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Loeva -【生於望族】《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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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頤 發表於 2011-6-16 10:00 PM

本帖最後由 筱頤 於 2011-6-17 07:57 PM 編輯

第一百一十九章 意外緣份(上)


    蔣氏的話才出口,於老夫人便臉色一黑,大喝:「胡說八道!」把蔣氏嚇了一跳:「婆婆……」
   
    外頭有羅家的丫頭探頭來瞧,於老夫人強壓下心中的惱怒,硬邦邦地道:「你糊塗了!九丫頭跟柳家的親事已經定了,此行入京,不過是把庚帖換了,議一議過門的日子罷了,怎會變卦!你的主意委實太荒唐!」
   
    蔣氏訕訕地道:「媳婦只是擔心……姑太太不喜歡這門親事,九侄女兒會落了空罷了。這孩子向來乖巧穩重的,媳婦怎忍心叫她受委屈?屆時給她說羅家的親事,也是樁好姻緣……」
   
    於老夫人冷笑:「你小姑怎會不喜歡這門親事!九丫頭是她內侄女兒,況且親事也是她自個兒提的!」女兒如今在柳家的處境不佳,若是讓柳東行再結下一門好親事,以後對女兒、外孫絕不會有半點好處!她不是女婿,不會想到柳家人是否能從柳東行的親事裡得益,她只要護住女兒與外孫的利益就足夠了!她冷冷地看了媳婦一眼:「有我在,你小姑怎會犯糊塗?九丫頭與柳家的親事十分要緊,別說你六嬸再三託付,哪怕是她沒發話,你也要把事情辦成了!你休要再起那等荒唐的想頭!」
   
    蔣氏心中十分委屈,卻又不敢頂嘴,只能乖乖應了。
   
    於老夫人見她和順,也消了些氣,聲音略放緩了些:「你別怪我嚴厲,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你既是一家主母,考慮事情的時,就要多留個心眼,方方面面都要權衡再三才好。你該知道,六房與我們並不親近,九丫頭的親事我們本是說不上話的,如今難道她們主動靠上來,咱們就需得將她們穩住了。他家如今有了嗣子,又得回族產,便是在族中,也是好大的一份家私。九丫頭本是獨女,若她出嫁,這份家私便有大半成了她的嫁妝。嫁到柳家去,也不算便宜了外人,且柳東行有柳姑爺約束,前程有限,不怕六房會靠著女婿越過咱們長房去。
   
    你若真把九丫頭改配羅明敏,六房靠了羅家的勢,往後在族裡就要聲勢大漲了,別說那份家私要姓了羅,只怕日後連咱們家都要讓他們三分!」
   
    蔣氏掩口輕呼,萬萬沒想到這九侄女的一樁婚事居然會牽涉到這麼多事,不過她很快又想到,就算六房跟一個從五品的武官成了親家,跟長房依然是不能比的,婆婆為何如此高看羅家呢?她才不信,一個皇商,再加一個武略將軍,就能跟顧大老爺今時今日的權勢相比了!
   
    她幾次想要開口相問,又怕被婆婆責駡,只好委委屈屈她沉默下來。而於老夫人則是在回想羅家的種種,總覺得羅家來歷不凡,絕對不會只是區區皇商而已。這門親事真可做得,只可惜羅明敏年紀大了,文娟年歲與他相差太大,不然就把文娟許給他也好,如今只好將就那個羅明義了,但要事先確認他果真有真才實學方可。

婆媳倆各有心事,卻沒留意到屋外廊下,文怡正站在窗邊,臉色有些難看。
   
    她有事回來向長輩請示,以為於老夫人還在歇息,因此特地交待下人不要出聲,免得打攪了屋裡的人,沒想到從窗外路過時,聽到於老夫人與蔣氏議論羅明敏可能會被過繼。她心裡擔心這位友人,便駐足聽了一會兒,不料她們會說出這樣一番令人震驚不已的話來。
   
    一時間,文怡心內又是憤怒,又是委屈,好不容易才壓了下去。
   
    不管大伯祖母是怎麼想的,至少她沒壞了自己的姻緣。至於六房日後的前程,以及柳東行的未來,不勞她們費心!
   
    文怡心中冷哼,無聲無息她轉過身,給隨侍在後的如意作了個手勢,兩人便快步離開了院子。到了無人處.文怡方才停下腳步,對如意笑笑:「姐姐,方才的話,你就當沒聽見吧,省得大伯祖母知道了罰你。
   
    如意素來是個心思靈透的,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便笑著點頭道:「九小姐放心.奴婢只是當差累了,又一時貪玩,便趁著老太太那裡沒什麼差使.跑出來逛了逛,正好遇到九小姐您.便說了幾句閒話。至於守門的幾個婆子,就交給奴婢吧。」
   
    文怡微微一笑,便塞了一個荷包過去,隨即止住她要說的話:「別推辭.你如今跟著主人出門,若是有機會,捎些東西回去給家裡也好。我平日沒少得你提醒,別的我幫不上忙,這點心意,你就收下吧。」
   
    如意想了想,便收下了。
   
    橫豎這種事也不是第一回了,她收得心安理得。
   
    文怡見狀微微一笑,又道:「 我就不去了,你替我稟報大伯祖母,說羅大太太要留姐妹們吃茶,六姐姐高興,想吃過晚飯再回去,但這樣未免才些太不客氣了。」
   
    如意會意,應聲回院,文怡慢慢地沿著來路往回走,不多時,便看到一個面生的丫頭迎面走來,一見她就笑了:「原來顧九小姐在這裡,我們四太太正找您呢,請您去睛雪軒吃茶。」
   
    文怡有些意外,但還是隨著她去了。
   
    睛雪軒就位於羅家花園的東南角上,離門口並不遠,卻因為周圍種滿了梅花,隔擋了視線,倒有些另成一園的意味。此軒一面是牆,三面環窗,兩側有曲廊連接園中他處,在軒中擺了桌椅,關上窗戶,再用氈簾秋住兩邊出口的寒風,便能賞梅取暖兩不識,是冬日觀景的好去處。
   
    文怡到達晴雪軒時,羅四太太巳經坐在那裡吃起了茶,桌上放著十來碟糕點,一旁的香幾上燃著獸爐,暖香嫋嫋,別有一番意趣。

   文怡笑著行過禮,道:「四太太好興致。怎麼不見兩位妹妹?」
   
    羅四太太笑道:「那兩個丫頭鬧得我頭疼,我把她們交給大嫂子去了。大嫂子向來很會帶孩子,小輩們沒有不喜歡與她親近的。我好不容易回來住幾天,便趁機歇一歇。」
   
    文怡恭謹地在她對面坐下,道:「兩位妹妹聰明伶俐又乖巧,不論哪位長輩見了,心裡都會喜歡的。」
   
    羅四太太微微笑了,侍立在側的丫頭們絡文怡倒了香茶,便紛紛退了下去,軒中一時只余文怡與羅四太太二人。文怡心中一動,知道對方定有用意。
   
    羅四太太低頭喝了口茶,便態度和煦地指了指 其中一隻點心碟:「你嘗嘗這個,是我從前在平西時,托人從平陰縣瑞合餅鋪淘得的方子,別家做不出來這個味兒!」
   
    文怡依言撚起一個炸得金黃的小餅,聞了聞,有些南瓜的清香,果然與平陰縣瑞合餅鋪的黃金餅有幾分相像,只是沒它那麼油膩,甜香味也淡些,咬了一口,卻是甜得十分清爽,帶著濃郁的南瓜香。仔細一嚼,裡頭還裹了百合餡兒。她有些驚喜,看向羅四太太。
   
