家富商娶的妻子是別人,也許並非因為段可柔已被折磨致死,而是她根本就沒嫁過去!

  一想到前世柳東行最後娶到的人,很可能就是段可柔,文怡心裡就覺得無比噁心!這種想法就像螞蟻在啃咬著她的心肝脾臟,叫她坐立難安,恨不得立時回到前世去,看一看柳東行到底娶了什麼人為妻!

  文怡直到在二伯母段氏房中落座,臉色也沒緩和過來。段氏瞧她的模樣,便有了一番猜測:「九丫頭,是不是可柔丫頭冥頑不靈,說了什麼不知好歹的話,惹你生氣了?」說完歎了口氣:「罷了,她素來是個糊塗的,二伯母替她向你賠個不是吧,你別與她一般見識。」

  文怡收回思緒,勉強向段氏笑了一笑:「二伯母言重了,侄女兒可不敢當。」頓了頓,收了笑容,「段妹妹似乎已經……」

  話未說完,段可柔便從門外衝了進來:「九姐姐!」見了屋中情形,立時剎住腳,勉強笑著下拜見禮:「姑姑。」段氏皺眉斥道:「莽莽撞撞的,成何體統?!也不怕叫你九姐姐笑話!」段可柔怯怯地低下頭認錯,眼角卻瞥向文怡,目光閃爍,試探地道:「九姐姐跟姑姑說什麼呢?方才正聊得興起,你就忽然走了。」

  文怡知道她是不放心自己,冷冷一笑,也不避她,逕自對段氏道:「段妹妹心志鑒定,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接受區家的親事,我也不好多說什麼了。強扭的瓜不甜,想來也是她與曲大少爺無緣。二伯母索性就回絕了區家吧。」

  段可柔聞言覺得有些奇怪,暗暗鬆了一口氣之餘,又立時緊張起來。區家的婚事,她自然是不願意應的,但如果真叫她嫁一個有妾有子的中年富商,區家這邊倒也不必急著回絕,好歹也要等到她知道那區太太生的是男是女,再做決定不遲。不過,無論區家還是富商,都比不得學士府的嫡長子體面,哪怕是做二房,也強似嫁入小門小戶苦熬。想到這裡,她便用迫切的目光看著姑母,希望對方說點什麼。

  段氏卻愣了一愣,轉頭看向侄女,臉色有些難看:「你真是鐵了心要回絕區家嗎?!你知不知道區大少爺對這門親事有多看重?!」

  段可柔眼珠子一轉,低下頭小聲道:「姑姑,我……」

  文怡淡淡地開口說:「二伯母,她不願意,您又何必逼她?想來以段表妹的品貌,自有更好的前程。到時候,還要靠二伯母為她做主呢。」

  段可柔心下愣了愣,隨即一喜,望向段氏的目光中充滿了希冀。

  段氏卻移開了視線:「既如此,那就回絕了吧,也省得耽誤了人家。」說罷就叫了玉蛾進來,找出區家托官媒送來的帖子,命一名管事送回去婉拒。

  區家親事就此作罷,玉蛾一走,段氏也沒了精神,看向侄女的目光有些複雜:「今兒就如了你的意,日後你可千萬別後悔才好。」

  段可柔心中卻難抑歡喜,微微紅著臉道:「姑姑,侄女兒的婚事還要您做主呢,您……」

  話未說完,段氏已經打斷了她:「改日再說吧,我這會兒沒功夫想這些,你出去。」

  段可柔有些不甘心地咬咬唇,想要再次開口,段氏卻提高了聲量:「出去!」段可柔愣住,有些忿恨地盯了文怡一眼,心中埋怨是文怡挑撥了她姑侄感情,卻又不敢違了姑母之命,屈膝一禮,退了出去。

  她一走,段氏便紅了眼圈,想到之前種種,灰心無比:「九丫頭,你說你妹妹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呢?我為了她,也算是操碎了心,幾時得過一聲好?這區家的親事,真是打著燈籠都找不來,更難得的是人家大少爺對她有心。她倒好,二話不說就回絕了!她心頭這樣高,什麼樣的人家才能滿足她?!」

  文怡打從心裡就排斥「你妹妹」這三個字,此時更不可能口中留情:「二伯母,實話說,您對段妹妹已經是仁至義盡了,無奈段妹妹已經鐵了心,您便是再費神,也未必能得一聲好。我也曾問過她到底想要什麼樣的婚事,她只是閉口不言,想必二伯母也是一樣的。但每次有人提親,她都一概回絕,這樣下去,名聲可不好聽,不但她的名聲受損,只怕連二伯母與這府裡的姐妹們,都要受連累呢。」

  段氏聽得傷心:「你這話說得對極了,我也在擔憂這個,因此才想著,早早尋一門好親事把她嫁出去就完了,省得她再淘氣。可她不肯,我又有什麼辦法呢?硬逼著她嫁了,她將來在夫家闖出什麼禍來,還不一樣是要連累我?因此我才想著,與其讓她不情不願地禍害別人,又給你二伯父與我樹敵,倒不如給她找一門稱心如意的婚事,兩廂便宜。」

  文怡冷冷一笑:「二伯母是一番好意,無奈段妹妹不能體諒。侄女兒雖與她相熟,但說到底,二伯母才是親人,有些心裡話,侄女兒不知該不該說。」

  段氏見她神色莊重,也不由得認真起來:「是什麼話?你只管說,我知道你是個聰明懂事的孩子,處事也比你姐妹們老成。」

  「段妹妹自打離了老家族人,便一直養在二伯母跟前,出門見人都是您帶的她,而她的婚事,又都是您出面操持。如今五姐姐要嫁入學士府,十妹妹還未說人家,想要向段妹妹提親的人,您一個一個地回絕了,外頭的人不知道,不會想到是段妹妹自己不願意,只當是二伯母心頭高,嫌貧愛富,到頭來,二伯母反倒落了不是。您便是不為姐妹們著想,也要想一想十九弟。他才這麼小的年紀,父母都是清白正派人,若是名聲受了連累,日後還怎麼讀書科舉,為官作宦?還怎麼娶正經讀書人家的好女兒為妻?」

  段氏臉色一變。她這個嫡親的小兒子,就是她的軟肋,為著路上辛苦,她不敢帶著孩子上京,卻是每一天都要想上十幾回的,若是關係到兒子的前程,其他事通通都變得不重要了!

  文怡又道:「若是您成全了段妹妹的好姻緣,她心裡感激您,倒還罷了,但瞧她如今的模樣,哪裡是會感激您的?可想要叫她稱心如意,那許親的人家,不是公侯勳貴,也得是高官名門,這樣的人家,您真的能幫得了她麼?若是幫成了,十妹妹的親事怎麼辦?略差一些,大伯祖母與二伯父心裡就不會有想法?若是更勝一籌,您又有什麼把握?可要是段妹妹的婚事不能如她的意,她只怕就要怨您一輩子了。這又是何苦來?」

  段氏越發苦惱了:「好孩子,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但即便心裡明白,見了她卻又沒辦法了。她只是我的內侄女兒,不是我閨女,我便是要打要罵,也得斟酌著來,想要狠下心,有念著她是我同胞兄弟的骨血,不忍見她受苦。你叫我該如何是好?要不……九丫頭你給她尋一門合適的人家吧,只要你尋了來,不管是好是壞,我都應了!」

  文怡冷笑:「二伯母糊塗,您是她姑姑,都不敢做主,我一個遠得不能再遠的掛名表姐,又怎敢做她的主?二伯母,侄女兒說這些話,不是想讓您做什麼,只是念著您從前對我們六房還算厚道,才為您著想一二罷了。您若不願意聽侄女兒說話,侄女兒這就告辭。」說罷真個起身走人。

  段氏自知說話造次,忙笑著攔她:「好孩子,好姑奶奶,別生氣,原是二伯母說錯了。」好說歹說,哄得文怡消了氣,重新坐回原位,方才試探地問:「九丫頭,依你的主意……可柔丫頭的婚事,我該如何處置才好?」

  文怡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二伯母這話問我,可見是真糊塗了。段妹妹自有親族長輩,為何非要您一個嫁了人的姑母替她操心?」

  段氏一愣:「你是說……替她應下她伯母說的那門親?!」她皺了眉,那門婚事實在不理想,若真的這麼做了,可柔只會恨她!

  文怡卻搖頭:「您為何要替她應下?若侄女兒是您,就什麼都不做。她家裡又不是沒有親人長輩可以為她做主。她若不願意,盡可以跟家人說。反倒是您這裡,她是個外人,又是小輩,便是心裡有什麼想法,也未必敢坦白說出來。」

  段氏沉默了,半晌方才苦笑道:「恐怕除了我,再沒人是真心為她著想的了。」

  「您真的確定嗎?」文怡看著她,「段家待她如何,您都是聽她說的吧?將心比心,您在她心裡,可是個為她著想的?」

  段氏臉色一變,沉下臉來。

  「去年在顧莊時,段妹妹行事不檢,受了您的教訓,曾跟侄女兒說,您不過是為了賢名,方才裝作十分關懷她,其實並非真心真意,若是她事事聽從,只會吃虧。而前兒段妹妹為了蘇家那門親事向侄女兒訴苦時,也聲稱二伯母是為了二伯父的官位,賣侄女求榮,存心要將她推入火坑,才會把她許給那樣的人。」文怡盯著段氏,「二伯母,這您真的不知道嗎?」

  段氏的臉色越來越黑了。剛剛接到顧莊時,段可柔有這樣的想法,倒還罷了,但直到現在還這麼想,分明就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文怡施施然起身道:「二伯母,這是您娘家的事,我是顧家女,柳家媳,管不得,也不願意去管。我只是替五姐姐、十妹妹,還有十二弟、十九弟委屈。他們才是你的兒女,可他們的婚事,二伯母可曾如此耗費心神?您上京來,一是為了給二伯父謀官煤,二是為了替五姐姐送嫁,等這兩件事做成了,您也要開始準備二伯父上任的行囊了,您有多少閒功夫能替段妹妹說親?段妹妹與十妹妹不過相差半歲,可十妹妹的婚事還沒提呢。如今五姐姐出嫁在即,您應該很忙吧?既然這樣忙碌,為何還要遷就段妹妹的小心思?她的婚事,自有父族親人做主,您何苦本末倒置,費盡心力,還得不了好?」

  段氏咬咬牙:「你說的對,為著她的小心思,給我添了多少亂!」只怕繼女文嫻如今對她態度大改,裡頭也有段可柔的幾分功勞!她若不是念在血親情份上,早就處置這個侄女了,可是這份苦心卻成了段可柔的依仗,反倒越發任性了!既然費盡心力都討不了好,她就索性什麼都不管了,任憑段家如何決定,那都是段可柔的命!

  文怡見大功告成,也不多加停留,不一會兒便告辭出來,在門口遇上等候已久的秋水。她看了秋水一眼,秋水抬頭回了一眼,便又再次低下頭去。文怡微微一笑,抬頭挺胸向前邁步,遠遠瞧見段可柔立在對面廊下,目光幽深地看著自己,臉上滿是提防與警惕。

  文怡沒有理會,繼續往前走。

  前世因為她一時糊塗,壞了段可柔的命數,既然佛祖安排她重生,就是讓她撥亂反正的意思。就讓一切都重回原軌吧,段可柔不要妄想破壞他人的命運,而她……也不會改變段可柔的命運。



第278章 文嫻出嫁

  文怡回到家後,一直忙碌。先是送走了文良,接著又因至,要開始吩咐家人準備秋天的新衣了。今年因盧老夫人與她一同在京中居住,京城與平陽氣候不同,自然就不能照著往年的例來做,而柳東行秋天能不能回來也是未知數,但又不能少了他那份,還好家裡的總管舒伯是辦事辦老了的,給了文怡不少有用的建議,盧老夫人與柳七太太那裡,也紛紛將自己的經驗傳授給她,因此她沒費多少勁就把事情辦好了。接下來還有各處田莊上的事務,以及置辦新莊子、新產業等諸事,她有太多的事要做,竟沒空回想起段可柔這個人。

  等到新莊子的事有了眉目的時候,文嫻出嫁的日子也到了。

  這一回,文怡並沒有以娘家姐妹的身份前往侍郎府送嫁,而是以婆家嫂嫂的身份,去了學士府幫襯。與人丁興旺的侍郎府不同,學士府柳家在京中的近親遠戚並不多,除了柳復一家,便只有柳四老爺與柳七老爺兩家人,後者還與柳復不睦。如今柳顧氏又「病」了,嫡長子的大婚,總不能叫個側室操辦,因此只能由堂嬸柳四太太出面主持,柳七太太與文怡自然就要過來幫忙了。

  京城上下早就對這門婚事心裡有數了,但身居新郎母親與新娘姑母雙重身份的柳顧氏居然因病不能出面主持婚禮,仍舊讓人忍不住議論紛紛,猜想這場婚禮辦得如此倉促,是不是也含有「沖喜」的意味?這幾個月裡,先是新郎連番病倒,又有新郎之母接連傳出病重不能理事的流言,這種可能也是很大的。在那回路王府的賞花會上,新娘名節受損,新郎願意出面承擔責任,已經很厚道了,怪不得柳家要拿顧家嫡女沖喜,顧家也沒反對呢。  

  就在這一片詭異的議論聲中,學士府的大少爺柳東寧,穿著大紅喜服,頭插金花,騎上駿馬,蒼白著一張悶悶不樂的臉,在一眾熱熱鬧鬧歡天喜地的伴當陪同下,前往侍郎府迎親了。

  柳復柳大學士在大廳裡陪著幾位前來賀喜的貴客喫茶說話,順便探探口風,看聖上對自己的態度是否有所鬆動,幾家權貴最近又有什麼新的動態。

  柳四老爺在前院迎賓,身邊有柳家的大管事陪著,倒認識了不少中下品級的官員或是達官貴人派來送賀禮的僕從。

  柳四太太與柳七太太在內院招呼著各家上門的女客,也頗結識了幾個合得來的朋友,前者很高興,後者倒沒什麼,她馬上就要離京了,便是今天認識了什麼大人物,三年後也都不認識了。

  柳顧氏在自己的院子裡養病,她自打回了娘家一趟,返家後沒兩天就受了風,病倒了,身邊得用的丫頭婆子,一概被丈夫以照顧主人不力的罪名打發掉,今日只能穿上體面的大衣裳,端坐在房間裡,受了兒子的大禮而已,喜宴去不得,新房也去不得,自有人會送來酒菜供她享用,不過柳大學士非常體諒夫人的一片愛子之心,特地派了兩名可靠的婆子,把外頭的熱鬧場面時時報給她知道,好讓她也為兒子高興高興。

  家中各人各司其職,文怡本也打算幫襯一番的,但興許是因為她在這個府裡的身份有些尷尬,因此只被派了一個職司:陪伴未出閣的小姑與照應新娘子。

  這個任務原本是柳素領的,但如今當家主母病倒了,無人主持大局,柳復又只讓白姨娘接手幾項日常採買的事務,並未將管家大權留給她,反而交給了長女,只說是讓女兒歷練歷練,橫豎有白姨娘與管家娘子從旁協助,若有不明白的地方,還可以去向柳四太太請教,於是柳素就匆匆走馬上任了,眼下正為喜宴之事忙得暈頭轉向,哪裡抽得出身來?只恨不得嫂嫂早些進了門,把這個重擔接過去。

  柳素有事忙,新娘還沒到,文怡要陪伴的小姑就只剩下兩人,一個是柳七老爺家的小女兒雲冉,一個是柳茵。

  柳茵年紀雖小,卻有些刁鑽古怪,又不喜柳顧氏,連帶的對柳顧氏的侄女文怡與文嫻都看不慣,更因為父親只讓庶姐柳素管家卻沒讓她沾手,她覺得失了臉面,遷怒到文怡身上,存心想要給這個堂嫂找點麻煩。於是她先是無視文怡的招呼,逕自跑到二門外去尋胞兄玩耍,文怡知道了命婆子喊她回來,她也當沒聽見,仍舊與柳東俊玩笑。

  然而這時候,已經有柳東俊的同窗友人前來賀喜了,前院還有好些與柳東寧交好的青年公子,柳茵已經有十一歲,這個年紀的女孩兒跑到男客當中,顯然十分引人注目。柳東俊自覺妹妹不應再逗留下去,便小聲勸她回內院。

  偏在這時候,文怡又派了婆子來叫柳茵,柳茵便任性地拒絕了,連柳東俊的話都不理,還冷笑道:「哥哥怕什麼?今兒上門的都是咱們家的熟人,誰會對我無禮?這會子又沒幾個外客,我在這裡陪哥哥說話好了。橫豎今兒她是領了差事要來陪我的,我不在裡頭坐著,受責怪的是她,我為何要大敵她的忙?!」把柳東俊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傳話的婆子便把柳茵的話都告訴了文怡。文怡微微一笑,並不放在心上,反而對旁邊的學士府丫頭道:「去告訴白姨娘,二小姐今日不知是怎麼了,居然待在前院不肯回來,三弟也不勸她一勸。今日可有不少官宦人家的女眷來道賀呢,叫人看見了,還不知道會怎麼議論。女孩兒的名聲要緊,讓白姨娘去請她回來吧。」

  那丫頭面上閃過一絲訝異,領命去了。文怡仍舊端坐不動,有一句沒一句地逗著柳雲冉說笑。

  她又不是柳茵的親嫂子,不過是臨時過來相陪的,柳茵耍性子,她還要遷就不成?名聲壞了,吃虧的是柳茵,與她什麼相干?她就算請了人回來,落到她頭上的責難也不見得會少幾分,柳茵拿這種事威脅她,真真可笑!

  不一會兒,柳茵便回來了,臉上帶著幾分氣惱,狠狠地瞪了文怡一眼。柳雲冉見狀大吃一驚,睜大了眼。文怡卻只是微笑不語,還指了指桌面上兩碟子新送來的點心,對柳家的丫頭說:「把這個給四少爺送去,他年紀小,身子弱,吃不得餓,也該嘗嘗點心,沾沾喜氣。」那丫頭將點心送去了。柳雲冉笑說:「大嫂子,你真好,還記得四哥在養病,不能出來看熱鬧。」文怡微微紅了臉,笑道:「我到底是你們的嫂子呢,總要為弟妹們著想。」小雲冉高高興興地揚起了笑臉,柳茵臉色卻越發難看了,奇怪的是居然沒有鬧,也不知道白姨娘方才跟她說了些什麼。

  來的客人越來越多了,連東平王府也派了兩個媽媽送賀禮過來。這兩位媽媽都是王妃跟前的體面人,身份不比尋常人家僕婦,被柳四太太鄭重地迎進內院,坐了上席。兩人都自覺面上有光,端起了架子,儼然也是貴婦模樣。有幾家與柳家親近的女眷來了看見,都紛紛過去打招呼。興許是因為人多,柳茵倒比先前穩重了幾分,還拋下文怡與雲冉,滿面是笑地向兩位王府來的媽媽問好。

  過了足有一個多時辰,花轎總算到了。文怡便拉著柳雲冉隨柳七太太一道,往前院觀禮。因為人多,她只遠遠地隔著人堆瞧見了一身紅裝的新郎新娘。柳東寧神色仍舊淡淡的,面容帶著憂鬱的蒼白,彷彿木頭人一般,旁邊的人怎麼說,他便怎麼做,明明娶妻的是他,臉上卻一絲笑容都不見。

  文嫻蒙著蓋頭,看不出是什麼表情,動作倒是自然多了,起身、下拜,頭上的鳳冠珠串晃都不晃一下,便有賓客讚歎新娘子是位端莊優雅的大家千金。扶著文嫻的侍琴聽見,面上隱有得色。

  只是文怡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攙扶文嫻的是侍琴與另一名有些陌生的丫頭,還有一個更陌生的丫頭跟在後面,秋水等三名段氏新近指派給文嫻的丫頭卻不見了蹤影。

  大禮行畢,新人雙雙被迎入洞房。早有柳東寧的同窗將他拉到外頭席上灌酒了,文怡便與小姑們一道留在新房陪伴文嫻。

  此時蓋頭已經去了,文嫻滿頭珠翠,柳眉粉腮,比平日更加標緻,但臉上的神情卻有幾分僵硬,別人跟她玩笑,她只是乾笑兩聲作回應,別人問她問題,她便低頭不語。惹得柳七太太忍不住抱怨:「新娘子也太斯文了些,果然是書香門第的千金貴女呢。」文嫻略紅了臉,頭垂得更低了,侍琴暗暗氣惱地盯著柳七太太瞧。文怡皺眉,便上前一步擋住了她,笑著對眾人說:「咱們家的新弟媳婦才進門呢,自然害羞的,各位嬸娘們就別逗她了。」

  柳四太太便笑說:「行哥兒媳婦,那雖是你弟媳婦,卻也是你姐姐呢,怎的才進門就護上了?果然是長嫂!」

  柳七太太卻點了點頭:「這樣才是正理,妯娌間本該和睦才是。」

  柳四太太臉上僵了一僵,便立時笑呵呵地站起身:「好了,外頭還有許多客人呢,我得出去招呼她們了,你們慢聊。」說罷就出去了。柳七太太囑咐了雲冉幾句,也帶著她離開了。不一會兒,新房裡的女客紛紛回席,文怡才鬆了口氣。

  柳素急急來新房轉過一圈,便又出去忙了,柳茵早就不見蹤影,屋裡除了新娘與幾個丫頭婆子,就只有文怡在了。文怡便對文嫻道:「五姐姐,你且歇口氣,吃點東西,一早上累壞了吧?」

  文嫻淡淡地道:「多謝妹妹關心了,我自有丫頭們服侍。」侍琴連忙端了茶來,又去桌上的攢盒裡挑點心。

  文怡碰了個冷釘子,心下雖不悅,也不與她一般見識,轉身就出了新房,卻瞧見秋水與另一個丫頭正站在廊下,身上穿著好衣裳,手裡卻捧著托盤,盤中有一隻蓋碗,散發出甜甜的桂花百合清香。

  文怡看著秋水將托盤交給了屋裡那名有些陌生的丫頭,又重新退迴廊下,竟不像是個貼身侍候的大丫頭,反倒像是個粗使婢女的模樣,不由得暗暗吃驚,便多看了她幾眼。

  秋水回過身來,目光與她對視,閃了一閃,迅速回頭看了屋中一眼,便走上前向文怡行禮,低聲道:「奴婢見過五姑奶奶,可否借一步說話?」

  文怡稍一遲疑,便回頭望向潤心與荷香。潤心忙道:「這院子旁邊有個小花園,這會兒想來沒什麼人在。」文怡輕輕點頭,看了秋水一眼,便命潤心領路,不一會兒,已經來到那小花園裡了,秋水只與她相差數彈指,也跟了過來。

  這小花園不過半畝大小,遍植翠竹,兩面都有月洞門,由雞卵大小的圓石鋪成的幾條羊腸小徑相連,當中有個小亭子,亭中有石桌石墩,亭聯還是柳東寧的親筆,似乎是個讀書休憩之所,十分幽靜,只能隱約聽見正院裡頭的說話聲。

  文怡在亭中坐下,抬頭看向秋水:「這幾日發生了什麼事?我瞧五姐姐身邊的丫頭似乎又換了一薦?」

  秋水淡淡一笑:「那日奴婢把聽到的表小姐說的話都告訴了太太,太太發了一頓脾氣,將表小姐斥責一番,又親自去安撫五奶奶,不成想五姑奶奶卻疑心是太太在背後指使表小姐說那些話的,還說太太給她安排陪嫁丫頭是不懷好意。太太受了一肚子氣,也灰了心,便親自去向老太太請罪,請老太太與大太太做主,給五小姐挑合適的丫頭。老太太教訓了五姑奶奶幾句,命五姑奶奶向太太陪禮,太太卻沒接受,只說五姑奶奶可以自己挑陪嫁的人。結果五姑奶奶就從老太太與大太太房裡各選中了一個人,又要把侍棋叫回來。老太太說,侍棋已經是快要出嫁的人了,嫁的又是大少爺的小廝,不能做陪嫁。五小姐求老太太開恩,老太太便做主,命奴婢仍舊繼續侍候五姑奶奶。」

  文怡睜大了眼:「她果真這麼做了?!」

  「五姑奶奶確實這麼做了。」秋水盯著文怡,「奴婢雖做了陪嫁,卻是個不得主人喜歡的,然而主命難違。九姑奶奶,不大少奶奶,您說奴婢該怎麼辦才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2-8-19 11:39 AM

第二百七十九章 秋水的野望

  文怡心下一動,仔細打量了秋水幾眼。

  秋水容貌本不算出色,只能說是五官端正,一雙眼睛卻極有神,下巴略方,作為女子稍嫌不夠柔美,然而卻給人以堅定明智的印象。她身上穿的衣裳與另外兩個陪嫁丫頭並無差別,不像侍琴特意打扮過,不但衣裳與其他人不同,還簪上了文嫻賞她的珠釵,顯得格外出挑。秋水頭上只戴了喜慶的大紅絹花,另有兩根鎏金簪子,臉上也只是薄施粉黛,咋一看上去,不過是個尋常丫頭而已。

  然而陪嫁的丫頭,在主人大喜的日子裡,實在用不著打扮出挑。

  文怡回想起她素日行止,知道她是個有主意的,又頗有些心計,不敢大意,只試探般微笑說:「這話我就聽不懂了。你是五姐姐的陪嫁丫頭,便是有什麼想法,這話也不該來問我。」

  秋水收回了緊盯文怡的視線,笑了一笑:「是奴婢唐突了,九姑奶奶莫怪。其實,奴婢雖是顧家的家生子,但說來並不能算是長房的人,家裡人在顧家各房都有執役,比如奴婢的姑奶奶在二房當差,而奴婢的三叔則是七房的管事,甚至連六房的內管家仲大娘,論輩分還是奴婢的表姨媽呢。不過二太太挑了奴婢去,奴婢便在她跟前侍候了,二太太又將奴婢分派給了五姑奶奶,奴婢才會隨五姑奶奶一起到柳家來的。」

  文怡微笑不語。顧莊上這樣的家生子不少,大都是幾代前就開始在顧氏族人家中執役的,近百年下來,幾代繁殖,人丁興旺,而後投來的奴僕為了站穩腳跟,也多跟這樣的家族聯姻,不過二三十年,便又是家生子了。這些世僕相互連絡有親,仔細論起來,都是親戚。仲娘子是秋水的表姨媽又如何?就算是她的親姨媽,也未必會為她出頭。不管這秋水想做什麼,她巳經成了文嫻的陪嫁丫頭了,家生婢女背主另投,可是大忌!文怡並不認為自己才必要接過對方的話茬。

  秋水細細打量著文怡面上的神色,看不出有什麼波動,垂下眼簾一想,巳經有了主意,抬起頭來,誠懇地道:「九姑奶奶,奴婢自知身份卑賤,不敢在您面前打誑語。奴婢並不是打算背著五姑奶奶做些什麼,只是……既然巳經做了陪嫁,奴婢這輩子就跟五姑奶奶拴在一起了,五姑奶奶若過得好,奴婢也能得幾分體面,五姑奶奶若過得不好,奴婢就只能受罪了。可五姑奶奶的性子,九姑奶奶是知道的,若是嫁入太平人家,做個富貴閒人,自然是千好百好,然而,真要讓她當家,就遲早要出岔子!五姑奶奶性子軟,在家雖管過家務,卻有老太太與兩位太太教著,從沒試過獨掌大權,經的事少,手段也生澀,只知道照老規矩辦,遇到從前沒有過的事,她便拿不定主意了,卻又最重規矩,於人情世故上不大通。耳根子又軟,容易聽信身邊人的話,有些事,只要認定了,就再難轉過彎來。若是身邊有個明白事理的人提點著,倒還不至於出大錯,可她身邊如今最得臉的人卻是……」

  秋水沒有點出那個人如何,但文怡巳經明白了。侍候文嫻的侍琴,是她身邊資格最老的大丫頭之一,與侍棋原是一撥的,但與老賣厚道的侍棋不同,侍琴慣會爭鬧鬥氣,攬權生事,偏又極得文嫻信任。如個,侍棋留在顧家徐人,另兩個丫頭是新近撥來的,秋水不得信任,文嫻只怕會更依賴侍琴。她嫁進學士府後,婆婆「病重」,小姑年輕,定是要接過管家大權的,可柳家與顧家不同,沒有人時時提點,也沒有人替她收拾欄攤子,萬一真的惹出禍事來,從此失了大權,怕是再也別想受重用了。文嫻本就不得夫婿寵愛,親姑母兼婆婆自身難保,出嫁前又得罪了娘家繼母,婆家還有白姨娘母乎等人虎觀耽眈,到時候還怎麼過日子?

  文怡看向秋水,目光中多了幾分鄭重:「難為你看得明白,只是這種事你問我也是沒用的。在顧家,五姐姐與我是隔房堂姐妹,在柳家,我與她是隔房堂妯娌。她對我如何,你也是心知肚明的,若是想讓我從旁進言,只怕沒什麼用處。」

  秋水道:「奴婢怎會不知道呢?只是有一點,您如今巳經是柳家的大奶奶了,雖說是搬出去分家另過,但您在這府裡,當真沒有一點人脈麼?奴婢自己就是家生子,自然知道家生子的用處,若是五姑奶奶能在府裡得一份助力,往後的事就好辦了。」

  文怡瞇了瞇眼,笑道:「我自打嫁給相公,便一直住在自個家裡,這府裡的下人,幾手沒一個是我認得的,能有什麼人脈?倒是我家相公當初分家出去時,因手下無人使喚,還多虧二嬸娘賜了幾房家人呢。」

  秋水微微一笑:「九姑奶奶,明人不說暗話。去年九姑爺隨三姑太太去顧莊,本來只說要聘一位顧家的小姐為妻,三姑太太看中了好幾個人,連段家表小姐都考慮過了,最後三姑太太挑中的是您,聽說是因為身邊人的進言。而您去年秋天隨長房上京,原因是三姑太太又改了主意,想要毀約。接理說,只看九姑爺的身份家世,三姑太太脾氣又不好,您只為了名聲,就堅持要嫁給他,實在才些勉強了。更奇怪的是,九姑爺明明知道三姑太太為他說的這門親,目的是什麼,但他哪怕是中了武進士,當了官,也仍舊不改動衷,倒與九姑奶奶您是一個主意。奴婢猜想,九姑奶奶與九姑爺當是有約在先才是,而且,在這府裡必有人聽候九姑爺或九姑奶奶的差遣,不然,三姑太太幾次想要改主意,都沒改成,若說不是身邊有人勸她,奴婢是不信的。」

  文怡警惕起來:「我與相公早在去年端午過後便訂了親,自然是有約在先的。你說這些……是想暗示些什麼?」

  秋水怪道:「奴婢不敢,這些話不過是奴婢聽二太太與玉蛾姐姐鬧話家常時聽到的隻字片語,自己再琢磨出來的,是真是假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只是覺得,若這府裡果真有人是聽候九姑奶奶差遣的,還猜九姑奶奶看在您與我們五姑奶奶都是顧家女兒的份上,提點提點奴婢,也好,讓奴婢在這裡不至於舉目無親,無人可依。」 ,

  文怡盯了她許久,這回秋水倒是表觀得十分平靜,一臉的恭顧,叫人看不出方纔她還有過「背主另投」的嫌疑。文怡細心一想,淡淡地道:「人脈沒有,但我們家裡也有柳家的家生子,在這府裡有幾個親戚倒是真的,就家仲娘子論輩份還是你表姨媽一樣。你若想要在這府裡掙個體面,光是認得幾個家生子,又有什麼用?五姐姐不信你,不用你,你也出不了頭啊!」

  秋水眼珠子一轉,恭順道:「奴婢自知不得五姑奶奶看重,但她是奴婢之主,奴婢自當為她效命的。」

  連屋子都進不去,敢的哪門子命? 文嫻性情偏執,若是認定秋水不能用,就算知道秋水在學士府裡有人脈,也不會用她,說不定反而會把與她相熟的柳家家生子都一併投置閒散了呢。

  文怡歎了口氣,道:「你的主意本來不錯,只是五姐姐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起是動靜大了,她起是惱你,倒不如老老實實當一陣差,她遲早會知道你的好處。」也許用不著等太久,只需要等到……文嫻接手學士府內務後,管家管出麻煩來。文嫻通共才有四個丫頭、兩房家人陪嫁,陪房還要管莊子,丫頭裡最受重用的一個又是不頂事的,她很快就要另尋賢能了。

  秋水眉頭微微一皺,還要再開口說話。就在這時,正院方向傳來柳四太太的聲音,似乎又有哪家女眷要進來看新娘了。文怡立時便起身帶著丫頭們回去了,才轉過彎,便有個學士府的婆子笑吟吟地叫了潤心一聲:」喲,這不是舒家的大妞麼?今日陪行大奶奶回來呀?」潤心笑著叫了一聲」大娘」,行過禮便陪著文怡繼續前行了。

  秋水若有所思地盯著潤心的背影,接著又將目光轉向那婆子,抿了抿唇。

  前來看新娘的女客們一個接一個的,因柳四太太與柳七太太都要忙著在前頭招呼客人,文怡只能擔當起接持的重任,怪了半天,方才有時間歇口氣,潤心笑著勸她:」廂房裡給幾位本家的太太、奶奶與門、姐們巳經擺下了酒席,大奶奶過去吃兩口吧,都忙了半日了,您才喝過兩口茶呢。」

  文怡想想也是,便去了廂房,裡面果然擺了席面,但並沒有旁人在。那裡侍候的婆子說,四太太、七太太與幾位小姐都在外頭大席上,寧大奶奶不能出新房,因此這桌席面只招待行大奶奶一人,這是大小姐特地吩咐過的。

  文怡心中感歎柳素小小年紀就思慮周全,便領了她的好意,坐下來匆匆吃了遲來的午飯,還剩了許多,都賞給兩個丫頭了,自己捧著一杯熱茶,在窗台下尋了個通風的座兒,略作休息。

  她無意中掃了窗外一眼,卻有些意外地發現,秋水正在對面廊下與兩個柳家的婆子說話,神情十分親熱,那兩個婆子的態度頗為熱情。潤心不知幾時走到了她身後,看到這個場景,便壓低聲音道:「那兩個人,一個是奴婢的表舅母,另一個是二夫人的陪房,今日應是受了二老爺的吩咐,為二夫人打探消息來的。」

  文怡心中暗歎。雖然不知道秋水是怎麼與這兩個婆子拉上關係的,但這不過一小會兒的功夫,她就做成了這樣的事,文嫻不能慧眼識能,實在是可借了。但從另一方面說,正因為秋水能幹,又不甘心就此沉寂,若文嫻遲遲不能改變態度,等到這秋水有了自己的打算時,只怕文嫻就更難過了。

  喜宴結束後,文怡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了家裡,想想日間的見聞,仍舊感歎不巳。但這是文嫻自己做的決定,對方又不信任她,她也不好說什麼。