    羅四太太 只是淡淡地笑著,又指了指另一碟點心:「這個是我從前吃了外頭尋常人家做的紅薯餅,覺得味兒不錯,便叫人學著做出來的,你也嘗嘗?」
   
    文怡便嘗了一個,果然香甜軟糯,她笑道:「這個好吃,四太太能不能把方子給我,我回去做給祖母嘗嘗?她老人家年紀大了,牙口不好,吃這個倒是不怕咯牙。」
   
    羅四太太笑得很開心:「你會做廚活?」
   
    文怡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會一點兒,不敢說精通,但家常便飯還會做一些。」
   
    羅四太太似乎更高興了,連連勸她嘗點心,她嘗了一個黑米糕,又嘗了一個北方人常吃的玉米窩頭,還有幾樣不知用什麼東西做的點心,味道有些古怪,吃著也挺粗糙的,但不算難吃。她心裡隱隱有些疑惑,這幾樣點心,瞧著精緻,其實都是尋常平民之家才吃的東西,而且一道比一道做得粗。幸好她前世在外頭吃得還不如這個,也不覺得難入口,只是有些意外,沒想到羅四太太會喜歡這些。
   
    等她把大半點心都嘗了一遍,肚了也飽了,羅四太太才停了嘴,喝一口茶,臉上帶著愉悅的微笑,輕歎道:「這些東西,吃著雖粗,曾有幾年,對我來說卻是無上的美味呢。如今年紀大了,日子好過了,叫人做了嘗嘗,本打算憶苦恩甜的,但底下人做出來的東西,卻巳不是從前的味道了。」
   
    文怡聽了心中微動:「四太太?」
   
    羅四太太回過神來:「嚇著你了?其實沒什麼,我們家有許多人都知道。你大概也曾聽說,我原是書香人家出身,只是沒落了吧?事實上,我娘家不僅僅是沒落而已,我小時候還餓過肚子呢!若不是遇上我們老爺,我哪裡能有今天?」
   
    她的面上帶著追憶的神色,似乎回到了過去的時光:「其實我是平陰人,家就在離縣城不遠的莊子,我爹是個秀才,可惜在科舉道上無法再進一步了,為了養家,便投身到縣令大人手下為幕,日乎過得還算不錯...,,你知不知道,平陰在十多年前有一任縣,今極能幹的,名聲也非常好?」

文怡想了想,輕輕搖頭:「不記得了,那時候我還小呢。」
   
    羅四太太點點頭:「確實,他離任巳經超過十年了......我爹與那位大人賓主相得,只可惜那位大人因喪母,要丁憂回鄉守制,我爹便留下來繼續輔助後任。沒想到,新來的縣令性恃貪酷,鬧得民不聊生,有人便上山落了草,那就是太平山匪的來歷。」
   
    文怡驚呼一聲:「是從那時候開始的麼?」她細細回想,父母是七年前去世的,他們在世時,她還曾從西山村那頭的大道前往平陰,那時候的山匪應該不算嚴重吧?至少還沒鬧到山下來。
   
    羅四太太以道:「可不是從那時候開始的麼?起初只是三五個人,慢慢的,便越來越多。這些人本是百姓,被逼到絕路,方才落草的,因人數太少,也不敢下山來鬧,只在暗地裡騷擾了那個縣令幾回。 」說到這裡,她的神色便暗了暗, 「後來,不知從哪裡來了幾個強盜,逼著那些山匪入夥,為了投名狀,他們要去教訓那縣令。那縣令得到消息,害怕他們會害了自己的性命,便找了個藉口,把我爹誆到他書房裡,幫他處理公務,自己卻躲了起來。那些人不知情,就把書房燒了。我爹傷得太重,那縣令卻不管他的生死,只管自己逃命去了!我們家為了治爹爹的傷,費盡銀錢,還欠了許多債款,若不是爹爹原來的東主聽到消息送了銀子過來,我差點兒就要把自己賣了呢!」
   
    文怡聽得氣憤:「這也太過分了!那個縣令作了孽,卻要把旁人當成替身,替他受罪,事後還要對受害之人不聞不問,這樣涼薄的人,絕不會有好結果的!」
   
    羅四太太的神色放緩了些:「 他確實沒有好結果,不久之後,便因為貪腐之罪,被流放了。」

她眼圈微微一紅,「 只可惜了我爹,委實傷得太重,不久之後,便去了...留下我們孤兒寡母的,回到家鄉,依靠族人而居,可沒少受欺負!」
   
    文怡忙安慰了幾句,想起自己的身世,倒與羅四太太有幾分相似,便不由得生出同病相憐的感覺,口裡說出來的話,也帶了幾分親近:「那些都過去了,如今您苦盡甘來,只要心裡時時惦記著九泉之下的親人,又何必一直想著從前的傷心事呢?」
   
    羅四太太拭去眼角的淚痕,破涕為笑:「你說的不錯,我如今的日子確實越過越好了。我母親身子康健,大姐在婆家過得舒心,兩位弟弟也各自娶妻生子,都很懂事、很孝順。我自個兒一家子也是和和美美的,想起從前,不過是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曾經吃過的苦頭罷了。」她看向文怡,笑容十分親切:「明敏跟我提過你的身世,我一聽就覺得我們很像,你又比我苦些,沒有一個兄弟姐妹可以分擔,你母親又沒了。難為你小小年紀,就把家業撐了起來,讓祖母也過上好日子。」頓了頓,「更難得的是,你心底良善慈悲為懷,不聲不響的,居然制止了一場大禍。我最欣賞的,就是你這一點!換了是我,只怕也辦不到呢!」
   
    文怡訝然,她說的,莫非是平陰縣那場沒有發生的民亂?她是怎麼知道的!




第一百二十章 意外緣份(下)


    羅四太太看著文怡,目光柔和:「這不是明敏告訴我的,他只是曾經在去年年底時有過信來,提到平陰一帶收成不佳,但我娘家親人的日子還過得去,讓我寬心。卻是我大弟寫信給我,提到今年太平山一帶大旱,地裡的糧食收成恐怕還不到往年的三分之一。他也提到,因許多薄市田產的人家為了度日,不得已將田地押出去,一些富家便趁機將田低價收購回來,改種棉花等物。那些人見這法子管用,甚至不惜耍了陰狠手段,將別人的田地謀奪到手。縣衙那頭又不管,已經有不少百姓丟了田地房產,被迫成為流民了。」她眼中隱隱有悲憤之色,「照這麼下去,十多年前的事必會重現!前些年我們老爺才帶兵將太平山匪滅了,若是又有人上山落草,豈不是把我們老爺的功勞都抹殺了麼?又不知會有多少人會象我爹那般受害了!」
   
    文怡聽到此處,已經有些明白了,想必是羅四太太的娘家親人在信裡把這件事告訴了她,她才會知道自己曾經為了阻止民亂做過些什麼。當初她在西山莊子上又是借貸、又是賒紅薯種,平陰縣城周邊的人都是聽說過的,羅四太太的娘家既然就在那一帶,知道她的名字自然就不足為奇了。
   
    只是她想到後來顧莊遇到的那次匪劫,以及發生在平南鎮一帶的民亂,便有些羞愧:「小女能做的實在不多,更不敢說有什麼功勞,民亂仍舊發生了,也有人為此受害丟了性命,說來小女不過是個平凡之人,想要做些好事,也是有心無力……」
   
    羅四太太笑了:「你這話說得太過了,雖然平南與顧莊都受到民亂波及,但這兩地人口都比平陰要少,況且匪徒也被剿滅殆盡了,怎能說你沒有功勞呢?我雖未曾親身經歷,但從兄弟的信裡也能知道,你做的事實在不簡單!」頓了頓,「你覺得自己做得太少了,卻不知道正因為有你領頭,聶秦兩家加入進來後,便有越來越多的人家清醒過來,知道平息民怨才能保住家鄉太平,連縣令也不敢再糊塗下去了,否則,事情繼續惡化,民怨鼎沸,只怕落草的人比從前更多呢!」
   
    文怡臉微微發紅:「小女只是秉著行善積德的想法,見那些貧民可憐,不忍心他們走上絕路,方才盡自己所能,幫上一把罷了。小女家中財力有限,幫了幾百人,巳是強弩之末了。卻是聶家舅舅和大表哥,以及秦家老爺等人,寬厚仁愛,又有平陰縣父母官大人深明大義,方才將縣中的風波壓了下去。若不是有他們,便是小女做得再多,也只是杯水車薪而已。小女不敢將功勞算在自己頭上。」
   