  一夜無話,次日是新娘子認親的日子。文怡早起後,在家料理了一番事務,方才再次帶人坐車去了學士府。柳七老爺一家同行。

  文怡坐在車中,想到近來的奔波勞累,決心等今日事畢,便派人去把祖母接回來,從此關起門過小日子,再不做這等吃力不討好的事了。

  柳家親眷不多,認親的過程很快就結束了。一切都很順利,其中只發生過一個小插曲:柳東行與柳東寧都被稱為」大爺」,文怡與文嫻同是」大奶奶」,各自在家時倒沒什麼,如今大家沒在一處,弟妹們與家下人等倒有些犯難,仍舊只能把柳東行與柳東寧的名字帶上,以作區別。柳七太太便道:」麻煩得很,下人倒罷了,他們兄弟姐妹們叫哥哥,還分什麼行大哥、寧大哥的,聽得人頭疼。為何不按族中排行,稱寧哥兒做二哥?如今這樣稱呼,倒家是把行哥兒排出族中小輩排行似的,外人聽了也不像話。」

  柳顧氏今日難得地有了精神,在丫頭們的攙扶下坐在正座受禮,聽到柳七太太的話,臉色立時便難看起來:」各家各論就行了,都叫了十幾年,誰也沒說麻煩,這會子改什麼呢?!」

  柳七太太看了她一眼,沒吭聲。文怡笑說:「各論各的也好,若是忽然要改口,就怕家裡人自己倒分不猜楚了。」柳七太太卻道:「話不是這麼說的,行哥兒本就居長,若是寧哥兒成了大少爺,那後面的佐哥兒、喬哥兒排行就要亂了。喬哥兒在族中本當是行九,如今在這府裡要叫三少爺,可要是把行哥兒算上,他就是老四,而四房的啟哥兒在族中行四,這府裡的人卻叫他啟少爺。我家冉丫頭有時候都不知該稱呼哪一個是四哥呢!」

  眾人一想,果然是一筆亂賬。柳家與顧家不同,因為族人分散各地,子弟排行並不統一。但這種事又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說清的,於是到最後,認親會便成了討論族中小輩排行的商議會,結論仍舊是各家各論各的,到了族人會聚的場合,再啟用族譜上的排行。不過柳七太太仍舊覺得,應該是一起序齒才是,堅持讓兒女們叫文怡「大嫂」,文嫻就成了「二嫂」。

  柳東寧帶著文嫻退下時,後者的臉色有些不大好看。



第280章 主與僕

  文嫻一派柔順地跟在東寧身後回了房間,便親自侍候他換回家常衣裳鞋子。

  東寧覺得有些不自在,便稍稍擋開了她的手道:「這些事讓丫頭們做就行了,何需你動手?」然後叫了兩個大丫頭妙露、佳露來侍候。

  文嫻咬了咬唇,走開兩步,回頭看一眼東寧,心情有些黯然。

  東寧換好了衣裳,佳露便笑問:「大少爺方才在外頭累了半日,可餓了?還沒到飯點,奴婢去小廚房給您蒸些點心來如何?」東寧點頭:「也不用多,有兩碟子就行了,再把我前兒說的那楓露茶沏來,你親自沏,別叫小丫頭糟蹋了好東西。」

  佳露笑著應了,妙露小心看了文嫻一眼,問:「大奶奶,您要什麼點心?」

  東寧這才想起自己方才忘了新婚妻子就在一旁,只顧著照平常那樣行事了,忙道:「是啊,你想要什麼吃的,只管吩咐她們做去。」

  離午飯就剩不到一個時辰了,這會子吃什麼點心呢?文嫻想到自己是新媳婦,若是要求太多,指不定這府裡的人就要嫌她多事,便端正地道:「我不餓,不用了。」

  東寧訕訕地,輕咳一聲,起身走到書架前拿了本書翻看。兩個丫頭對望一眼,雙雙行禮告退。出門的時候,侍立在門邊的侍琴盯了她們一眼。

  東寧一直在看書,不說話,不一會兒,佳露送了點心茶水過來。他掀起茶碗蓋看了一眼,笑道:「你沏茶的手藝是越發好了。」又見點心都是自己愛吃的,便賞了佳露。待丫頭退了下去,他正要喝茶,手上一頓,抬頭看文嫻,乾笑一聲:「娘子……也吃一些吧?方才都累了。」

  文嫻咬了咬唇,低頭沉默不語。她方纔已說過不餓了,這時候又吃,丫頭們也不知會怎麼笑話她呢。

  東寧見她沒動靜,也不多言。他早起只吃了一碗桂花蓮子百合湯,磕了許多頭,行了許多禮,早已飢腸轆轆了,這幾樣點心都是母親特地囑咐廚房日日做的,最是養人,他正該多吃一些才是。

  吃了個半飽,東寧總算緩過氣來,慢慢地品著茶,翻著一本喜歡的詩集,神情頗為平靜。

  文嫻卻是猶豫了半日,方才決定要開口,「相公,方才……會親的時候……」

  東寧有些意外地抬起頭:「怎麼了?」

  文嫻欲言又止,東寧有些不耐煩了:「究竟是怎麼了?可是哪一位弟弟妹妹你記不清?」

  文嫻一下漲紅了臉,覺得東寧這話是在侮辱自己,委屈地道:「我娘家的兄弟姐妹人數更多呢,我個個都記得,怎會記不清幾位弟妹?我是想說……大哥既然已經分家出去了,就算是另立房頭了,既然長輩們公議小輩各家各論排行,為何七嬸娘一定要說他是長子,你是次子呢?」

  東寧皺了皺眉:「他本與我同是長房血脈,又比我年長,一起算排行也沒什麼要緊。況且七嬸娘也說了,要在族人會聚時,方才按族譜上的排行來稱呼。都已經商量好的事,你又提起來做甚?!」

  文嫻咬咬唇:「我只是覺得……你我既然是要做宗子宗婦,日後族裡稱呼起來,叫什麼二哥二嫂……若有人問起大哥大嫂是哪一個……」

  東寧沉了臉,把詩集往桌上一丟,不耐煩地說:「又是這種事!不過是虛名罷了,何必在意?!母親是這樣,如今你又是這樣!要折騰到什麼時候?!便是大哥這回死在北邊,我也仍舊是長房的老二,誰叫母親沒早生我兩年?!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糾纏不休,最是可厭了!大哥又不曾說要搶我的宗子之位,你們一個兩個防他做什麼?更何況,這所謂的宗子之位,我看也無趣得很,若非我是父親唯一的嫡子,我還不屑去坐呢!」他猛地站起身,冷冷地看向文嫻:「大嫂是你同族姐妹,你本該與她親近些才是,如今卻平白無故就要生事,真叫人心冷。莫非你對待娘家姐妹,都是這般無情?!」說罷連茶都不管了,摔袖就走。

  文嫻眼圈一紅,便拿帕子摀住口鼻嗚嗚哭起來,侍琴攔不住東寧,忙忙回頭安慰文嫻:「姑父定是累著了,心情不好,並不是有意凶小姐的……」文嫻哽咽:「我不過是為他不平,略說兩句罷了,哪裡就要生事了?我是他明媒正娶回來的妻子,昨日才拜了堂,他怎能這般對我?!」

  侍琴圍著文嫻,不停地安慰,好不容易才讓她平靜下來,勸道:「小姐,您別著急,想來姑爺是一時半會兒沒轉過彎來,等日子一長,他就會明白你的苦心了。」

  文嫻抽泣道:「你沒聽見他的話麼?他說我待九妹妹無情,其實哪裡是在說九妹妹?竟是在說六妹妹呢!這婚事是他家提出來的,他也應承了,到頭來木已成舟,他反倒怪我對六妹妹無情?!他有情,為何當初不娶她?!」

  侍琴愣了一愣,臉上閃過一絲無奈,眼珠子轉了幾轉,方道:「小姐,照奴婢看,姑爺當初既然答應了這門婚事,又對六小姐不理不睬的,未必就是餘情難忘,說不定是有人在姑爺耳邊讒言中傷小姐呢。您瞧見沒有?方纔那個叫佳露的丫頭,跟姑爺多親熱,眼裡簡直就沒把小姐放在眼裡。您還記得表小姐說過的話麼?表小姐雖不是好意,但她的話未必就是假的!」

  文嫻心中一驚,眼淚都顧不上擦,便急急抬起頭來:「真的?不會吧?我認得妙露,去年表弟……不,相公去平陽時,帶的就是她。這佳露想必也是一撥兒的,都是老人。

  段表妹當時說的是老人都被攆了,受寵的是新挑上來的丫頭。可這屋裡,並沒有那樣的丫頭呀?」

  侍琴道:「您仔細想想,那佳露的眉毛眼睛,是不是有幾分像六小姐?她雖名字跟妙露差不多,卻未必是一撥的老人,興許是姑爺想讓丫頭們的名字齊整些呢?」

  文嫻回想,原本還不覺得,卻越想越覺得有兩三分像,心下頓時如墮冰窟。若這通房丫頭的事是真的,那段可柔提到的其他事……莫非也是真的?!

  秋水在門外聽得分明,暗暗咬牙,忍不住掀起簾子進去道:「奶奶休要聽侍琴姐姐的挑撥,奴婢已經打聽過了,那個佳露是大少爺跟前侍候的老人,在這屋裡當了五六年的差了,平日行事也最是公正大方,與妙露同為大少爺的左臂右膀,在府中素有威望。奶奶無緣無故便猜疑她,若是露出痕跡來,豈不是寒了這院裡其他人的心?」

  文嫻一愣,神色略緩和了幾分,侍琴卻說:「小姐別信她,她定是被那丫頭收買過去了,不然就是奉了家裡二太太的意思,要哄著小姐呢!」文嫻聞言又是一愣,既不知該信哪一個好了。

  秋水不理侍琴,逕自對文嫻正色道:「奶奶,您如今已經是柳家的媳婦了,除了奴婢們幾個,還有兩房家人,就沒別的人手了,要在這府裡站穩腳跟,正該恩威並施,多收攏幾個得力的人才是。大少爺身邊的大丫頭,便是頭等要緊的人選,只要把她們收服了,有她們彈壓,底下人又有誰敢違了奶奶的令?您可別在這時候犯糊塗啊!」

  侍琴反駁道:「呸!你臉皮還真夠厚的,也不知道得了人家多少好處,就反過來為柳家的人說情了?你可別忘了,你是誰奴婢!」又對文嫻說:「小姐別信她,那佳露算什麼?憑她是誰,不過是個丫頭罷了,臉面都是主子給的,別說她存心挑撥姑爺與小姐,就算什麼錯都沒有,攆了就攆了,難道老爺夫人跟少爺還會為她與小姐爭吵不成?您是這府裡正兒八經的大少奶奶,怎能叫個丫頭轄制住了?!」

  文嫻挺起了胸膛,瞥了秋水一眼,冷冷地道:「不是說了叫你在外頭侍候?我還沒吩咐呢,你跑進來做什麼?!」侍琴更是得意地睨著她:「快到午飯的時候了,你趕緊去廚房瞧瞧,飯菜都備好了沒有?」

  秋水眼中閃過一絲屈辱,也不多說,低下頭屈膝一禮,便退了出去。聽著房中侍琴勸文嫻該如何把柳東寧安撫過來,她嘴角露出一絲冷笑,甩袖去了廚房。

  通往廚房的路,她昨日就已經走過了,因此認得,但她走到半路,卻故意拐進了另一處院子,跟裡頭的幾個婆子問好。其中一個婆子笑著跟她打招呼:「這不是秋水姑娘麼?你怎會到咱們針線房來?可是大奶奶有什麼吩咐?」

  秋水笑道:「大奶奶讓我去廚房看看午飯可備好了,我順路經過這裡,便來向媽媽們問聲好。媽媽們在做什麼?」湊過頭去瞧她們手上做的針線,歎道:「好鮮亮的活計!我們這些小輩們,可沒這麼好的手藝。」

  幾個婆子一聽,都樂了:「這是當然,我們幾個繡了幾十年呢!」「我瞧秋水姑娘的針線也不錯,只看你這手啊,就知道也是個熟手。」「姑娘若是喜歡,閒了只管過來坐坐,老婆子大約還能教得起你。」

  秋水自然是千謝萬謝,又奉承了她們好一會兒,方才走了。

  她前腳剛走,那幾個婆子便小聲交頭接耳:「大奶奶陪嫁過來的四個丫頭裡,就數這姑娘最和氣了。」

  「可不是麼?其他幾個,見了咱們連正眼都沒一個,更別提說笑著打招呼了。可惜她不是屋裡侍候的。我倒奇怪了,她模樣兒也不差,說話做事又老成,怎的就不如其他幾個體面呢?聽說在大少奶奶那裡,是個做粗活的。」這婆子嘖了兩聲,「從沒聽說過誰家嫁女兒還會陪個做粗活的丫頭過來。」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聽我外甥女說,大少奶奶不喜歡她呢,因此她雖能幹,卻不受重用。」

  「你外甥女兒怎麼知道這事?」

  「我那小姑子的大姑子嫁給了舒從安,做了行大爺的奶娘,你們知道吧?行大爺分家出去後,舒家也跟著一併過去了,如今全家上下都得了極體面的差事,他家大閨女就在行大奶奶身邊侍候,這消息是從他們那邊聽來的。行大奶奶跟咱們大少奶奶是姐妹,定是在娘家聽到的風聲。咱們大少奶奶啊,跟親家老爺後娶的那位太太不大合得來,這秋水姑娘,就是那位太太的人!」

  「喲……」一個婆子咂巴咂巴嘴,「那位親家太太咱們也遠遠見過,瞧著挺和氣的,說來兩家本是親戚,從沒聽說她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呀?大少奶奶這樣做不好吧?到底是娘家人。」

  「誰說不是呢?」方才提供了重要小道消息的婆子撇了撇嘴,「我瞧這秋水姑娘就不錯,不重重用真是可惜了。換成是在咱們府裡,不定什麼時候就出了頭。白姨娘就最喜歡提拔這樣的人,大小姐身邊的丫頭也常說,若有個能幹的人幫襯就好了。」

  別的婆子哂道:「既是大少奶奶陪嫁過來的,除了大少奶奶,別人是不能用的,你說這些又有什麼意思?」

  「誰說沒有?」那婆子挑了挑眉,「昨兒我妯娌才見過這秋水姑娘,她親口跟我說的,若是老爺太太開恩,大少爺與大少奶奶又不反對,她家裡好幾個小子還未娶親呢,這不就是好媳婦的人選?」

  別的婆子便笑話她:「美死你了,那可是大少奶奶的陪嫁丫頭!再沒臉,也不是你們家的小子能高攀的,說這話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那婆子一窒,白了她們一眼,仰頭道:「我們家攀不起又怎的?大不了我去做媒,這府裡多的是沒娶媳婦的小子,我們家的攀不上,那幾個管事家的又如何?不過就是大少奶奶一句話的事!」

  秋水不知幾時已經從廚房折返回來,在院外默默地聽著裡頭的對話,閉上了雙眼,但很快又重新睜開來。

  她知道自己是在賭,她身為陪嫁丫頭,除非犯下大錯,否則是不可能回顧家去了,既然文嫻那裡已無出路,那就只能從柳家找!她就不信,文嫻真的會因為私心的厭惡,就不顧自己的臉面,將她嫁給位卑之人,只要能嫁給柳家世僕子弟,她今後的命運,便不再掌握在文嫻手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2-8-19 11:42 AM

第二百八十一章 變化之初  

  文怡抬頭看了看天色,皺眉道:「天又陰沉下來了,大概又要下雨。」一旁秋果道:「這可麻煩了,小姐,要不要跟老夫人說一聲,提早回去吧?若是雨勢大了,路上恐有不便。」

  文怡心裡也贊成,便點點頭,腳下稍稍加快了速度,來到於老夫人院子,先對她與盧老夫人妯娌倆見過禮,便提起要盡早回家的事。

  盧老夫人倒也無可無不可的:「我也來了好幾日,原該回去了。早些動身也好,省得一會兒下起雨來,忒多麻煩。」

  於老夫人得了她幾日陪伴,卻有些不捨:「多住兩天吧,這幾日咱們老妯娌倆彼此作伴,倒比往日更自在些。你這會子動身,就怕走到半路,雨就下來了。再說,五丫頭今日回門,還沒到呢,六弟妹好歹要受她一個大禮。」

  盧老夫人微笑道:「這是當然的,總不能不等五丫頭回來便走,我不過是讓丫頭們先去收拾東西罷了。」

  文怡抿了抿唇,沒有再勸。於老夫人的理由十分正當,而她會在今日過來接祖母,原也是想著文嫻今日回門,長房大事皆辦妥了,祖母就可以不必留下來了。

  天氣越發陰沉了,但文嫻與東寧卻遲遲未到。於老夫人有些急躁,幾次三番叫人去二門外探問,蔣氏得了消息便過來道:「婆婆別急,想是天色不好,姑太太怕寧哥兒與五丫頭走到半路會遇到下雨,才推遲了出門的時辰。媳婦這就叫人去問。」於老夫人便連聲催她:「快去,快去!」

  蔣氏領命去了,出門時正好與段氏交錯而過,兩人對視一眼,卻未停下見禮,前者逕自離開,後者笑著上前對於老夫人道:「婆婆,二老爺剛剛接到一位朋友的帖子,請他中午去家裡吃酒。這位朋友在吏部有門路,二老爺正想求他幫著探問消息,不巧正遇上今日五丫頭要回門。二老爺讓媳婦來問一聲,可否讓他先去剪了朋友,再回來見女兒女婿?想來留兩個孩子在家裡吃晚飯,也是可以的,眼下時辰已經不早了。」

  於老夫人白了她一眼:「什麼朋友這樣威風?人家親閨女出了嫁回門都要往後靠,先緊著他家那頓酒?我瞧老二能結交的也不見得是什麼貴人,他要謀個官兒做,還不如叫他女兒女婿幫著說項,請柳姑爺出手。柳姑爺如今是當朝大學士,朝中故交好友無數,想來也認得吏部的大人們,不是比他的那些朋友強?他這樣低聲下氣地求人家,也不怕落了他哥哥的臉面!」

  段氏低頭聽訓,心中卻不以為然,若非這哥哥無心為兄弟謀官,他們夫妻何苦另尋門路?至於那柳姑老爺,若是有新的,早就在兒女成婚前替親家尋好官職了,那樣兩家聯姻,臉上也光彩。但他沒有,那現在也未必肯出手。

  然而她早在去年便吃過苦頭,這會兒當著六房嬸娘的面,便不去反駁婆婆的話了,只柔順地應下,卻未就此告退。

  文怡悄悄看了盧老夫人一眼,後者便笑著對於老夫人說:「大嫂子,容我稍稍失陪一下。」說罷扶著文怡的手便站起身來。於老夫人只當她是要去更衣,也沒阻攔,她便帶著孫女文怡一路回到了這幾天住的廂房裡。

  屋裡已經沒有了別人,文怡攙著盧老夫人的手笑問:「祖母這幾日過得可好?睡得可香?吃得可受用?」

  盧老夫人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在哪兒過不是一樣的?長房的飯菜都是平陽口味,我吃著倒比柳家人做的好些。」

  文怡聞言有些慚愧:「孫女已經讓舒伯留意了,只是一時半會兒的,找不到會做平陽菜的廚娘,只能叫春實幫襯著,盡量照咱們家的口味來。」

  盧老夫人並不在意這些小事,只是壓低了聲音:「那日你在柳家吃喜酒,昨兒又是會親,你冷眼瞧著,覺得你五姐姐跟柳家寧哥兒之間如何?你二叔二嬸又對你五姐姐如何?」

  文怡怔了怔,細心一想,答道:「也不覺得如何,孫女兒沒見著二叔,只覺得寧哥兒似乎不大歡喜,至於二嬸,她在拜堂與喜宴的時候不曾露面,對外頭說是病了,婚禮是四嬸主持的。昨兒會親,二嬸倒是出來了,瞧著並沒什麼異狀,但臉色確實不大好。」頓了頓,「孫女兒覺得五姐姐跟寧哥兒之間倒還算相敬如賓。」這已經是往好裡說了,事實上這對新婚夫妻在會親過程中從頭到尾沒有對視,文嫻倒是看了東寧好幾回,但東寧似乎並沒察覺。

  盧老夫人歎息一聲:「兩家本是親戚,小輩們自幼就認得的,新婚第二日,卻只是相敬如賓,五丫頭日後怕是不好過。」

  文怡沒接話,這種事她不好議論。  

  盧老夫人又開口說:「這幾天我在這府裡住著,與你大伯祖母閒話家常,倒聽她說了些長房的家事。方纔你二伯母過來說起你二伯父要出門應酬,她說與其到外頭尋門路,還不如叫女兒女婿幫著說項。其實這話她也知道不成的,柳姑爺若是真的有心幫忙,早在你五姐姐嫁過去之前,就有動作了,哪怕是個縣令也好,你二伯父縣令嫁女,總比一個光頭今世嫁女體面,柳家有了官宦千金身份的嫡長媳,臉上也有光。但他沒有出手,可見是不在乎的。你大伯祖母曾私下跟我說,這門婚事怕是做得虧了,只可惜,長房除了你六姐姐,就只有這一個嫡女,如今你大哥已經娶了妻,你七哥又沒有功名,往後怕是再難結下體面的好親家了。」

  文怡皺了皺眉:「什麼樣的人家叫體面的好親家?依孫女看,長房剩下幾位為定親的兄弟姐妹們,個個都有機會結得好親家。以顧家的名聲,也不會為兒女胡亂訂下不體面的親事。」

  盧老夫人微微一笑:「她口中的體面好親事,跟咱們家想的可不一樣,長房的心頭都高。比如東行這樣的,在未中武舉之前,也是名門子弟,身家清白,你瞧長房哪一個瞧得上他了?便是婢妾所出的是丫頭,當時也不情願嫁過去,覺得是低就了。你與東行訂了親事,長房的人還覺得你可憐呢。結果東行如今出息了,有了品級,又升了官,瞧長房的人待你我祖孫都慇勤起來,你大伯祖母還曾酸溜溜地說我好福氣呢。哼,我是好福氣,可當年他們家又是怎麼說來著?」

  文怡抿嘴笑了:「祖母,人家不過是不甘心罷了。段家妹妹也曾跟我說過這樣的話,我都當笑話聽呢。」

  「那丫頭居然也這麼說?」盧老夫人冷笑,「她從十多天前開始,就叫你二伯母關了起來,只說是病了,怕過了病氣,不讓見人,但開始那幾天,真是沒一天不鬧的,底下人都在議論,說她對身邊的丫頭又是哄騙,又是收買的,想要出來,都叫你二伯母給攔了,聽說是段家那邊給她定下了親事,她不願意,鬧著不肯回家,你二伯母才會把她關起來,只等近日事畢,便要送她回南了。之前你二伯母的人暗地裡沒少笑話你大伯母與六姐姐,如今你大伯母的人也笑話起你二伯母來,一天到晚,不知在你大伯祖母跟前爭多少閒氣官司,不過是在小輩與外人面前裝和睦罷了。」

  文怡吃了一驚,並不知道有這種事發生,忙道:「祖母為何不早說?孫女若是知道,一定早就把您接回去了。」

  盧老夫人擺擺手:「這有什麼?當著我的面,她們也不敢胡來,你大伯祖母更樂意我留下呢。」接著湊近了孫女,「如今這長房兩家人各有各的煩心事,你二伯父的官職又遲遲未定,你大伯祖母想是沒辦法了,才會打起了你五姐姐與寧哥兒的主意,想著若是他們夫妻和睦,寧哥兒或許願意在柳姑爺面前幫岳父說項。我看懸得很,你二伯父與柳家素來疏遠,有沒什麼資歷,如今柳姑爺自己也不如先前有權有勢了,那大學士之位不過是個虛銜,能幫得上什麼忙?可若事情不成,你五姐姐在柳家就越發不得臉了。你以後少過那邊去,省得被捲進這筆糊塗帳裡。」

  文怡忙道:「孫女兒也正想著,這喜事過去了,就把祖母接回家,然後關起門來過清靜日子,也不去理會這些親戚族人的煩心事了。若兩邊的長輩問起,我就說相公不在家,我做妻子的不好出門走動。」

  盧老夫人笑道:「這倒是個好理由,只是委屈了些,這樣一來,便連李家與羅家都不好去了。」

  文怡笑道:「不過是個借口,若真是要去給表姑母與乾娘請安,到時候再想理由就是。」

  這時外面丫頭報:「五姑奶奶與五姑爺回來了。」文怡忙扶起祖母,重新回到正房去。

  文嫻回門的禮數一應周全,段氏早就安排妥當了,也沒出什麼岔子,只是段氏以母親的身份給文嫻訓話時,文嫻臉上繃得緊緊的,還微微撇開了臉,看得段氏心頭暗惱。

  顧二老爺很快就拉著東寧去外頭吃酒閒聊了,文嫻留在於老夫人屋裡,一眾祖母、母親輩的長輩問起她這幾日在柳家的生活,她一概答說「很好」、「姑母很照顧她」、「下人很安分」又或是「相公對她很好」這類的話,若不是面上半點喜意都沒有,可能眾人就相信了,但瞧她這個模樣,眾人心中如何不生疑?

  於老夫人想要再深問幾句,有礙著盧老夫人與文怡都在,文怡還同是柳家媳婦,若是真問出什麼不好的事來,傳回柳家,孫女兒更不好做人,便給段氏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帶文嫻回去說私房話。段氏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文嫻卻似乎不大樂意:「祖母,孫女兒想多陪陪您。」  

  於老夫人笑道:「我也想你多陪陪祖母,不過我現下有些乏了,你且去跟你母親說說話,回頭吃了飯,咱們再好好聊。」

  她發了話,文嫻只能不情不願地應了,跟著段氏離開。文怡想了想,便趁機向於老夫人與蔣氏提出了告辭。蔣氏要留,盧老夫人笑道:「我也確實該走了,在這裡住了那麼久,怪想孩子的。」蔣氏又說:「好歹吃了飯再走。」文怡道:「天快要下雨了,只怕吃了飯雨勢加大,路上難走。」蔣氏無奈,只得說:「六嬸娘和九丫頭得了空就常來,婆婆平日常想有人陪著說話呢。」於老夫人也點頭說是。

  盧老夫人應下了,扶著文怡,叫上早已收拾好行李的丫頭婆子們,便出門上車離開了。馬車駛出侍郎府後,盧老夫人還笑著看了孫女一眼:「你倒利落,這麼快就走了,不想聽聽後來的事?」

  文怡笑說:「真要有心探聽,什麼時候聽不得?孫女兒只是覺得,咱們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就成了,不論是顧家長房,還是柳家二房,那些閒事都不與咱們想幹。」

  文怡不想管文嫻的閒事,但段氏卻不能不管。她帶了文嫻回房,探聽半日,文嫻只是說些套話應付,半句真言皆無。段氏有些灰心,便道:「我知道你如今信不過我,無論我說什麼,做什麼,你都認定我是不懷好意。但姑奶奶,你憑良心說,自打我嫁入顧家,對你可有半點不周到的地方?可曾叫你受過半點委屈?是短了你的吃食,還是少了你的穿戴?你的婚事,我也是勞心勞力好生操辦的,怎的就成了你的仇人呢?」

  文嫻抿著嘴,只是說:「太太言重了,女兒不敢。」

  段氏歎了口氣:「我知道,你素來對我有些忌憚,可我也從未害過你,上京之前,你我相處雖不算親熱,卻也算得上融洽。想來你對我心生怨言,是從我給你準備嫁妝時開始的吧?你覺得我沒把先頭太太的陪嫁莊子契書給你帶來,只把自己的陪嫁莊子頂上,就是貪了你的東西?天地良心!姑奶奶,先頭太太的陪嫁莊子,離京城幾千里遠,每年不過給你添幾兩脂粉錢,做了陪嫁,能頂什麼用?你這門親事又辦得急,來不及將田地脫手換成銀子,我才把自己的陪嫁頂上。我那莊子雖小,確實康城一帶的好地,家裡有人給你看著,不怕莊頭不經心,你若不喜歡,或是嫌離京城遠,賣了在京裡買合意的就是了。還有我給你準備的陪嫁丫頭,你也覺得我藏奸,怎麼也不想想,誰家女兒要出嫁了,娘家長輩不給準備陪嫁丫頭?侍琴侍棋都到了年紀,早就該配人了,就算陪嫁過去,也留不長,那你以後怎麼辦?因為你喜歡,留下了侍琴,可侍棋的婚事你是點了頭的,臨時要變卦,叫你伯母與大哥怎麼想?姑奶奶,你捫心自問,我有哪一點做錯了,你有哪一點是得理的?!」

  文嫻漲紅了臉,咬了半天唇,才憋出一句:「那段妹妹的事又怎麼說?她素來溫柔和順,連大聲說話都不敢的,若不是有人跟她說了什麼,她怎敢起那樣的心思?!」

  段氏冷笑:「姑奶奶放心,她再也不敢起什麼心思了!」

  文嫻一愣。



第二百八十二章 骨肉離心

  段氏道:「姑奶奶以為是我調唆的她?卻是冤枉了我,給她說了一門親事,她不願意,求到我頭上,我替她看了好幾戶體面的人家,厚著臉皮替她說項,她卻仍嫌不夠好,居然把主意打到你頭上了,這才對你說了那些混賬話!」

  文嫻看了她一眼,每無表情,但目光中顯然洩露出半信半疑。

  段氏暗暗咬牙,低頭拿帕子輕輕擦過眼角,道:「說到底,是我沒把這個內侄女兒管我好,差點叫她害了你,我自知理虧,可我萬萬沒有教唆她幹下這等不知廉恥之事!我知道以後,幾乎氣昏過去,心想若是叫老太太與老爺知道了,還不知會怎麼想我呢。我也無顏再護著娘家侄女了,橫豎她家裡巳經她說了親事,我一個外嫁的姑母,何必還要為了一個不知好歹的丫頭跟娘家人對著幹?便吩咐下去,尋可靠的船家,再挑幾個老實的家人,過幾日便道她回老家去,也省得她在京城待得久了,心也大了,不瞧瞧自己是什麼身份,就敢妄想高官名門之家的少爺!」

  她歎了口氣,抬眼再度看向文嫻,誠懇他道:「姑奶奶,我這都是真心話,為了你,也為了顧家,我狠下心腸將可柔送走。你也要明白我的苦心才是,萬不可再聽信她的明言亂語,疏遠了娘家親人。你如今巳經出嫁了,那雖是親姑姑家,做人兒媳婦到底比不得在家做女兒,沒有娘家人撐著,你的日子也不好過!」

  文嫻低下了頭:「女兒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太太請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心中卻在感歎,這位繼母真真無情,連親侄女兒也是說棄就棄,自己還是要多提防著些,只要做足面上功夫就好,不能叫她拿住了把柄,否則定要叫她算計了。方纔她說的那番話,分明是在威脅自己呢!

  只是可怪段家表妹了她雖然不懷好意,但告訴自己的話卻多數是真的,若不是她的提醒,自己進了柳家後,兩眼一林黑,說不定就要叫那些賤婢算計了去。可惜自己不好為她說情,只能盼著她回到老家後,段氏族人會為她尋一門好親事吧。

  段氏見她不再說些質疑自己的話,只當她把自己所說的聽進去了,但瞧她低頭不語的棋樣 也不家是真的信服,心下不由得有些著急,但轉念一想,文嫻對自己素有心結,哪有這麼容易轉過彎來?只能徐徐圖之。

  想到這裡,段氏又記起於老夫人的囑咐來,猶豫了一下 問:「你與寧哥兒新婚三日,相處得可好?我要聽真話。」

  文嫻心中大為警惕,慢慢她道:「自然是好的。太太問這個做什麼?」

  段氏便把於老夫人的話說了一遍,道:「這是老太太的意思。你瞧著什麼時候方便試著跟寧哥兒探問一聲吧?你父親得了官職,你臉上也有光彩,今日在柳家立足就更穩了。就算不成,也不過是小夫妻之間的私房話,不礙事的。」

  文嫻卻很懷疑這是否真是祖母的意思 那方才祖母為什麼不直接跟她說呢?她抬眼看向段氏,目光中有些懷疑:」這是外頭朝廷上的事,我一個內奼女子,如何能插手去管?想來父親早就有了章程了。」

  段氏皺了皺眉:」老爺進京這麼久了,除了給你送嫁 忙的就是這件事,成果如何,你也見到了。並不是真要你去向你公公求官不過是私下跟寧哥兒探探口風,這又有什麼難的?」

  文嫻想起柳東寧對自己的態度 想要直說,卻又擔心失了臉面,便抿了抿嘴,沒有回答。

  段氏只當她對自己仍有戒心,歎了口氣,無精打采他道:「你若不肯,我也無法。回頭你直接問你祖母和父親好了,問了你就知道這並不是我自作主張。」

  文嫻聽了這話,又生出幾分疑感,心想難道繼母的話是真的?便打算先聽了父親的意思再說。

  然而,到了一家人團圓吃飯的時候,顧二老爺卻提都沒提起這件

  他是不好意思提。這所謂的團圓飯,其實是在一個屋裡擺了兩桌宴席,一席坐了顧家的男子與女婿柳東寧,一席生了顧家的女眷與文嫻,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顧二老爺怎麼好說私房話?開席前他與女婿巳經聊過一會兒了,旁敲側擊了好幾回,奮何柳東寧是個愛好風雅又喜詩書的清高才子,竟半點暗示都沒聽出來,他又不好明說要女婿為自己求官。他這兩個月求了無數人,向那些官員低聲下氣倒罷了,對著自己的女婿與外甥也如此,他還有什麼體面可言?

  吃過飯後,柳家又派了人來催東寧夫妻早些回去。無論是於老夫人還是顧二老爺,都沒有私下與文嫻說話的機會。

  文嫻卻是早就等著祖母與父親開口了,見他們遲遲不提,心裡雖知道是當著眾人的面不方便,卻也懷疑過是段氏說謊,想著既然回門時不提,過後娘家總會再派人來說的,便也沒放在心上。

  誰知文嫻回了門後,先是於老夫人因為雨天風涼得了小傷風,接著又是蔣氏被接連兩場喜事累得病倒了,顧大老爺發現朝中風向有些不對,尋借口告了病回家休養,文賢也借口新婚沒去衙門,每日都留在家裡讀書。與此同時,段氏總算我到了一家與康城段氏族人有私交的商行,說服他們三日後出發南下時,把段可柔帶上。顧二老爺近日又結識了一位吏部的官,彼此性情相投,三天兩頭就在一處吃酒談詩。這顧家上下人人都有事要忙,竟一時沒顧上文嫻那邊。

  文嫻見狀便斷定,那件事不過是繼母為了私心自作主張的,想來娘家本就有官,伯父官居禮都侍郎想要給父親謀一個官職,哪裡用得著求到公公頭上?這分明是繼母存心把的圈套,要讓婆家人看她不起呢,丈夫東寧生平最厭爭權奪利之事,若她真的開了這個口,以後就起發不得他歡心了。於是文嫻便把這件事拋諸腦後,提都沒提。

  顧二老爺等了又等,也沒等到女兒女婿那邊傳回只宇片語想到近日結識的好幾位新朋友都滑不溜手,半點口風不肯露,半點允諾不肯許,也有些急了,連連問妻子:」你那日果真對五丫頭說過了?不是含含糊糊說的吧?那孩子素來有些心實,興許是你說得不夠明白,她沒弄懂?」

  段氏有些委屈他道:「老爺,我確實是說過了,說得明明白白,只是瞧五丫頭的神情,似乎不大樂意,說這是外頭男人的事,她一個內宅婦人不好插手。我又不是她親娘,哪敢說她什麼?想著不管她樂不樂意,跟婆婆和老爺總會給個明白話才是。哪裡料到她至今沒有回音?興許是忘了?我再派人去問一聲吧?」

  「快去快去!」顧二老爺不耐煩了,親自看著妻子喚了得力的婆子來,一字一句囑咐明白,又親眼看著那婆子出了門,不過半日,人回來了,又親自問話。

  那婆子卻道:「姑奶奶說了,這是外頭男人的事,她在內宅不敢過問,請太太不要再費心了,老爺必然自有章程。」

  顧二老爺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他瞪著她:「你再說一遍?!」

  那婆子小心他重複了一遍,顧二老爺臉色都黑了,一掌拍到桌面上:「不孝女!攀了高枝兒,就敢不認親爹了?!」

  段氏飛快他把那婆子與其他丫頭都打發出去,想了想,小心探問:「興許是姑奶奶有些誤會呢?她如今對我這個繼母諸多猜忌,興許是不信這話是老爺的意思?要不老爺親自跟她說吧?」

  顧二老爺給哼一句:「叫我對自個兒的親閨女低聲下氣?她也不怕折了福壽!」氣了半日,最經還是甩袖出了門,去尋母親訴苦,請她老人家派人再去說一遍,想來文嫻架子再大,總不會連祖母都不理會吧?