    羅四太太好笑地看著她,柔聲道:「你這又是何必?該是你的功勞,就別推辭,我又不曾抹殺了聶秦兩家的功德。」她側了側頭,「你那位大表哥,是今年平陽府試的案首吧?明敏與他交情不錯,我聽說他因為主尋了救濟貧民之事,頗得鄉中好評,他八月去平陽參加鄉試,連知府大人都親自開口激勵他呢。就連秦家,如今也是遠近聞名的仁善之家,書香名門的名頭十分響亮,沒人敢小瞧了他們。」
   
    文怡早就聽說過了,抿嘴笑笑:「這原也是應該的,他們出了大力氣。」
   
    羅四太太眼中閃過一絲驚異,笑容十分愉悅:「真是個心胸坦蕩的好孩子。」她招手示意文怡過去坐,文怡怔了怔,便聽話地走了過去,搬了一個繡墩在她身邊坐下。
   
    羅四太太拉著文怡的手,握了握,輕輕拍了拍,十分感觸地道:「我大弟在信裡寫,當時我娘家也跟著舍了銀米,派幾個家人幫著施粥,佃戶裡有實在交不起租子的,也都許他先欠著,等來年有了收成再交。半年下來,家裡雖過得艱難些,卻是平平安安的。鄰村另一家富戶,素來與我們家有些不和,因他家老爺性情刻薄,不但不肯象我們這樣行善積德,反而還在外頭到處辱駡我們,嫌我們擋了他的財路。他名下的佃戶有三家被逼至絕境,賣兒賣女都無法還債,全家都尋了死,還有同村的另外四戶人家被逼得將田地賤賣給他。結果他有一日出門時,被其中一家的兒子砍了幾刀,當晚就死了,連他年幼的獨子也受了重傷,如今族人為了爭產吵鬧不休,家中奴僕也四散了,無人理會孤兒寡母。我大弟說,若不是咱們家跟著顧、聶、秦三家做了好事,只怕也會象那個人一般沒有好結果。只可惜顧家太不張揚,如今外頭人說起這事兒,都只誇縣令與聶秦兩家仁厚,我大弟有些為你們顧家不平呢。」她對文怡笑道:「沒想到今兒問了正主,你卻是毫不在意,這般行事,果然不愧是世家風範!」

    文怡不好意思地低頭道:「小女慚愧。其實年初的事,多是家中祖母拿的主意……」
   
    她還沒說完,羅四太太就擺擺手:「你不必誆我了,幾年的功夫,你祖母去莊子的次數一個手便數得過來,那莊子完全是你在執掌,那些事能瞞得過誰去?況且明敏在那裡待了這些年,他人雖走了,但還有耳目在那裡呢,我娘家人想要打聽些什麼,找他們一問就知道了。我是真喜歡你這孩子,你不必在我面前一再謙虛。」她就象一個近親長輩般,笑得又親近,又和氣:「你方才明明已經沒那麼拘謹了,怎的說著說著,就又拘謹起來了呢?從今往後,你也不必象別人似的,叫我四太太了,就叫我羅四嬸吧。」
   
    文怡看著她,低低地叫了一聲:「羅四嬸。」她心裡很高興,雖然她主動親近對方,最初是因為柳東行與羅明敏的意願,但真正相處下來,她也滿心期望能與這位長輩多相處些。她七歲喪母,除了祖母與趙嬤嬤,其他的女性長輩,無一不需要她竭盡心思去討好、去相處,但能象羅四太太這般讓她感覺到溫暖親切的,幾乎沒有。她暗暗告訴自己,要珍惜這意外得來的緣分才行。
   
    羅四太太也非常高興,一直拉著她的手問話,比如多大年紀,什麼時候出生的,喜歡做什麼,喜歡吃什麼,等等,後來得知文怡已經定了親事,心中便有幾分遺憾。原本她見羅明般對文怡頗為關注,還當他們之間有情意,沒想到文怡已經定了親,她低聲歎息著,笑道:「我見你隨族中長輩進京,還當你尚未定親昵。」頓了頓,「明敏跟我提起你時,就是擔心你上京這事兒。他跟你大表哥是多年同窗,素來交好,知道你在京中的那位伯父才可能會把女兒與侄女嫁入官宦權貴人家聯姻,見你同行,擔心你會被人算計,因此求我替你撐個腰。如今看來,卻是不妨事的。你既已定親,你族中長輩就沒有毀親另許的道理。」
   
    文怡這才知道羅明敏請羅四太太出面時用的是這個理由,不由得有些慚愧。羅四太太待她這樣親切,她卻還瞞著柳東行的事......她該不該把自己定親的物件是羅明敏好友的事說出來呢?
   
    她還在猶豫時,羅四太太道:「不過明敏這個孩子,從小就是個重情重義的,若有哪位朋友上了心,他就會掏心掏肺地持人好。先前在外頭幾年,說是跟人學藝去了,但據傳也是因為朋友的緣故。我跟他四叔擔心得緊,沒少勸他多回家,但他只是不聽......如今總算回來了,卻又...」她住了口,看了文恰一眼,苦笑道,「我瞧你是個聰明孩子,想必也能看出幾分來?」
   
    文怡有些遲疑,羅明敏在家裡的境況,她即便從前不知情,這兩天也看出些端倪來了,羅二老爺與羅二太太共有三子,長子繼承家業,必是受重視的,小兒子讀書科舉,似乎也非常受寵,唯獨次子明敏,似乎沒什麼具體的營生,但在外頭待了四年,家裡居然沒說什麼?!方才當著顧家人的面,羅二太太數落兒子,也數落得非常嚴厲,更何況,還有那過繼之說...,在她看來,興許羅大太太和羅四太太二人,都比羅二太太更像是羅明敏的母親。
   
    不過,即便如此,羅明敏在家中也不見得受了什麼苦處,該有的東西他都有,羅家的財力、人力,他也能用得上,想必不會太委屈。她也就不必多事了。
   
    於是她搖頭道:「羅大哥的私事,我素來不清楚...,,想必他自己心裡有數?從我認識他開始,他就是個很有主意的人,不會委屈自己的。」

    羅四太太訝然,隨即笑道:「你說得是,我因為心疼這孩子,只覺得他受了委屈,卻忘了以他的本事,誰能讓他受委屈?」她歎了口氣,「侄兒雖多,我最疼的確是他。你大概不曉得吧?我們老爺未娶妻就補了軍職,沒兩年就調到了平西駐地軍所,一步一步地往上升,過得不容易。後來他請媒人上我家求親,我過們後,一直都在平西,不曾回過羅家本宅。直到老太爺沒了,他回家丁憂,我才頭一回進這家門。那時候,明敏因與他四叔相厚,天天往我們院裡跑。後來他四叔孝滿,回軍中任職,我身懷有孕,留在這裡修養,也是明敏一直陪著我。因此他雖是我侄兒,在我心裡,卻跟兒子沒什麼兩樣呢!」
   
    文怡心中一動,想到於老夫人與蔣氏之間的對話,莫非羅四太太真存了過繼羅明敏為子的念頭?
   
    羅四太太還在回憶過往:「我們老爺...知道我心裡一直記著父親之死,才會在丁憂後仍舊回平西駐軍所去,發誓一日不滅山匪,便一日不離開。可太平山方圓百里,地勢險要,人煙稀少,百來個人往裡一鑽,就沒了蹤影,哪能這麼容易我到?因此老爺多年來一直未立寸功,位子也不曾挪過...,我又生了一對女兒,那幾年裡,日子著實不好過。是明敏給老爺帶去山匪的消息,又幫著老爺剁滅了山匪。我們老爺能高升,都是他帶來的福氣呢!」她回頭對文怡淺笑:「這話我只與你說,明敏對我們夫妻有大恩,只是他自己不以為意,我們也不好說出口。但只要是他求的事,我們都一定會為他辦到的。更何況,你做了好事,本就對我娘家有恩。此行你我一同進京,若真的遇到了難處,只管來找我。我雖不比顧大老爺與顧大太太位高權貴,身份不凡,但還有些人脈,別人多少也要給些臉面。」
   
    文怡聽了她的話,不知為何,心裡生出十分安定的感覺。先前聽到蔣氏那番話時產生的些許不安,也都消失不見了。
   
    有什麼可擔憂的呢?如今連于老夫人與羅四太太都先後發了話,不管她們各自是因為什麼緣故來幫助自己與柳東行,她只要結果如意就好。
   
    這天顧家人在羅家一直待到晚飯後,方才回到了別院。每個人都覺得很滿意。
   
    文慧還很興奮地說起花園裡的屋子,都是以琉璃為窗,即便在寒冬臘月裡,關上窗戶,也依然能看到窗外的景致,而且屋子裡還非常暖和。這樣的東西,在京中除了皇宮,便只有幾家王府和那些真正的豪門大族才能擁有。羅家能給花園裡的屋子裝上琉璃窗,實在是難得的手筆!
   