  段氏看著丈夫出門,臉色立時便陰沉下來,呆坐半晌,忽然他一聲冷笑,低聲道:「糊塗東西!」便起身出了門,從屋子邊上的小門拐進後院後罩房,走到最西邊的一間屋子前面,給聲問守門的婆子:「這幾天可老實?」

  那婆子忙道:「回二太太話,表小姐這幾天老實多了,除了偶爾哭一場,就沒敢再鬧。」

  「開門,我要進去。」

  那婆子連忙開了門,段氏走進屋中,伏在床上的段可柔飛快他抬起頭,眼中迸出激動的光芒,立時撲了過來,跪著把住段氏的腿:「姑姑,姑姑,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您饒了我吧,我會乖乖聽話,不管是蘇家,還是區家,您想我嫁給誰家都成,我絕不敢再有怨言了!求求您,別把我送回去…」

  段氏冷冷他看了她一眼,見侄女兒小臉蒼白得如同紙一般,眼中含淚,楚楚可怪,不由得心下一痛,連忙閉上了雙眼,再次睜開時,眼中已經恢復了平靜。

  段可柔見她無動於衷,身上忍不住發起了抖,咬牙道:「姑姑,我真的不是有心的,我只是…」目光閃了一閃,「我只是一時害怕,又擔心五姐姐,才會明言亂語,但我他對沒有肖想五姐夫的意思!我……我……是秋水看我不順眼,故意中傷,還有……還有九姐姐!」她猛他抬起頭,「是顧文怡在陷害我!當年柳家大爺說親的時候,柳夫人原是看中了我的,她因此心生忌恨,只是一直以來裝作大度的棋樣,直到現在才尋到機會報復…」

  「夠了!」段氏的目光徹底冷了下來,「你以為你攀扯到別人身上,我就會信你了麼?!我給了你多少次機會?!沒想到你到今時今日還不醒悟,居然還有臉面把罪名歸到別人身上!」

  段可柔哇的一聲哭了:「姑姑,求您了……侄女兒給您磕頭賠罪,您別把侄女兒嫁給那種人」…」

  「我不會把你嫁給那種人的。」

  段可柔立時停下哭聲,猛他抬頭,眼中滿是驚喜。

  但段氏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如墮冰窟:「我不過是你的姑姑,哪裡敢決定你的婚事?你的婚事,自然是要由段家人定的,不管你要嫁給誰,都是段家的事!」

  段可柔呆呆他看著姑母,顫抖的雙手緊緊抓住了對方的裙擺:「不要……姑姑,您就饒了我吧…您不是說那區家大少爺喜歡侄女兒嗎?侄女兒願意嫁給他!要不蘇秀才也行,侄女兒過門後,一定會在萬太太面前多多為姑父說好話,請萬老爺萬太太幫姑父謀個好缺的,如果侄女兒嫁給了那個商人,豈不是對姑姑姑父半點用處都沒有麼……」

  段氏厭惡他盯了侄女一眼:「你以為我還會信你的話,把你嫁進好人家,讓你有機會仗著婆家的勢回過頭拿捏我?!少做白日夢了!」頓了頓,稍稍緩和了語氣,「你給我乖乖聽話,明日跟著我派的人起程回南嫁人。我巳打聽過了,你那未婚夫婿年紀雖大了些,為人卻極精明,家大業大,膝下卻一個爭氣的兒子也沒有。你過了門,就是正經當家的奶奶,等你生了嫡子,日後自有你的福氣,休要再肖想那些你配不上的人家!若你敢動半點歪心思,休怪我這個姑姑無情!栗兒那日挨的板子,未必就落不到你身上!」

   段氏掙開段可柔的手轉身走了,段可柔急急追了上去,卻叫飛快關上的門板攔住了去路,她尖叫一聲,坐他大哭起來。
 
   段可柔次日便被送上了南下的商船,無聲無息他離開了京城。

   文怡對此一無所知,只是在幾天之後,有些意外他迎來了兩位出人意料的稀客。

  於老夫人與顧大老爺,破天荒頭一回來到了羊肝兒明同。

  文怡扶著盧老夫人出門相迎,看著兩位長輩臉上親切的笑容,心中驚疑不定。

  盧老夫人倒是淡定得很,還笑說:」大嫂子也太拘泥於禮數了,咱們這麼大年紀了,又是幾十年的老妯娌,還學人家講究什麼禮尚往來呀?」

  於老夫人笑道:「成天悶在家裡,也是無起得很。我聽說九丫頭把家裡收抬得挺好,便過來瞧瞧,也是看望你一回,總不能每次都叫你去看我吧?」

  盧老夫人微微一笑,看向顧大老爺:「大侄子不是生病了嗎?今兒怎麼有空?」

  顧大老爺恭敬他道:」母親要來拜訪六嬸,侄兒怎麼能不陪著呢?您老人家幾次上門,侄兒因忙於公務,於禮數上便疏忽了許多,今兒正好來向嬸娘賠個不是。

  文怡挑了挑眉,心裡起發覺得不對勁了。長房的人幾時對六房如此客氣起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2-8-19 11:47 AM

第二百八十三 長房私心

  長房母子倆進了正院坐下,文怡命丫頭們看茶,悄悄打量了他們一眼,輕輕走到祖母身後立定,看這兩位長輩有何來意。

  然而於老夫人與顧大老爺一直都在閒話家常,不是說說近日家裡發生的瑣事,就是回憶從前年輕時妯娌們在一處的玩笑典故,竟也哄得盧老夫人頗為開心,談興上來了,便也憶苦思甜一番。  

  於老夫人似乎對回憶昔日時光這種事格外有興趣,拉著盧老夫人說笑不停,甚至還指著大兒子,說起了他小時候的趣事,諸如爬樹下河、燒書焚鶴一類的,叫文怡聽得目瞪口呆,萬萬沒想到這一本正經的大伯父也有過如此調皮搗蛋的時候。兩位老太太在那裡大笑,顧大老爺面上露著尷尬之色,耳根子都紅了。

  老太太們說的開心,時間很快就過去了,不久就到了午飯時間,文怡見她們談興不減,只得暫時告退,到廚房去張羅飯菜,卻悄悄叫人給石楠遞話,讓她留意長房的言行,若有什麼不對,隨時來通知自己。

  但石楠一直沒來報說有什麼不對,半個時辰後,文怡看著家人將準備好的飯菜在內外兩院擺了兩桌,便請兩位老人與大伯父前來用飯,三位長輩臉上都是笑呵呵的,顧大老爺甚至還對前來相陪的舒伯說了幾句好話,誇他忠心又能幹,是主人的得力臂助。

  午飯只是家常菜,但雞鴨魚肉俱全,全是京都風味,還算豐盛。於老夫人特別喜歡其中一味油燜鴨子,問是怎麼做的,文怡只得告訴了她,她便笑說:「怪了,照你說的法子,家裡也曾做過這道菜,怎的就做不出這個味兒來?九丫頭,大伯祖母自打上京來,一直吃不慣京城的飯菜,難得遇上合心意的,改日你到家裡教他們做好不好?用不著你動手,只要把做法跟他們說就行。」

  文怡心中大奇,她在侍郎府也曾住過幾個月,知道那裡用的廚子有一多半是從平陽帶過來的家生子,做的菜自然以平陽風味為主,京城風味不是沒有,卻不過是點綴罷了,於老夫人怎麼會吃不慣?而且這道油燜鴨子不過是京城裡最常見的家常菜,家家都會做,她吃著分明覺得自家的味道沒什麼稀奇的,怎的偏僻討得於老夫人歡心?

  她雖覺得疑惑,但長輩發了話,又是這樣的小事,她自然不好回絕,便含糊地答應下來,悄悄看了祖母一眼。盧老夫人臉上帶著和煦的微笑,半點異色不露。

  於老夫人得了文怡的允諾,滿心歡喜,接著又誇起她來,諸如「屋子收拾得清爽整齊」、「飯菜備得豐盛」、「下人調教得好」又或是「越發有當家奶奶的款兒了」,竟是將文怡誇得天上有,地下無,聽得文怡自己都不好意思,連連謙遜地口稱「不敢當」。

  最後還是盧老夫人發了話:「大嫂子就別誇他了 ,小孩子不能誇,一誇她就要忘形了,反而不美。」於老夫人這才收斂了。

  吃過一頓午飯,文怡叫下人撤下飯菜,接上香茶,又派人去外間問大伯父進的可香,心中卻想著,已經快到兩位老人家午休的時間了,莫非於老夫人還打算在這裡睡了午覺再回去?不由得有些洩氣。

  不過顧大老爺顯然忙碌的很,不打算在堂侄女婿家中逗留過久,吃過茶,消了一會兒食,便來勸母親先行告辭了。於老夫人還在猶豫,瞥見盧老夫人露出倦色,用手撐著頭,昏昏欲睡,也不好再留下去,便起身告辭。

  長房這對母子來了半日,結果只是吃了一頓飯,聊了幾個時辰家常,便走了。文怡實在想不明白他們有何用意,送人出門上了車,折返回來,原打算侍候祖母上床歇午覺的,卻發現盧老夫人坐在羅漢床上,一臉的精神奕奕。嗯,

  文怡忙上前問:「祖母不是困了麼?」

  盧老夫人搖搖頭,想了又想,冷哼一聲:「長房不知又要出什麼妖蛾子了,我才不信他們只是為了聊天吃飯!」

  文怡在她對面慢慢坐下:「孫女記得前兩天才聽到消息,說大伯祖母著了涼,身上有些不好,今日見她,好像氣色不錯,還以為沒事的,但方纔孫女送她上車時,靠的近些,才發現她臉上敷了不少脂粉,瞧著氣色好,其實不過是擦了胭脂。若真的沒事,她老人家為何要硬撐著病體到咱們家走著一遭?偏偏又沒說什麼,真叫人想不明白。」

  盧老夫人微微一笑:「這有什麼不明白的?在顧莊時,兩家宅子挨得這樣近,也從來只有咱們往他家去,幾時見過她往咱們家來?如今在京城,兩家就離得更遠了。她如此屈尊降貴,必是有事相求。咱們只當不知道,她來了,或是叫你去,你陪著說說家常,至於別的事,你一概別應,省的叫他家算計了去。」

  文怡笑道:「祖母過慮了,這個道理孫女還是明白的。再說,如今相公不在家,孫女關起門來過小日子,能知道外頭什麼事兒?」

  六房祖孫商議好了定計,卻不知道長房的那對母子,同樣也在馬車上說起了今日的拜訪。

  顧大老爺見母親一離開羊肝兒胡同,便滿面倦容的靠在引枕上閉目養神,十分愧疚:「都是兒子不孝,累得母親在生病的時候還要為兒子操心。」

  於老夫人緩緩睜開眼,有氣無力的道:「我幾十年沒巴結過人了,連說的話都生疏了,你六嬸娘素來精明,也不知道瞧出來沒有。往後可不能得罪六房,不然今日的事翻出來,你母親我幾十年的老臉就丟盡了。」

  顧大老爺忙道:「母親放心,兒子知道該怎麼做。兒子素來待六房十分客氣,媳婦又與他們祖孫交好,想來他家也會領祖母的情,不會那般不識好歹的。」

  於老夫人歎了口氣,又問:「那個消息……果真可靠麼?真的就到那個地步了?!」

  顧大老爺神情一凜,壓低了聲量:「消息絕對可靠!聖上未必有心處置柳妹夫,到底是幾十年的君臣情分,只是為了確保萬一,至少這幾年不會再用柳妹夫了。如今只是讓他做個大學士,就是全他體面的意思,若是柳妹夫有什麼異動,立時便是覆頂之災!所以柳妹夫眼下處事明白,並沒有做出什麼不忠不孝之舉來,東平王一家離京就藩,他也不曾去信問候,徹底與王府撇清了關係,因此他這個大學士的位子還算坐得穩當。」

  於老夫人忍不住念了一句佛:「這就好,只要一家人得保平安,那個尚書不做就不做了,大學士也沒什麼丟臉的。

  顧大老爺卻沒那麼樂觀:「兒子原也是這麼想的,覺得柳妹夫只要安安分分熬過這幾年,等太后去了,聖上處置的東平王府,自然就沒事了。然而近來幾個與他親近的官都先後獲了罪,有的罪名輕的,不過革了職了事,罪名重的,直接下了大獄,只等刑部、大理寺與都察院三方查清案情,便要秋決。母親也只等,遇到這種事,那獲了罪的官為了減輕刑罰,有一多半會胡亂攀扯,把別人拉下水來。那幾個人既與柳妹夫相熟,還不知道會不會把妹夫也拉扯進去呢。」

  於老夫人有些急了:「難道你就不能想個辦法,把你妹夫來出來?就算不為他,也要為你妹妹、侄女與外甥著想!」

  顧大老爺歎口氣道:「眼下還沒聽說那幾個官說出什麼要緊的話來,兒子在三司又沒什麼熟人,如今只能慢慢打聽著,想來柳妹夫該比我更著急才是。他原是聖上近臣,人脈比我們家更廣,應該是不怕的。只是……」他皺了皺眉。

  於老夫人急問:「只是什麼?你有話就快說,別瞞著我!」

  「只是……也不知道聖上是不是惱了柳妹夫,前兒他才提拔了兩個官,都是與柳妹夫不睦的,其中一個就接任了柳妹夫禮部尚書之位,聽說那人新官上任後,頭一件事就是差舊賬,萬一有個紕漏,就算現成的罪過!」

  於老夫人閉上眼,臉色都灰了:「沒想到事情會到這一步……聖上這分明是要逼死你妹夫啊!」

  顧大老爺低聲道:「這倒未必,若是柳妹夫知機,尋個借口辭了官,先躲幾年,熬過這一陣子自然就好了。只是他如今處境不佳,兒子便是有心相勸,也要擔心會引得上頭猜忌……」

  於老夫人盯了他一眼:「那是你親妹夫!兒子媳婦還是你親外甥、親侄女!當初柳家來提親,答應把五丫頭嫁過去的是你,如今遇事不敢過問的也是你!五丫頭才嫁過去幾日?難不成你就不顧骨肉之情了麼?」

  顧大老爺一時無言以對。他倒是想顧念骨肉之情,但總不能為了救妹妹妹夫一家,便把自己家給賠進去吧?他只得低聲道: 「母親先別擔心,兒子打聽得這件案子,聖上交給了太子決斷,新任的禮部尚書,也是太子的人。兒子就是因為這個,才求母親多多交好六房,借九侄女的人脈,向太子一系示好的。」

  於老夫人哼了一聲:「你先前跟我說九丫頭對太子妃有恩,與東陽侯府有私交,我也不過是半信半疑罷了。便是有當年那件舊案,到底是見不得光的,外人通不曉得,這大半年來也沒見太子妃與東陽侯府對九丫頭另眼相看……」

  顧大老爺打斷了她的話:「二房的良哥兒,明明只中了三甲,卻得了個好缺,人都說他走了天大的好運,但兒子已經打聽過了,這事兒其實是太子私下向吏部遞的話。良哥兒幾時見過太子?但太子妃卻極得太子寵愛,最近還懷了身孕……」頓了頓,「就因為是見不得光的恩情,太子妃也好,東陽侯府也好,都不會明著謝九丫頭,但有誰與他們家親近的,東宮便會照拂一二。母親,您仔細想想,柳妹夫與聖上有舊誼,性命是不怕的,就怕他家沒事,咱們家反受了池魚之災,被聖上遷怒。能在聖上跟前為咱們家說上兩句好話的只有太子,咱們家也不怕會被柳妹夫連累了。只要咱們家保住了,柳家遇到什麼難處,咱們也可以幫襯一把,您說是不是?」

  於老夫人閉上了雙眼,良久不語,過了不知多久,方才睜眼道:「你要記得,定要想辦法保全你妹妹一家才好。官可以不做,身家性命最要緊!」

  「兒子怎會不懂這個道理?母親就放心吧。」

  於老夫人又歎了口氣:「當初……真不該再跟柳家結親!生生斷送了五丫頭,家裡又再沒別人能結一門好親事了。」

  顧大老爺輕聲道:「定親的時候,誰能想到情勢會變成今日這個局面?說來也是東平王府癡心妄為,才會連累了柳妹夫與咱們家。只有聖上不再猜忌妹夫,事情就好辦了,五丫頭嫁給寧哥兒,未必就不是好姻緣。若是還在老家,她哪裡能嫁的這樣體面?再者,賢哥兒娶了葛氏,就是一門好親事,將來再給安哥兒尋個好媳婦,咱們家就不用怕了。」壓低了聲音,「先前都是兒子失策,只知道一味依附柳妹夫,哪了人脈經營,直到這兩年方才好了些。往後兒子再也不會犯這樣的錯誤了,母親儘管放心。」

  於老夫人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說:「你自己拿主意吧,我老婆子懂得什麼?頂多只能給你跑跑腿罷了。」

  顧大老爺老臉微紅:「母親別這麼說,兒子越發無地自容了。」

  於老夫人撇開臉:「安哥兒的親事也該議了,你準備給他說個什麼人家的姑娘?」

  顧大老爺精神一震,湊近了於老夫人:「母親,安哥兒自打回京後便一直與金吾衛統領李大人之子相交莫逆,聽說李大人膝下有一女,尚未婚配……」

  於老夫人吃了一驚:「你糊塗了?那是武將!自古文武不同道,你與那樣的人家結什麼親?!」

  「九侄女婿不也是武將嗎?」顧大老爺微微一笑,「如今正是武將立功的大好時機,便是不能去北疆殺敵,能在聖上身邊護衛的,也非一般將士可比。母親,咱們家既要與九丫頭家拉近關係,只靠說幾句好話是不夠的,且不論李家與六房本是親戚,李大統領,原本就是東宮拉攏的對象……」



第二百八十四章 再傳喜訊

  文怡起初還當長房是有求於自己,每一次過府都會再三提防,小心說話,務求不留下話柄,也盡量不讓他們有機會說出要求,誰知去了幾回,長房都遲遲沒有提起這方面的事,只是一味與她交好,反倒叫她摸不著頭腦了。

  但時日一長,文怡也有些煩了。她本無意與長房來往過多,可是長輩相召,又不好不應,更何況蔣氏對她不薄,文娟與蔣瑤又與她交好。儘管如此,也經不住每次過府,她都只能在於老夫人面前湊趣,無論是蔣氏,還是姐妹們,都沒機會私下見面說話。她有好幾回都發現蔣瑤有話想私下跟自己說,無奈身邊從未缺過人,有時候尋了空,悄悄問蔣瑤,蔣瑤都躊躇著不肯開口。

  對於長房的盤算,盧老夫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對文怡說:「三天兩頭上門,也不是個事兒。你去顧家次數多了,若不去柳家,倒顯得不恭,可若你去柳家,又要受你三姑母的氣,倒不如想個法子,把顧家的邀約都推了吧。」

  文怡自然是同意的,等侍郎府再以蔣氏的名義送帖子來時,便推說生了病,不能去了,誰知於老夫人竟然叫段氏帶了大夫過來,美其名日「關心晚輩」,一定要為文怡診脈開方。文怡心下惱怒,也不管長房到底有什麼用意了,板著臉把人請走,從此不論長房請她去做什麼,她都一概不應,除了過節與長房諸人生日時送了禮物過去外,竟是斷了兩家走動了。

  長房於老夫人見狀,心中也有些氣惱,對大兒子道:「果然人到高位,心便容易生變。昔年六房落魄時,我們家對他們可不薄,你六嬸身子不好,我也沒少送好藥過去。如今九丫頭才嫁了個五品的武官,便如此拿大起來,對我們家這般無禮!若不是想著她跟太子妃還有些交情,我何至於如此低聲下氣?!」

  顧大老爺心中無奈,只是勸道:「母親息怒,興許是那一回二弟妹帶著大夫過去,言語間露了破綻,惹惱了六嬸娘與九丫頭,她們才會不肯再上門了吧?明兒我打發您媳婦過去一趟,把話說清楚就是了。」

  於老夫人冷哼:「那一回她分明是裝病不肯來,怎麼就成了你弟妹的罪過?長輩相召,她還要推三推四的,敢情我們這些日子裡對她下的功夫都打了水漂?哄著哄著,竟哄出個祖宗來了!」

  顧大老爺知道母親自重身份,當日若不是被自己嚇著了,也不會放下身段去討好六房祖孫,若只是交好六嬸娘一人,倒也罷了,偏偏自已心急,讓母親多對九侄女說好話,母親當日雖照著做了,心裡卻仍舊有根刺在,而這些天府中連番請九侄女上門,九侄女說話行事間竟滴水不漏,與長房上下也不見得親熱多少,倒叫人拿她沒辦法了。

  儘管如此,他還是不忘提醒於老夫人:「母親只當是為了骨肉著想。昨日禮部揭出前任多名官員貪墨瀆職的大案,柳妹夫雖然不在其中,卻也有人參他包庇下屬,朝中風向越發壞了。柳妹夫便是上書闡明自身清白,也逃不過一個「失察」的罪名。若今上念著舊情,大概還能有個善終,若是今上惱了,只怕朝中就要群起而攻之了。兒子剛剛得了信,御史台已經有人把主意打到兒子頭上了!」

  於老夫人渾身一震,落下淚來:「我的兒啊,我前世究竟是造了什麼孽!好好的,禍從天降,我都一把老骨頭了,還要向小輩低聲下氣地討好......」

  顧大老爺有些不忍,便低聲說:「要不您只跟六嬸娘說話?畢竟做了幾十年的妯娌,六嬸娘應該不會不念舊情......」

  於老夫人歎了口氣,無力地揮了揮手,讓他離開了。

  到了第二日,蔣氏奉了婆母之命,親自帶著禮物到羊肝兒胡同去了。

  文怡看著蔣氏,心中無奈之極,低聲道:「大伯母,您這又是何苦?您都累得病了,還要走這一遭做甚?有什麼事,打發個丫頭來說就是了。」  

  蔣氏同樣無奈地笑笑:「罷了,在家也是不得閒的,出來走走反可以透透氣。我也不知道婆婆與老爺有什麼打算,他們叫我送東西來,我就送了,但他們卻沒囑咐我別的話。九丫頭,我雖然不知道你惱什麼,但一筆寫不出兩個顧字,無論他二位做了什麼事,你都忘了吧。」

  文怡苦笑道:「大伯母,侄女也是煩了,若大伯祖母與大伯父果真有所差遣,為何不明說?天天叫侄女過去做陪,又不說正事,我還有祖母要照顧,有家事要管呢,總不能丟下自家不理,天天跑到娘家長輩跟前侍奉吧?」

  蔣氏歎道:「我也聽說了,前些日子,因我病著,十天裡倒有七八天窩在房裡,你過府幾回,我也只匆匆見了你兩面。我雖覺得婆婆這般頻繁相召,多有不妥,卻也不好相勸,沒想到你的氣性如此大......」

  文怡暗暗撇了撇嘴,這時候,古楠過來道:「老夫人讓奴婢過來跟大太太說,你要來做客,咱們家自然是歡喜的,只是別再把她孫女兒叫走了,害她一天到晚也見不到兩回。」

  蔣氏啞然,文怡偷笑。這也是長輩的吩咐,蔣氏自然不能不應的。不過她還是笑說:「我既然來了,就得向六嬸娘請個安,問侯幾句。六嬸娘想必不會小氣,連一頓飯都不招待我吃吧?」她過來做客,本就沒有什麼目的,若是回去早了,反而會被婆婆召去問個不停,於是便索性多留些時候。

  文怡正在廂房陪著盧老夫人與蔣氏說話,蓮心悄悄走過來,對她耳語幾句。她皺了皺眉,便小聲吩咐:「讓舒平去招呼吧,問問有什麼事,再來回我。大伯母在這裡,我不好出去見他。」  

  蓮心領命去了,不一會兒便到了二門上,看見立在那裡的舒平,臉微微一熱,便撇開頭,小聲道:「大奶奶說,讓小舒管事去招呼羅二爺,問他有什麼事。顧家大太太在裡頭,大奶奶脫不得身。」

  舒平應了,眼睛盯著她看了兩眼,方才輕咳一聲,轉身去了書房。

  羅明敏正在書房裡候著,翻看著架上的書本,聽見腳步聲,便抬頭笑道:「這屋子重新收拾過?好些書都不見了。」

  舒平笑道:「羅二爺若要找那些書,小的跟內院說一聲,請人送過來吧?因大爺不在家,大爺喜歡的那些書冊,都叫大奶奶搬到內院的小書房去了。」

  「這倒用不著。」羅明敏想到那些書裡有幾本書是自己私藏的好物,不懷好意的笑了笑,心想若是文怡一本一本看過,等東行老弟回來了,還不知道要吃什麼掛落 呢,便嘿嘿地笑出聲來。

  舒平疑惑地看著羅明敏,後者驚覺自己失態,忙重重咳了兩聲,正色問:「近來我在外頭聽說你家大奶奶跟 顧侍郎府上來往頗多,十分親密,我覺這傳言有些古怪,時機也不大對頭,才想著過來問一聲的。是怎麼回事?」

  舒平歎了口氣。他是大管家之子,親妹又在文怡身邊,對其中內幕倒是知道一些:「您別提了,其實是侍郎府時時召大奶奶過去,但每次都不過是閒話家常。他們是長輩,大奶奶不好回絕,可去得多了,也十分煩惱,連料理家務的時間都沒了,還要被迫丟下祖母在家裡,祖孫倆都頗有怨言。先前侍郎府又下了貼子來,大奶奶推說病了,沒有去,不到半日,那顧家的二太太便帶了大夫親自登門來為大奶奶把脈。大奶奶當時便惱了,從此再沒上過他家。這不,今日顧侍郎夫人親自來了,這會子正在內院陪老太太與大奶奶說話呢。」

  羅明敏眉頭一皺,輕笑著搖了搖頭:「這顧侍郎倒是個機靈人,可惜,已經太晚了。」又對舒平說:「我就是過來問一聲,回頭見了你們大奶奶,就跟她說,那連再有貼子來,她愛去就去,不愛去就別理會,用不著擔心太多。若實在想要推拒,正好我四嬸這些日子正打算到城外莊子上消暑,她不召陪著老太太一道去吧。」

  舒平哂道:「羅二爺,我們大奶奶近日也買了一個莊子,正叫人修整呢,若是能拿這個做理由,早就說了。可親家老夫人年紀大了,不愛挪動,別說出城,就算是到京城親戚家走動走動,都不耐煩了,不然也不會讓大奶奶一個人上侍郎府去。」

  羅明敏想了想,便道:「那等我回去問問我四嬸有什麼主意,再來告訴她吧。叫她安心度日,還有,北疆又打了一次勝仗,你們大爺又立下了軍功了。這是我們家商隊從北邊帶回來的消息,估計這兩日就有准信了。」

  舒平雙喜:「羅二爺這話當真?小的立時便報給大奶奶知道!」

  文怡聽到這個好消息,自然是歡喜得緊,立時便跑到佛像前燒香叩拜了。盧老夫人也有些激動:「好,好!北疆連番戰勝,想必大軍班師之日不遠了!」蔣氏也頻頻道賀,待回了侍郎府,便把這件事告訴了婆婆和丈夫。  

  於老夫人愣了很久,心裡又是酸,又是澀,不知是什麼滋味。顧大老爺卻止不住喜色:「這是好事!行哥兒可是咱們顧家的女婿!他風光,便是我們顧家風光!」 又壓低了聲音對母親說:「從前咱們只想借助九丫頭跟太子妃的交情,如今行哥兒如此爭氣,不論是我們顧家,還是柳家,都能跟著沾光。」於老夫人心情複雜,久久沒有回應。

  蔣氏立在一旁,有些驚訝地看著丈夫與婆婆,目光一閃。

  沒過兩天,蔣瑤便帶著丫頭,來到羊肝兒胡同。

  文怡驚喜地接待了她,笑問:「怎麼沒叫人事先送個信來?倒嚇我一大跳。姐姐還是頭一回上我們家吧?」

  蔣瑤沉默著,什麼也沒說,先去向盧老夫人問了好,老太太與她並不相熟,只知道是孫女的閨中好友,便只是寒暄幾句,就打發她們回房去說話了。蔣瑤進了文怡的正屋,左右看了兩眼,壓低聲音問:「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文怡一怔,答應了,將丫頭們都遣了下去,便問蔣瑤:「是怎麼了?」

  蔣瑤低聲道:「我聽姑媽身邊的丫頭議論,說你家相公在北疆又產了功勞。」

  文怡一聽這事,臉上便止不住笑意:「確有些事,今日一早,朝廷的公文便下來了,聽說是大捷呢,殲敵兩萬有餘!蠻族經此一役,已經元氣大傷了。」

  蔣瑤頓了頓,把聲音再壓低了些:「那你......會不會像上回那樣,還要再進宮一回?」

  文怡愣了愣:「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想來這樣的勝仗並不少見,焉能次次都進宮晉見鳳顏?若是宮中有召,應會下旨的。」

  蔣瑤咬了咬唇,低下頭去,雙手把帕子揉了又揉,卻又有些舉棋不定。

  文怡見狀,也鄭重起來:「發生了什麼事?」

  蔣瑤深吸一口氣:「我有件事,想要借你之口,傳進宮去,卻又怕風聲走漏,會連累了你,因此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文怡見她說得慎重,也不敢大意:「是什麼事?你想要告訴宮裡什麼人?」

  蔣瑤猶豫了一下,終於下了決心:「事關皇子,你可記得......鄭王?」

  鄭王?文怡不解:「跟鄭王又有什麼關係?」忽然記起,蔣瑤之父如今便是錦南知州,正巧挨著鄭王的領地,莫非是聽到了什麼要緊消息?前世她可是聽說過鄭王造**反的傳言的!

  文怡正要再問個仔細,卻聽得蓮心來報:「大奶奶,羅二爺來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2-8-19 11:48 A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2-8-19 11:49 AM 編輯

第二百八十五章 錦南密信

  上次羅明敏過來,帶來了柳東行在邊疆打了勝仗的好消息,今日過來,不知道還有什麼喜訊。文怡立時便站起身來,忽又記起蔣瑤還在,便有些遲疑。

  蔣瑤素來極有眼色,雖然心裡有事,但還是發現了文怡的異狀,忙道:「既是有外客,你先去招呼吧,不必……」忽然住了嘴,想起這「羅二爺」是誰,臉不由得微微一紅。

  文怡卻是左古為難,若蔣瑤只是單純過來串串門子就算了,但她是有正事在身的,而且聽她方纔的話頭,顯然不是小事。猶豫了一下,文怡下了決定,對蓮心說:「去叫舒平出面招呼,替我向羅二爺賠個不是,我一會兒就去。」

  蓮心頓了一頓,方才曲膝應聲退下。文怡回過頭來,對蔣瑤道:「那是我家相公的好友,你也見過的,就是迎親時的那一位,你那天不是說,從城外莊子回來的時候,路遇險情,還是他出手相救的麼?」

  蔣瑤面色微紅他點點頭:「是那一位啊?我……回頭可得再向他道聲謝才是。」抬眼與文抬一對視,見她目光中隱隱有幾分瞭解,臉色更紅了,忙深呼吸幾下,將注意力拉回到正題上來:「方纔我說的鄭王,就是今上那一位皇子,早年在京裡也頗為風光,還曾一度有傳言說是太子的不二人選,只是後來早早就成親封王,又被封了藩他,便受命就藩去了。原本每年過年或是萬壽節千秋節時,他還會回京走走,每決都能引得京城上下注目,也有不少朝臣對他頗為推崇,立儲一說就從沒斷過,但自從今上冊立三皇子為太子後,便再無人提起這件事。」

  文怡對京城裡的事不太瞭解,只知道這位鄭王是個心頭高的,既然曾經是儲君人選,又是兄長,想必對三皇子成為太子一事頗為不甘,那日後起兵造反也就不稀奇了。聽到這裡,文怡對蔣瑤的來意已經猜到了幾分,便壓低聲音問她:「可是這位殿下在藩地裡有什麼異狀,叫令尊發現了?」

  蔣瑤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湊近了小聲道:「你猜到了?其實不僅僅是在藩地青州,家父懷疑他把手伸到錦南去了!」

  文怡吃了一驚:「錦南?怎麼會呢?!」要知道蔣瑤之父後來可是在鄭王謀逆一事上立下大功的啊!