    文安也連聲附和:「前頭的花廳和書房裡也是用的琉璃窗,要是我的臥房裡頭也裝上這個,就再好不過了!」
   
    蔣氏忙道:「咱們回了京,就找人問價去!」
   
    文慧雙眼一亮:「我也要!我想要一個象羅家那樣的亭子,四周都裝滿了琉璃窗,無論坐在亭中何處,都能看到窗外的景致!」
   
    文娟撇撇嘴,不以為然:「這樣的東西,裝在房間裡倒罷了,像羅家這般,用在花園裡,簡直是糟蹋了!沒得叫人笑話!」
   
    文慧白了她一眼:「沒見過世面的小蹄子!」文娟大怒。
   
    兩人眼看著又要吵起來了,文嫻忙將妹妹拉開,匆匆向長輩告了罪,便帶她退了下去。文慧與文安則圍著蔣氏說起了裝琉璃窗的事。
   
    于老夫人沒理會他們,只是召了文怡過去,問起她是否知道羅明敏定親了沒有。她因為擔心引起羅家疑心,沒有當面問他們,從文怡處得知沒有,便滿意地將人打發走了。
   
    文怡回到房間,想起白天聽到的她與蔣氏的對話,微微笑了笑。羅明敏年妃已經不小了,若要娶親,也差不多是時候了,顧家長房的女兒中,文慧身份太高,文嫻年紀倒合適,但她對大伯父用處很大,長輩們一定捨不得將她嫁入羅家,文娟年紀還小呢,這麼一來,竟是無人可用!大伯祖母還要問起羅明敏的親事,難道還能平空生出一個合適的別孫女兒來?

    她想了想,便起身走到多寶格上,將那只碧玉香爐取下,放到東屋的窗前,點了一支香。...<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筱頤 發表於 2011-6-16 10:02 PM

本帖最後由 筱頤 於 2011-6-17 07:56 PM 編輯

第一百二十一章:窗臺會

    夜深了,文怡仍舊坐在東屋的書案前翻看一本雜記。冬葵在西暖閣裡整理好床鋪,又抓了一把百合香丟進銅爐,便走過來勸她:「小姐,時候不早了,您還是早點歇下吧。」
   
    文怡瞥了窗前香案上的玉香爐一眼,便將視線收了回來,仍舊盯著書看:「你們回屋歇息去吧,我再看兩頁便會歇下了。」
   
    冬葵無奈地道:「小姐,眼下已經是冬天了,您自個兒覺得不冷,但大晚上開著窗子,便是再強壯的人也要受不住的。您若想看書,不如回西屋裡看?奴婢多點幾根蠟燭就是。但若要奴婢放著您就這樣在此呆坐,奴婢是絕不會答應的。萬一您明兒早上起來,受了風寒,豈不是奴婢的罪過?」
   
    文怡看她的神色,知道她是不肯讓步的了,只好放下書起身,腳下一頓,轉到窗前,看著玉爐裡的香已經燒得差不多了,再悄悄往窗外看了幾眼。今夜不比昨夜天氣好,水池上空浮著淡淡的霧氣,月亮也藏在厚厚的雲層裡,花園裡一片黑暗,只有水瀑依舊潺潺作響。
   
    她歎了口氣,伸手關上窗戶,吩咐道:「就把玉香爐留在這裡吧,讓香慢慢燒完,明兒早起再收拾,拿放時小心些,千萬別打了。」
   
    冬葵笑道:「小姐故心,不會打了的。」停了停,又抿嘴笑,「小姐今兒晚上倒是好興致,這樣的玉香爐,只怕長房也沒有呢,難得遇上了,怎麼也得用一回才好。」
   
    文怡的臉色有些發紅,她哪裡是為了這個緣故才用香爐的?只是又不好說實話,只得轉移了話題:「秀竹怎麼不見?」
   
    冬葵忙道:「那丫頭又去尋長房的人說話去了。小姐,不是奴婢多嘴,雖說她與那邊親厚,多來往可以打聽些消息,可也不能天天兒往別人那裡跑。不然人家的消息沒打聽到,倒把咱們自個兒的底細給透露光了。叫長房的人看見了也不象。若您不捨得教訓她,奴婢去告訴趙嬤嬤一聲,讓她老人家出面好了。」
   
    文怡有些好笑:「用不著擔心,秀竹向來是個知輕重的,行事也不像紫蘇那般魯莽,你別老將她想得那麼糟。我們出門在外,兩眼一抹黑可不行,外頭有嬤嬤與何嫂子把著,長房那邊有秀竹,你只管把我身邊的事料理好就行了。」
   
    冬葵眼珠子一轉,柔順地笑道:「奴婢知道了,知識有時想到她祖孫三個都是長房過來的,難免要多心。小姐既然吩咐了,奴婢往後照辦就是。」頓了頓,「不過秀竹做事也太張揚了,咱們這回出門,身邊除了自己家裡帶來的,其他都是長房的人,她們見秀竹天天湊過去,哪有不說閒話的?再說,咱們這回回京,一定會在大老爺府裡住些時日,奴婢聽說六小姐在家有八個丫頭呢!粗使的小丫頭和婆子媳婦不算在內。五小姐和十小姐是跟著大老夫人去的,相比使喚丫頭也不會少,若是到時候,大太太拿這件事說嘴,派幾個丫頭過來,小姐豈不是拘束得慌?萬一大太太索性將那些丫頭送給小姐做陪嫁,往後就更麻煩了。那樣的丫頭,可比不得咱們自家用慣的人手,誰知道抱了什麼心思?」
   
    文怡心中一動,面上卻不動聲色:「若大伯母送人來,我只管收下就是,萬沒有別的姐妹都有那麼多人使喚,我卻沒有的道理。至於這些丫頭會有什麼心思,我又何必理會?既是送給我的,我要怎麼使喚,自然是照我自己的意思來。我又不是沒有親長在上,難道大祖母和大伯母還能逼我拿她們的人做陪嫁不成?你也別胡思亂想了,有那閒工夫,不如多做些活。秀竹要幫我打聽消息,我屋裡的事,還要靠你料理呢。你也別抱怨了,貼身的事,我不好找別人來做,除了你這個大丫頭,還能找誰?」

    冬葵低頭想了想,臉上換了喜色,屈膝行了一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是奴婢多心了,往後再不囉嗦。」便退出房去。
   
    文怡笑了笑,吹熄燭臺,回到了西暖閣。冬葵一定是從秀竹那裡聽到了什麼風聲,因為拿不准是真是假,心裡擔心她會地位不保,才會想方設法探自己口風的。這丫頭素來便有些小心思,她經歷過大劫難,自然會對自身的處境更著緊些,但無傷大雅,自己也無需為難她,切讓她安心便是。
   
    至於大伯祖母與大伯母那邊,可能會派幾個丫頭來侍候自己,也不是什麼大事。只不過是私下裡行事有些不便罷了,而陪嫁的丫頭,祖母必有決斷,自己根本不需擔心。
   
    文怡在床邊看了一會兒書,隱了聽得遠處傳來打更聲,已是二更了。她往前院的方向看了看,丫頭住的屋子還亮著燈,猜想大概是冬葵不放心自己,只好將蠟燭吹熄,佯裝睡下了,實則和衣坐在床邊。不一會兒,前院的屋子也熄了燈,院中一片寂靜,只有水聲在響。
   
    柳東行今晚若是要來,應該也是像昨晚似的,出現在西窗下吧?文怡索性搬了個繡墩過去,靠在窗邊坐著,時不時將窗子扯開一條縫,往外頭張望。
   
    不知過了多久,她開始覺得身上冷,只好再次將窗子掩上,就在這時,窗外一個黑影閃過,接著便有人抓住窗子的一角,將窗重新打開。
   
    她有些緊張地看著那個黑影,直到那人開口說話,方才松了口氣。
   
    是柳東行。
   
    他似乎在笑,嘴裡呼著的氣在夜裡形戒白色的霧:「想見我了?我也想見你呢!」
   
    文怡臉紅了,啐他一口:「胡說些什麼?!我是有正事找你的!」
   
    細心一想,自己昨夜才與他見過面,今晚立即便召他前來,果然有些太過急切了......柳東行低低地笑著,伸手握住她放在窗臺上的雙手:「怎麼這樣冷?你等很久了?」
   
    文怡想要把手縮回來,無奈他力氣太大,雖感覺上好象握得不緊,卻沒法抽身。她輕輕掙了兩下,才紅著臉安靜下來。柳東行雖是從外面趕來的,但他的手卻十分暖和,手心裡長著繭子,輕輕地摩擦著她的肌膚,她心中不由得生出幾分異樣之感。
   
    柳東行低聲道:「不要再這樣呆等了,如今可是冬天!雖說歸海氣候溫暖,但冬天畢竟不比夏秋暖和。你在窗邊等得久了,身上又沒多穿幾件衣裳,很容易感染風寒的。況且這屋子近水,濕氣大,我早跟羅大哥說過,你身子弱,這地方不適會你住的,請他改一個地方,偏他一意孤行,非要如此安排!」
   
    文怡小聲道:「不妨事的,我身體好著呢,況且又不是長住。這別院裡,每個小院都是彼此緊挨著,獨此處避著人些,我們行事也方便...」說到這裡,她臉紅了紅,忙提起了正題:「別說這些閒話了,我今兒叫你來,是有正事跟你說。」遂將今日在羅家聽到的事都說了出來,只是瞞下了於老夫人與蔣氏對她與柳東行婚事的盤算。
   
    柳東行聽完後,眉頭皺了皺:「你說你們長房的老夫人打算選一個女孩兒許配給羅大哥?」

    文怡點點頭:「雖說羅二太太一心為幼子求娶,但大伯祖母看中的卻是羅大哥,從羅家回來後,她又特地問了我,確認羅大哥並無婚約在身,由此可見,她定是有什麼想法的!」
   
    柳東行卻想來想去,也想不到顧家長房還有哪位合適的小姐可以許給羅家:「不是說,長房的三位小姐進京,都是沖著聯姻去的麼?你又是我的,哪裡還有別的小姐?難不成是從別房裡選?」
   
    文怡正為他「你又是我的」這句話鬧了個大紅臉,深呼吸一口氣,方才小聲回答:「大伯祖母似乎對羅家另眼相看,未必會把這樁婚事的好處送給別房......」
   
    柳東行忽地心中一動:「你可知于家或蔣家是否有年紀合適又未婚配的小姐?」
   
    文怡訝然,仔細想了想,搖頭道:「于家和蔣家都離得遠,我與他們素來沒什麼來往,也不清楚他們是否有合適的人選......,」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大驚失色,「二伯母的娘家侄女兒眼下還住在長房呢!你可記得?就是那位段妹妹!」
   
    段可柔...雖然在她前世的記憶中與她十分交好,但這輩子的經歷卻讓她不由得對對方生出幾分戒心,退一步說,即便段可柔是個品行正直的始娘,她對柳東寧也太過癡心了,配給羅明敏...,文怡有些為後者抱屈。他值得一位更好的姑娘,家世容貌倒在其次,但真心卻是第一位的。
   
    柳東行卻對這件事並不在意:「顧家是比羅家門第高些,但段家就差得太遠了。以段始娘的家世,羅家斷不可能應承的,羅二嬸再糊塗,也不會給自己找這麼一個媳婦,你不必操心。」他微微冷笑,「段始娘對我二弟可是一心一意呢,真叫人感動,他倆是癡心人遇上癡心人,實在是絕配。我做哥哥的,真心期盼他倆能有情人終成眷屑!」
   
    文怡聽了他這話,只覺得背後發涼,不由得打了個冷戰。柳東行正握著她的手,似有所覺,忙握得更緊了些:「可是冷了?當心別著涼。」
   
    文怡忙搖頭:「我沒事。」頓了頓,決定不再過問羅明敏的婚事,「你把這件事告訴羅大哥一聲就好,想必他會有主意的。不過...那過繼之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柳東行微微一笑:「從前羅二叔確實有這個想法,但如今…」他皺皺眉,有些猶豫,「如今,羅大哥才從他那裡領了一件要緊差事,他是不會輕易給羅大哥說親的。你也別在意。我們自有主張。」
   
    文怡看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不知是不是因為天色太暗了,屋裡也沒燭光,因此她沒法從他臉上看出點端倪來,只得洩氣地低下頭:「好吧,我不問了。」
   
    柳東行遲疑了一下:「九妹,不是我存心瞞你......」
   
    「我知道。」文怡打斷了他的話,抬起頭來,臉上又恢復了笑容,「此事關係到羅家家務事,我本是外人,何必探聽太多?我只是擔心羅大哥會難過而已。你們只管照自己的心意行事便是。」
   
    柳東行皺著眉,慢慢地點了點頭,低聲道:「九妹......我也不想瞞你的,但有些事,我不能說....你只要知道,我絕不會害你、辜負你就是...,」

    文怡笑了笑,柔聲問:「你我的婚事,能不能告訴羅四嬸?她待我極好的,又是羅大哥至親,我不好意思瞞她。」
   
    柳東行笑著點頭:「等離了這裡,在船上你只管告訴她,不過需得防著你們長房的人。」
   
    文怡眨眨眼:「船已經備好了?什麼時候出發?!你......你...,你還要留在這裡麼?」
   
    柳東行猶豫了,眼中閃過一絲掙扎,半晌才道:「我還有事,暫時不能回去......不過你們隨著羅四嬸進京,應該很平安...路上有什麼事,你若不方便出面,就跟羅四嬸說吧。」他深深地看了文怡一眼,「我會儘快趕回去的......」
   
    文怡想要說些什麼,卻只覺得喉嚨裡有什麼東西噎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過了好一會兒,方才勉強道:「那你......儘快回去......」
   
    柳東行點點頭,手上握得更緊了,他忽然產生了一種衝動,猛地將文怡拉向自己,想要離她更近,更近些……「小姐?」屋外傳來冬葵的聲音,「您還沒睡下麼?」
   
    文怡大驚,柳東行有些遺憾地握了握她的手,身子一矮,便消失在窗臺下。她怔怔地看著窗外的黑暗,連冬葵走近了也沒察覺。
   
    冬葵拿著燭臺,往窗外看了看,卻只有一片漆黑,不由得滿心疑惑:「小姐,您在看什麼呢?怎麼還不睡?都快三更天了!」
   
    文怡慢慢地轉過身來,淡淡地道:「我睡不著,起來看看夜色,那水瀑有些意思,若是今晚有月亮,就更好了。」
   
    冬葵不由得失笑:「小姐的想法,奴婢真是沒法懂。不過窗外寒氣重,您在此坐得久了,只怕是受寒呢。還是等明早起來,再去看那水瀑吧!」
   
    窗外就是水池子,不遠處又是水瀑,此外不是假山就是花木,冬葵壓根兒就沒想到外頭會有人來。文怡又擔心柳東行還沒走遠,會露行跡,便勉強笑了笑,心中帶著一絲不舍,起身關窗回床上歇下。
   
    羅家的船已經備好了麼?說得也是,以羅家的人力財力物力,又是久在歸海經營的,連私家碼頭都有,更何況是一艘海船?顧家本就急著趕路,若是羅四太太決定了出發的日子,想必用不了多久,她們就要離開歸海了吧?
   