  蔣瑤從袖中掏出一封信來,遞給了她:「這是家父在任上送回來的家書,但並不是讓家人送的,而是托給了一位行商。原本派來的是個家生子,不料才出錦南州,就被人截住了,那家僕怕自己沒法將信送出去,便尋了一個相熟的行商,花了銀子,才托他將信順利帶了回來。至於那家僕下落如何,我也不知情。」

  文怡忙接過那信,遲疑了一下,再看向蔣瑤。蔣瑤道:「你盡可以看,這雖然是家書,但內容卻不是,原是家父向我通風報信才寫的。」

  文怡聞言便展開信件看了,但卻看不出有什麼問題。信中的內容字字句句都表達了一個父親對獨生女兒的寵愛與關懷,既有問候身體,也問及別後的經歷,甚至連女兒身邊的丫頭婆子服侍得周不周到,都細細他問了。文怡看了又看,就是看不出信中哪裡透露了鄭王的逆舉。

  蔣瑤道:「這信裡的玄機外人是看不出來的,原是我小時候,因家母早逝,家父忙於公務,我每日獨自在家,甚是無聊,那時候又不懂事,常常搗蛋闖禍,惹得家父擔心。家父便想了個法子,與我做遊戲,就是寫一張紙條,將他要我做的事隱藏起來,若是我能猜到,照著做了,他到了休沐時便陪我玩一日,又或是答應我一個條件。這遊戲說來也簡單,開始不過是藏頭詩,後來玩得多了,就變成了拆字格,要將首後兩個字的一半重新合成一個字,就得了他要我看的那個字,再住後就越發難了,有時候家父便會把要說的話拆開來,每字之間又插入幾個字,重新組成一句新的句子,最難的時候,甚至要倒過來解。我每日都要費盡心思去解父親留下來的謎題,等到解開了,父親也就從衙門回來了,時間一點都不難過,直到我滿了十歲,可以出門拜訪,結交朋友了,方才不再玩下去……」

  文怡聽得感歎不已,萬萬想不到,那位蔣舅老爺居然是個如此有意思的人,願意跟小女兒玩遊戲。

  蔣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幾年沒玩,我剛接到信時,也沒認出來,是看到家父在信裡叫我的大丫頭名字,明明是含笑,他卻叫成了青柳,家中針線最好的丫頭明明是秋葙,他卻叫成了錦繡。我家哪裡有叫這兩個名字的人?而且我也不愛吃密制果脯,書房院子裡頭並無更漏。種種異狀,委實古怪。我仔細推敲信中字句,這才發現了信裡的玄機。」

  文怡低頭重新再去看那封信,照著蔣瑤說的方法,果真看出點門道來。

  那封信的第一張信紙上,從最後一個字開始,倒過來數,每隔十個字,便能抽出一個字來,連起來看,就是:「鄭王有變,青州官軍受制,錦南亦然,速設法密報於上,勿走漏風聲。」

  這麼說,鄭王果然要反了?不但控制了青州境內的朝廷官員,連錦南州也沒逃過去。

  蔣知州不過才上任大半年,想要傳家信回京,還要,用這樣秘密的方法接飾,卻也無法逃過被人攔截的命運,這那蔣知州的安危……

  文怡雖然明知他在鄭王被鎮壓後,仿舊活得好好的,卻也免不了擔心,畢竟她重生以後,世事已經發生了很大的改變。

  她忙問蔣瑤:「你是幾時收到這封家書的?那回你跟我提議,要辦一次茶會招待李家、阮家、龍家和查家的小蛆們,可是為了這件事?你為什麼不跟大伯父大伯母說?」蔣瑤在京裡能有什麼人脈?想要將此等大事密告於上就只能從那幾位貴女處著手了,只是顧大老爺也是朝廷命官,未必幫不上忙。

  蔣瑤苦笑一聲,抽出了第二張信紙,攤給她看:「你仔細瞧瞧這一張裡的內容,從第二行字開始看起。」

  文怡接過來看了,從第二行字的頭一個字開始順著住下數,每隔十個字抽一個字出來 只組成了半句話,便忍不住膽戰心驚。這半句話,便是「東平來人密會鄭王」。莫非連東平王府也被捲進這樁大案裡去了?!

  她猛地抬頭看向蔣瑤 蔣瑤苦笑道:「不瞞你說,東平王妃乃是柳家女,顧柳兩家連著兩代聯姻 若不是信得過你,時間又耽擱得太久,我怕父親遇險,興許連你都不敢開口呢!」

  文怡咬了咬唇,心下紛亂如麻。

  東平王府也好,柳復一家也好,他們的富貴榮華對她來說都不值一提,然而謀逆並不是小事,一個不好 柳東行也要被捲進去,顧家說不定也難逃牽連。她該怎麼辦才好?

  薄藩的三張信紙,在她手中卻是重如泰山。

  蔣瑤的心也跳得飛快,她自收到信後,便一直在想一個辦法,能在外人不起疑的前提下將消息報給朝廷,路王府同是藩王,她信不過,便沒去找小哪君,只跟文怡提議,想著借文怡的名頭,請了阮李兩家的小姐來,說不定能悄悄把信傳上去。可事不湊巧柳家與侍郎府連番有事,她又受蔣氏轄制 無法隨意行動。眼看著時間一天天過去,父親在錦南遲遲沒有消息傳來,她擔心夜長夢多,才會在得知柳東行再立軍功後,立即找上文怡,想借文怡再度進宮的機會,直接向宮中告密。

  然而,此事有東平王府涉足其中,跟顧家比起來,文怡的婆家柳家與東平王府關係更密切,文怡甚至可以說是東平王妃的娘家侄媳婦,她這麼做,也是冒了極大的風險,若不是聽說過柳家嫡庶之爭的密辛,她可能根本不敢開這個口。

  文怡考慮再三,心一橫,終於下了決定。她對蔣瑤道:「蔣家姐姐,這件事牽涉到朝廷與藩王,已經不是我等內宅女子能決定得了的了,眼下羅大哥就在前院等著,不如把他請過來參詳參詳?羅大哥是個極可靠的人,又素來有主意,家中又是皇商,對朝上的事知道得更清楚,說不定能幫我們想出個好法子來?」

  蔣瑤愣了一愣,便有些遲疑:「他家是皇商,他便是再聰明,這等關係到朝廷藩王的謀逆大事……」

  文怡笑了笑:「蔣姐姐,我想請羅大哥來,並不僅僅是為了商議這件事。歸海羅氏盛名在外,產業遍佈天下,青州本地也有他家族人與產業,錦南應該也有。他知道了,說不定能叫家裡人幫著打聽今尊的消息,若是今尊行動受限,他說不定還能想辦法接個信過去……」

  蔣瑤眼中頓時一亮:「是了!我聽說過羅家生意做得極廣,就算鄭王與東平王合力控制住青州與錦南州,也不能把商人趕走吧?」她立時便點了頭:」請那位羅二爺進來吧,此事風險頗大,我要親自跟他說。」說完這話,臉又紅了一紅,但面上的堅定之色不減。

  文怡立時便帶著蔣瑤去外書房,後者有些猶豫:「在外書房見,不要緊嗎?我聽說有柳家族人借住你家房子。」

  文怡笑道:「七叔一家前些日子便離開了京城,眼下家中除了祖母與我,便只有下人了。你不必擔心,在外書房見他,倒比在內院方便些。」蔣瑤這才放下擔心。

  到了外書房,羅明敏已經得了舒平傳信,知道文怡有要緊大事找他商議,也不敢再像平時那樣嘻笑玩鬧,但看到文怡身後的蔣瑤時,也愣住了:「弟妹,你這是…」

  文怡正色答道:」今日找羅大哥,原是蔣家姐姐帶了一個消息來,事關朝廷大事,我們只是閨閣女子,不敢拿主意,只能求羅大哥幫著參詳參詳。」

  蔣瑤看了羅明敏一眼,深吸一口氣,鄭重一禮:「請羅二公子見諒,此事關係到家父任途性命,若非不得已,也不敢勞駕羅二公子,請您聽完後,務必保守秘密。」

  羅明敏見她們鄭重其事,也嚴肅起來:「說吧,是什麼事?」

  文怡與蔣瑤對視一眼,後者便先開口:「家父現任錦南知州……」

  「錦南?」羅明敏打斷了她的話,眼中迸發出驚喜「是青州邊上的錦南州嗎?」他忍不住一把握住蔣瑤的手:「是不是有鄭王府的消息?!」



第286章 初露破綻

  蔣瑤被嚇了一大跳,臉漲得通紅,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沒想到他如此用力,一時竟無法掙脫。

  但羅明敏很快就發現了自己的失態之處,茫茫鬆開手,後退幾步,彎腰作了個大揖,一揖到地:「在下猛浪了,還請小姐海涵。」

  人家立時便行了如此大禮,蔣瑤又有求於他,加上本就有那麼一點小心思在,也不好翻臉,只能咬咬牙,有些氣惱地瞪著他,紅著臉勉強擠出一句:「羅公子自重!」

  文怡這時反應過來,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不解地瞥了羅明敏一眼:「羅大哥,你這是做什麼?實在太失禮了!」但接著卻覺得有些不對,「咦?你方才為何如此激動?」

  羅明敏心下一驚,知道自己方才太沉不住氣了,差點就暴露了身份,眼下卻得把話圓過來才行。本來,若是只有文怡一個人在,他透**口風,也沒什麼要緊,反正柳東行也曾在這行當裡混過些時日,直到眼下還暗中領著司裡的差事,文怡身為柳東行的妻子,也算是自己人了,雖然不大合規矩,但只要不外洩就行。但偏偏今日還有一個蔣瑤在,許多事都不方便說。

  他心念電轉間,已經想出了一個理由:「弟妹,蔣小姐,你們別見怪,其實……我有一個極要好的朋友,在青州府城裡做個八品芝麻官兒,常年與我有書信來往。只是不知為何,自打兩個月前開始,便斷了音訊,我問了他的親朋故交,都說已經多日沒有他的消息了。我那朋友是個孤孑性子,為人忠義,他給我寫的最近一封信上,曾提過鄭王府有異動,還有王府屬官拉攏他與其他官員,他覺得這裡頭有問題。這封信送過來後,我就沒了他的消息,派人去青州一帶打聽,都說那裡的情形十分怪異,但從表面上看又似乎一切太平,我只能慢慢打聽著。方才聽到蔣小姐說令尊現任錦南知州,我就記起與青州相鄰,說不定令尊是聽到些什麼風聲了。況且弟妹素來有主意,若是連你都拿不準的事,有關係到朝廷的,除了青州的鄭王府異狀,還有什麼呢?」

  文怡聽著覺得這話倒也合情合理,但羅明敏幾時有過這樣的好友?若是兩個月沒音訊,就已經是非常之態的話,那兩人通信定是十分頻繁的。可羅明敏能在太平山上學藝四年,只偶爾下山回家,藝成返回歸海後,又在各地跑來跑去,若是真的與人常年通信,那人要把信送到哪裡,才能隨時讓他看見?不過,羅明敏去過青州,文怡是知道的,倒也覺得他未必是在說謊。

  蔣瑤似乎信了七八分,稍稍放下心來。至少,這個人是因為擔心朋友安危才會做出無禮之舉,而不是本身就是孟浪無禮之人。而且羅明敏的話讓她對自己父親的安危多添了幾分擔憂:「羅公子的朋友果真斷了音訊麼?那……」她咬咬唇,「那鄭王難道敢對朝廷命官下毒手?!羅明敏想了想,搖搖頭:「如今鄭王的異狀並未傳開來,想必他是不會輕舉妄動的。朝廷命官若有了死傷,必會牽連甚廣,若是藉口急病或意外,朝廷還要再派人來接任,一有不慎,便要走漏風聲。依我看,我那朋友的性子耿直些,可能要受些苦楚,但性命應無大礙。」他看了蔣瑤一眼,「一州主官份量不輕,令尊若斷了音訊,有可能是行動受限,倒未必會有危險。但若是鄭王真的做下了大逆不道之事,青州錦南等地不肯屈從於他的官員就真的不好了。」

  真到了那個時候,鄭王有可能會殺幾個人來祭旗。

  文怡倒吸一口冷氣,鄭重對羅明敏道:「羅大哥,這種事我們都不知該怎麼應對,但蔣家姐姐自幼失母,就只有蔣大人一個親人了……」

  「弟妹放心。」羅明敏斬釘截鐵地道:「就算你不發話,我也不會對此事袖手旁觀的。」然後轉向蔣瑤,「不知小姐帶來的是什麼消息?」

  蔣瑤從方才開始,就帶著疑惑的目光打量著他,此時見他發問,卻沒直接回答,反而說:「羅公子,聽九妹妹說你是個極有見地的人,我原本還有些半信半疑,現在卻是確信了。你只聽到我說家父是錦南知州,便立時推斷出那麼多事情,真叫人佩服……」眼珠子一轉,「若非我也是碰巧在今日找九妹妹說話,又碰巧在柳家遇上羅公子,我還以為公子是剛從青州過來,曾對那裡的事親眼目睹呢。不知你是怎麼知道這些消息的?」

  羅明敏背後微微冒出了一層汗,面上卻半點異色不露,哈哈大笑道:「咱們家世世代代都是行商的,這生意想要做得好啊,就必須得膽大、心細,還要學會如何從別人的隻字片語中推敲出盡可能的消息。咱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本事,不過在有大學問的人眼裡,只能算是彫蟲小技,不值一提,不值一提,讓蔣小姐見笑了。哈哈……哈哈……」

  蔣瑤面上閃過一絲驚疑不定,盯了他好幾眼,方才收回了視線,心下隱隱有了一個猜測,卻是不敢相信。

  皇上人家出身的兒女,她見過好幾個,善於察言觀色是有的,處事圓滑、能說會道也是有的,但只憑對方說了幾個字,便能推斷出背後的實情,這樣的人她還真沒遇到過。若羅家祖先真的有這樣的本事,隨便一個羅家子弟就能學會,羅家早就發達了,怎會還是今時今日這樣不上不下的局面?

  實際上,她這幾年在京中,隨文慧、鄭麗君、林玫兒等人出入高門大戶,聽過不少小道消息,知道皇帝手下有個通政司,表面上看,似乎只是管著各地奏報的文書之事,但實際上在司中養了無數耳目,為皇帝探聽各地藩王、勳貴、官員的動靜。那些高門大戶的貴人們,表面上對這個通政司莫諱如深,若有人提起,便當什麼都沒聽到,其實背地裡是又俱又恨。哪怕是路王府這樣的太平閒王之家,小郡君朱暖也曾在說笑時罵過通政司的探子是「老鼠」。不過,這通政司除了明面上的官員外,底下到底都有些什麼人,裡頭又是個什麼情形,卻是無人知曉的,那些官家內眷頂多只知道有這麼個衙門在,品級略差一些的人家,甚至對它一無所知。記得父親與她玩那字謎的遊戲時,還曾經笑言過:他這個拆字
  寫密信的本事,若是到了通政司,說不定早就陞官了,用不著在主事位上苦熬這許多年。

  這羅明敏,若只是普通的皇商子弟,既然在青州有人脈,能談到消息,那為何不直接打聽朋友的下落?但他說的一切都只是推斷,可見他根本不知道確切的情形,也就是說,他和他的人進不去那地界,可以他的身份,又怎麼進不去呢?鄭王就算反了,也不會不許商人入境吧?

  只憑父親的官職,羅明敏就能猜到這麼多事,除非是對此早有耳聞。事涉藩王,他既然早知鄭王異狀,便極有可能是通政司的人,至少也是有所關聯。

  蔣瑤頓時心亂如麻,悲喜交加。喜的是她若能把密信直接報給通政司,父親的囑托就完成了;悲的是這羅明敏的身份,若是個通政司的密探,豈不比商家子弟更與她不匹配?

  她在那裡發呆,羅明敏卻是在暗惱,不停地回想著自己方才是否有些不當言行,洩露了身份,才會令這位蔣小姐生出疑心來。

  他雖不如柳東行心思細密,但也善於察言觀色,正經辦起事來,周到之處不比司中的前輩差,只是有時行事難免腦子一熱,便做出不智之舉。他方才太過激動了,一是失態,反倒叫人看出了破綻。沒辦法,青州那邊的線,是他父親在暗中主持,如今鄭王府明明已經有了異狀,那邊的人手卻還傳回一切如常的信來,必是有什麼地方出了岔子,甚至極有可能是出了內奸!這事可不能說著玩的,將來若有個好歹,他父親可就麻煩了。父子連心,叫他如何不急?他原本不是管那一攤的,卻也忍不住暗中叫人去打探消息。此時得了意外的線索,怎叫他不驚喜?

  蔣瑤與羅明敏兩人面對面地發呆,臉上的表情都十分詭異,看得文怡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覺得他倆再這樣愣下去,還不知幾時才能醒過神來,只好出聲提醒:「蔣家姐姐,你把那信給羅大哥瞧一瞧吧。」

  蔣瑤醒過來,複雜地看了羅明敏一眼,便把那風密信掏了出來,遞給對方,又解說了破譯的法子。

  羅明敏將信前前後後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就近取了書案上的筆墨,將密信的內容寫下來,又請蔣瑤核對,確定無誤了,方才細細再看那張紙的內容,沉思片刻,抬起頭來,用十分糾結的目光看向蔣瑤。

  蔣瑤面色微紅,咬了咬唇,撇開了臉。

  羅明敏卻是心中暗歎,忍不住小聲嘀咕:「老頭子們怎的錯過了這樣的人才……豈有此理,就在眼皮子底下,十幾年都沒有發現……」蔣瑤耳朵微微一動,轉頭看了他一眼,閉目深吸一口氣,重新睜開時,臉上已經換上了甜美的微笑:「羅公子,這封密信,小妹本來是想托給幾家相熟的貴人報上去的,可是一直沒能找到機會。正巧柳家大爺又立了軍功,說不定這一回朝廷又會有封賞,九妹妹就又能進宮晉見了,因此小妹才會來求她幫忙。只是這件事關係重大,我們都不敢做主。你是個見多識廣的,能不能給小妹指條路?」

  文怡看向蔣瑤,心裡有些疑惑。是錯覺嗎?她怎麼覺得蔣瑤的態度似乎變化太大了?

  羅明敏看看文怡,又看看蔣瑤,遲疑了一下,才道:「蔣小姐,你能想到這法子,也不容易了。但弟妹要到皇后宮中晉見,是不可能單獨將此信呈上,宮中人多嘴雜,弟妹這信一遞上去,消息立刻就會傳開了。雖說鄭王如今不得聖上寵愛,但畢竟是皇子,朝中也有些人脈……」

  蔣瑤有些明白了,臉色白了一白,抿起嘴道:「羅公子也太小看小妹了,小妹怎會不知道其中的輕重?小妹原是想著,九妹妹與太子妃是舊識,若能私下傳個口信,太子殿下自有法子去探聽事情真偽,不管事後如何,九妹妹是不會受牽連的。」

  羅明敏輕咳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蔣小姐別見怪,是我以小人之心度您君子之腹了,哈,哈哈……」

  文怡閉了閉眼,咬牙切齒地叫了聲:「羅大哥!」瞪了羅明敏一眼,「蔣家姐姐不是那樣的人。更何況,此事關係重大,若是我們不先發制人,將來鄭王與東平王事發,不論是柳家還是顧家,都要受連累的!」

  羅明敏收起笑容,肅然道:「這件事就交給我。我有法子將這信遞到能管這事兒的人手裡去。今日發生的事,弟妹與蔣小姐就當從未有過,蔣小姐只是過來說了半日閒話,不論別人問什麼,你們都裝作不知情。」

  文怡當然希望不會被捲進去了,只是仍舊忍不住多問幾句:「羅大哥,你辦這事兒……不會有危險吧?」

  「沒事。」羅明敏將信與紙一併袖了,神色十分淡定,「我這就走了。哦,對了,差點忘了一件事。東行立了功,這回就不會有晉封了,倒可能會有賞賜下來。真正的封賞,應是在大戰完勝、大軍班師之後。你心裡別埋怨,到時候那小子還不知會升幾級呢。」

  文怡現在哪裡顧得上這個:「羅大哥先別急,相公在北疆究竟如何?怎不見他捎個信回來?」

  「信自然是有的。」羅明敏急著要走,「大概還要遲幾天。我也不知其中詳情,好像是北疆的大軍給蠻族設了個套,為了避免走漏風聲,不許任何信傳出來,仗打完後自然就沒這顧忌了。有消息我會再告訴你的,先走了啊。」然後風風火火地出了門。

  文怡只來得及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有些好笑地歎了口氣,回過頭來,卻無意中看見蔣瑤面上閃過一絲哀怨,但轉眼間,就恢復成了微笑。她還以為自己是一時眼花了,便笑說:「蔣姐姐,你別見怪,羅大哥就是這性子,並非有意失禮。」

  蔣瑤眼珠子一轉,拉過文怡,壓低了聲音道:「九妹妹,你就沒聽出點問題來?我怎麼覺得……這位羅公子的身份很不一般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2-8-19 11:54 A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2-8-19 11:55 AM 編輯

第二百八十七章 東行家書

  「不一般?」文怡不解,「怎麼個不一般法?」

  蔣瑤正要開口,頓了頓,又忽然洩了氣。那人眼角都沒瞥她一眼,她又何必出處關注他?他既然沒把自己的身份告訴文怡,自有他的顧忌,她又何必枉作小人?

  蔣瑤收回了手,有些怏怏地道:「沒什麼,大概是我多心了。」低低歎了口氣,便勉強露出笑臉,拉著文怡回內院。

  文怡任由她拉著自己走,心裡反而生出疑惑來。

  她原本只是因為對告密之事拿不定主意,又怕將密信置之不理,將來會害得柳東行受東平王妃牽連,才打算向羅明敏問計的。本來祖母也是個請教的好對象,但像這樣涉及到朝廷與藩王的謀逆大事,任祖母再睿智,也只是為內宅老婦人,又常年住在老家,對朝政的瞭解有限,未必能看得準,還要害她老人家擔心。

  相比之下,羅明敏見多識廣,為人可靠,又是皇商,對內廷人事知道的多些,就算想不出辦法,也不會洩露消息,幫著打聽一下蔣舅老爺的安危,也是極容易辦到的。

  然而,羅明敏出人意料地與這件事拉上了關係,還主動將事情接手過去,連那密信也帶走了。雖然他說會把東西交給「能管這事兒的人」,但他是怎麼認識那等人物的?他在京城待的時間,也不過是一年半載罷了,莫非羅家的人脈當真廣到這個地步,王公官場,三教九流,處處都認得人?而且蔣瑤方纔那句話也問得有些古怪,她在京城長大,又是官家千金,對官場上的事自然比自己更清楚,難道說她看出了什麼問題?

  文怡心中疑惑萬千,蔣瑤則有滿腹心事,兼且擔心父親安危,兩人都沒了說笑的興致,沒過多久,蔣瑤就告辭了。

  第二日,文怡就收到了柳東行送回來的家書。

  原來這一回北疆將士的家書全都被臨時截起,等針對敵軍的圈套設好,大戰勝利結束後,方才一起送出。家在京城的將士所寫的書信,則要在朝廷封賞的旨意下來後,才有人空出手來送往各家各戶。柳東行品級不低,又是立下大功的青年俊傑,因此他的書信僅比幾位軍中高官的略晚一天,就被送到了羊肝兒胡同的家中。

  文怡大喜之餘,立時派人去給祖母報信,又打點了豐厚的謝禮送那送信的軍士,讓舒平好生把人送走了,便急不可待地拆了信來看。見到那熟悉的字跡的瞬間,她的眼淚就忍不住掉下來了。

  柳東行的信足足寫了四五張紙,小小的字寫得密密麻麻,倒有大半是在問及文怡在家中的情形,以及盧老夫人的身體安康,還問了尚書府與侍郎府是否還在為難她,京中入夏後日子會難熬些,勸文怡帶了祖母到莊子上避暑,接著又說書信送得慢,興許到京城時已經將近入秋了,千萬要小心別著涼,這京城的秋天比平陽可要冷得多……云云。

  待這些話都寫完了,柳東行方才輕描淡寫地提到自己在北疆的日子,除了天氣乾燥,飲食有些不慣外,並無甚苦處,住的屋子睡的床都是上好的,比一般的士兵要強得多,還有兩個小兵負責打點他的起居,加上北地涼快,民風淳樸,將士們也都是率直性子,好相處得很,因此他的日子過得很好,讓妻子不必擔心,唯一不足的,就是鞋襪帶得少了,讓文怡若是方便就請人多捎幾雙鞋襪去,外頭買的遠遠比不上家裡做的……

  文怡越看心裡越酸,她怎會相信柳東行的日子當真過得很好?

  她雖沒去過北疆,卻也曾聽李春熙提過那裡的生活,天氣乾燥是真的,一般人在太陽底下走上一兩個時辰,嘴唇就要幹得裂皮了,風沙又大,早上洗了臉,出門倒個水,回屋後臉上又是一層灰。吃的東西以烤制的麵餅為主,拿東西吃到嘴裡,若是沒有水,那就很難嚥得下去,瓜菜是不要想了,一年裡有兩三個月,幾位地位較高的將士興許還能勻點果子吃,其他時候,那是想都不要想。肉倒是不不少,可誰也經不住天天吃肉卻連點蔬菜絲都沒有。有些軍將在那裡待得長了,回家後聞到肉味都要吐。

  那地方日夜冷熱差別極大,就算是在夏天,晚上與清晨時,若只穿著單衣,人都要凍得發僵,但到了中午,太陽便熱得能把人烤乾。但駐守北疆的將士又不可能成天躲在屋裡,這苦頭可是人人都逃不過的,就算是軍中大將,又有士兵打點起居,日子也不可能過得舒服。

  柳東行不把這些事寫在信裡,只是輕描淡寫地說吃得不太習慣,天氣有些乾,上回鞋襪備得少了,分明是不想讓她擔心呢。

  文怡暗暗決定,要多做二三十雙鞋襪,托人送給柳東行。不過,儘管她希望柳東行的衣服鞋襪都是自己親手做的,卻也知道自己一個人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做完這麼多東西,而要柳東行多等些時日,她又捨不得,因此她還是決定把這個活分派給全家上下的丫頭婆子媳婦們,自己只負責做襪子就好,還有貼身的衣服,之前他離家時,帶了好多件去,也不知道穿壞了沒有,既要送,自然要多送些,也許還要添些乾菜葫蘆條之類的吃食,對了,藥一定不能少……

  文怡心下暗暗想好了,又接著看信裡最後寫的內容。

  最後一段,是關於北疆戰局的,柳東行並沒有過多地提到戰事的詳情,只說遇上了一個棘手的敵人,兩次遭遇,都叫那人逃了,不過他也把對方的人馬幾乎完全擊潰。眼下蠻族大軍傷了元氣,只是心有不甘,仍舊頑固地到處偷襲,給朝廷大軍添堵。但這種日子不會太長久了,蠻族在最應該休養生息的夏天將全副精神都耗在了戰事上,頂多只能再撐一個秋天,只要入冬,他們便要面臨斷糧的危機,到時候別說打仗了,只怕連存活都成問題。屆時就是朝廷大軍剷滅蠻族的最好時機。

  柳東行還說,他如今極得北疆諸將的賞識,回京後定能得個好職位,到時候回鄉祭祖,又能為父母增光,忙完這一段後,定會在家好好陪她過幾日舒心日子……

  文怡眼前已經是朦朧一片了,她察覺到臉上的濕意,忙將信紙放下,拿帕子去擦淚,免得淚水打濕信紙,糊了信上的字。

  柳東行信裡所描繪的未來,她似乎已經能看到了,因此流淚的同時嘴角也在不知不覺間露出了喜悅。

  秋天,最多是到冬天。

  而前世的朝廷大軍就是在秋天裡獲得大勝,班師回朝的。只是幾個月的時間,很快就能等到了!

  文怡擦乾淚水,又重新把信讀了一遍,滿心歡喜,無意中一抬頭,才發現祖母盧老夫人由石楠攙著立在門口,已不知戰了多久,面上隱隱有些笑意。

  文怡臉微微一紅,忙放下書信,起身迎上去:「祖母幾時過來的?怎的不叫孫女一聲?」

  盧老夫人道:「孫女婿的家信,自然是要你頭一個去看的,我急什麼?快給祖母說說,信裡都寫了什麼?東行一切安好吧?」

  「一切安好。」文怡笑道:「就是日子過得清苦些,孫女正打算讓家裡多做些衣物鞋襪送過去呢。他很可能過年前就能回來了。」

  「那就好。」盧老夫人也鬆了口氣,「你們小兩口才新婚就分開了,若不是為了保家衛國,禦敵於國門之外,誰家願意做這樣的事?等這場戰事結束,東行回來了,怎麼也得讓他尋個正經官位做,安安穩穩地過幾年太平日子。若他還要再回北疆去,祖母頭一個不依!」

  文怡笑了,緊緊地抱著祖母的手臂,眼圈微微發紅。

  男主人有家書送回來,沒多久宮裡也送來了賞賜之物,不過是些金珠財帛,倒是那封聖旨體面得緊。文怡鄭重將東西供奉在柳家祖先父母靈位之前,祭拜一番,然後便下令全家上下僕役每人多領半個月月錢,晚上再加兩個菜,一碗酒,以作慶賀,家裡的丫頭媳婦婆子們只要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把鞋子趕製出來,入秋前每人再多發半匹布。

  柳家上下聞訊,人人都喜氣洋洋,紛紛前來向文怡磕頭道喜,說了無數吉祥話。

  就在柳家一片歡喜之際,羅明敏再度來到了羊肝兒胡同。他並非獨自前來,同行的還有一輛馬車,門房的王老爺子認得是羅四太太的馬車,便報進了內院,但當文怡趕到二門上相迎時,才發現從馬車裡下來的是個陌生的中年婦人,打扮得樸素整齊,頭上也插了兩三樣稍微值些錢的首飾,但她無論長相、身量還是說話的聲音,都給人以極普通的感覺,無論京稱還是外地,都常常能見到這樣說話打扮的殷實人家女眷。

  文怡站在二門上,有些驚訝地看了那婦人幾眼,便不解地轉向羅明敏。羅明敏笑道:「弟妹,能不能進屋說話?這位太太是我熟人,不妨事的。」那婦人便對文怡微微一笑,道了個萬福:「柳宜人安好?小婦人有禮了。」

  文怡心中疑惑,但還是把人迎進了客廳奉茶。待落座上茶後,她見羅明敏遲遲沒有介紹那婦人身份,便忍不住先開了口:「羅大哥,不知……這位太太怎麼稱呼?」

  羅明敏略一遲疑,看了侍立在旁的潤心與荷香一眼,沒出聲。文怡略一思索,便讓丫頭們都出去了。她信得過羅明敏,又有那婦人在場,倒不必顧慮太多。

  羅明敏這才介紹說:「這位是鍾離太太,她是……」頓了頓,似乎有些猶豫。

  那鍾離太太倒是爽快,沖文怡笑笑:「柳宜人,小婦人的相公是通政司中人,今日請羅公子引介,其實是為了請柳宜人幫一個忙的。」

  文怡怔了怔:「通政司?」她好像沒聽說過這個衙門。

  羅明敏忙將通政司的職能簡單說了說,才道:「我們家的生意鋪得大,人脈也廣,所以有時候……那個……會給官家幫點小忙,提供一點方便……」他臉上有些不自在,在他心裡,柳東行是兄弟,文怡自然也是自己人,這種事何必瞞著?但司裡卻不同意,因為柳東行已經不能入司當差了,既然柳家內眷本不知情,那又何必讓她知道太多?

  文怡吃了一驚,但暗下一想,又覺得挺合情合理的。再低調安份的世家,也未必能保證逃過每一次朝廷爭鬥,但若跟那種衙門有關係,那要事先知道些風聲,應該不是難事。
  再說,羅家在皇商之事並不出挑,卻是安安穩穩地將那位子佔了許多年,從未有人能動搖,若是一點依仗都沒有,她是不信的。

  不過這種秘事,知道太多也沒什麼好處,文怡可沒忘記自己前世是怎麼死的。她直接開口問:「羅大哥與鍾離太太今日前來,可是因為蔣舅老爺送回來的那封信?」

  羅明敏見她並未多問,稍稍放下心來,又見那鍾離太太給自己使了個眼色,便提出了今日上門的目的:「弟妹,那事兒通政司已經知道了,其實我……我認得的幾個通政司的人都在青州與錦南布下了人手,無奈消息傳不出來,他們也擔心那些人是不是已經讓鄭王府發現了,怕會出岔子。聽說蔣知州把信送了出來,就想……想請蔣小姐過來一趟,與我們商議一下,該如何打聽那裡發生的事,再把人就回來。」

  文怡眨了眨眼,明白了幾分:「你們是想借蔣家的名義……派人過去?」

  羅明敏微微一笑,正要開口,那鍾離太太搶先一步:「正是,我相公也曾派人進青州,但那裡的士兵守得死緊,根本沒法走近官衙或王府一步,若換了是蔣知州的家眷,想要進去就不難了,這還要請蔣小姐配合才行。」

  文怡想了想,道:「蔣家姐姐住在侍郎府,你們大概也不想驚動了那府裡的人,我去把人請來吧,只是……」她看了羅明敏一眼,「羅大哥可不能讓她涉險。」

  羅明敏笑了,眉眼一挑:「弟妹也太小看我了,放心,這種事用不著蔣小姐出面,咱們不過是要借用她的名義,再問些蔣家的事,省得叫人看出破綻來而已。」

  鍾離太太啊忽然歎了口氣,羅明敏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文怡卻忍不住笑了:「羅大哥,你還真的要小心才是,這破綻也太容易叫人看穿了。」

  羅明敏眨了眨眼,忽地渾身一震,指著文怡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第二百八十八章請人理由

羅明敏從木想過,說話時還要提防文怡。屋裡只有他們三個人,鐘離太太又是知情的,他既對文怡沒有提防心,就把全都心神都放在聯繫蔣瑤以破險道政司在青州的僵局一事上,哪裡會料到文怡不動聲色間就在言語中下了圈套?

雖然因為一時粗心就暴露了身份,讓他微微有些沮喪,但他還是很快就恢復了鎮定,對文怡苦笑道:」弟妹,這事兒你知道就好,別跟人說啊。」頓了頓,想到萬一被柳東行知道,還不知道要怎麼笑話自己呢,便補上一句:「也到跟東行說。」

這話倒讓文怡吃驚了:」相公不知道?!」他們可是好友啊!

鐘離太太眼珠子微微轉動,不著痕跡他看了羅明敏一眼。羅明敏習慣了這種目光,倒是立即便察覺了,猶豫了一下,方才含糊答說:「叫他知道我居然讓你算什了,定要笑話我的。」

他並沒有回答柳東行是否知道他的身份,文怡有心要弄消楚,柳東行若是知情,那會不會也參與進去了呢?他如今已輕是軍中武官,日後從北疆歸來,還會不會繼續做這種事?不問清靜,文怡心中難安。

但羅明敏彷彿是有心攔著文怡似的,不等她開口,便先一步抱怨說:「弟妹今兒可真不厚道,我跟東行那麼多年兄弟,對你也一向是視若親妹的,我隱瞞身份,也不過是因為司裡的規矩,對你並無壞處,你何菩非要當著鐘離太太的面揭穿我呢?」

這話說得文怡心下大愧,尤其是他提到這隱瞞身份乃是道政司的規,矩,她害得他在鐘離太太面前因為說話粗心而洩露身份,會不會受到上司責怪?文怡決定不再退問下去了,就算心裡再想知道,也無須強求,等柳東行回來後,她再和下問一問,只要是能說的,柳東行當然不會瞞她。

於是她便起身向羅明敏行了一禮,不好意思他道:「羅大哥見諒,是我魯莽了,你別見怪。」

羅明敏有些不自在他咳了一聲,移開了視線:「罷了,都是熟人,不必如此。」鐘離太太低頭喝答,嘴有微翹。

文怡自認為剛剛做了一件有失摩道的錯事,想要彌補一番,對通政司的託付也更積極了幾分:「鐘離太太與羅大哥可急?我這就去侍郎府請蔣家姐姐,一定會把她請到!」

羅明敏忙道:「用不著弟傳親自去,下個帖子或派個丫頭就好了,太過勞師動眾,反叫人生出疑心。鐘離太太與我原是客人,你做主人都出門去了,我們又怎好留下?又不好驚動老太太。,

文怡插頭道:「便得我親自去一趟才好,名目已有了,原是現成的。但若只是下個帖子或派丫頭接,反倒不便。侍郎府是我本家,蔣姐姐在那裡不過是客居,現放著兩三位本家姐妹不請,只猜蔣姐姐一人,不等外人疑心,侍郎府就先惱了。即便是不惱,讓幾位姐妹與蔣

姐姐結伴前來,豈不更壞了貴司的正事?倒不如我親自去一起,還能把話說消楚。

羅明敏回頭看鐘離太太,後有便點頭道:「這樣也好,還請柳宜人務必不要引起別人的疑心。我與羅兄弟就先告辭了,等蔣小姐到了,我們再來。」

文怡原想讓他們留下來等候,但轉念一想,還不知道要在侍郎府待多久,沒得族了別人的時間,便沒攔著。羅明敏留下了一個小廝在門房等消息,自已則與鐘離太太一併離開了。

文怡忙收拾穿戴,打點幾樣時鮮果脯點心,預備去侍郎府,盧老大人喚了她去問:「方才來的女客是哪一位?不是羅四太太麼?」

文怡猶豫了一下才道:」是羅大哥一位朋友的妻子,有事來尋孫女說話,這事兒說來跟蔣家姐姐也有些關係,孫女正打算去侍郎府把她接過來呢,回頭那位太太還要再來的。」

盧老大人心中疑成:「這跟蔣家丫頭又有什麼關係了?」

文怡當著丫頭們的面不好直說,只能答道:「那位太太家裡也在錦南做官呢,最近好像打算給任上送些東西,羅大哥知道蔣舅老爺也在那裡做官,便想問蔣姐姐要不要捎上一點,可他與長房素無住來,不好上門去問,便來尋孫女幫忙傳話。」

盧老大人笑道:」原來如此,這「也好,蔣家丫頭住在長房,事事都不如在家方便,你能幫她一把,也是與人為善。只是長房前些日子行事有些不妥,你與他們生了氣,已有些時日不曾過府了,需得當心他們給你氣受。」

文怡笑說:「祖母放心,大伯母還在呢,長房又不是人人都糊塗。」

她準備好了便帶著丫頭出門上車,一路直住侍郎府去,到了地方,照例給於老大人請了安,又向在跟前侍奉婆母的段氏問了好,便說要去拜見蔣氏。

蔣瑤是蔣氏侄女,既要請前者,就沒有越過後有的理。

於老大人卻道:「多坐一會兒,這麼急著走做什麼?如意,去請大太太來,就說九丫頭來了,都過來見見。」如意領了命就要走。

文怡心下一突,忙起身輕輕拉住如意,笑道:「怎敢勞動姑娘?我原是想著不能忘了禮數,等我去見了大伯母,再回來陪大伯祖母說話?」

於老大人揮揮手:「讓她去,這個時辰,你大伯母也差不多要過來了,你何必再走一起?多日不見,你也不過來陪我老婆子說說話,顯見是做了當家奶奶的人了,婆家倒比娘家重呢二「

如意暗暗傳文怡便了個眼色,文怡心中微怡,笑著鬆開了手,讓她去了,回頭卻對於老大人說:「若侄孫女兒有不是,一定給大伯祖母賠禮,但您老人家可不能冤槓侄孫女兒。並不是侄孫女兒不孝順,實在是家裡事忙,相公又不在家,若侄到女兒天天出門,家裡豈不是翻了天?更何況,祖母還在家裡住著呢,侄孫女兒怎敢把她老人家置之不理?並不是婆家比娘家重,實在是婆家娘家都要兼顧啊!」

於老大人暗猜氣悶,卻又不好露出來,轉頭去叫雙喜:「怎麼還不上茶?沒眼力見兒的東西,九始奶奶雖不是一個房頭的,但也不是外人,對自家人,你們也敢這般輕慢?!」

雙喜忙不迭認罪賠禮,親自去奉了茶上來。文怡愧疚地看她一眼,她卻只是微微一笑。段氏暗暗打量於老夫人,心

笑老太太年紀大了又犯糊滌,明明囑咐了要多與六房親近,等人家上了門,又要指桑罵槐,生怕人家不與自已生分似的。

蔣氏很快就到了,笑著扶了前去見禮的文怡起身,道:「我已住聽說了,聖上賞得極厚呢,雖沒有升行哥兒的官職,你也彆氣餒,這是規矩,不然行哥兒立上十個八個功勞,豈不是升無可升了?不過你放心,等大軍回朝,行哥兒絕不會少了前程的。」

文怡哪會因為這種事氣餒? 忙笑著謝了她的吉言,各自就座。

蔣氏把最近處理的幾件家務報給了於老大人,又有幾戶與顧家有來住的人家有婚嫁迎娶、生日送養等事需要送禮的,——都說了,段氏從旁補充幾個細節,於老大人聽到一半,便開始不耐煩,吩咐說:「這些小事你們料理了就是,只是得謹慎些,只按舊倒走禮,別叫人抓到了把柄,連累了老大與老二。」

蔣氏段氏齊齊應了,於老大人又開始與文怡聊起家常,因她提到了盧老大人,文怡不好不回答,只能應付了幾句,眼晴頻頻住蔣氏那邊瞧,

段氏看了出來,笑說:「九姑奶奶莫非是有事要尋大嫂商重?不如說來聽聽?」蔣氏有些不解他看向文怡,忽然有了猜測:」可是瑤丫頭昨兒做了什麼失禮的事?你到與她一般見識,她素來輕狂慣了的,回頭我好好訓她一頓!

文怡覺得自己大概是沒機會與蔣氏單獨說話了,只得說出來意:「前些時候,蔣傳妹傳我提起一件事,我們從首赴幾位身份尊費的小姐的違約,得益不少,總該還一決席才不會夫了禮數。我原也有意,只是家中事忙,一時混忘了。今日想起,便打算請蔣妹妹過去一起,商議商議該如何安排。」

這話一出,別人無可,於老大人便立時直起了身休:」哪幾位小姐?可是滬國公府與幾位將軍府的小姐?」

文怡只能硬著頭皮說是,她忙道:「這可不是小事,你那宅子如何傳客?倒不如把咱們家的花園子借去,倒還見得人。」

文怡忙道:「正打算向蔣家姐姐求問,看京裡哪裡有好園子,可以住上一日呢。若是請到府上來,那幾位小姐家裡說不定會有顧慮。」


「外頭的園子如何比得上自家方便?」於老大人說,「不過是閏閣間小聚,又能有什麼顧慮呢?」

蔣氏輕咳一聲,小聲道:「婆婆,那幾位家裡都是掌軍權的,素來不於朝臣相交。我們老爺是侍郎,若九丫頭借了我們家的園子,那幾位可能就真的不來了。」

於老大人眼中閃過一絲懊惱,稍稍減了幾分急切:」這倒也是,不過九丫頭也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怕是諸事都不清楚,你們做長輩的,可要好好幫村一番。咱們家雖借不得園子,但幾個丫頭做陪客還是沒問題的。」頓了頓,忽然又有了主意:「若嫌她們不夠學問,還可以把五丫頭叫回來。」

這回輪到段氏暗惱了,面上卻笑容不減:「簍婆,您且別著急,九姑奶奶既有這個念頭,想必已有了章程了「

文怡看得目瞪口呆,但很快就反應過來。她哪裡是真心要請客的?不過是個由頭罷了,忙道:「我正打算跟蔣家姐姐商議呢,我對京裡的習俗一概不道,也不知道這裡閏閣間聚會都是什麼章程,正要請她指點。蔣家姐姐在京里長太,又見多識廣,想必對那些千金小姐們的喜好知道得更清楚。等我們商議好日子和地方,又還要打聽那幾位貴客可有空閒,是不是願意撥冗。等最後定下來,怕是要到秋天了。那時候天氣正好,涼爽些也更方便出門。」

於老大人愣住了,段氏也有些意外,蔣氏卻是眼中一亮,笑說:「那就讓瑤丫頭跟你去吧,好好商量,一定得辦仔了。幾位小姐玩得開心,你們也不吃虧。」說罷便讓丫頭去叫蔣瑤,甚至吩咐:「收拾幾件換洗衣服,說不定還要住兩日。

文怡萬萬沒想到她會這麼說,倒是意外之喜,便沒攔著。於老夫人失望之餘,也覺得皇帝未必會在近日降罪於女婿,何況日子不是還沒定下來嗎?因此對此事並無開議。倒是段氏才點想法:「不如讓十丫頭也一併去吧,她素來機靈,先前幾次出門,那幾位小姐都挺喜歡她的。」這話一出,於老夫人又有話說了:「那不如讓十一丫頭也跟著去吧,她們姐妹也好做伴。」

文怡嚇了一跳,她怎能讓文娟文雅也加入進來?忙說:「等事情定了再說吧,兩位妹妹還要留在家裡侍奉父母呢。有蔣姐姐一人足矣。」

於專大人卻說:「沒關係,她們在家也是閒著。十一丫頭也是在京里長大的,對京裡的習俗想必也知道一些,能幫上忙。」

蔣氏心裡不樂意了,忍住氣對於老夫人說:「婆婆,十一丫頭還小呢,若是一時不慎,說錯了話,得罪了人就不好了。況且她又是庶出,九丫頭與瑤丫頭正經請客,請庶出妹子去,也不知道那幾位千金會不會抱怨。」

這回輪到段氏不高興了:「大嫂子,瞧您說的,嫡出也好,庶出也罷,都是咱們顧家的女兒,咱們家可是名門望族,那幾位千金怎會抱怨?」

蔣氏與段氏你瞅著我,我盯著你,都不說話,但誰都能瞧出她倆之間有火花。文怡忙賠笑道:「還不曾定下章程呢,兩位伯母莫急。我們家房子小,怕是收拾不出三間上房來招待妹妹們,不敢叫妹妹們受了委屈。待侄女兒與蔣家姐姐商量好了,定了日子,一定會請妹妹們相助的。」兩位太太這才罷了。

文怡怕再待下去更難脫身,一聽說蔣瑤巳經收拾仔行李了要過來,便急急起身告辭,誰知臨走並於老夫人又囑咐了一句:「別忘了把你五姐姐算上。」頓時讓她頭痛不己。

待出了院子,與蔣瑤會合。文怡不等對方開口,拉起人就走:「有話咱們上了車再說!」蔣瑤閉啃不言。

蔣氏從後面追了上來,出咐了蔣瑤好些話,然後有些扭捏地低聲對文怡說:「九丫頭,你看你六姐姐能不能……」

文怡頭一痛,萬分後悔找了這麼一個藉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2-8-19 11:59 AM

第二百八十九章 珠聯璧合

  文怡匆匆上車出了侍郎府,一直到離開侍郎府所在的街道,確信長房的人沒追上來,方才松了口氣。

  蔣瑤看得好笑,道:「你怕什麼?別說那請客一事不過是個藉口,就算真的請了,也沒什麼要緊的。庶女即便要出席,也不過是敬陪末座撐場子的,到不了貴客跟前,人家也不會理她們。五姐姐已經出嫁,能不能來還是未知,至於六姐姐,你只要跟姑媽說,那幾位與六姐姐素來不親近,怕會說出些不中聽的話來讓六姐姐傷心,姑媽就絕對會打消這個念頭了。那回說錯話的曲太太,本來也是通家之好,結果為著她糊裡糊塗地說了那句話,姑媽再沒理會過她呢。」

  文怡苦笑說:「我哪裡是為了這個煩心?本來就是為了不引人注意地把你請出來,才會提出這個藉口的。沒想到藉口沒找好,反倒惹下這許多麻煩,過後還不知道要如何收場呢。我今兒就跟你明說了吧,有這幾位長輩的話在,我是萬萬不敢真的下帖子請那幾位小圞姐上門做客的了,回頭不管是用什麼理由,好歹把這件事混過去。」

  蔣瑤默了一默:「方才我在房間,一聽到姑媽圞的丫頭說起你的來意,我就知道是藉口了。我提議請客,原不過是個由頭,為的是把家父傳回來的消息遞出去,如今既然上頭已經知道了,這客也就不必請了。你明明是知情的,還要再提起,莫非是有人找上門來了?讓你把我請去,可是有事要我去做?」

  文怡嘆道:「我就知道蔣姐姐是個聰明人。確實如你所說,通政司來人了,是一位太太,夫君是通政司中人,不過我瞧她自己大概也有參與其中。聽她的口氣,似乎是打算借你家的名頭,派幾個人,混進錦南州裡去打聽消息。我想著這對你們家也不是壞事,興許人過去了,馬上就能把令尊救出來呢?」

  蔣瑤眼中閃過一絲激動:「當真?!若是這樣,我自然無有不應的!不知我要做什麼?要不要我也跟著去?!」

  文怡忙道:「我聽他們的說法,似乎只是打算扮作你家的僕傭而已,用不著你去涉險,具體如何行圞事,等去了我家就知道了。」

  蔣瑤只得按捺下來,雙手將帕子拽得緊緊的,安安靜靜地坐著,一時間,只聽見外頭街道上的行人車馬聲,車伕甩鞭圞子以及馬車輪圞子轉動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蔣瑤忽然問:「通政司只派了一位女眷來?可靠麼?那……」咬了咬唇,「有沒有問過那位羅公子?一定要確定那人真是通政司來的才好。」

  文怡道:「放心,是羅大哥帶她來的,信得過。」

  蔣瑤頓了一頓:「原來羅公子與通政司的人這麼熟啊?」

  文怡心下暗叫一聲慚愧,卻不敢再洩圞露羅明敏的身份了,只能低頭小聲說:「想來羅家在京圞城經營了許多年,認得幾個通政司的官也不是出奇,聽羅大哥說,他們商行偶爾會給通政司幫點小忙。」

  蔣瑤哪裡會信,卻也沒起疑心,只當羅明敏連文怡也一併瞞了。

  不久,馬車到達了羊肝兒胡同口,文怡與蔣瑤下車進門,車伕王小二趕著車往側門去了,守在門房的羅家小廝飛快地跑了。等文怡與蔣瑤見過盧老夫人,回到正屋,剛剛坐下奉茶,前門便報說,鐘離太太與羅明敏到了。

  四人彼此見了禮,各自安坐。蔣瑤悄悄看了看羅明敏,淡笑著說:「多謝羅公子替我傳信了,若不是你,我還不知道該怎麼辦呢。」羅明敏打了個哈哈:「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蔣小圞姐不必客氣。今兒我只是負貴引介的,詳情你們自己談,自己談。」便起身到書架前翻出一本山川遊記,倚著窗口看了起來,彷彿對這場對話毫不關心。

  文怡有些詫異,但沒出聲。蔣瑤卻暗暗氣惱,死盯了他幾眼。

  鐘離太太暗暗打量著蔣瑤,露圞出了親切的微笑:「蔣小圞姐,我們言歸正傳吧,關於我的來意,不知你可聽柳宜人說過了?」

  蔣瑤看了看文怡,點頭道:「我已經知道了。不過我想知道,青州與錦南州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曾聽說通政司的人都神通廣大,天下沒有事能瞞得過他們,怎會任由那種大逆不道的事情發生呢?」

  羅明敏微微紅了耳根,換了個姿圞勢繼續看書。鐘離太太面上笑容不變:「說來慚愧,通政司這幾年遇到的案子越來越多了,人手有些不足,難免會出點紕漏,未能及早發現各地異狀。加上這一回,怕是連青州錦南兩地的官圞員都出了問題,消息竟傳不回來。我們也發現那裡有異狀了,只是不敢輕舉妄動,又怕那裡的兄弟出事,實在是煩惱得緊。眼下司裡已經有人過去了,雖仍未查出實情,但上頭已經知道了,很快就會下旨的。蔣小圞姐放心,鄭王府目前還是在暗中行圞事,絕不敢輕易傷害朝圞廷官圞員。」

  蔣瑤留意到對方並沒有直接回答自己,那兩個地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由得有些擔心。她能理解對方的顧慮,這種事關皇子謀逆的秘事,可以說是醜圞聞,上頭一日未有明旨,他們都不敢輕易洩圞露消息。但理解歸理解,她仍舊忍不住擔心,對方會不會為了所謂的大局,就忽視了自家父親的安危呢?

  沉默了好一會兒,蔣瑤才道:「不知我該做些什麼?說實話,出了這種事,我們家裡是吃朝圞廷俸祿的,自當為聖上分憂。只是為人兒女,自然免不了要擔心父母家人。眼下家父生死未卜,我心下難安,還請諸位大人一定要把家父平安救出來!」說罷起身便拜倒在地。

  她跪得極重,文怡嚇了一跳,立時站了起來,卻又不好攔著。羅明敏完全看不了書了,猛地挺圞直了身軀,將視線投圞注過來。鐘離太太則急忙起身扶蔣瑤,蔣瑤卻堅持不肯起,反而哭道:「還請貴司的諸位大人們,救一救家父……」

  鐘離太太扶她不起,無奈地看了羅明敏一眼,本來只是想讓他幫著勸一勸的,誰知羅明敏卻走過來道:「蔣小圞姐,你不必擔心,通政司做事也不是萬事不管不顧的,令尊將重要情報傳了出來,立下大功,我,咳,通政司又怎會置他安危於不顧呢?快起來吧,時間緊迫,咱們且商議了章程,也好早日出發去救人哪!」

  文怡與鐘離太太齊齊扭頭去看他,蔣瑤也抬起頭來,兩眼閃過一絲精光。

  羅明敏苦笑著摸了摸鼻子:「行了,我雖不是頂頂聰明,也不是笨圞蛋,蔣小圞姐其實早就猜到了吧?不然方才怎會頻頻望過來?既然司裡要請蔣小圞姐幫忙,蔣小圞姐就不是外人了,把話說開,以後說話做事也方便些。」

  蔣瑤臉上閃過一絲紅暈,緩緩起身,衝他福了一福:「羅公子莫怪,不是我信不過鐘離太太,只是相比之下……羅公子曾救過我性命,又是九表妹圞夫的至交,有羅公子出面,我心裡……更踏實些。」

  羅明敏抓了抓頭髮:「這也是人之常情,我明白,誰叫我就長了張老實人的臉呢?誰看了我都覺得我為人可靠。」

  鐘離太太與蔣瑤都露圞出複雜的神色,文怡有些無語地清了清嗓子:「大家坐下說話吧,這也沒什麼,都不是外人,只不外傳就走了。」

  各人重新落座,這一回,羅明敏坐了回來,談話也變成由他主導:「鄭王藩地在青州府中,姚國公府又在那裡經營多年,青州幾乎就等於是他的地盤,錦南緊挨著青州,比青州略強些,州內還有駐軍所。眼下青州對外來之人限圞制極嚴,行動就有人監圞視,一有丁點兒異動,寧可殺錯一千,也不肯放過一個,司裡派出去的人,已經有四五個兄弟殉職,再派人去,風險太大。而在錦南,因有駐軍所在,鄭王府還不敢過於放肆,但只要控圞制了知州衙門,我們的人入城後,還是會引起有心人注意的。我們原本是想著,借用羅家商行的名義,往當地的鋪子派人盤賬,但想要接近官衙裡的人,就沒那麼容易了。若要使水磨工夫慢慢滲入,又擔心夏天一過,秋糧收割,那鄭王府兵強糧足,便要起事,因此在蔣小圞姐出現前,我們也曾打過幾個知州衙門屬官的主意。」

  文怡問:「是不是打算借這些官的家裡人名義,派人喬裝為家僕進衙門探聽消息?就怕那些官是不知情的,會暴圞露了你們的身份,更有甚者,萬一他們是站在鄭王府那邊……」就更危險了!

  羅明敏點了點頭:「這確實是我們再三顧慮之處,因此當我從蔣小圞姐這裡得到密信時,心裡實在是激動萬分。」

  蔣瑤緊了緊手中的帕子:「家父不是執拗性子,但對朝圞廷是絕對忠心不二的,鄭王若再三相逼,他有可能暫時答應下來,虛與委蛇,伺機行圞事。只要你們去找他,他一定會盡全力幫忙的!只是他並不認得你們的人,要不……,我親自走一趟?只說是我想父親了,特地前去探望?」

  鐘離太太有些驚喜:「若是這樣,就再好不過了,只是危險了些。」羅明敏卻不讚同:「帶著小圞姐,趕路時多有不便,何況小圞姐眼下寄住侍郎府,上有姑母約束,能輕易出門麼?只需派幾個親信家人引領就是了。」

  蔣瑤咬了咬唇:「家裡……親信僕人圞大多隨家父去了任上,剩下來的人……不是我信不過,只怕他們會走露風聲。我也不瞞你們,家父原是庶出,侍郎府的顧夫人卻是嫡女,家父不過是暫管家業,等兩位嫡出伯父的後人長成,這份家業的歸屬就難說了。因此家中僕人,只忠心聽命於我們父女的並不多。」這是家醜,說出來也沒臉,若不是事關重大,她是不會開口的。

  羅明敏與鐘離太太齊齊皺眉。若蔣家是這樣的情形,倒真不能靠他家的僕人了。畢竟蔣家的嫡出姑太太,嫁的可是東平王妃娘家的姻親。

  文怡提議:「未必一定要派幾個人去,只要有一個可靠又嘴緊的僕人引領,就足夠了。只要讓他見到蔣舅老圞爺,再遞上蔣姐姐的親筆信,後面的事自然好說。更何況,蔣舅老圞爺既然傳了那樣的密信出來,家裡派了幾個眼生的僕人過去,難道他心裡就沒數?」

  羅明敏撫掌大笑:「這話說得是!我看那密信上的文字,就能猜到這位蔣大人必是個聰明絕頂的長者。不過是要瞞著鄭王府在錦南知州衙門裡的眼線罷了,等進了屋子,說起家務事,蔣大人自然就明白了。」

  蔣瑤眉頭一鬆:「既如此,還請羅公子早些定好人選。我這裡把跟在家父身邊的幾個親信家人的長相特徵寫下來,你們到時候也好認人。還有我的信,也需得寫成密信才好,免得叫人截下來,走漏風聲,連累了家父。」

  羅明敏忙道:「還需有個名目,只是這個時候,端午已經過了,中秋又還未到,七夕……只有蔣大人給你送禮的,倒過來就是笑話了。不知蔣小圞姐可有什麼主意?」

  蔣瑤答說:「家父七月過壽,只當是提前送去賀生禮物就是。」

  「做戲要做全圞套,蔣小圞姐,這兩三日內你可能備下一份禮物?」

  「這有何難?我已經替家父做了一件秋衣,本就打算七月送去的。」

  「那再添上幾樣糕點或補藥、衣物料子什麼的,也就行了。我家商行貨物充足,但有所需,蔣小圞姐儘管開口。」

  「既如此,家父素來喜歡古籍印石,若有一二珍本,作為生辰禮物也儘夠了。糕點到了地方再買幾樣就行。若帶得太多,只怕路上累贅。」

  「那好,我這就去準備,蔣小圞姐若是明天再來,就能看到東西了,也好先掌掌眼,別送錯了。」

  「我要在這裡住兩日,是姑母親口准許的。」

  「那就太好了!」羅明敏笑著起身,轉頭對鐘離太太說,「事情成了,後頭還要忙呢,咱們先走吧。」又對蔣瑤笑笑,「我明日再見。」

  蔣瑤起身福了一禮:「靜候佳音。」

  文怡與鐘離太太面面相覷,有些反應不過來,這一會兒功夫,事情……就商量好了?



第二百九十章 議定計劃

  面對文怡與鐘離太太困惑的目光,羅明敏與蔣瑤的表情似乎顯得更困惑:「怎麼了?有什麼不對麼?」「可是有哪裡遺漏了?」

  文怡有些訕訕地收回目光,低頭掩口清了清嗓子。鐘離太太微笑道:「沒什麼不對,只是有些吃驚,蔣小圞姐真是個爽利人。」

  蔣瑤臉一紅,低下頭,小聲說:「我也是心急罷了,家父還身處險境呢……」

  鐘離太太笑著拉起她的手,輕輕拍了拍:「蔣小圞姐放心,只要鄭王府沒發現蔣大人有任何違逆之舉,是不會下殺手的。他們要穩住青州錦南兩地的官民,只靠刀槍可不行。等我們的人聯圞繫上蔣大人,定會將他平安救出。等蔣小圞姐父女團圓了,蔣大人還立了大功,將來有的是好日子,那什麼出身呀,親戚呀,都不過是些許磨礪罷了。蔣大人平步青雲,蔣小圞姐也就更能順心如意了,不是麼?」

  蔣瑤臉微微一紅,鎮定地微笑回應:「承您吉言了。」

  鐘離太太笑得更深了幾分,彬彬有禮地向文怡與蔣瑤告辭,便叫上神色有些糊塗的羅明敏出門上車去了。文怡忙一路送出大門。

  待羅明敏一行離開了羊肝兒胡同,並未走遠,卻是拐進了附近的一條胡同,在一座不大起眼的宅子前下了車,僕人各自卸車拉馬,鐘離太太卻領先幾步進了門,羅明敏隨後跟上。兩人到了前院的倒座房內,裡頭已有三四個男子圍著一幅地圖小聲議事,聽到他們的腳步聲,其中一人回頭看來,神色一柔:「如何?那蔣家千金答應了麼?」

  鐘離太太微笑著點點頭:「幸不辱命。這位蔣小圞姐,倒是個爽利人。夫君,這回咱們若能成事,可得記蔣家父女一功。」

  羅明敏也笑說:「蔣小圞姐不但答應讓我們借用她家的名頭,還會派一名親信家人為我們引介,並且將蔣知州身邊親信僕人的相貌特徵描述下來,方便我們認人。她還答應寫一封親筆信,加上幾樣禮物,以送生辰賀禮的名義,讓我們名正言順地走進錦南知州衙門。」

  那人露圞出了喜色:「如此大善!有了這個名目,諒那鄭王府的耳目也不可能發現我們已經知道了他們的盤算,以後要打聽他們的動靜也方便許多。只是派去的人必得行圞事謹慎,我們誰也說不準鄭王府是不是打算今秋起事,若他們要拖上一兩年,我們就得再潛伏些日子,可不能露圞出破綻,叫他們對蔣沐溪生出疑心,那樣不但會壞了大局,還要連累蔣沐溪。」

  旁邊另一人忙恭聲應了:「絕不會有這種事,咱們兄弟都是辦事辦老了的,這樣的錯怎會犯呢?」但另一人卻有些擔憂:「無論是青州還是錦南州,明明鄭王有異狀,卻無一名官圞員上報,究竟是與鄭王府同流合污,還是已被對方制住甚至慘遭殺手?此事不得不防。若只有青州的官圞員倒也罷了,錦南有駐軍所,卻沒發現知州衙門有異,會不會這蔣沐溪已經倒向鄭王那邊了?若是如此,我們的人一過去,豈不是羊入虎口?」

  羅明敏忙道:「若他已經倒向鄭王,又怎會送出密信呢?」

  「也許是他送出以後,才改的主意?羅兄弟,不是我多心,這兩個月裡錦南州可是半點異狀不見啊,前些時候送進圞京的奏摺,也不過是尋常的請安摺子,絲毫不見他在折中提及鄭王府之事。」

  鐘離太太卻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他不過是個五品知州,送進圞京的都是明折,若他在摺子裡提及一丁半點,只怕摺子還未出錦南,他就已經遭了毒圞手。」

  那人忙道:「我自然明白這一點,我只是覺得,他大可以在摺子裡弄些花圞招……」

  羅明敏白了他一眼:「誰知道發現他耍花圞招的是什麼人?他雖懂得寫密信,終究不過是個尋常官圞員,你也別太苛刻了。你自個兒想不出那樣的好主意,生生叫鄭王府截下了幾個兄弟拿命換來的書信,拿不相干的人出什麼氣?!」

  那人訕訕地閉了嘴,羅明敏又向那姓鍾離的男子道:「參議大人,在下認為蔣知州還是可信的,他當日送了密信出來,至今已有近兩個月了,若是真的投向鄭王,大可以派家人暗中通知其女,莫將消息洩圞露圞出去,但他毫無此意,可見是有意讓其女將消息報上去,揭圞露鄭王密謀。至於他在明面上半點異狀不露……蔣小圞姐倒是提過,她父親並不是個性子死板的,若鄭王威圞逼利誘,也許他會在嘴上答應下來,私底下再伺機行圞事。如此看來,在下倒寧可他假裝向那鄭王投誠了,至少這麼一來,他人是活的,行動也不會受限,我們的人過去後,辦事會方便許多。」

  鐘離參議點點頭:「這話有理。那我們就先派幾個身手好的人,先以蔣家僕人的名義進知州衙門探探口風,若他是可信的,再安排後面的事不遲。若是他願意配合司裡的計劃,就更好不過了。但我們也別把希望只押在他一人身上,凡是原籍在京圞城或周邊鄉鎮的青州、錦南兩地官圞員,我們都要徹查一遍,儘可能說服他們的家人,掩護我們的行動。

  這些官眷都住在京圞城附近,若有異動,控圞制起來也方便,若是遇上已經向鄭王投誠的,也可以這些家眷為質,迫那些官圞員認圞罪聽命。」

  羅明敏忙道:「參議大人,蔣知州那裡,就由我帶人去吧?」

  鐘離參議怔了一怔:「你?這是為何?你的職責是在東平府,若不是因為蔣家千金是借你之手送出消息,此番原也用不著你出面。」

  羅明敏道:「正因為蔣家小圞姐是向我求助,才把密信傳出來,而她願意配合司中的計劃,也是因為信得過我的緣故,我才想走這一遭,不然,若蔣大人有個好歹,豈不是我的罪過?東平府那邊,能用的人太多了,不缺我一個。我從前去過青州,對道路人口都很熟悉,那裡又有羅家族人,真要遇到危險,要脫身也不難。大人,我去是最好的人選。」

  鐘離參議猶豫了,羅明敏的話也有些道理。原本熟悉青州錦南兩地的人手,只經折損了不少,羅明敏去了,至少還有羅家族人與商行之便,但派他去的壞處也是十分明顯的:「就怕你過去青州,又有族人在那裡,會被人認出來。要知道,這回去的人,借用的是蔣家家僕的名頭!」

  羅明敏還要再說,鐘離參議舉手止住他:「我知道你擔心你父親,但事已至此,還當以大局為重。放心,此番青州之變,他頂多是有失察之責,並無大錯,只要事情順利解決,也不過是挨點罰罷了。」

  羅明敏抓了抓頭髮:「大人,我是真的想去幫忙的。我不相信,以家父的謹慎小心,他親自佈置的人手,居然會有人背叛通政司。」

  鐘離參議皺皺眉,想了好一會兒才道:「你還是安心等消息吧。東平府那邊雖然暫時沒什麼動靜,但蔣沐溪既在信裡提到東平王曾派人去與鄭王接洽,我們也不能掉以輕心。東平離京圞城近得多,但凡有點異動,京裡很快就能察覺,說不定我們還能從東平王府這邊打聽到青州府的計劃呢。你對青州再熟,對東平卻更熟,況且這些事一向是你負責的,臨陣換將,不小心就要出亂子。」

  話說到這份上,羅明敏只能放棄了,心情有些沮喪。鐘離太太偷偷笑了笑,便安慰他:「何必著急?這回不過是派人去接洽罷了。只要蔣大人那裡不出問題,這送禮的僕人去了自然要回來,過後蔣家還要再派人去呢。若是不能在一年半載之內打破鄭王府的圖謀,通政司怕是要跟蔣大人多合作些時日。到時候,你還怕沒機會出力麼?」

  羅明敏想想也是,笑了笑,便不再提了。

  眾人便就派遣的人手商議一番,又定了行圞事章程,鐘離太太便說:「我們要與蔣小圞姐聯圞系,多有不便,即便柳宜人能把她接到家裡,羅兄弟上門,外人見了,難免要說些閒話的。柳兄弟正在為國征戰,他妻子又是在幫通政司的忙,若是連累了她的名聲,豈不是我們的罪過?」

  羅明敏忙道:「我原也擔心過這事,因此無事不上他家的門。橫豎她們已認得太太了,不如日後就由您出面吧?」

  鐘離太太搖頭道:「夫君如今已經化暗為明,做了正經通政司的參議,我偶爾也會與外頭的人交際一番,那些人雖與我無甚私交,卻也知道我家是做什麼的,多有提防。若是由我出面,去得柳家多了,萬一有人認出我是誰,外人豈有不疑心的?沒得帶累了柳宜人。」

  眾人聞言,也都煩惱起來。羅明敏倒是有了法子:「這有何難?那柳家宅子兩旁的房舍也算清幽,回頭我以別人的名義買下來,打通一處小門,遷幾個信得過的人手過去,日後要與蔣小圞姐見面,便先讓柳家弟妹把人接過來小住,然後藉口說是鄰里來往,請人過來喫茶,既不驚動外人,也不會引起柳家下人疑心。等這事兒過去了,我再以自己的名義『買』下這宅子,只說是打算日後成家用的,與好友做了鄰居,也好日日來往。這樣誰也說不了閒話了。」

  鐘離參議認可了這個辦法,還說:「司裡兄弟有家眷又沒有固定居所的,可以幫上忙。」羅明敏立時便要去辦事,鐘離太太只說要幫著參詳,隨他出了屋子,便叫住他笑道:「羅兄弟,我瞧那蔣家小圞姐正值妙齡,似乎並未定親,不知你可有意求娶?」

  羅明敏嚇了一大跳:「鐘離太太這話何意?我可沒有那樣的心思!」

  鐘離太太白他一眼:「好個糊塗蟲!現放著大好姻緣,你還不起心思,要幾時才能娶到媳婦?!我告訴你,日後你還想要娶到一個知道你身份,還能信得過的女子,可不容易了,該珍惜就要珍惜!」

  羅明敏抓抓頭髮,乾笑著說:「您多慮了,這婚姻大事……家中父母自會參詳……」

  鐘離太太冷哼一聲:「令尊是不敢自作主張的,就怕令堂會選中不當之人。你也別怪我說話不客氣,令尊本有機會再進一步,礙於家裡的情形,只能屈就了,難道你也要像他那樣,一輩子出不了仕,考不得功名?你小時候,不也曾有過青雲之志麼?」

  羅明敏有些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他當然不甘心一輩子做見不得光的暗探,但他又能如何呢?家中已經沒有更好的人選可以繼承這獨特的「祖業」了。

  鐘離太太放緩了神色,勸道:「你今日先後在柳宜人與蔣小圞姐面前暴圞露了身份,固然是因為你對她們並不設防,但也顯露圞出你行圞事不夠謹慎細心。有這樣的缺點,日後你想要在通政司裡苦熬,十年八載都未必能出頭。難道你還真想像令尊一樣在底下幹一輩子麼?你本是個文武雙全的青年俊傑,既入了通政司,不如索性做了明人,哪怕只是個八圞九品的芝麻官兒,也比一輩子只能在暗中行圞事強。有了身份,你與那蔣小圞姐也就匹配得上了。你可別說你無心,若是無心,你這麼擔心人家蔣大人做什麼?」

  羅明敏一窒,思慮半晌才苦笑道:「您的話固然是為了我好,但這種事哪裡是我想就能成的?司裡的兄弟誰都想圞做明人,但那可不是嘴皮子說說就行的。不但要有功勞,還要有功名。我卻只是白身而已。

  這樣的我,想要高攀人家官宦千金,談何容易?您不必再說了,咱們在背後議論人家閨閣小圞姐,可不是君子之舉。」說罷抬腳就走了,只是腳步邁得比平常慢許多。

  鐘離太太也不攔他,她看得出來,自己那番話並不是毫無作用的,羅明敏定然已經聽進去了,接下來要如何,就得看他的心意了。不過她還是真心想撮合羅明敏與蔣瑤的,難得兩人性圞情相投,蔣瑤又是個聰明爽利的姑娘。方才看著他們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把事情議定,她就彷彿看見了年輕時候的夫君和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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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萍妹 發表於 2012-8-19 12:02 PM