    柳東行還要留下來辦事,她此行入京,入住侍郎府,行動就不如家中方便了。她與他,什麼時候才有機會再見?
   



第一百二十二章 東廂密議


    柳東行再次趁著夜色潛入那個兩進的小院,在東廂房裡找到了好友羅明敏。
   
    羅明敏一見他,先是注意到他肘彎處不知幾時蹭上的青苔,接著便將視線轉向他腳下,留意到他的鞋面是半濕的,便壞笑著打趣道:「喲,今兒晚上也見面了?我說你還是悠著點兒吧,別太心急,把人家姑娘給嚇著了。」
   
    柳東行沒理他,自顧自地倒了杯茶喝下,方才不緊不慢地道:「今晚是她點燃了那只香爐,喚我去說話的。」
   
    羅明敏睜大了眼:「喲!文怡妹妹這麼大方呀?!瞧著真不像是她會幹的事!」
   
    柳東行瞄他一眼:「你少編排人了!她是在你家聽到些風聲,疑心你要受委屈,才特地叫了我過去的。」遂將文怡告訴自己的事都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
   
    羅明敏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面沉如水,坐在書案後面,手裡捏著一支紫毫筆,似乎突然對那筆桿上刻的山水紋產生了興趣。
   
    柳東行拉過一張椅子,在他對面坐下:「羅二叔有意讓你過繼,這已經是老皇曆了,照理說如今你領了通政司的差事,他應該早就改了主意才是。但瞧你母親的態度,卻又不象。你老實跟我說,羅二叔是不是還有這個想法?!」
   
    羅明敏仍舊盯著那筆桿子,淡淡地道:「他雖沒再提了,但也沒說不過繼我的話------這次的差事,我今早才把東西交上去,要等上頭審核完畢,怕是還要等一兩個月。」
   
    柳東行皺皺眉:「這麼說,羅二叔還沒改主意了?!他不知道你把這件差事辦好了?!」
   
    羅明敏搖了搖頭:「這事兒他不能管,上頭一日沒准信,他甚至不能問我領的是什麼差事,頂多是從別人那裡旁敲側擊。但我們找到的證據十分要緊,我也沒跟旁人多提。」
   
    柳東行歎了口氣:「這麼說,這一兩個月是沒事的,但萬一你沒把差事辦好,通政司不收你,你就多半要被過繼了?!羅二叔好糊塗!就算你進不了通政司,好歹是個知情的,日後幫他料理事務,也能出一把力,何苦把你往外推?!若你成了你四叔的兒子,他要吩咐你辦什麼事,就不方便了!」
   
    羅明敏低下頭來:「我爹也是好意,我文不成武不就的,若是過繼給四叔,好歹能得一份不少的家私。而我四叔,這把年紀了還沒有子嗣,又去了邊疆,萬一有個好歹,至少有人能承繼他的香火,四嬸與兩位妹妹也有人照顧。」他微微苦笑,「誰讓我跟四叔一家最親呢?連姐妹們也是,我跟自家親妹妹都不大親近,卻反而跟明芳、明菲姐妹倆處得好,這也算是難得的緣分吧柳東行翻了個白眼:「你早早就離家去求學,接著又跟我一起在外頭混了四年,家裡的姐妹們一年也見不到你一回,只怕連你的模樣都未必記得,又怎會跟你親近?!至於明芳明菲,那是因為她們小時候騎過你的脖子,你又年年梢玩意兒給她們,她們自然就記得你了!這也沒什麼,只要你在家住上半年,再生的姐妹都會變熟!」

頓了頓,他正色問:「你心裡到底是個什麼想法?!要照我說,這事兒也不算壞,你跟你四叔一家本就親近,況且你們家長房又沒分家,要分也只會分你三叔一家而已,過繼了,也仍舊在這宅子裡住著,你的處境反而會好些。遠的不說,光是你的親事,你就不必擔心你母親會給你說不合意的人家了,你四叔四嬸一向疼你,你想要怎麼樣,還不是照你的心意麼?」

    羅明敏冷哼一聲:「沒這個道理!我娘再糊塗,也不能越過我爹做我的主!而我爹卻不是個糊塗人,便是看中的親事不如我的意,也不會不堪到哪裡去,我有什麼可怕的?雖說我爹娘從小重視大哥、寵愛小弟。對我只是淡淡的,但也沒缺了我的吃穿,讀書也好,學武也好,連做生意什麼的也都隨我,別房的兄弟姐妹們有冷眼相待的時候,他們也不會幫著別人來作賤我!比起別房那些沒爹沒娘的子弟,我巳經算過得不錯了,又怎能因為爹娘待我淡些,便不認他們了?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但若我真的叫了別人做爹娘,我在羅家就真的成笑話了!」
   
    柳東行想要說些什麼,猶豫了一下,還是閉了嘴。在他看來,羅家二老爺和二太太對羅明敏這個次子,的確是不曾缺吃少穿,也不曾朝打暮罵的,但也不曾多關心些什麼,倒有些視而不見的意味。這不是一回兩回,而是從小到大,十幾年來都不曾改變過。羅明敏在外漂泊四年,僅僅回過家兩三次,家裡卻什麼話也沒說,這已經不是冷淡二字可以形容的了。羅明敏確實對做生意沒有太大興趣,也無心讀書科考,小時候又愛四處闖禍,他的父母為此感到失望,不是不能理解的,但他還有其他才幹呀?!他們為什麼就認定他是個無用的紈絝了呢?!
   
    不過這些話他不能當著羅明敏的面說出來,那畢竟是對方的親生父母。
   
    他抬眼看了看羅明敏:「過繼的事暫且接下不提,你母親想要跟顧家做親的事,又該怎麼辦?雖說你母親更希塑為你弟弟說顧家的小姐,但顯然顧家那位老太太不是這麼想的。」
   
    羅明敏皺著眉頭,沉思片刻,忽然打了個冷戰,眼中也帶了幾分驚懼:「小柳啊,不知為什麼,聽了你的話,還有你先前跟我說的,在顧家匪亂時的輕曆,你老哥我忽然覺得身上發寒呀!」
   
    柳東行有些摸不著頭腦:「 你發什麼寒?若是你不樂意,只管促成你弟弟跟顧家的親事,不就完了麼?萬沒有他家姐妹倆個都要嫁你羅家兄弟的道理。」
   
    「我不是說這個!」 羅明敏一臉驚恐:「你不是提過,他家長房的六小姐,長得漂亮,但脾氣怪異,跟你弟弟和那位東平王世子都有些不清不楚麼?我忽然想到,他家既然能在女兒遇到那種事後,為了名聲將她送到家庵裡,不到半年又接出來送回京中仍舊當她的大小姐,可見是極寵這個女兒的,為了她的終生大事必然是費盡心思才是。細心想想,若是換了咱們羅家有嫡出的小姐遇到這種事,為了她日後不被婆家輕視,必會選擇低嫁!最好是有體面但又不在官場上混的人家,省得將來有好事者把事情鬧出來了大家面上不好看......若顧家人是這麼想的,那我們羅家豈不是...」
   
    柳東行的臉色也變得古怪起來了:「這話有道理......換了是我,也會覺得羅家是好選擇的......」他抬頭看向羅明敏,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鄭重她點了點頭,「你賣相不錯,又是嫡出,還是族長的親侄兒...若你被過繼給你四叔四嬸,就更好了...若顧家真把那位六小姐許給你,你一不參軍、二不科舉,三不執掌宗族產業,卻又生活富足,確實是個好人選!」
   
    羅明敏倒吸一口冷氣,猛地站起來,在屋裡走了幾個來回,越想越覺得不對:「不行,我得跟我爹打聲招呼才好......不論是東平王府還是你們柳家,都是大麻煩!我日子過得好好的,可不想...」