第二百九十一章 淑女之思

  文怡第四次看向蔣瑤,蔣瑤無法再當作沒察覺了,故作地問:「你瞧我做什麼?」

  文怡猶豫片刻,才道:「方才羅大哥與鐘離大太在的時候,我瞧姐姐說話行圞事,比平日還要爽利三分,心裡有些吃驚,沒想到姐姐還有這樣的魄力呢。」

  蔣瑤微微紅了臉,目光閃爍:「家父還在錦南,安危未卜,我也是心急,想著只要是我能做的,就儘量去做,若是拖拖拉拉,指不定家父就要多擔一刻風險呢。」頓了頓,「再說了,那位羅公子就是個爽利人,跟爽利人打交道,自然要爽利些。」

  文怡恍然。羅明敏的性子,做事總是風風火火的,常常說話間就把事情議定了,不大耐煩跟別人磨蹭,蔣瑤投其所好,也是為了方便通政司打探消息與救人,原是人之常情。她不再多問了,只是笑說:「既然已經定下了章程,姐姐索性就在我們家多住幾日吧,若通政司那頭有什麼變故,咱們也好及時因應情勢而動,省得你回了侍郎府,我要給你遞消息,還要過五關斬六將。」

  蔣瑤笑著應了,兩人便商議好,派侍郎府跟過來侍候的一個婆子回去報信,只說是事情還未商量好,可能還要出門看園子,因此要讓前者在柳家留宿兩天。若是兩天後,通政司那邊還未有准信,說不得便要再尋藉口,多住幾日了。

  盧老夫人對蔣瑤非常歡迎,還讓文怡盡心招待。因蔣瑤只帶了含笑一個丫頭留宿,文怡便特地把秋果撥了過去。秋果是陪嫁丫頭,雖是顧氏世僕,卻跟長房沒什麼關係,辦事穩妥,性圞情又惇厚細緻,隨文怡進門不過數月,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成為這座宅子裡最受敬重的大丫頭,哪怕是舒管家之女潤心以及跟隨柳東行時間最長的冰藍,也都肯服她管圞教。有她在屋裡鎮著,文怡就不必擔心蔣瑤在柳家會受到怠慢。

  蔣瑤接受了文怡的好意,再三謝過,便先帶著含笑隨秋果去了客房,略作休息整理,再去與主人家一道吃晚飯。

  蔣瑤住的就是柳七老圞爺一家曾經住過的那個小院子,因柳七老圞爺一家才離開不久,那院裡的房舍還算乾淨,只需略作打掃,便可以住人,又與內院相對獨圞立,住起來比較方便。秋果請了蔣瑤進正房,介紹了院中的佈局,便領著一個小丫頭去收拾屋子了。這本該是含笑的工作,但她心中有事,便留了下來,尋了茶具,泡茶給蔣瑤喝。

  蔣瑤接過茶,卻往旁邊幾上放了,淡淡地道:「你去幫秋果收拾行李吧,咱們帶的東西雖然不多,但也不好全都讓別人做了。自己的東西,自然是自己最清楚。」

  含笑咬了咬唇,四處看看,見沒人在跟前,便湊近了蔣瑤小聲道:「小圞姐,方才您與顧家九姑奶奶都不讓奴婢們進屋,卻與那位羅公子,還有那個不認識的太太在屋裡說了半天的話,到底是在說什麼呢?您該不會忘了上回奴婢說的……」

  蔣瑤打斷了她的話:「少胡說!我們是有正事要商議,更何況,九妹妹與那鐘離太太都在跟前呢,你別胡亂說嘴,傳出去反叫人家笑話我們家沒規矩!」

  含笑縮了縮脖子,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再開口了:「小圞姐別嫌奴婢多事,奴婢也是為了小圞姐好。那位羅公子固然是好的,但小圞姐也當謹慎些才是。雖有顧家九姑奶奶在,但外人真要說閒話,她也逃不過去,而那位鐘離太太,也不知道是什麼來頭,外人不知,未必就會拿她當一回事。為了小圞姐與顧家九姑太太的名聲著想,日後小圞姐要再見那位羅公子,還是讓奴婢們在跟前侍候的好。便是小圞姐嫌奴婢囉嗦,上不得檯面,也該勸顧家九姑奶奶,把她身邊的丫頭留一兩個在屋裡啊!」

  蔣瑤眉頭一皺:「這話越發糊塗了!你也不瞧瞧這是在誰家,就在那裡混說!」

  「不是奴婢糊塗。奴婢也是擔心。」含笑皺著眉頭,「你們在屋裡說了半天話,我與秋果她們一道在門外守著,除了秋果與蓮心是站在門邊,別人都離了十尺遠。這柳家的婆子也有人在外頭小聲議論,不知主人與客人在屋裡說什麼話呢,也有人議論那位鐘離太太是什麼人。」

  蔣瑤冷笑:「哪個婆子這樣大膽?居然敢非議主人家行圞事?!回頭我就告訴九妹妹去,這樣的人可不能輕饒了!」

  含笑嚇了一跳,忙道:「那婆子也說不上是在非議,不過是在二門外叫了那個叫潤心的丫頭過去,問問來的是什麼客人罷了。潤心沒告訴那婆子,那婆子也就不再問了。」

  蔣瑤眉頭緊皺。她知道這柳家是從學士府分家出來的,家中的下人自然也有柳家家生子,說不定便有偏向柳學士那一頭的,萬一走漏風聲,可不是玩的。她拿定了主意,回頭定要好好跟文怡商量商量才行。

  含笑見她陷入了沉思,面上卻半點看不出端倪,想了想,又小聲勸說:「小圞姐,其實那位羅公子……也算是一表人才,品行也好,又救過小圞姐,且皇商之家,歸海名門,也不算是沒有根基了,若是將來能考個功名,做了官,倒比那些皇親貴圞族之家的紈褲子弟強些。小圞姐的想法,奴婢不敢擅自揣摩,但若小圞姐真的拿了主意,為何不去信問問老圞爺的意思?」

  蔣瑤看了含笑一眼,心中有些好笑。為了保密,她連身邊的丫頭都沒透露過消息,因此含笑對父親的事並不清楚,也難怪會有這種誤會。不過,含笑從前對羅明敏可是半點都不看好的,怎的今日倒換了口風?

  含笑見她沒有回應,只得繼續勸道:「老圞爺一向疼愛小圞姐,只要老圞爺願意點頭,小圞姐自然就能心想事成了,那豈不是皆大歡喜?強似如今這般,還要求了熟人幫著遮圞掩,才能見上一面。萬一有丁點風聲傳出去,小圞姐的名聲就毀了!就算沒有外人知道,一年大,二年小的,小圞姐遲早要說親,要是姑太太那邊替小圞姐看準了,先一步跟老圞爺說,小圞姐便是有再多的想法,也是不成的,那豈不是只能傷心……」

  蔣瑤打斷了她的話:「我記得你從前還勸我早早打消了那些念頭的,怎的今兒卻說出這樣的話來?」

  含笑紅了臉,賠笑道:「果然是小圞姐,奴婢再瞞不過您的。奴婢在侍郎府裡,與他家的丫頭說笑,聽過些小道消息,是關於他家五姑奶奶的……」

  蔣瑤皺眉:「你真是要死了,咱們在那府裡,說話行圞事都要擔著小心,他家丫頭糊塗,大膽議論主人,你摻和什麼?!」

  含笑忙道:「奴婢並不是有意,不過是閒聊時有人起了話頭,奴婢又不好起身走人。小圞姐也曾囑咐過奴婢,要跟他們家的丫頭婆了相處好了的。」

  蔣瑤抿了抿嘴:「以後再遇上這樣的事,可得仔細些。若叫姑媽或顧二太太抓著了,你就算不用受罰,我臉上也沒光彩。」頓了頓,又問:「她們都議論五姐姐什麼了?」

  「說是顧家五姑奶奶在柳家過得不怎麼樣,明明是親表姐弟結親,柳家少爺待妻子也不過平平罷了,聽說前兩天,還因為一個丫頭吵了一架,最後鬧到柳夫人面前,柳夫人要打死那丫頭,柳少爺還勸住了,親口把那丫頭許給了身邊的小廝。顧家五姑奶奶沒了臉,回到自個屋裡,還要看柳少爺的冷臉……」

  蔣瑤又皺了眉頭:「這種話是怎麼傳回來的?顧家的丫頭如何能知道?」

  「陪嫁過去的四個丫頭,有一個是顧家老太太屋裡的,一個是我們姑太太屋裡的,還有一個是顧家二太太屋裡的,三人都是家生子,家人都在侍郎府裡當差。這種事,哪裡能瞞得住呢?」含笑壓低了聲音,「那柳少爺是學士府公子,奴婢跟著小圞姐,從小兒就見過無數次,都說是再和氣不過的人了,出身好,又有才學,容貌也好,在這京圞城裡頭,可是有名的貴公子。可饒是這樣,對妻子還是這個態度,更別說那是他親表姐,又才新圞婚不久……出了名和氣的人都這樣,其他王孫公子還能比他強不成?小圞姐平日行圞事雖溫柔和氣,其實最是有主意的,若真的落到那樣的人手裡,哪裡會有好日子過……」

  蔣瑤又一次打斷了她的話:「你這丫頭又說什麼胡話呢?!」

  含笑有些委屈地扁扁嘴:「奴婢哪裡說胡話了?原是一心為小圞姐著想的。奴婢知道,為著老圞爺的出身,小圞姐在家裡也跟著受了不少氣,去了侍郎府,也沒過過舒心日子。小圞姐滿心要嫁個體面人家,最好是宗室皇親,為的就是將來不叫人小看了。可若只有外頭體面,私底下的日子過得不好,那再體面也都是虛的。奴婢見小圞姐對那羅公子似乎挺在乎的,他出身也不是那麼差,連顧家老太太,還跟姑太太說要將孫女嫁過去呢……」

  蔣瑤差點被嗆著:「你說什麼?顧家老太太要將孫女嫁過去……嫁給誰?!」

  含笑抿嘴偷笑,悄悄看了她一眼:「自然是羅公子啦。奴婢跟顧老太太屋裡的滌塵相熟,這是她在打掃屋子時無意中聽見的。好像顧家人上圞京時,曾經見過那位羅公子,老太太挺滿意的,有心要把孫女嫁過去,只是嫁哪一個,卻還未定。姑太太說,十一表小圞姐年紀太小了,還不到年紀,要嫁就嫁十表小圞姐,但十表小圞姐與羅公子的弟圞弟更相配些。老太太不知為何惱了,罵了姑太太幾句,說她不知道為女兒著想,不是個好母親……」

  蔣瑤臉色忽地一白,接著咬了咬牙,冷哼一聲,挑了挑眉:「後來呢?她還聽到什麼話?!」

  含笑見狀有些不安:「後來就沒了……她也沒聽清楚,因看見有人過來,她就忙忙躲了……小圞姐……」

  蔣瑤抿著唇,半晌不出聲。含笑小心道:「小圞姐,若是連顧家老太太都願意把孫女嫁給羅公子,可見羅公子未必不是良配。若是小圞姐不盡快跟老圞爺說……」

  蔣瑤橫了她一眼:「急什麼?!該我的就是我的,不該我的,強求也無用!」含笑不敢再說了,耳朵聽見秋果在隔壁屋裡吩咐小丫頭幹活,她忙抬腳出去幫忙了。

  蔣端坐半日,想了又想,索性把心一橫。她難得遇上個看得順眼的人,即使家世差些,又有什麼要緊?正如含笑所說,嫁得再體面,日後過得不好,那都是虛的!那些宗室皇親之家的太太奶奶們,若是真的能看得上她,也就不會到現在也沒透露過一星半點要說親的意思了,連打趣一句都沒有!既然些路不通,她就不能再把羅明敏給錯過了,雖然不知道他對她是什麼心意,但從他行圞事可以看出,他是個君子,也不討厭她。通政司又如何?身份不夠尊貴又如何?難道她還要一輩子巴結那些貴婦千金嗎?姑奶奶沒那個耐性!

  蔣瑤站起身,深吸一口氣,決定要重拳出擊。

  晚飯過後,文怡聽完蔣瑤的話,驚訝得半天都沒醒過神來:「你是認真的麼?不是一時激動吧?你要知道,青州錦南眼下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情形,萬一有危險……」

  蔣瑤微微一笑:「派人假扮家僕總是有風險的,萬一家父身邊的人沒認出來,就揭破了通政司使者的身份,豈不是糟糕?但有我在就不一樣了,他們只會認為是侍郎府派了人去送我。至於我的安危,九妹妹不必擔心,我又不是獨自前去,不是還有通政司的諸位麼?他們想要成事,還要靠我在前頭擋著呢,又怎會讓我有事?只是……」她面露猶豫之色,「我有一件事想求妹妹,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文怡忙道:「姐姐請講,只要是我能辦到的,一定盡力去辦!」

  蔣瑤略紅了紅臉,笑道:「我與別人都不相熟,此去青州,心裡也委實難安,若是有個熟人同行,倒比其他人強些,我在路上便是有什麼為難的事,也可有人商量……」

  文怡道:「通政司裡我也沒什麼熟人……」忽然明白過來,看了蔣瑤一眼,「就只有羅大哥是認得的。我可以幫著問問,看羅大哥方不方便,卻不敢打包票……」

  蔣瑤笑道:「這就夠了,我也不過是為了求個心安。多謝九妹妹了。」說罷起身鄭圞重行了一禮。

  文怡忙將她扶起,又說了一會兒閒話,便把人送走了,然後回到房圞中,細細思量,暗笑不語。

  蔣瑤似乎對羅明敏生出了淑女之思,這兩人倒是匹配的,若能成事,也是一對佳偶呢!

  想著想關,文怡不由自主想起了柳東行,神色黯淡下來。

  她的夫君,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呢?



第二百九十二章 千里之外

  北疆,北望城以西三十六里,放馬坡。

  柳東寧騎著馬,眺望前方不遠處的崇山峻嶺,躊躇不定。他身下的馬噴了口氣,四蹄輕輕在原地踏了兩下,隱隱有些急躁,需要他扯住韁繩,才能阻止馬往前移動。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柳東寧轉頭望去,發現是兩名斥候許陌、許汶兄弟倆,從西北方向快馬趕了過來,不由得露出了幾分希翼之色。

  許家兄弟在距離柳東行還有兩丈多遠的地方翻身下馬,快跑幾步,抱拳拜倒:「將軍,屬下等已經探明前方道路,放馬坡前後方圓五里之內並無敵軍蹤影。」「羊腸峽中也不見人跡,雜草叢生,落葉滿地,敵軍應該並未涉足。」

  柳東行聽著先是微微露出幾分欣喜,但接著很快就冷靜下來:「你們可曾進峽中看過?裡頭確實無人?那道路可通暢?」

  許陌道:「屬下親自深入峽中三百尺,仍未見有異狀,而且還遠遠看見了羊腸峽的另一邊出口,出口之外乃是一馬平川,地勢廣闊。峽中雖然道路狹窄,地面還有無數枯枝幹草散佈,但足可容四人並行。峽谷兩邊山壁陡峭,但並無樹木遮擋,可以確信谷中無人。」許汶在旁道:「將軍,只要我們過去了,就能從放馬坡背面包抄敵軍後營,與上官大將軍、阮大將軍合力困住蠻族主力了。將軍,機不可失!」

  柳東行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眼下距離兩位大將軍定下的進攻時間,只有不到三個時辰了,而他還不知道羊腸峽外是什麼情形,是否能讓他身後的這支軍有足夠的地方重新集結,並且隱藏身形悄然進發,若他再拖拉下去,萬一延誤軍機,無論他曾立下多少功勞,都會完全成為泡影!

  然而,他心頭總是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覺得那羊腸峽裡頭,似乎有什麼令人不安的東西在等著他,叫他遲遲不敢下決定。

  又是一陣風吹來,柳東行咬咬牙,下令:「再探!探清楚羊腸峽的出口外是什麼情形,確信沒有敵蹤,我們才能冒險!」

  許家兄弟齊齊一愣:「將軍?」

  「快去!若是敵人在出口處設下埋伏,我們這三千兄弟可就都交待在這放馬坡了!」

  許家兄弟聞言,也覺得事情穩妥些為好,忙領命而去。

  柳東行聽著風吹的聲音,心情稍稍平靜了些,兩眼盯著不遠處的山脈,細細搜尋,想要找到一絲半點不對勁的地方。

  副手杜楚雲打馬跑了過來,小聲提醒他:「將軍,您今日是頭一次獨自率軍行動,是出不得紕漏的。後面已經有人在非議,說您遲遲不肯出兵,是怯戰!萬一延誤時間,壞了幾位大將軍的盤算……」

  柳東行歎了口氣,他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這是上官將軍為他爭來的一個好機會,只要握住了,從今往後,他在軍中便徹底站穩了腳跟,但若出了紕漏,別人只會說他不堪大用……

  然而,約定的時間越來越近,他心中的不詳感覺就越來越強烈。他出征前,妻子的祖母盧老夫人曾再三告誡過他,一定要小心行事,每一個命令都要斟酌再斟酌,不可魯莽大意。要知道,他現在可不是一個人在與敵軍作戰,他身後還有三千士卒,他需得為這三千士卒的性命負責!

  柳東行沉聲道:「小心使得萬年船。羊腸峽的另一邊是什麼情形,總得先弄清楚了,不然我們的人一旦進去,想要出來就沒那麼容易了!」

  杜楚雲察覺到幾分異樣,忙壓低聲音問:「將軍可是覺得有什麼不妥?」

  柳東行瞇了瞇眼:「我總覺得……納蘭璜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他吃了我兩次大虧,結義兄弟耶穆冬還叫我一刀砍了,他既放話說要拿我的人頭祭旗,自然不可能什麼都不做!蠻族既敢在放馬坡另一邊紮營,又怎會輕易留下羊腸峽這個破綻?若說他們不熟悉此地山川道路倒罷了,可這裡明明離他們的地盤更近些……我懷疑其中有詐!」

  杜楚雲想了想,吃了一驚:「難道說,他們是故意的?!這是他們設好的圈套,只要我們發現這處小路,帶兵過來,進了峽中,他們在出口處以逸待勞,憑我們有多少人想出去,都難逃他們的利刃!」

 柳東行微微搖了搖頭:「若只是如此,倒還罷了。只要前方有異,我們的兄弟還不會調頭跑麼?若是換了別的大營的士兵,還有可能會驚惶失措,亂成一團,但我們京南大營的人,只要一聲令下,便是撤退,也會退得整整齊齊。那他們設的這個圈套,頂多只是讓我們折上幾十人罷了。我擔心的,是那納蘭璜凶殘成性,會使出更毒辣的法子。」

  杜楚雲忙問:「什麼法子?難道他們要把我們困死在峽中?」他想了想,「雖說難了些,但也不是不可能,只要把兩邊出口封住……將軍,我們索性不走羊腸峽吧,雖說那裡是捷徑,但我們從放馬坡上摸過去,也不是不行,就是費事些罷了。不過山上沒有樹木,有些麻煩,光禿禿的不好掩住身形,還好大塊的山石倒是不少……」

  柳東行忽然一震,抓住他的手臂:「你方才說什麼?!」

  杜楚雲一愣:「什麼?」柳東行冷笑一聲:「原來如此……山上明明沒什麼樹木,峽中卻有枯枝,眼下不過是夏天,這北疆的草木正是青蔥的時候,峽中少見日光,怎會有乾草?這分明是設好的圈套!他想要用火攻!」

  杜楚雲愣住,隨即倒抽一口冷氣:「好毒辣的盤算!這羊腸峽又細又長,足以容納我們這三千兵馬,等我們進去了,他再放火……」他打了個冷戰,不由得磨起了牙:「納蘭璜!下回叫爺爺遇上你,你別想逃得了性命!」

  柳東行輕笑:「還要等下回?咱們今兒就做了他!」

  杜楚雲一喜:「計將安出?」

  柳東行眺望遠方,將視線投向了某一個點。

  天黑了下來,風吹得越發凜烈。

  納蘭璜悄無聲息地把身體往前挪了挪,望向下方的峽谷,臉色沉了沉:「怎麼回事?他們沒進來?!」

  旁邊有人答道:「將軍,他們已經到峽谷口了,屬下可以看見火光。」

  納蘭璜聞言便順著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見羊腸峽入口處有幾點火光明明滅滅,不一會兒,全無聲無息地游進谷中。他露出一個獰笑:「來得好!」一揮手,旁邊的人便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傳出幾聲狼嚎,對面山壁上,也傳來了幾聲狼嚎回應。峽中的火光移動得更快了,星星點點,不一會兒便來到了峽谷中央,似乎那執火把的人是奔跑著前進的。

  納蘭璜看著那火光已經全部進入了羊腸峽中,也沒去多想為何只有幾十個火把,火光又昏暗,似乎遠遠不足冉照亮三千人馬,只當是敵軍為了掩飾行蹤,不讓他們發現蹤影,便減少了火把的數量。他猛地站起身來,揮手示意,身後的副將立時便揚起令旗,隨即羊腸峽兩邊亮起無數火把,將整個峽谷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納蘭璜揚聲大笑,丟了一個火把入谷,正要尋領兵的仇人柳東行說話,誰知還未開口,便愣住了。

  峽中哪有什麼三千敵軍?不過是二三十隻山羊,被人捆住了嘴臉,出不得聲,兩隻羊角各綁了一隻火把罷了。納蘭璜扔了一個火把下去,燒著了其中一隻的皮毛,它立時便痛得四處狂奔,引得其他山羊都亂成了一團,混亂中,有幾隻羊掙脫了嘴上的束縛,發出淒厲的「咩咩」聲。

  蠻族兩千軍士,就這樣站在羊腸峽兩邊的山壁上,看著峽中亂竄的山羊發愣。

  納蘭璜一個激靈:「不好!中計了!」便要下令撤退,誰知就在這時,從他們後方射來無數箭雨,士兵們慘叫著紛紛倒地,一支利箭無聲無息地朝納蘭璜射來,副將大叫一聲「將軍小心」,全撲將過來,正中眉心,立時軟倒。納蘭璜恨得滿面猙獰,被親兵一把扯倒,嘴裡還不忘喊:「柳東行,我與你勢不兩立!」

  話音剛落,對面山壁上便傳來幾陣慘叫,十數名軍士跌落峽中,峽中迅速起火,一時間,火燒蹄踏,更多的士兵摔落峽中殞命,其中一人,分明就是他的親弟。

  納蘭璜一聲怒吼,目眥欲裂,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對面的同袍一個一個地被砍死、射死,然後被拋屍峽底,瞬間沒入熊熊大火之中。接著,對面山壁上已經改換了旗幟,一個熟悉得令他痛恨的身影出現在他眼前。

  「柳東行!」納蘭璜雙眼圓瞪,「是好漢就給我真刀真槍地比個高低!使這等見不得人的手段,算什麼好漢!」

  柳東行哈哈大笑:「我不過是順勢而為罷了。納蘭將軍,這等手段好像是你出的主意吧?」他收了笑,冷哼一聲,「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納蘭將軍要怪,就怪你自己太毒辣,才會枉自葬送了親弟性命!」

  納蘭璜嘶吼一聲,揚刀欲斬,被親兵死死抱住,諫道:「將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還是快收攏兵士,速速撤退回營為好!」「是呀將軍,這裡火光沖天,營裡必會看見,不一會兒便會有援軍前來,到時候還怕他們逃了麼?!」

  納蘭璜稍稍冷靜了幾分,沖柳東行獰笑:「好,咱們走著瞧!」說罷便再看一眼峽中的慘狀,眼圈一紅,轉身離去,才走出幾步,卻又停了下來,回頭狠狠地再瞪柳東行一眼,抽過一把強弓,搭箭便射,一聲尖利的嘯聲隨即向柳東行的門面射去。

  文怡忽地驚醒,才發現自己做針線時,竟困累得一時睡著了,門外風聲呼嘯,似乎風雨將至。窗頁被風吹得啪啪作響,她忙起身前去關上,才轉身,桌上的蠟燭又被吹滅了。她重新點亮燭火,想要倒一杯茶喝,誰知手一滑,杯子竟掉落在地,碎成幾片。

  秋果聞聲趕了過來,見狀忙道:「奶奶且坐,奴婢來收拾。」便蹲下去揀那碎片。

  文怡坐下來,怔怔地取過做了一半的男襪,忽地指尖一痛,竟叫針尖刺傷了手,血珠子染紅了棉襪,瞬間蔓延開來,紅得刺痛了她的眼。

  她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2-8-19 12:04 PM

第293章 秋來風雨

    文怡一夜無眠,早晨起來,兩眼下方便青黑了一片。

  潤心見狀嚇了一跳:「奶奶這是怎麼了?可是昨兒沒睡好?」荷香忙道:「昨兒吹了一夜的風,門窗響個不停,想必奶奶是被吵得沒睡好?今晚奴婢們把門窗都關好,再點上安息香,絕不會再吵鬧了。」

  文怡不置可否,她提心吊膽了一個晚上,總覺得心頭惶惶,怕是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了,至於風雨門窗,她壓根兒就沒留意。

  秋果捧了蓮紅棗湯進來,放在桌上,走過來道:「小姐昨晚上沒睡好,今日想必沒什麼精神,回頭等外面的人把該回的事都回了,小姐不如就在東邊炕上略歪一歪?奴婢點了香,不叫別人來打攪,小姐睡個回籠覺也好。」

  文怡隨口應了一聲,又問她:「老夫人可起來了?」

  「起來了,剛剛梳洗過,正要吃早飯呢。」

  文怡便讓丫頭們給自己梳了個簡單的髮式,隨意喝了幾口蓮子湯,便往盧老夫人屋裡去了。

  到了西廂房,盧老夫人正與趙嬤嬤說話,水葒剛剛擺上了早飯。見文怡過來,盧老夫人便笑道:「來得正好,今兒廚房做了兩碟茯苓糕,倒是易克化的好東西,我一個人吃不了,你也分幾塊去。」正說著,便留意到文怡的黑眼圈,忙問:「這是怎麼了?昨晚上沒睡好?「

  文怡胡亂尋了個借口混過去,待吃過早飯,旁人都離開了,她方才悄悄對盧老夫人說:「昨兒晚上不知怎的,心跳得厲害,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孫女兒擔心,會不會北邊……」

  盧老夫人怔了怔,沉吟片刻,淡淡笑道:「想來不過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罷了。東行還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呢?他立了好幾回功了,軍報裡也都說他平安無事。眼下蠻族大軍已經元氣大傷,用不了多久就要一敗塗地了。他先前戰局凶險的時候都沒事,如今不過是收拾殘局,又能遇到什麼險情?你別自己嚇自己,想必是你惦記著他,總擔心他會有不測,才會心神不定罷了。」

  文怡本是想要向祖母求助的,見她老人家這麼說,也不好再提了,免得她擔心,便說了幾句家常話,就告辭回屋去,暫時將心事壓下,料理了一回家務,卻把秋果叫了來,交待一番然後命她帶上兩盒子點心,坐車去羅家給羅四太太送禮。

  到了晚間,秋果回來,稟報說:「羅四太太說了,北疆情勢還算太平,敵軍幾次進攻都被朝廷大軍打退了。姑爺每次都立了小功勞,只是跟先前兩次比,沒那麼顯眼,只等戰後一併請功。幾仗下來,姑爺都沒受什麼傷,不但他自己平安無事,他還幫軍醫的忙,為好些將士治傷呢。一切都好,小姐不必擔心。」

  文怡心裡稍稍安定了些,卻仍舊放不下心來:「乾娘可答應了一有北疆消息便告訴我?」

  秋果笑道:「自然是答應了,還叫奴婢安撫小姐,不必太過擔憂,該做什麼就做什麼,若他真的受傷了等消息傳回來,傷也早就好了。若是家裡人太過擔憂,憂壞了身體,消息傳到邊疆反而會讓人擔心呢。」

  文怡聽了有些不好意思,又問:「你去的時候,羅二爺可在?」

  「奴婢問過了,羅二爺昨日出門去了,說是到東平府巡視幾家鋪子,不過不知幾時回來。」

  文怡心中有數。那一日蔣瑤說出自己的想法後,她立時便傳信告訴了羅明敏,通政司那邊商量過,覺得有蔣瑤同行確實更穩妥些,到了錦南州後,也不會輕易引起鄭王府疑心,便是一路上有兩個王府的人知道了,也只會當成是女兒帶了僕從前去探望父親而已。況且眼下正是汛期,走水路去青州,既快又不會太勞累,多帶幾個人也沒什麼要緊,他們便同意了蔣瑤的提議,而且因為羅家在這條水路上沿途皆有私家船塢,羅明敏也奉命同行,裝作蔣瑤是借用羅家商船南下的,兩人前後出發,到了東平府再會合。

  計劃一決定好,通政司便行動起來,先是派人偽裝成蔣知州在錦南新收的家人,送「家信」回京,表明自己十分思念女兒,想接她來見,同時由蔣瑤相助,偽裝了另一封信,是寫給蔣氏的,只說他在錦南為女兒看了一門不錯的親事,需得接了女兒過去相看,因此派人來接。

  有了這個理由,無論是蔣氏還是侍郎府,都沒起半點疑心,順利的放了蔣瑤回家收拾行李。

  事情定下來後,文怡又見了蔣瑤兩回,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蔣瑤的手腕越發乾淨利落了,而且行事周密,若不是她知道內情,還當蔣瑤是真的要南下探親,並且相看人家呢,連做的新衣,採買的首飾,都似模似樣。

  為了這個理由,蔣氏甚至還送了侄坻女一套體面的首飾與幾匹上好衣料,並且面授機宜,囑咐了她半日規矩,最後還派了兩個婆子隨行。只是不巧,這兩個婆子,一個素來精明能幹的,才到蔣家半日,就跟蔣家的婆子吵翻了,鬧得要蔣氏親自出面處置,因此不得不灰溜溜地回了侍郎府;另一個性子老實的倒是平平安安地留了下來,也不知道通政司派來的婆子是怎麼做的,就把她收拾得服服帖帖,只當是舅老爺在任上收了許多能幹的家人,半點疑心都沒起。

  蔣瑤與通政司配合得如此天衣無縫,著實叫文怡暗暗吃了一驚。

  蔣瑤兩天前就離開了,羅明敏則是昨日出發,眼下想必已經快到東平了吧?

  文怡歎了口氣,羅明敏素來消息靈通,他不在京城,她想要打聽北疆的消息,就只能靠羅四太太了,但羅四太太只能從羅四老爺的家信那裡探得隻字片語,遠不如羅明敏清楚。從前她只以為羅明敏是從羅家商隊裡得的消息,如今才知道,那分明是走的通政司的路子!羅明敏一走,這條路子自然是斷了。

  文怡有心要向別人打聽,但她能求助的人家,不過李、阮、龍、查等幾家小姐而已,上官將軍家裡,卻是除卻年節走禮,便再無私交了。況且這些都不是尋常人家,除了李家她不必顧慮太多外,其他的人家,她還真不敢隨意開口。

  就在文怡一邊從李家那裡艱難地打聽北疆的最新戰報,一邊料理家務、照顧祖母之際,蔣氏又一次上門來了。

  蔣氏這次過來,既是來抱怨,也是來訴苦的:「好好的,瑤丫頭被她老子叫了去,你先前說要請客的事也耽誤下來了,家裡人都在著急呢,背地裡抱怨我,也不留瑤丫頭多住就走了,知道的,明白我是擔心侄女的前程,不知道的,還當我是存心把孩子早早趕走呢。」

  文怡有幾分心虛,賠笑道:「怎麼會呢?大伯母最是慈愛不過的了,瑤姐姐也常這麼跟我說呢。況且蔣大人急著見女兒,大伯母也是為了瑤姐姐著想。」

  蔣氏歎了口氣,又睜大了眼問文怡:「她雖走了,你未必就請不得客。如今天氣也涼快了,雖說有雨,只得雨歇了,請客賞秋正當宜!你若是不知道要怎麼做,只管跟大伯母說。大伯母雖不清楚你們年輕女孩兒的喜好,卻也見識過些世面,大約還能替你出點主意。」

  文怡眼珠子一轉,故意歎了口氣:「大伯母,侄女兒何嘗不想早些請客呢?只是一來,這天氣確實不好,二來嘛,眼下北疆戰局未定,那幾戶人家,都有親人好友在北疆征戰的,哪裡有心情玩樂?因此侄女兒只稍稍去信試探了一下,看她們的回音,似乎都是興趣缺缺。因此侄女兒想著,若是等到北疆大捷喜訊傳來,朝廷要班師的時候,再提這件事。」

  蔣氏頓足:「等到那時就晚了!北疆大捷,大軍班師,滿京城的人家都要請客,那些小姐們哪裡還有空理會你?」

  文怡忙道:「大伯母似乎十分關鍵,這是為什麼呢?若是為了六姐姐……不瞞您說,侄女兒有些擔心,六姐姐在京裡這麼多年,為著鄭家小姐的緣故,跟不少人家的千金結過怨,侄女兒要請的那幾家小姐,有多一半是與六姐姐合不來的。六姐姐便是去了,也討不了好,到時候難受的豈不是六姐姐自己?」

  蔣氏眼圈一紅,哽咽道:「九丫頭,你的話我何嘗不知?只是……你六姐姐如今只能關在家裡,整日敲經念佛,哪裡還像個千金小姐的模樣?若是再不出門交際走動,外人用不了多久就會忘記她了,那還有誰家會來提親暱?她跟別家小姐見面,固然會受點委屈,但她從前在京坻城也有些美名,只要有人提起,說不得便有好人家能想起她來。我如今也不求對方是什麼公侯府第、王公大臣了,只求是個體面的官宦人家,門風清正,子弟有出息,品行好又是嫡出,便足夠了。若是真有王公貴人來提親,品行出眾的庶出子弟也無不可的。」

   
  文怡啞然,想了想才道:「若是大伯母真的這麼想,倒也是好事……只是五姐姐出嫁還不到兩個月,京裡記得那件事的人多了去了,大伯母若真為六姐姐著想,何不耐心再等些時日,等風聲過去了再說?這時候會來說親的人家……就怕會委屈了六姐姐。「

  蔣氏聞言又哭了起來,哽咽道:「九丫頭,你六姐姐再不說親,只怕要受的委屈就更大了!」聽得文怡大為不解:「這是為何?」蔣氏便哭道:「你二伯父的官職快要下來了,等這事一定,他們家就要回老家去,老太太說不定也要跟著回去的。到時候,他們一行人仍舊坐船南下,會路過歸海。老太太說,要把你六姐姐帶上,到了歸海,就把她說給羅家二爺……」

  文怡大驚失色:「誰?說給誰?!」

  「就是羅家二爺,叫明敏的那一個。」蔣氏抽泣道,「羅四老爺那個侄坻兒,你不是說他與你舅舅家的表哥是好友麼?他家是皇商,有錢是真的,可他卻是個白身,父祖又無功名……老太太說,羅家離京城與平陽都遠,想必沒聽說過你六姐姐出的紕漏,且歸海民風開明,羅家又是大戶,你六姐姐嫁過去不會受苦……」

  文怡深深吸了一口氣:「羅大哥品行正派,確實是個好人,但六姐姐……與他恐怕不大匹配吧?」

  蔣氏還以為她說的是兩人門第不匹配,便哭道:「可不是麼?若是世宦之家,倒也罷了,可這位羅二公子,家裡世代都是行商的,便是皇商也是商家!他既不是繼承家業的長子,也不是讀書科舉的幼子,將來分家,還不知道能分到多少產業呢。雖說先前曾有過繼給羅四老爺的風聲,但大半年下來,再也沒人提起了,想必只是謠傳。你六姐姐是什麼樣的人?怎能委屈嫁給他呢?」說到這裡,大概是想到文怡與羅四太太是干親,她說話略客氣了一點:「因此羅公子本人雖好,羅家也是體面人家,但你六姐姐真的不能嫁過去。也不知道老太太是怎麼想的,見我反對,反而罵了我一通。」

  文怡暗暗忍了忍怒氣,方道:「大伯祖母興許是擔心京裡與平陽兩地的好人家都知道六姐姐的事了,不肯上門提親,才把主意打到羅家頭上的。但羅家產業遍佈天下,不論是平陽,還是京坻城,都有商行,羅四太太與羅大哥本人更是在京裡住了好幾個月,六姐姐出的事,他們心知肚明,哪裡是能瞞得住的?若是羅家拒婚,將來還有什麼人家願意向六姐姐提親暱?這真不是個好主意!」

  蔣氏被她一言驚喜,越發驚惶了:「那怎麼辦?!老太太像是鐵了心,還要我收拾給你六姐姐備下的嫁妝,只要他們到了歸海,跟羅二爺的父母定下親事,便把東西送過去,竟是連日子都不願再等了,說是底下的幾個孩子也到了議親的年紀……」

  文怡咬了咬牙:「聽說羅大哥出京去了,也不知道幾時能回,而大伯祖母與二伯父、二伯母也不是立時便要回南的。大伯母且回家去,別與老人家頂著幹,等過些日子,大伯祖母冷靜些了,再與她細細分辯,說不定能說服她老人家呢?」

  蔣氏見這話有禮,忙點頭應了,至於那請客的事,早已拋到了爪哇國去,不一會兒,便告辭回家。

  文怡則咬牙想了半日,記起鍾離太太先前曾提過,自家左鄰遷入了一戶通政司的屬員,若有事要找他們,可以通過這戶人家轉交,於是便寫信將蔣氏提到的事告訴羅明敏。雖然此事可以從羅四太太那裡著手,但事關兒女親事,若是羅四太太插手了,羅二太太只怕要惱,倒不如讓羅明敏自己去跟父母提。

  寫好了信,她便叫了蓮心來,讓蓮心將信遞給舒平,送到鄰居家去。羅明敏曾提過舒平是可信之人,有事可以差他去辦。蓮心接過信,猶豫了一下,紅了紅臉,方才轉身出去。

  三日後,從鄰居家來了回信。文怡拆信一看,裡頭半點都沒提起羅明敏如何,反而捎來了柳東行的消息。

  柳東行在十天前的一場大戰中,受了傷。



第二百九十四章 班師回朝

  文怡手一顫,差點兒沒拿住信,忙緊緊抓住了信紙,定 了定神,才接著看下去。

  信裡並沒有詳細說,只是提到從北疆傳回米的軍報中,提到十天前那一場大戰,是北望城兩路人馬聯手,趁夜出兵攻打敵軍大營,將敵軍主力一網打盡,淮西、河東兩地的軍隊則分頭截住敵軍西面與北面的去躇,務求全殲其殘部。柳東行與另一名年輕小將各領三千人馬,分別走小路包抄敵軍後營,斷其後路,其中柳東行未能到達約定的會合地點,卻在半路設圈套困住敵軍派來伏擊的兩名大將,用火攻滅其親部,還把其中一人燒死,另一人重傷,僅帶著幾員親兵逃去,共剿敵兩千有餘。由於火勢太大,火光直衝雲霄,另一名年輕小將及時發現了敵人埋伏的人馬,將其打退。而火勢蔓延到敵軍後營,不但斷了敵人撤退的後路,還燒掉了大部分僅剩的糧草。不過柳東行本人在戰鬥中手與頭臉均受了傷,還被火頭燎了一下,並無生命危險,眼下巳經返回北望成養傷了。

  文怡看到這裡,整個人敢鬆下來,幾乎軟倒在椅子上,只覺得額頭都是冷汗。過了一會兒,方才緩過來,慢慢直起身,晃子晃腦袋,重新把信再看了一次。

  既然蠻族落敗至此,想必是無力再戰了吧?眼下已是七月了,朝廷大軍月不了多久就要班師回朝了吧?柳東行受了傷「手傷在了哪裡?頭臉又傷在了哪裡?還有燒傷得厲不厲害?信裡只說他並無生命危險,可到底傷到了什麼程度呢?

  文怡想起前世關於柳東行傷勢的語言,說是他身有殘疾,又破了相,莫非是真的?!她猛地站起身來,往外走了幾步,又忽然停下來,洩了氣。北疆離京成干裡之遙,她就算再焦急,也沒法立別趕過去親眼見一見丈夫的。

  文怡在原地轉了兩圈,想去找祖母說一說,但走到門邊又停了下來。連准信都沒有,何必惹得老人家擔憂?若是要解釋她手上這封信的由來,豈不是把羅明敏的事也洩露出去了?

  文怡滿臉憂愁,卻無處可訴,只能將信密密收起,想著要找機合見一見鍾離太太,問個清楚。可惜羅明敏此去青洲,不知要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她想要打聽得詳細些,就只能厚著臉皮去找不甚熟悉的鍾離太太了。若是別的事,她可能拉不下這個臉,但在此時此地,她也顧不得許多了。

  所幸她沒等多久,在鄰家裡的女眷便送了帖子過米,請她去喫茶。

  無論是盧老大人,還是家中的僕傭,都以為是文怡昨日命舒平送去的」帖子「得到了回音,對方是禮尚往來,不但早上送了信來問好,下午還直接請人去做客了。盧老夫人還囑咐孫女,萬萬不要失禮,可以探聽一下對方的身份來歷,若是家風清正的人家,往後大可常來常往。

  文怡對實情心知肚明,只能苦笑著應下,只帶了秋果一人,來到左鄰家的宅子裡。

  這家姓朱,女主人是個四五十歲、長相平平卻十分和氣的婦人,見了文怡,寒暄幾句,略提了提她家老爺是通政司的經歷,因為年紀太大,巳經快要告老了,能在京城中覓得一處清靜宅子養老,實在是意外之喜,希望以後能跟左鄰古捨常來常往,融洽相處。

  她還提到,對面那所宅子,也有人買下了,但不知是誰家會搬來。

  文怡起初還懷疑過!通政可怎會這樣大手筆,為了在短短幾日之內方便與蔣瑤聯繫,便買下了羊肝兒胡同裡的兩所宅院,但如今看來,似乎也是順勢而為,並不完全是為了柳蔣兩家,心裡倒安心了些,猜想著右鄰會是什麼人。

  朱太太請文怡進屋奉茶,但客人坐下了,她自個兒卻離開了,看得文怡一陣發愣,接著便聽到腳步聲,從正屋後方的大屏風後轉出一個熟人來,正是鍾離太太。文怡吃了一驚,忙站起身:「您怎會在這裡?」

  鍾離太太笑著指了指屋後方向:「那邊是後門,找是從那裡進來的。以後我要在這裡見柳宜人,也可掩人耳目呢。」

  文怡驚歎,但很快就反應過米,道:「那封信......?」

  鍾離太太笑說:「羅兄弟臨行前曾交待過,若有小柳將軍的消息,便給你送來。我們在北疆也有人,不過並不是只盯著小柳將軍的,那信上的消息,是我綜合了幾處人手的回報,才打探出來,沒法更詳細些了。不過可以肯定,小柳將軍性命無礙,請柳宜人寬心。

  文怡臉微微一紅,鄭重向她行禮致謝:」多謝鍾離太太相告,能得到拙夫的音訊,巳是意外之喜了,不敢為私心占公器,只是......」

  「哪裡到這個地步?」鍾離太太笑著擺擺手「朝廷的軍報只會提到大致的戰情,但我們通政司的軍報,卻向來要說得詳細些的,不是指戰況,而是指都有什麼人參戰,誰領兵,誰為先鋒,什麼人戰死了,什麼人受傷了,擒獲了什麼人,敵軍又有什麼人戰死或受傷,等等。只要是敏得上名頭的大小將領,都要報上米的。因此小柳將軍受傷一事,本就在公文裡頭提到了,我不過是順水人情。柳宜人放心,我們朝廷的將領,凡是受了傷的,都分輕傷重傷來說明。小柳將軍並不在重傷一到,可見並無大得。」

  文怡只覺得懸在半空中的心,稍稍放下了一半。既然只是輕傷,無礙性命,想必也不會致人殘疾,她除了心疼柳東行外,更多的是鬆一口氣。至於面目受損,她做妻子的都不嫌棄,別人就不必理合了。不過北望城遠不如京城舒適,只盼著柳東行的傷勢能得到妥當的照顧才好。

  她歎了口氣,勉強笑著問鍾離太太:「我瞧了那信上的話,敵軍主力似乎被剿得差不多了,想必朝廷班師之日不返?」

  鍾離太太笑道:「確實如此。柳宜人就安心坐等好消息吧,用不了多久,小柳將軍就要回來了!」

  文怡從此就真的安坐家中等起了消息,只是這一等,便是兩個月。捨秋無月,京城的天氣巳經冷下來了,家家戶戶都開始做冬衣、備火炭。就在這時,朝廷上傳來了消息,大軍班師回朝,再有凡日便要到達京城了。

  文怡早就從鍾離太太那裡得到了消息,立時便指探著家中眾人收掩起院落屋舍來。正屋倒罷了,柳東行用的書房、兵器房,都清清冷冷地,需要重新整理:而柳東行要穿的秋冬衣裳,也都備好了,全都拿出米敢在熏籠上熱了又熱

  他一回家,便能穿上暖烘烘的新衣;文怡還命人重尋 ,院中的花木,刷洗了全宅的地板,連門窗廊柱也重新上了一層清漆;家下人等都分了半匹新布與兩斤棉花做衣裳,侍面的丫頭婆子還常了首飾。柳家宅子整理一新,人人臉上都帶了歡喜,就等男主人回來了。

  文怡每日都派人去打聽大軍的日程與到京的時日,心裡又是歡喜,又是焦急,還有三分憂慮,生怕柳東行受的傷真有個好歹,但更多的是安心,至少,他是回來了,不合再孤身遠離千里之外,日日冒性命之險。

  看到孫女坐立不安,盧老夫人忍不住了,特地叫了她過去:「大軍都班師了,只不過還未到京城罷了,東行一切安好,你在這裡擔心些什麼呀?還不好好歇息了,等他回來時,看到你的好氣色,心裡也歡喜。」

  文怡不好說柳東行曾經受過傷,只能垂頭應了。盧老夫人恨鐵不成鋼地數落了她一頓,方才讓她回去。

  趙嬤嬤私下來找文怡,安慰她道:「小姐別把老夫人的話敢在心上,她這是為你著急!這兩個多月裡,你總是憂心鍾仲的,老夫人生怕是姑爺那裡出了事,你存心瞞著她,還讓嬤嬤悄悄兒去找表姑太太與羅四太太打聽呢,知道殉國的將士裡頭並無姑爺的名宇,方才安下心來,幾次勸小姐,小姐嘴上應了,背過身仍舊是那樣。老夫人見了,真怕你是有事瞞著。如今姑爺分明是要平安歸來了,大軍離京城也就只有三天的路了,小姐你還是這樣,到底是在怕什麼呢?」

  文怡這才知道祖母曾經背著自己做了這麼多,心下感動,便道:「其實也不是怕什麼,相公要回來,我心裡真的十分歡喜。只是先前......跟找提過,他受了點傷,找怕他傷得厲害,又不知詳情,因此心中不安。地雖然寫過家信回來,但信裡提都沒提過這件事,我就知道他是有心瞞著。若是真的不打緊,他瞞找做什麼?!這件事嬤嬤別告訴祖母知道,找一個人擔心就罷了,不敢讓她老人家也跟著擔憂。」

  趙嬤嬤唬了一跳,忙道:「真的?不要緊吧?是誰告訴小姐的?那人說的是真話麼?」忽然想起一個人「難道是羅公子打聽到的?」

  文怡點點頭:「是真話,不過不是羅大哥。嬤嬤忘了?他兩個月前出京後,便至今未歸。我便是要找他,也沒處找去。」

  趙嬤嬤想了想,便壓低聲音道:「不怕,嬤嬤有法子。住在咱家隔壁的朱家,他家老爺聽說是通政司裡的人。小姐可知道通政司?從前真是聽也沒聽過!這兩個月裡,他家太太時常過來陪老夫人說話,老夫人心裡記住了,找了表姑太太打聽,才知道那通政司是幹什麼的,真真天底下就沒事能瞞得過他們!朱太太與老夫人極熟的,人又和氣,若是小姐真個心急,想知道姑爺到底傷得如何,不如請她幫忙問問?」

  文怡啞然,頓了頓才道:「不必了,再過三天便能見著人,何必再去煩朱家?」

  趙嬤嬤眨了眨眼,不置可否。第二天,朱太太又請文怡過去喫茶,文怡再見了鍾離太太一回。後者笑著安慰她道:「小柳將軍一切平安,柳宜人不必擔憂。」文怡心中懷疑是趙嬤嬤跟朱太太說了什麼,心下一暖,向鍾離太太道了謝。

  大軍到京這一日,全京城都轟動了。因此戰打了半年,得了幾次大捷,蠻族又被打得元氣大傷,連統兵的大將都被小阮將軍一刀砍了,幾個王族子弟殞身戰場,只有幾隊殘部逃回蠻族王廷,怕是幾年都沒法形成氣候了。消息傳回米,舉國歡騰,因此有無數的人湧上街頭去目睹勝利之師的風采。

  文怡沒法安心在家等消息,一聽說大軍巳經回了營,小阮將軍與上官將軍正要率部入朝晉見,軍中凡是有品級的將士都會隨行,便立時吩咐家人,宰雞殺豬打酒做飯,預備柳東行回家後慶賀,然後前去向祖母請求,要到街上去迎接柳東行。

  盧老夫人拗她不過,只得讓她去了,囑咐她多帶幾個人,坐了車過去,省得被人擠了。文怡應了一聲便快步離開,盧老夫人看著她的背影,苦笑著搖了搖頭,趙嬤嬤在旁邊笑道:「老夫人別怪,他們小夫妻新婚就分離,如今人都要到家了,小姐心急也是常理。」

  盧老夫人道:「我哪裡不明白這個?只是她也太急切了些,叫外人看見了,要笑話呢。」

  文怡不知道祖母與趙嬤嬤的這番對話,此時此刻,她哪裡還顧得上別人會不會笑話?一上馬車,她便讓王小二往京城正陽門方向駛去,到了地方時,正趕上人山人海,只有城門正對著的一條大道是空出來的,預備讓將士們入城,大道兩旁,全是前來相迎的百姓,其中就有不少是坐了馬車過來的大戶人家女眷。還有百姓在人群中大聲嚷嚷,他家兒子就在大軍裡頭,馬上就要進城了,云云。

  文怡的馬車因來得晚,被擠到一處胡同口。隨行前米的舒平到前面去探了一探,滿頭大汗地回報說:「大奶奶,過不去了,就在這裡吧,前頭實在擠得厲害,連根針兒都接不進去!」

  文怡正要說話,忽然聽得前方一陣喧嘩,有人大喊「來了!來了」,她也顧不上了,掀了車簾去瞧,便看到有數位武將騎著高頭大馬,在整齊的軍士簇擁下進城而米,排在第二位的,儼然便是曾見過一面的上官將軍。在他旁邊的那位大將,年紀三十來歲,容貌與阮二小姐有幾分相像。

  民眾們都在歡呼,文怡卻將被成投向隊伍後方,那是幾位年青些的將領,當中便有有曾經擔當過柳東行迎親的伴當。文怡緊緊盯著那一群將領,努力想要認出柳東行米,但眼晴越睜,視線就起模糊,拿手一接,才知道是流淚了,不由得暗罵自己,人還未找到,怎能哭呢?

  忽然間,她心裡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好像有人在看自己,她抬頭循著那種感覺望去,只見一個剛剛騎馬走進城門的青年武將遠遠地望了過米,臉上長了一團鬍鬚,眉目間卻十分眼熟,目光中,滿是柔情,衝著自已微微一笑。

  文怡再也忍不住,淚流滿面,嘴有卻露出了安心的微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2-8-19 12:05 PM

第二百九十五章 久別重逢

   文怡臉上一直帶著微笑,側耳傾聽秋果的回話:「廚房的鳳喜說,買了兩隻豬、六隻雞、兩隻鴨子和三條魚,還有兩筐新鮮瓜菜,豬已經宰了,半扇預備今日吃,半扇拿醬料醃了,晚上做姑爺愛吃的醬豬肉,另外那一隻,也收拾乾淨了預備家裡明後天要請客。鳳喜問小姐,雞鴨魚要怎麼收拾?是照家裡的老法子做燉鍋,還是醃了,或是風乾了?姑爺喜歡吃豆瓣魚,偏今兒沒買到豆瓣,問問能不能索性咱們家自個兒現做?就是費些功夫,怕是今天來不及了……」

  文怡道:「他愛吃,自然得做去,費些功夫也沒什麼,只要味道好就行,橫豎他已經到家了,還怕他吃不來麼?只是鳳喜怎麼只買了三條魚?跟她說再買一條去。今兒大喜,東西都要湊成雙才好。雞就拿蘑菇燉了,鴨子做八寶的,魚紅燒,明兒得了豆瓣再做豆瓣魚。」

  秋果忍住笑意應聲下去了,旁邊侍候的荷香倒還罷了,冰藍卻是笑得見牙不見眼,叫潤心小聲提醒了一句,方才把笑容收斂了幾分,但眼睛仍舊彎彎的,眼神裡就透著笑意。

  文怡顧不上身邊丫頭們的嘲笑,她今日高興,別說吃的魚要成雙對,便是瓜果蔬菜上桌也要一雙雙、一對對地上,那又如何?

  裡屋的水聲消失了,又傳來柳東行問乾淨衣裳在哪裡的聲音,文怡忙起身走進去,拿出早就備好的家常新衣,替柳東行穿上。

  柳東行見了笑道:「這是新做的?你又費這個功夫,我的衣裳多著呢,不缺這一兩件。」

  文怡抿嘴笑著替他整理衣襟,目光掃過他的手,忽然頓了一頓,鼻頭一酸,便握住他的手小聲問:「這是怎麼弄的?」

  柳東行的右手虎口處,有好幾道新傷口,似乎是裂傷,雖然止了血但看上去還未癒合。戰事結束已有月餘,到現在還未傷癒,那當時該傷得多重?

  文怡不放心,又細細檢查他身上,儼然發現,他腰、背、手臂與腿腳上,都有深深淺淺的新舊傷痕,有些只是擦破皮而已,但有些地方的傷口卻極深,如今看來似乎是好了,但受傷的時候,必定深可見骨。

  看著看著,文怡的眼圈就紅了,輕撫著那些痕跡,心疼得不行。

  柳東行忙道:「都是舊傷,早好了!隨軍的大夫醫術不錯,我也跟蕭師學過些皮毛,因此當時瞧著傷重,其實沒幾天就好了,只不過在北邊事情多,沒顧得上去疤調養什麼的。我如今已經到家了,想必能在家休息些時日,等我回頭配了藥,包管一個月就把這些疤痕都消了!你別怕。」

  文怡搖了搖頭,眼淚便掉了下來:「我有什麼好怕的?我是為你心疼……你到底受了多少傷?怎麼也不跟我說?我早就知道你受傷的事了,但你在信裡提也不提,我就知道你是存心瞞我……你不知道我會擔心麼?寧可知道實情,為你心疼,也強似什麼都不知道,或只知道一星半點兒的,又沒處打聽,只能一個人害怕……」

  柳東行忙抱住文怡,連聲安撫:「是我錯了,以後再不敢瞞你。好娘子,你就饒了我吧!」哄了幾句,瞧著文怡心情略好些了,方才探問:「你是怎麼知道我受傷的事的?是羅大哥洩露的消息吧?」

  文怡抬眼瞥了瞥他,眼珠子一轉,道:「不是他,我自有門路打聽。你別怪到羅大哥頭上去,他離京去了青州錦南那邊,已經有兩個來月了,一直沒有消息,對你在北疆的情形,怕是還沒我清楚呢。」

  柳東行有些意外:「他去那邊了?拖了這麼久,是要做什麼呢?」

  其實他不過是白問一句,羅明敏會去青州錦南,自然是通政司有差使,文怡不可能知道的。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文怡居然真的答了,是湊到他耳邊小聲答的:「你可知道羅大哥是通政司的人?聽說是那邊派給他的差事。不但他去了,連蔣家姐姐也去了呢,蔣家舅老爺在錦南做知州,因此事情跟蔣舅老爺也有些關係。蔣家姐姐倒是給我來過信,除了說一切安好,便是說些當地的風物景致,別的倒沒提。」

   柳東行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驚異之色,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文怡的手:「這事兒你是怎麼知道的?!」

  文怡忙道:「說來也是因緣巧合。蔣舅老爺在錦南做官,發現鄭王府有異動,又怕驚動了對方,便悄悄兒透過家信,把消息傳回京中。蔣家姐姐得了信,卻找不到路子上報,正巧你在北疆立了軍功,她想著我說不定要再次進宮晉見的,便找上了我。那一日,羅大哥也來了。我不知該怎麼做,便請他幫著拿主意,一來二去便說開了。怎麼,你不知道?他沒跟你提起過?」她心裡有些不安,夫妻一體,她並不打算瞞著柳東行什麼,但事情關係到羅明敏的機密,她這麼說了,心裡卻又覺得過意不去。

  柳東行笑著鬆開她的手:「我當然知道了,不瞞你說,他從前辦差事時,我還幫他跑過腿呢。我只是吃驚,沒想到他會把實話告訴你。」

  文怡笑道:「他原本也沒打算告訴我的,無奈口風不緊,露了破綻,叫我與蔣家姐姐先後揭破了,他實在瞞不下去,方才坦白說的。依我看,說了倒好,說清楚以後,他與蔣家人要合作,也方便許多。」頓了頓,收了笑容,「你說,他們不會有什麼凶險吧?鄭王犯的……可是謀逆大罪!」
 
  柳東行笑了笑:「這種案子雖然不少見,但也不是沒有先例,通政司自有章程,你不必擔心。再說了,他們又不是悄悄兒干的,有官衙在前面打掩護,後頭還有聖上做靠山,一道去的人也多,能有什麼凶險?你就是得不到消息才會胡思亂想,但這種案子,一日未結案,一日都不可能讓外人知道內情,你就別想了,不是說蔣家小姐還給你寫了信來麼?可見一切安好。你可別在回信裡洩露了口風。」

  文怡嗔他一眼:「瞧你說的,我是那種糊塗人麼?!」替他把衣裳整理好,又忍不住伸手摸上他的鬍子:「怎麼不把這個也剃了?怪模怪樣的,你才多大年紀?倒長了一臉鬍子……」

  柳東行笑著一把抱住她的腰,湊過臉去,拿鬍子去扎她:「這樣好玩著呢,你試試?你試試?」

  文怡被他扎得又痛又癢,忍不住笑著拍了他幾下:「快放開!扎得痛死了!」

  柳東行卻不肯放,反而重重地在她臉上、唇上親香了好幾口,方才捨得把人放開,還笑著說:「怎麼樣?很有趣吧?我自打留了這鬍子,就一直想這麼做了!」又意猶未足地伸手再抱。

  文怡身子一縮,躲了過去,又是咬牙,又是跺腳,最後仍舊忍不住笑意,嗔道:「你再來,我就惱了!」外間傳來丫頭們的悶笑聲,她臉色一紅,瞪了柳東行一眼:「都是你,害我被人笑話!」說罷扭頭摔了簾子出去了。

  柳東行在原地笑了半晌,方才伸手摸了摸臉頰右側靠近眼睛的地方,鬆了口氣,掀了簾子出去,便吩咐外頭的婆子去撤浴桶。

  文怡在西暖閣裡聽見,臉上仍舊辣辣的,但還是忍不住伸頭去看柳東行在做什麼,門簾一動,她便忙忙縮回了頭,裝作什麼事都沒有,隨手抓過針線籮裡才納了一半的鞋子做起來。

  柳東行走到她對面坐下,左瞧瞧,右瞧瞧,臉上帶著討好的笑。文怡眼珠子一轉,扭過身不看他,他反倒笑了,伸手奪過那鞋子,哂道:「你又做這個了,我在信裡原是撒嬌來著,北疆又不是沒有平民百姓與商人店舖,哪裡找不到鞋襪穿?偏你非要自個兒親自動手……自己做就自己做吧,怎的連鞋底都要親自納?」

  文怡搶回鞋子,手上慢慢地縫著,嘴裡小聲道:「我樂意,我就要你只穿我做的鞋襪,從頭到腳,都是我做的……」說著說著,臉上的紅暈已經蔓延到耳根底下了,心裡跳得飛快,又有些後悔說得太白,不知道柳東行會不會覺得自己太霸道?她有些不安地悄悄抬眼看他。

  柳東行卻一點都沒露出惱意,反倒是一臉的笑,索性起身走到她身邊,緊挨著坐了,湊到她耳邊輕輕噴著熱氣:「我也喜歡穿你做的,別人做的上了我的身,我就覺得渾身不自在。」手已經輕攬上了她的腰,嘴挨得更近了:「好娘子,我跟先前在家時相比,略消瘦了些,身量兒也不對了,你新做的衣裳,我穿著雖舒服,卻覺得太大,晚上你替我再好好量一量,再給我做兩件合身些的新衣,好不好?」

    文怡羞得從頭紅到腳,只能胡亂點點頭,稍稍躲開些,正要跟他說話,眼角卻瞥見了什麼東西,怔了一怔,便把手上的鞋底丟開了,將燭台移近了些,盯著柳東行右側的臉頰細看。

  柳東行驚醒,忙笑著避開:「這是做什麼?晚上再細瞧吧,咱們還得過去給祖母請安呢。」

  「別動!」文怡按住他的手,不由他離開,雙眼在他頰邊上上下下地細細看了幾回,眼圈又是一紅:「這是怎麼傷到的?你想要瞞我多久?你這鬍子,莫非也是為了這個才留的?」心下一想,更難過了,「方纔你插科打渾的,就是為了瞞這些?先前你明明叫我別費功夫為你做衣裳,過後又叫我再替你做新衣,分明是借口呢!」

  柳東行心知瞞不過去了,只得拉著她的手賠罪:「是我不對,我不該瞞你,只是怕你知道了實情,心裡更害怕了。其實這都是小傷,過些日子,便連痕跡都沒了。」

  文怡任由他拉著自己的手,輕聲問:「都是怎麼弄的?還有哪裡傷著了?」

  柳東行只得照實說了:「衝鋒的時候,跟敵軍對打,身上有絲甲,又有皮甲頭盔,頂多只是頭面或手腳受點小傷,並不礙事,後來幾次打伏擊,都要輕裝上陣,傷得才多些。不過用了藥以後,就都好了。這虎口上的傷,原是那次我帶兵抄到敵軍後方,想要與大軍合力包抄的,不料敵軍有一員大將,就是我信裡提過的那個對頭,早就猜到了我軍的行動,便帶了人埋伏在路上,想要燒死我們,叫我及時發現了,反過來設了個圈套讓他鑽,把他打得大敗。他帶著幾員親兵逃走,因心裡不忿,便回手給了我一箭。那人臂力驚人,箭術極好,我又離得近,腳下站的是山崖,不好挪動,又怕我躲開了,我身後的人便要遭殃,便硬著頭皮拿劍去撥。箭是撥開了,不過力道太大,虎口裂了。那箭探著我耳邊飛過去,臉上的傷痕,則是叫氣勁割開的。本來用了藥都好了的,是我耐不住性子,跟同袍們練手,握了幾回劍,傷口又裂開了,這會兒瞧著才會這樣,其實略養養就好了。」

  文怡咬咬唇:「你在家裡好生歇幾日,不許再拿劍了!連筆都不許拿!」

  柳東行微微一笑,伸手輕撫她的臉:「好,都聽你的,你說怎麼辦,我就怎麼辦,絕無二話!」

  文怡看著他,抿了抿嘴,聲量壓低了些:「那你以後……再有這樣的事,可不許再瞞我了!」

  「好好,我都聽娘子的!」柳東行笑著攬過她,又要親熱,卻聽得門外傳來冰藍的叫聲:「大爺,大奶奶,西邊老夫人問你們可整理好了?該預備開飯了!」

  文怡忙忙將他推開,紅著臉理了理頭髮,應聲說:「知道了,我們這就過去。」回頭白了柳東行一眼,便去尋了一件御寒的夾褙子穿上,又給柳東行找了件外衣出來。

  柳東行掀了簾子出來,沒好氣地瞪了冰藍一眼:「你這丫頭,還是這麼沒眼色!」

  冰藍一臉莫名:「奴婢怎麼啦?」回頭望望潤心與荷香,荷香笑呵呵地閉口不語,潤心看了看荷香,也抿起了嘴,朝柳東行一禮:「方纔老夫人還派人來催呢。」

  秋果走過來,見狀瞪了荷香一眼,便笑著對柳東行與文怡道:「老夫人心急想見孫女婿呢,又不好意思催得太急,小姐趕緊過去吧,先吃了飯再說。姑爺今兒忙了一日,大清早就回軍營交接,又上朝晉見,半日下來連口水都沒喝過,怕是早餓了。」

  柳東行笑道:「哪裡就到這個地步了?中午還是聖上賜宴呢,只不過那些山珍海味吃到嘴裡,都不如家裡的飯菜吃起來香。」說罷回身握住了文怡的手,文怡與他對視一笑,兩人雙雙朝西廂房去了。

  柳東行方才進家門時,已經見過盧老夫人,眼下卻是正經磕頭見禮。

  盧老夫人忙忙叫他起身:「好了好了,自家人不必這般多禮。這幾個月辛苦了吧?快過來讓我瞧瞧,可瘦了?」

  柳東行笑著走到她面前去,正要說話,外頭卻傳來舒伯的聲音:「老夫人,大爺,大奶奶,二老爺派人來了,說是在府裡備下了酒宴,要為大爺慶功呢!」



第二百九十六章 團圓飯

  屋中眾人聽了都是一愣。盧老夫人收了笑,低頭捧起茶盞輕啜一口。

  文怡則看著柳東行,扁了扁嘴。

  這人才剛回到家,連頓團圓飯都還沒吃,學士府就要把人叫走。柳東行又不是沒有家,還用得著族人替他慶功?也不知道打什麼主意呢。文怡心裡是一千一百個不願意。

  柳東行只是沖妻子安撫地笑了笑,便隨口下令:「派的是誰?叫他進來。」

  來的是學士府一個管事,文怡記得名字是叫齊安,在外院當差的,似乎頗得柳復重用。他長相倒是平常,圓圓臉,細眉細眼,身材略矮,敦敦實實的,穿戴也樸素,低眉順眼的,給人以老實頭的感覺。

  他進了院子,卻沒進屋,在門外便磕了一個頭,恭恭敬敬地道:「小的齊安,見過親家老夫人,見過行大爺、行大奶奶。我們老爺聽說行大爺回來了,十分歡喜,又聞行大爺隨上官大將軍與阮將軍上朝晉見去了,便特地派人在宮外候著,誰知一直沒等見人,後來才聽說行大爺從別的門走了,這才派了小的過來相請。行大爺在北疆立下軍功,聖上不日就要封賞了,眼見著行大爺前程似錦,我們老爺、夫人也為行大爺高興。老爺說了,這是咱們柳家的大喜事,一定要好好慶祝一番,擺上三日酒,好生樂一樂才行。因想著行大爺家裡地方小,不好大擺宴席請客,我們老爺、夫人便替行大爺操辦了。如今家裡已經備好了帖子,預備將滿京城的親朋故舊都請過來呢,只是詳細的章程,還要請行大爺過去商議定奪,故爾讓小的前來請行大爺與行大奶奶過府一聚。」

  柳東行輕輕笑了笑,道:「老齊,你也瞧見了,我家裡已經備好了酒菜,正要吃一頓團圓飯呢,這會子過什麼府?沒得叨撓了二叔二嬸。回去跟你們二老爺說,就說他老人家的心意,我做晚輩的心領了。我不過是個小小武將,聽從上司號令,與同袍們一起在北疆打了幾場勝仗,便是有些微末功勞,也不敢滿世界嚷嚷。慶功什麼的,就不必了,聖上的旨意一日未下,我哪敢厚著臉皮提封賞呀?」

  文怡心下一鬆,卻覺得有幾分好笑。柳東行這番話,明面上看來好像十分恭敬,其實字字句句都含沙射影,在諷刺柳二叔一家呢。

  那齊安倒還是那一臉的老實巴交:「行大爺,您的功勞,滿京城的人都知道,您又何必謙虛?自家人不講那些俗禮。您若是不想太過張揚了,小的不敢擋了老爺的興頭,還請行大爺您自個兒去跟老爺說。老爺夫人也是因為晚輩爭氣,只盼著知道的人多些,好叫外頭人都曉得柳家子孫有出息呢!不過您要是真不想辦,老爺夫人也會諒解的,慶功宴什麼的都好說,今晚先請行大爺過去吃了這頓團圓飯吧。老爺夫人半年沒見行大爺了,十分想念。說來都是小的不是,老爺夫人原是吩咐小的早些過來的,偏小的腿腳慢,到這會子才到,結果耽誤了時辰。老爺說了,要請親家老夫人、行大爺與行大奶奶一道過去吃飯呢。府裡人多,少爺少奶奶小姐們都在等著,一家人在一起團團圓圓地吃頓飯,豈不比您這裡只有三個人熱鬧?府裡夫人和大少奶奶、大小姐也許久不見行大奶奶了,都盼著見一面呢。」

  文怡微微笑了笑,道:「那真是不好意思了,二嬸娘要在家裡設宴請我們一家過去吃酒,怎麼也不事先打聲招呼?我們都沒料到呢,只想著相公回到自個兒家裡,自然是要在家中吃團圓飯的。二叔二嬸固然是一片好意,不過這時間真的太晚了,等吃過飯,就差不多是宵禁的時辰了,若是我們過了府,回不來怎麼辦?總不能打攪了二叔二嬸吧?相公剛從北疆回來,自然是要回自個兒家裡的,都是分了家的人了,怎麼還能厚著臉皮佔用叔叔嬸嬸的地方?齊管事還是回去吧,回頭我們打聽得二叔得閒,自然會上門請安的。」

  柳東行笑了,也接著道:「正是這話。我畢竟是分了家的人了,怎麼好處處麻煩叔叔嬸嬸?設宴請客的事就真的不必了。我在戰場上受了些傷,還未好全呢,這幾日討了假,正要在家裡好生休養休養。等我養好了,自然會出門向幾家長輩問安的。」說罷就命舒伯送客。


     齊安還要再說,無奈舒伯已經走過來,好聲好氣地勸他離開了,他被半拉半推地下了台階,眼看著就要被轟出二門,只來得及大喊:「行大爺!行大爺!府裡都等著您呢!吃不吃酒您也該親自跟老爺夫人說一聲啊!老爺夫人就是想你了,想見見晚輩,沒別的意思,您怎能連這個臉面都不給呢?您對親家老夫人都如此恭敬,怎的對自家親叔叔反倒這般冷淡?行大爺,行大爺……」一路叫著被拉出去了。