    「你急什麼?」柳東行反倒比他鎮定許當,「你以為那位六小姐願意將就你麼?」 他冷笑一聲,「在顧莊時,顧二太太將長房管得嚴嚴實實的,她尚且有辦法擺脫身邊的人單獨行事,更何況是在她從小長大的京城侍郎府?!她一旦聽說要跟你定親,立馬就會鬧出點什麼事來,自個兒把這親事給攪了!到時候,你拿這個當理由,憑你歸海羅氏也不比平陽顧氏差多少,顧侍郎還能厚著臉皮逼你娶他女兒麼?」
   
    羅明敏想了想,臉上重新帶了笑:「你說得不錯!我竟一時忘了!」他看柳東行,笑了笑,「你不喜歡平陽顧氏?好歹也是文怡妹妹的家族,你有話也埋在心裡,別說出來呀。」
   
    柳東行臉色放緩了些,也笑了笑:「我對顧家其實沒什麼惡感,只是不喜他家長房罷了。」頓了頓,「其實,你也不用太慌張,顧家老太太固然是打了好算盤,但她畢竟是祖母,不好越過六小姐的父母決定她的親事。而顧侍郎是不可能看中你的,那位顧太太對你也只是平平。顧老太太的想法,多半實現不了。 」
   
    羅明敏皺了皺眉頭,便把這件事甩開:「 罷了,這些煩心事咱們還是別管了吧。橫豎顧家馬上就要走,要說親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我這回的差事辦得極好,等上頭有了誰信,我就算是正式入了通政司。到時候,不論是過繼還是說親,我爹都不會輕率行事了。 」
   
    正我進入通政司辦事的羅家子弟,功名無望,仕途可期,婚事也要再三擇選,以背景清白的中等人家為佳。免得沾染上敏感的勢力,一旦有洩密的可能,隨時都會連累通政司。羅二老爺雖然與妻子感情平平,但多年來只有過兩個通房,一個是從小侍候的家生子,一個是羅二太太的陪嫁丫頭,兩人年紀都不小了,均無生育,這也是為了保證內院的清靜。羅明敏心裡清楚,自己既然也走上了父親的老路,婚事就不是母親能決定的了。連過繼給叔叔,也不能由著父親拿主意。
   
    柳東行看著他的臉色,稍稍猜到他心裡的想法,也就不再說什麼了,只是有些委婉地建議:「即便顧家走了,歸海一帶還有不少門當戶對的人家,你還是先跟你爹打聲招呼吧。其實,你的婚事並不急,就連你弟弟,最好也是等到幾年後,他中了舉,再考慮不遲。要知道,舉人說親,可比秀才說親要體面得多了。、」
   
    羅明敏好笑地瞄了他一眼:「你當我是傻子麼?我早勸過了!是我娘說先看著也好,又不是馬上定下來。得了,你別管了,這事兒咱們管不了,你有空閒。不如幫我挑一兩位合適的姑娘?你自個兒是不怕了,我卻還沒著落呢!我的年紀還比你大半歲,連聶珩都娶媳婦了,難道要我在你們之後成親?!」
   
    柳東行笑了笑:「 行啊:你想要什麼樣的,說來聽聽?」 聽了好友的話,他心情非常好,想到剛剛才見過面的文怡,心裡就更火熱了,只可惜羅家的船已經備好了,接下來只要選個好日子出門就行,不知道能不能在顧家人離開歸海前,再見文怡一面?
   
    想到這裡,他忽然變了變臉色,猛地抬頭看向羅明敏:「糟糕!我方才忘了一件要緊事,沒跟九妹說!」
   
    羅明敏被他的語氣嚇了一跳,心下不由得一緊:「什麼要緊事?」
   
    柳東行緊緊皺著眉頭,含糊地說了一個地名:「東平。」
   
    那是從歸海到京城的水路必然經過的一個大城,同時也是東平王府的駐地,不旦水陸兩路四通八達,市面也非常繁榮,周邊地區土地肥沃,靠海還有兩個大鹽場,在本朝眾多藩王屬地中,是第一等的好地方!據說當年是太后在皇帝面前再三說情,才為小兒子爭到這個肥地的。
   
    柳東行與羅明敏最近幫著通政司辦事,多少能接觸到一些機密,東平府,最近不大太平!
   
    羅明敏沉聲道:「從歸海過去,路上除了泰城地方大點兒。可以略作休整,就只有東平府最為繁華,不論是誰家的船,從歸海沿海路進京,萬沒有不經過東平府的道理。」
   
    柳東行抿了抿嘴:「不但要經過,而且要從那裡改乘內河船......若能在東平府碼頭不逗留超過一日,入了港便立時換乘小船趕路,應該不會招惹些什麼…」頓了頓,「但東平王正妃是柳家女,與顧家長房是姻親,若她在王府中,顧家人必會去請安。」
   
    羅明敏似笑非笑:「不是說 ...顧家那位六小姐,把東平王世子當成是救命恩人,卻把你忘到一邊了麼?想必她正盼著見恩人一面呢!」
   
    柳東行面沉如水,半晌,才冷冷一笑:「那可不行,我未婚妻子也與他們同行呢,又有你四嬸和妹妹們,怎能讓她們沾染上那樣的麻煩?!少不得...要使點手段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筱頤 發表於 2011-6-16 10:12 PM

本帖最後由 筱頤 於 2011-6-17 08:04 PM 編輯

第一百二十三章:再度出發


    在羅家做客的這兩日,顧家上下似乎都覺得很愉快。
   
    于老夫人與羅家幾位太太的交情在短短的兩天裡增長到了世交好友的程度。她們在彼此的親戚故交中尋找著可以給兩家情誼增添份量的資訊,於是毫不意外地發現,平陽顧氏閨學的女先生羅蝶君,原來是歸海羅氏位於京城的一個分支的女兒,而羅四老爺剛剛離任的駐所,原來離顧家姻親柳家的姻親蘇家的家主蘇瑞廷任職布政使的衙門只有不到一百里的距離。至於偏支旁系或姻親故舊中,同年的、同窗的、聯姻的……顧羅兩家的太太們都滿面笑容,非常高興地看到,其實兩家人早就關係密切了,只是沒得機會親近。
   
    長輩們彼此交好,小輩們自然也不例外。羅家的小姐們看者溫溫雅雅,不聲不響的,其實都是好性兒,對著顧家六小姐與十小姐的壞脾氣,一點兒氣性都沒有,而且不論是嫡出還是庶出,都對顧十小姐十分客氣,卻又不顯得太過殷勤。文娟長年在顧莊長大,身為長房女兒,自然是自重身份的,偏又是庶出,因此私下沒少被人看低,如今得了幾位性情相投又貼心的朋友,哪有不高興的?
   
    羅家大老爺嫡出的四小姐明秀,還特地求得羅大太太與于老夫人的允許,帶著文娟姐妹們出門逛街,當然,是逛羅家的鋪子,隨行的丫鬟婆子護衛一堆,來回有馬車接送,小姐們還戴了帷帽,絕不會被人看到一點容貌。文嫻不敢去,文慧早就自個兒帶人出了門,於是文娟在羅家姐妹的陪同下,玩了大半天,又搜刮了一堆海外來的小玩意兒,十分盡興。
   
    相比之下,文慧是帶著自家奴僕出門的,雖然尋了熟悉歸海的家人作嚮導,到底沒法跟本地人比,且身上的銀子也不多,又不肯拉下臉來與人砍價,看上什麼,丟下錢就拿走。雖買到幾件新奇物件,也有些類似于珊瑚盆景兒,嵌螺鈿的首飾匣,菱花小銀鏡,西洋寶石鐲子之類的上等貨色,但回來後,跟文娟買的小玩意兒一對比,就發現自己多花了錢,買來的物件成色還不如文娟得的,不由得暗暗氣惱,把才買來的那些剛剛還愛不釋手的物件,全都讓丫頭丟進箱子裡,眼不見為淨了。
   