  文怡聽得惱火,便問柳東行:「這人是怎麼回事?看模樣長得倒老實,怎的說話這般可惡?!」

  盧老夫人冷笑:「這種人就叫憨面刁,長著一張老實驗,其實說話行事最是刁鑽不過了,不知道的人沒提防,都要叫他暗算一把。你們年輕,不知道厲害,也該想得到了。若他真是個老實人,柳姑爺能派他過來傳話麼?!」

  柳東行笑笑:「這人我知道,他確實是個心狠手辣的精明貨色,只一張臉騙人。但憑他再精明,我說不去,他還能如何?別管他了,咱們自個兒吃團圓飯。廚房都備好酒菜了麼?趕緊上菜吧,我都餓了,有話等吃完了再說。」

  文怡聽到他這麼說,偷偷看了盧老夫人一眼,便輕輕推了他一把,小聲說:「祖母還在上面呢,你怎麼這樣說話?」在齊安來之前,盧老夫人本來是要跟他說話的。

  柳東行輕描淡寫地道:「你的祖母就跟我親祖母是一樣的,自家人何必講究這麼多?在咱們自個兒家裡,自然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怎麼著就怎麼著了,又不是在那邊府裡,處處都管著限著,忒不自在。」

  盧老夫人笑呵呵地道:「這話是正理,就這麼著,九丫頭,你別攔著他,好不容易回了家,自家人講究那麼多俗禮做甚?!」

  文怡只得閉了嘴,嗔了柳東行一眼。柳東行挑挑眉,得意地笑了笑。文怡咬咬唇,扭頭不理他,起身去扶祖母。

  盧老夫人一手扶她,一手扶著石楠,起身往正屋的方向移,還說:「團圓飯自然要在正屋裡吃。」文怡忙道:「不敢勞動祖母,還是在這屋裡吃吧,我已經叫丫頭們備好巾箸了。」盧老夫人只是擺手:「胡說,就算是自家人,有些規矩還是要守的。」

  柳東行道:「還是別去了,我正餓著呢,這一耽擱,不知要拖到什麼時候,祖母就當疼我了。」

  盧老夫人有些為難,但想了想,還是應了。趙嬤嬤在門外看見,忙拉了舒嬤嬤一把,一齊到廚房傳飯去。

  文怡侍候著祖母在飯桌上位坐下,回頭沖柳東行瞪了一眼,小聲道:「都是你,如今祖母都不疼我了!「柳東行卻笑瞇瞇地悄悄拉過她的小手,也壓低了聲音:「不要緊,我疼你就行了。」文怡面色大紅,偷偷看了不遠處的盧老夫人一眼,見她一臉淡定地微笑著跟石楠說話,羞得掙開了他的手,跑到另一邊坐下。柳東行卻只是笑著,在她對面位置坐了。

  不一會兒,酒菜都送上來了,三人開開心心地用起飯來。盧老夫人素來有食不言的規矩,今晚卻沒那麼多講究,不但時時勸柳東行多吃一些,還讓文怡挾菜給他。柳東行在北疆待了半年,平日多數跟將士們一道用飯,自然沒什麼禮數可言的,他已習慣了,行動間便帶了幾分出來,動作粗魯了許多,所幸禮數還記得,倒也沒把桌面弄得湯湯水水的狼狽不堪。文怡心疼他在北疆受苦,也沒再勸他,只是不停地給他挾菜,又叫他少喝點。

  柳東行吃了個半飽,動作便慢了下來,笑說:「祖母別笑話東行,在北邊跟一群大老粗們一道吃飯,動作若慢了一丁點兒,好菜就都叫別人給搶了。若有失禮的地方,還請您老人家多擔待。」

  盧老夫人笑道:「我難道是那等只講究規矩不懂變通的老古板麼?邊疆苦地,自然不如在家裡舒服,你只管揀愛吃的吃,這是在自個兒家裡呢,都不是外人。」又笑著對文怡道:「我原想著他年輕,又一向斯文,在將士們跟前,說不定就是一愣頭青,底下人還不知服不服他呢。

  今兒他一回來,我見了,倒覺得他比出去時老成多了,有了這臉鬍子,再加上這做派,整個人就大了十歲。誰說他不像個將軍,我就跟誰急!」

  文怡卻是知道柳東行留鬍子的內幕的,自然又是悄悄嗔了他一眼。柳東行卻笑嘻嘻地道:「還真叫祖母您老人家說著了,我留這鬍子,就是為了鎮場子的!當初我剛到北疆時,手下都是兵油子,打仗打熟了的,我臉上光溜溜的,一出去,別人就知道我是生瓜蛋子。別看他們當了面,都小柳將軍、小柳將軍地叫,背地裡,就沒一個瞧得起我的,我吩咐什麼話,都拖三拖四地不肯辦,若我惱了,他們便有無數的理由辯解,若是鬧到上頭去,上司一問,數落一番,回頭還要罵我無能,不能服眾!但凡有些心氣的,誰能受得了?於是我便沉住氣,看準了時機收拾他們!後來我打了兩場勝仗,有了些功勞,人家也看得起我了,我再留了這鬍子,見了手下的人,笑都不笑,板著臉唬人,還別說,他們都說我氣勢十足呢……」

  文怡與盧老夫人聽得好笑,後者點點頭:「是這個道理,領兵的人太年輕,人家心裡自然是沒底的,你留了鬍子,倒顯得英武不凡,索性往後就別剃了,不過得略修剪修剪,別象如今這樣,吃菜喝酒,湯湯水水的沾了一臉。」

  文怡又撲哧一聲笑了,朝柳東行眨眨眼:「祖母這話說的是正理,可聽見了?回頭我就給你剃了去!」柳東行笑笑,也沒再堅持。

  一頓飯下來,人人都吃得稱心。文怡又讓人上熱茶,命丫頭婆子們都下去用飯,不必在跟前侍候了,祖孫三人要在一處說私房話。趙嬤嬤樂呵呵地帶著丫頭媳婦們下去了,舒嬤嬤本來要說什麼,叫舒伯扯了一把,潤心又上來扶住她,也只好離開了。荷香笑瞇瞇地點了屋裡的熏爐,讓暖香之氣緩緩散發出來,驅走屋中的寒氣,秋果則在所有人都退出去後,反手關上了門,守在門邊。

  屋中,盧老夫人先開了口:「方纔你們二叔派人過來相請,你們不去是正理。東行才回來。自然是要回自個兒家中。只是他到底是你們長輩,明兒東行還是帶著九丫頭過去請個安吧,別叫外人說閒話。」

  文怡抿了抿嘴,心裡有些不情願,但也明白這是禮數,便沒說什麼。

  柳東行卻輕描淡寫地道:「我們不去。別人愛說閒話,就讓他們說去。我是以養傷為由,才從上官大將軍那裡多討了幾日假的。既要養傷,自然不能到處跑了。」

  盧老夫人有些吃驚:「這……若是你二叔二嬸惱了,在外頭敗壞你的名聲……這又何必?不過是走走過場罷了,你還年輕,往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呢。」

  柳東行笑了笑:「我雖才回京城,對京裡發生的事知道得不多,但也明白二叔從一部尚書升為大學士,根本是明升暗降。以他的聖眷,會落得這麼個結果,定是做錯了什麼,惹惱了聖上,不然以他的官職地位,何必巴巴兒地討我一個五品武將的好?說不定是想利用我做些什麼呢。我何苦被他利用了?若他真要敗壞我的名聲,就叫他敗壞去,我好歹也是柳家子孫,前程又正好,他真敢敗壞,族裡必定要怪他的。更何況,他既然正不得聖眷,我與他翻了臉,豈不是歪打正著?我拿自個兒性命打下的前程,憑什麼叫他連累了?」

  盧老夫人啞然,想想也有些道理,不過名聲到底不大好聽,只能說:「你多想一想再做決定吧,前程是你自己的,名聲卻是根本,可別因為一時之氣,就不管不顧起來。」又悄悄給文怡做了個眼色。

  文怡猶豫了,想了想,笑道:「相公要養傷,自然不好上門。改日得了閒,我去跟二叔二嬸打聲招呼吧?再說,相公若是得了聖上封賞,總要回老家祭祖的,二叔既是一族之長,咱們也該跟他打聲招呼。還有,二嬸當日還跟我提過,柳家新媳婦過門,三月之內必要拜祠堂,不然就算不得柳家媳婦。如今五姐姐過門也超過三個月了,若我們回去,是不是問問他們,要不要一道上路?」

  柳東行笑了:「這話說得好,這種事,自然是要跟二叔說一聲的。」他擠了擠眼睛。文怡會意地笑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萍妹 發表於 2012-8-19 12:06 PM

本帖最後由 C萍妹 於 2012-8-19 12:06 PM 編輯

第297章 學士府中  

   與羊肝兒胡同柳家宅乎裡的一派和樂相比,學士府中卻是另副景象了。

   外院素來用於宴客的大廳內,張燈結綵,婢僕環立,當中團團圍坐了一大桌人,上首的自然是柳復與柳顧氏夫妻,下手左邊是柳東寧與文嫻,接著是柳素與柳肖,右邊是兩個空位,再往下,依次是柳東俊與柳東喬,白姨娘站在柳復身邊侍候,桂姨娘則立在柳顧氏身後,桌邊侍候的,全都是上房的大丫頭。守在門邊負責傳話的,也是學士府的大管家,桌上已經擺好了巾箸,溫好了美酒,只差上萊了。

   柳復聽完齊安的回報,面色陰沉沉的,什麼表情也沒有,揮了揮手,便把人打發走了,接著站起來,一句話都不說,轉身就走。

   柳顧氏本來還在咬牙,見他要走,忙追了上去,數落道:「老爺別惱,東行跟他媳婦分明是一朝得勢便猖狂起來,連孝字都拋到一邊去了,也不想想自己不過是個五品的武官,滿京城一抓一大把,有什麼可得意的?便是在北疆立了點小功勞,也不過是沾了兩位大將軍的光罷了,如何能跟老爺比?他既敢不把我們放在眼裡,明兒我們就把他們夫妻的惡行宣揚出去,看他們名聲壞了,還做什麼官!到時候才是現世報呢!」

   「你給我閉嘴!」柳復惱怒地回頭瞪了她一眼,「都是你惹出來的,若不是你處處為難他們夫妻,他何至於這般不給臉面?!」
 
   柳顧氏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訕訕地說不出話來。

   柳東寧見了,皺了皺眉,低聲上前勸道:「父親息怒興許真是時間太晚了。今兒沒能趕在行哥下朝之後把人請過來,便已是失了先機。嫂子既然已經在家裡備好了飯萊,咱們硬要把他請過來,也不大好。橫豎行哥在京城最近的親人就是我們家了,過了今晚,明後日他夫妻過來向父親母親問安的,到時候再把實情告訴他就是了。都是柳家人,他心裡便是有再多的怨氣,也不會不顧祖宗名聲的。況且,若我們家敗了他也沒有好處。」

   柳復沉默不語,柳東俊卻走了過來,站在柳復的另一邊,溫言道:「父親,若行哥只是想在家裡吃飯,明兒還會過來向父親問安,倒也罷了,就怕他回京後已經聽到了風聲,為了避禍,便尋借口躲著咱們家…」

   柳東寧不悅地打斷了他的話:「行哥怎會是這樣的人?況且他才回京幾個時辰哪裡就能知道了?!」

   柳東俊低了頭:「行哥雖離京日夫,但行大嫂子卻一直在京裡的,或許聽到些風聲也未可知。」

   柳東寧給笑:「這話更不像了。行哥不在家,大嫂便一直深居簡出,除了我們家和侍郎府,便少有出門的時候。我們家的事滿京城也沒幾個人知道,她娘家又沒有官面上的人,如何就能聽說了?」

   柳東俊笑笑:「大哥忘了?侍郎府就跟嫂子娘家是一樣的。侍郎府的大夫人,不是時不時去行哥家裡看嫂子麼?興許是她從侍郎大人那裡聽到些什麼,告訴了嫂子也未可知。」

   文嫻臉色一變,咬了咬唇想要說話,又礙著柳顧氏沒有表態猶豫了一下,經究沒開口。

   柳東寧卻沒她那麼多顧忌,直接大怒:「胡說!舅舅舅母難道還能叫大哥大嫂疏遠了我們家不我?!這幾個月來朝廷上人人都這著父親,唯有舅舅的態度不變你說這話,可有良心沒有?!你這分明就是挑撥離間!」

   柳東俊臉色一變,慌忙向柳復跪下:「孩兒不敢,孩兒只是擔心父親。這幾個月裡,父親在家中愁容日深,孩兒恨用能以身代之。顧大人雖是親戚,在朝中卻出不了什麼力。如今好不容易行哥回來了,又有軍功在身,若是聖上看在咱們全家對朝廷忠心耿耿的面上,想起父親多年來為他分悅,沒有功勞也有苦惱,或許還能打破那起子小人的妄想。可若連行哥那邊也疏遠了咱們家,父親又該怎麼辦?!」

   柳復原本有幾分惱怒,聽完他這番話,氣倒是消了,神色緩和下來:「好了,我知道你的孝心,起來吧。」又轉頭數落長子:「你弟弟不過是這麼一說罷了,興許是你舅母閒談時無意說起呢?怎麼能算是挑撥離間?你少嚇唬你弟弟!」

   柳東寧臉上閃過一絲委屈,低頭應了。文嫻與柳素都擔心地望著他,但站在後面的柳茵與柳東喬,卻對視一眼,露出幾分得意之色。

   柳顧氏看不得兒子受氣,便道:「老爺,話不能這麼說。東俊這話本就不合常理。我哥哥可是一直在為老爺出力呢,至於我大嫂,她雖是個糊塗人,但我母親與哥哥說的話,她是絕不敢違命的,又怎會在行哥兒媳婦面前胡亂說話?東寧不過是看不得庶弟胡言亂語,冒犯長輩罷了!」說罷便瞪了柳東俊一眼:「你雖不是正經嫡出,比不得你哥哥,但名份上也算是我兒子,那是你舅舅舅母,你嘴裡說的都是什麼話?!」

   柳東俊忙低頭認錯,眼中的屈辱一閃面過,白姨娘眼圈紅了,柳東喬與柳茵也露出了幾分忿忿不平。

   柳復回頭瞥了妻子一眼,沒說話,心裡卻十分不悅,覺得她在跟自己打對台。柳顧氏卻沒察覺出來,反而因為丈夫沒吭聲,就以為他是在贊成自己,得意地笑了笑,又道:「老爺,這肯定是東行兩口子自作主張!他們從前對我們夫妻不恭的言行還少麼?若是這回輕輕放過了,趕明兒他們就得踩在咱們頭上了!不如明兒叫御史參他們一本,說他們不敬長輩,不孝順不知禮,讓聖上貶了東行的官,看他們還敢不敢得意了。。。。」


   柳復氣得身體一晃,白姨娘手疾眼快,忙忙上前扶了一把。他便倚著愛妾指著柳顧氏大罵:「你當我現在麻煩還少麼?!東行吃了虧,我難道就有好處了?!給我消停些吧,怪道世人都說,娶妻當妻賢呢!」說罷一甩袖子,扶著白姨娘走了。

   當著這麼多姨娘、兒女與奴僕的面柳顧氏被丈夫如此搶白,自覺顏面大失,頓時一股子委屈就湧了上來,紅了眼圈,深呼吸幾口氣回頭瞪向幾個庶子庶女,眼裡都快冒火了。柳東俊乖覺地行了一禮,道:「父親方才好像身體有些用適,兒子這就去請大夫去。」然後急急走了,柳茵與柳東喬也跟著離開,柳顧氏惱怒地摔了幾個碗碟,連丫頭婆子們也跟著跑了。

   柳東寧勸她:「母親息怒,明日我去羊肝兒胡同跑一起,把事情問清走就完了。行哥素來敦厚,大嫂對父親與母親又一向恭敬,便是行哥不在家,每逢節慶也用曾忘了送禮,怎會是得勢便張狂的人?況且今日父親本就用該急著把人請過來的,行哥已經分了家,再回來自然是要在家裡吃團圓飯的,他家裡又有顧家的六老太太在,父親非要請人過來,本就是為難人呢。有話好好說不行麼?非要鬧得這般僵硬,便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也要弄擰了。」

   柳顧氏忍用住落淚:「我的兒呀,你哪裡知道這世上的人心險惡?你說東行兩口子對你父親與我恭敬?那是你沒發現他們背地裡的真面目!你瞧著吧,東行用過才立了一個功勞,你嫂子就敢在我面前拿喬,如今東行回來了,有了他撐腰,他們兩口子是一定要踩到你父親與我的頭上了,說不定便要把宗長的地位搶過去!可恨的是東俊那個小兔崽子,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還只知道內鬥,偏你父親拿他當寶,卻把你一個好好的嫡長子拋在一邊…」

   柳東寧早就聽膩了她這些話,又不能走人,只能耐下性子聽。

   柳顧氏哭訴了一會兒,見兒子乖乖聽話,心也軟了,但瞥見旁邊的文嫻,怒火便朝她發洩過去:「你是啞巴麼?方才東俊那小崽子那樣說你伯父伯母,你就一聲不吭?!你相公受了委屈,你就只知道傻站,也用開口勸解勸解。我兒子娶你進門,究竟是做什麼的?!」

   文嫻滿臉漲紅,雖心下委屈,卻也不敢頂嘴,只能默默垂淚。柳顧氏見狀,越發生氣了,還要再罵。柳東寧便道:「母親少說兩句吧,好不容易父親鬆了口,不再拘著您在府裡走動了。方才父親離開時正生氣,若是叫他知道您又發脾氣罵人了,還用知道會說什麼呢。」

   柳顧氏嚇了一跳,想一想,覺得擺婆婆威風遠不如自由身重要,狠狠瞪了文嫻一眼,吩咐說:「好生侍候你相公!若他又病了,我只問你!」接著柔聲勸兒子早些回房歇著。柳東寧胡亂應了,好用容易把她送走,方才回頭淡淡地叫了文嫻一聲:「我們回去吧,晚飯叫人送到屋裡來好了。」

   文嫻默默擦乾眼淚,跟在他後面往住的院乎走,才進門,便看到他轉道去了書房,頓時忍不住了,急步回到自己房中,撲到床上大哭。跟在身後的侍琴見狀,忙安撫道:「小姐別哭,姑爺興許只是到書房轉轉,一會兒飯萊送來了,他還是會過來的!」

   文嫻抱泣著接頭道:「方纔你也瞧見了,婆婆罵我的時候,他可有幫著說過半句話?他對我如此無情,叫我心裡如何不難受?」

   侍琴也跟著紅了眼圈,忿忿地道:「肯定是那些狐媚子在姑爺面前說小姐壞話了!小姐這麼寬和軟心腸的人,卻叫下人傳出刻薄的名聲,分明就是有人故意中傷的,偏偏姑爺與姑太太卻都只顧著怪小姐……我的好小姐啊,為何這般命苦?!」

   文嫻梗咽道:「當初那個佳露的事,我怎麼知道他是早就想好了要配給親信小廝的?若那丫頭真是個老實人,也用會明知我下了今,還要跑去向他告狀了。這等刁奴,我略教訓一下,也是應該的,他為什麼罵得我這麼難聽?而且婆婆都已經開口處置佳露了,他還要護著,誰信他們真沒姦情?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元配妻子,他為了個小丫頭就當著眾人的面給我沒臉,難道是大家子弟該有的教養?!」

   侍琴嚇了一跳,忙回頭往房門的方向張望幾眼,見門口無人,方才定下心來,壓低了聲音對文嫻道:「好小姐,這話可不能說,若是叫姑爺聽見了,他就越發該惱了!姑爺不過是一時糊塗,叫那些狐媚子蒙蔽了,等日子一長,他自然就知道小姐的好處了。像小姐這樣溫柔嫻淑的大家閨秀,豈不比那些大大咧咧沒規沒矩的姑娘還有身份卑下的奴婢強多了?」

   這話說得正中文嫻的心思,她抽泣了一會兒,便坐起身來,吩咐侍琴:「打水,我要淨臉。」侍琴忙應了,出去吩咐別人去打水,正好廚房送了飯萊過來,她便回來對文嫻道:「小姐,要用要派人去請姑爺回來吃飯?」

   文嫻扁了扁嘴,心裡的怨氣卻一時半會兒消用去,便道:「他愛在書房吃,就把飯萊給他送去!咱們自個兒吃,省得看他臉色!」

   侍琴跺腳:「我的好小姐,這可不是置氣的時候!回頭叫姑太太知道了,又該罵您沒照顧好姑爺了!」

   文嫻低頭揉了半晌帕子,方才小聲說:「那你去送吧,說幾句好話,叫他…叫他吃完了,晚上回屋要來,書房給,被鋪都不如這裡的暖和…」

   侍琴一喜,忙應了,急急腳便掀了簾子出去,揀了幾樣柳東寧愛吃的萊,拿把盤端了,便往小書房的方向走去。

   柳東寧在書房棒著茶碗發呆,妙露在旁邊侍候著,便小聲勸他:方才聽見廚房送飯菜過來了,大爺不如回屋裡吃飯去吧?在廳裡等了半日,想必這會子早就餓壞了吧?」柳東寧搖搖頭,只是吩咐:「預備好出門的衣裳,我明兒要去大哥那裡走一趟。

   柳東寧皺了再頭,正在考慮要用要帶上文嫻出門,侍琴便過來了。

   她先是暗暗瞪了妙露一眼,接著將飯萊放到桌面上,柔聲笑道:「小姐擔心姑爺餓了,便叫奴婢把飯萊送過來,萊色是奴婢特地挑的,姑爺瞧瞧可還中吃?」

   妙露不屑地撇撇嘴,柳東寧吩咐她:「去吧,先把我那份預備好。」妙露行了一禮便出去了。柳東寧隨手把茶盞往侍琴手裡一塞:「去給我添茶,送了這麼多萊過來,你們奶奶怎麼辦?」

   侍琴卻怔怔地站在那裡,滿面通紅,心中暗自羞澀:方纔,姑爺碰到她的手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東寧上門

  文怡坐在妝台前梳頭,心情正好。今日不必出門,只在家待著,她也不梳什麼正髻,不戴冠,便把丫頭們都打發出去了,親自給自己打扮,隨心挽了個墮馬髻,插了幾根鑲血珀的簪子——柳東行曾說過她膚色白晰,戴紅色的首飾顯得格外好看——又戴了一對紅得十分可人的珊瑚珠子耳墜,擦了一層淡淡的脂粉,然後從首飾匣子裡挑了半日,又挑了一朵色澤粉嫩的絹花插在髮髻後方。

  她平日極少這樣精心打扮的,今日倒是忽然有了興致,甚至為了配頭上的首飾,特地把一件海棠紅的繡花褙子拿出來穿。這身褙子原是新婚時做的,顏色略嫌艷麗,不大合文怡平日的喜好,自柳東行出征後,便一直壓在箱底,加上眼下已是秋天,夏天的褙子穿著有些太薄了,她並沒想起來,只是這會兒卻忽然覺得穿它最好。橫豎今日要在家待著,只要小心些,不會有著涼的機會,她便穿上了,再配上杏色的月華裙,整個人容光煥發,如同五月的玫瑰花兒一般嬌艷欲滴。

  柳東行掀起簾子,往房裡看了看,見了她這身打扮,便笑著倚在門邊道:「喲,這是哪兒來的仙女兒呀?怎麼到我家裡來了?」

  文怡有些不好意思,低頭紅著臉道:「會不會太艷了些?要不……我還是穿回平日的衣裳吧?」

  柳東行連忙搖頭:「這樣好看口就這麼穿吧,咱們本就是新婚,穿這樣正合適。」又走過去攬住她的腰,湊到耳邊壓低了聲音:「這個色襯得你更白了,不如晚上也這麼穿?」

  文怡面色大紅,耳根子一熱,低頭不語,忽然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接著是潤心的聲音:「大爺,大奶奶,有客來了。」她忙扭身掙開他,跑到屋角方才跺腳小聲道:「別胡說了,也不怕叫人聽見!」然後清了清嗓子,提高了聲量:「來的是誰?」

  柳東行卻只是笑著,也不管外頭有人.便走過來親她脖子。外頭潤心不知情,老老實實地答說:「是學士府的寧二爺來了,說是來探望大爺的傷勢的。」

  文怡無力地捶著柳東行的背好不容易捶得他放開了自己,方才鬆口氣揚聲道:「知道了,你讓人將寧二爺請到外頭客廳奉茶,大爺和我這就過去。」

  柳東行摟著她的腰抱怨:「寧弟真是太沒眼色了,也不瞧瞧這會子是什麼時候,過來打擾我們做甚?!」文怡面色大紅,又捶了他一把:「別胡說了,快換了衣裳出去見人!」柳東行就是抱著她不肯動。

  外頭的潤心遲疑了一下,忽然紅了紅臉,轉頭跑了,迎面遇上冰藍與荷香有說有笑地捧著湯盅過來還攔了她們一把:「你們要去上房,先別進屋,在外頭稟報一聲等大爺大奶奶說可以了再進去。」冰藍一臉懵懂:「為什麼呀!」荷香扯了扯她的袖子,沖潤心笑說:「知道了,姐姐放心吧。」潤心這才紅著臉往二門方向去了。

  文怡在屋裡聽得分明,又羞又氣,對柳東行埋怨道:「都是你,如今全家人都知道你我在屋裡做什麼了,大白天的,也不怕別人笑話,我以後還有什麼臉管家呀?!」

  柳東行滿不在乎地道:「怕什麼?咱們是夫妻,又是在自個兒屋裡,想親熱就親熱,別人管得著麼?誰要說閒話,叫他們來找我。」又湊近了文怡嬉笑說:「別害臊了,昨兒晚上你不也挺高興的麼?」

  文怡羞得快要把頭低到地上去了,又是咬牙,又是切齒:「這樣的話,你怎麼就敢這樣隨便說出口來?我臉皮可沒你這麼厚!」

  柳東行笑了:「這樣算什麼?你是沒見識過,軍營裡比這更露骨的話不知有多少,我已經是斟酌著用辭了。」

  文怡瞪他一眼,轉身走向西暖閣,從炕尾的頂櫃裡取出兩隻青花小瓷瓶來,拔去瓶塞,往素帕上倒了些藥汁子,便往他臉上抹來。

  柳東行把頭一縮:「這是做什麼?」

  文怡沒好氣地道:「昨兒你才在人家管家面前撒了謊,今兒既要出去見客,自然要把這謊給圓了,不然你這個做哥哥的叫兄弟當場拆穿是個騙子,臉上可不好看!」

  柳東行這才笑了,隨她在臉上塗塗抹抹的,最後索性一把奪過她手上的岶子,往手腕上一縛,因岶子沒有花紋,咋一看去倒像是塊白棉布,因沾了藥汁子在上頭.遠遠看著倒有幾分像血跡。他又穿上了文怡遞過來的外衣,然後對著鏡子略整了整衣裳,便朝文怡眨眨眼,「我去了,等我把人打發走,回來咱們再繼續。」說罷抬腳走人。

  文怡滿臉漲紅,呆站在那裡,走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後心一橫.把瓷瓶放好,關上櫃子,淡定地叫人:「我不是吩咐了去做湯麼?湯在哪兒呢?」

  柳東行到了外頭廳上,柳東寧已經那裡等了好一會兒了,捧著茶盞,似乎有些心事,一聽見腳步聲,便抬頭看來,卻是一愣。

  柳東行雖沒有大礙,但受了不少傷是實情,因此臉色還有些蒼白,加上手腕上還纏著繃帶,身上又隱隱散發著藥味,任誰見了,都知道他身上有傷。柳東寧心下暗叫一聲慚愧,其實他還真以為柳東行說自己受傷,不過是借口而已。

  兄弟倆見過禮,柳東行親切地招呼柳東寧坐下,又問起他這幾個月的身體安康,還道歉說:「你大喜的日子,哥哥遠在邊疆無法趕回來道賀,真是慚傀得很,還請寧弟不要見怪。」

  柳東寧忙道:「哥哥是忙著為國征戰,弟弟怎敢怪罪呢?況且……」想到自己娶的這門親事他苦笑一聲,「什麼大喜不大喜的,也不過是這麼著……」

  柳東行挑挑眉,只當自己什麼都沒聽見,又問候起柳復夫妻的身體,還道:「昨晚上吃飯時,二叔二嬸派了管家來請我去,因家裡還有長輩在,又已開了飯,我實在不好走開。二叔二嬸沒怪我吧?因我身上傷勢未癒,不便出門,上官放了我幾日假,等我傷勢好些了,還要上門向二叔二嬸問安呢,請寧弟別笑話哥哥失禮。」

  柳東寧自然不會笑話,還慰問了好幾句,請柳東行好生養傷,別急著出門。他說完後,又猶豫了一下」才道:「行哥可知道...父親如今已經做了大學士了?」

  柳東行忙說:「我已經聽你嫂子說了這是怎麼回事?大學士的名頭雖體面,但別人家做大學士,也沒耽誤正經差使,怎的二叔做這個大學士,卻把尚書的位子給丟了,難道是得罪了聖上?」

  柳東寧沒想到他如此坦率,便也不再躊躇了,直接道:「行哥也看出來了?先時弟弟也不明白?父親接了任命後,只是自個兒在家裡暗暗生氣,面上卻半點不肯露出來。直到這兩個月,朝上接連有人參他,有說他瀆職的,也有說他包庇貪污的,甚至還有人說他圖謀不軌的……聖上對父親是一日比一日冷淡,可是父親卻根本找不到原因何在……原本父親在朝中還有幾個臂助,不知怎的,如今竟都疏遠了,只到下顧家大舅舅願意與咱們家來往,但他本是憑著父親的勢方才在朝中站穩腳跟的,自己還顧不過來呢,又能幫上什麼忙?父親總說,當日行哥在時,也曾幫他出過主意的,因此見你回來了,便急著叫你過去問計,卻是疏忽了禮數。行哥,你別怪他。」

  柳東行心中痛快,面上卻半點不露,還歎息道:「這卻是太看得起我了。我不過是個小小武將,問我打仗的事還罷了,朝廷上的事,我能知道什麼?況且我不過是才回京城,許多事都不清楚。不過二叔與聖上本是多年的君臣情份,按理說,不該到這個地步才是,二叔究竟做了什麼?他昔年一直都做的純臣!地位是穩穩的,近年來想得多了,倒失了往日的超脫,聖上會不會是因此才惱了他的?」

  柳東寧聽得一愣,他哪裡知道這些?只能說:「行哥既然有想法,不如幫父親參詳參詳?」

  柳東行哂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如何能參詳?你在家裡,就沒聽二叔說過些什麼?比如他忽然從尚書變成了大學士,總該有個理由吧?這個任命表面上看起來是陞遷的,可見當時聖上對二叔還頗為看重,又怎會有後面這許多事?二叔是不是不小心做錯什麼了?」

  柳東寧想了又想,奈何他素來對這些事情不上心,實在是想不起來,只能將自己知道的坦白告知:「我是真不知道內情,不過……倒是聽母親提過幾句,好像是跟姑姑姑父有關係……」

  「東平王府?」柳東行挑挑眉,「我聽說東平王為了藩地的事與聖上過不去,可二叔與王府那邊不是很少往來麼?怎麼會被牽連上了?」

  「我也弄不清楚,以前,大兵看在姑父面上,對我們家總是多一份親近的,但如今卻是冷許多。母親又告病,有一年多沒進宮給太后請安了……」柳東寧紅了紅臉,心中知道母親告病的緣由,「本來姚家那邊,與咱們家還有往來的,可這幾個月,竟是連七夕中秋的節禮都不肯收了。我曾悄悄兒讓當年祖母陪嫁過來的一個老僕回姚家打聽,好像是……」他偷偷看了柳東行一眼.「好像是太后為姑姑以庶女的身份冒充嫡女嫁入皇家而生氣……」

  柳東行打斷了他的話:「這不可能!當年的事,外人不知道倒罷了,但聖上既下旨賜婚,怎會不知情?況且王妃過門後,連嫡長子都生下了,到這會子才提這種話,分明是故意生事!更何況,姚氏太大人已經扶正為填房,王妃與二叔若說是繼室嫡出,也不是不行,誰會在這種小事上挑別?再說了,若只是為王妃與二叔的庶出身份,姚家疏遠你們做什麼?你們終究是姚家的骨肉,他們會與你們生分,除非是你們對姚家有不敬之處!」

  柳東寧漲紅了臉,訥訥地低下了頭:「這原是我猜的,當不得真……」

  柳東行放緩了臉色,柔聲道:「寧弟,朝廷上的事,哪有這麼簡單?聖上從前看重二叔,難道是因為二叔乃柳家嫡出麼?我們柳家還沒那個體面!二叔會遭到聖上疏遠,肯定有別的緣故!若是因為東平王府那邊,你就跟二叔說,當斷則斷,千萬別被連累了。東平王乃是聖上親手足,宮裡又有太后在,聖上不過是要削藩,哪裡就虧待了兄弟?東平王沒了藩地,仍日是體面的當朝親王,王妃與世子的體面也不會折損分毫,可別因為這點小事,就犯了聖上的忌諱!說到底,這都是皇家的事,咱們做外臣的,何必攪和進去?」

  柳東寧聽得萬分信服,只有點頭應是的份。柳東行又加一把火:「我原先還要去向二叔二嬸請安的,既然你們家出了這樣的事,我暫時還是不見二叔的好。我雖只是個小人物,手下卻也領著兵,叫聖上知道二叔與軍權也拉上了關係,豈不越發要疑心了?等這一關過去,我再好好向二叔賠罪。」

  柳東寧聽得有些遲疑,柳東行不等他想明白,又繼續道:「對了,我的任命興許不久就要下來了,若是還在京中,少不得要多討幾日假,若是出外任官,那就得安排行程,咱們還得回老家祭祖呢。說來你成親也有幾個月了,還未拜過祠堂,這可是不合族規的,你回去問問二叔二嬸,看方不方便,若是方便,不如隨我一道回去吧。你也可趁機避開京裡的事,若有個萬一……回老家讀書,也是個退路。」

  柳東寧聽得一愣一愣的,心裡雖然已經信服了,但還不敢對這樣的大事做決定,忙道:「我回去就跟父親商量。」頓了頓,忽地眼中一亮,「行哥,我從前讀史書,曾聽說過『以退為進』這四個字,你說父親眼下這樣的處境,若是以退為進,暫時告病回家休養,會不會讓聖上回心轉意?」

  柳東行眨了眨眼,笑道:「這也是個法子,但我說不好合不合適,還得二叔自己拿主意。不過這種事你就別親自開口了,沒得叫二叔罵你,那豈不是便宜了你弟弟們?」

  柳東寧心下暗歎,卻也有幾分感激:「多謝哥哥提點。」

  兄弟倆又說了一會兒話,柳東行便露出疲態來,柳東寧見狀連忙告辭,文怡在內院得了信,早已打點好一份禮物,叫人送出來,讓柳東寧帶回家去。柳東寧千謝萬謝,出得門來,暗暗歎道:「兄嫂果然都是厚道之人,父親與俊弟實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隨即發現自己將父親說成是小人,又暗道一聲慚愧,便扶著小廝要上馬。

  就在這時,羊肝兒胡同外駛來了一輛馬車,在他前方停下了,車簾子一掀,露出了妻子文嫻急切擔心的臉,看得他一愣:「你怎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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