    文娟見得了便宜,又氣了文慧,心中得意無比,從此跟羅家姐妹更親近了。
   
    沒出門的顧家人也得了不少好處。羅家新近有一批藥材運到,其中激揚名貴又極難得的人參、鹿茸等物被羅大太太送給了于老夫人,而蔣氏則從羅二太太那裡得了幾張保養方子,據說是宮裡御用的,羅家擔著內宮脂粉的採買大權,有這樣的東西也不奇怪,蔣氏高高興興地收了,對羅二太太的觀感也好了許多,在羅明義來請安時,也笑著誇了幾句,並且開始在心下盤點顧氏族中未許婚的女兒,看有哪個可以與羅明義相配。
   
    文嫻一直陪伴在長輩們的身邊,也有所收穫。羅家五小姐明婉也喜歡彈琴,便送了她一本前朝的古琴譜,也算是珍品了。她雖然自詡是個官家千金,不願同商人之女太過親近,但拿人手短,便不好意思再攔著妹妹與羅家姐妹往來,自己偶爾也會放下身段,跟羅明婉論一論琴。
   
    至於文安,倒是由羅大老爺的幾個兒子陪著出門逛了幾回,看遍了各國商船運來的各種珍奇貨物,也算是見了大世面。幾位羅少爺或許沒什麼特別的本事,但全都不會對他臉上的疤痕多加留意,讓他很是舒心。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驚喜。
   
    羅明敏自從見過一面後,便消失了兩日,再出現時,就送了他兩個小瓷瓶,道:「令表兄與我們羅家也有些交情,三個月前曾寫信來,托我們去尋些去疤的靈藥,當時我們也不清楚原委,好不容易得了一個海外奇方,正打算捎信給令表兄呢,只是手頭事多,便一時忘了。正巧昨兒我那兄弟過來,與我見面時說起,我才忽然想到那藥必然是為七少爺尋的,如今也省下托人轉送的麻煩了,七少爺就拿了去吧。藥我們已經尋人試過了,確有效用,只是不知七少爺用著如何。若是用著好,只管跟我說,我再托人尋去。」

    文安愣住了,柳東行與羅家一個子弟交好,他是早就知道的,但他萬萬沒想到柳東行會一直惦記著自己的傷,甚至早早就寫信向羅家求助,一時間,百感交集,半晌才接過藥瓶子,低聲道:「多謝了」羅明敏笑著搖搖頭:「朋友親口相托,我怎能不幫?況且咱們也算是朋友了,朋友有難,本就該兩肋插刀的,況且只是這點小事?!日後若換了我遇到難處,你也一樣會幫我不是麼?」
   
    文安鄭重點頭:「這是當然!你若有難處,只管跟我說就是!但凡我能辦的,絕不推託!」
   
    羅明敏翹了翹嘴角,也不再提這件事,只拉著文安在城內四處玩耍,累了便到羅家開的酒樓茶樓去吃本地名菜,不到一天,文安對他的稱呼便從「羅二少爺」變成「羅大哥」,接著又從「羅大哥」變成了「明敏哥」,越發親近了。
   
    羅明敏不動聲色,多喝了兩杯後,便一副醉意,把自己遇到的一些不如意事拿出來發洩發洩,偶爾也埋怨幾句家裡的母親和姐妹。文安畢竟只是個少年,經的事也少,喝得多了,聽著羅明敏的話,不由得生出幾分同病相難憐的心來,一時大意,便把自己對母親與姐姐的些許怨言都吐露光了。等酒醒之後,想起這件事,他便開始後悔。
   
    羅明敏卻對他道:「咱們是朋友,說話時又沒別人在,你心裡有氣,對我說說無妨,但日後若遇到別的朋友,還是不要把這些心事輕易說出口的好。令姐畢竟還是閨閣女兒,若有好事之人,把你那些話傳了出去,不但於你家聲名有礙,令尊令堂也會生你氣的。到頭來受苦的還不是你麼?」
   
    文安心下感動,忙道:「明敏哥,多虧是你,若換了別人,斷不會對我說這樣的話!」
   
    羅明敏歎了口氣:「我在家的處境,卻與你有幾分象,心裡的苦悶,也是一樣的。因此我看著你,倒覺得比旁人更親近些,然我是外人,不好勸你什麼,看到你行事不謹慎,除了勸兩句,暗地裡幫點小忙,也做不了什麼。其實好不好,都在你自己,難道別人還能替你過日子不成?」頓了頓,又勸他:「還是少在外頭喝酒的好,今日都是喝酒誤事。日後有了空閒,咱們尋個清靜院子,把旁人都趕走了,咱們自個兒喝個疼快!」
   
    文安笑了:「好!就這麼說定了!明敏哥幾時進京?小弟一定做東!」
   
    將人送回別院後,羅明敏轉身離開,卻沒走遠,在路口處便上了一輛馬車。柳東行在車中已經等候多時了:「如何?還算順利麼?」
   
    「你對他的脾性倒是瞭解!」羅明敏笑得有些諷刺,「不過我看他對你倒還算真心,你這般算計他,心裡倒也過得去?」
   
    柳東行淡淡地道:「我何嘗算計他什麼?他的心事壓得久了,發洩出來,也不必再鬱結於心,對他身體反倒有好處呢。我知道他是個直脾氣,也知道他待我不錯,因此我是不會害他的。」
   
    羅明敏看著他,歎了口氣:「罷了,計畫還算順利,明兒我再約他出來玩,也就差不多了。
   
    四嬸那裡已經定好了日子,今兒知會過顧家了。」
   
    柳東行點點頭,有些遲疑:「聽瀾院.....沒再點香麼?」他這兩天有事辦,沒再守在羅家別院後方的林子裡,因此對那裡的事不大清楚。

    羅明敏的神色緩和了幾分:「沒有,這幾日我四嬸時不時請文怡妹妹過去吃茶說話,想必沒那空閒?」
   
    柳東行看了他一眼,有些無奈地道:「我真不是有心要算計安弟的......其實這事兒於他無害,反倒有可能幫他家避過大禍呢!」
   
    羅明敏想了想,也笑了:「說得對,你這位便宜表弟,性子委實太天真了,若把實話告訴他,還要擔心他會不會壞事呢。也罷,且這麼辦吧!」雖然心裡有些不舒服,但仔細想想,他既然選了通政司這條路,日後這種事只怕只會多不會少的,其實好友也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他又何必太過糾結?對他來說,顧文安......終究不能跟柳東行這個認識多年的摯交相比。
   
    柳東行稍稍放下了心,視線已飄向車窗外:羅家進京的海船後日一早出發,他是否......還有機會見文怡一面?
   
    文怡不知道柳東行此時糾結的心事,她這幾日常常跟羅四太太在一起,相處得十分愉快。羅四太太性情柔和,知書達禮,又隨夫在任上待了幾年,見識不凡,羅家兩位小小姐也是活潑可愛,她與她們在一處,總有一種仿佛在家裡跟親人相處般的親切感。她開始關注羅四太太的身體,小心地打聽對方的症狀,打算回家後向蕭老大夫請教,看是不是有法子為羅四太太調養一下身體。
   
    顧羅兩家離城的日子很快就定下來了,文怡得了消息後,一邊吩咐丫頭們收拾東西,一邊留意著多寶格上那只香爐,終於還是沒忍住,在出發前一晚上,再度將它搬到窗前香案上,點燃了百合香。
   
    只是,這一回她失望了。柳東行一晚上都沒過來,第二天早上出發,羅家人前來相送,她才聽說了羅明敏臨時遇到急事,已經在昨日傍晚去了外地的消息。
   
    羅明敏有事離開,那柳東行呢?他是不是也有事離開了?
   
    文安在旁埋怨著昨日與羅明敏在外頭閒逛,才逛到一半對方就走了,害得他不能盡興。文慧則心神不寧地想著昨兒見到的一個寶石盆景,小聲磨著母親,求她派人去把那盆景買來,好作不久之後太后壽辰的賀禮。蔣氏為那盆景的不菲價格猶豫著,遲遲不肯點頭。文娟拉著文嫻,正依依不捨地與羅家小姐們告別。
   
    文怡安靜地站在大船甲板上,安排隨行眾人上船諸事,自己則一次又一次地往碼頭的方向瞄,卻始終看不到柳東行的身影。她咬咬唇,覺得有些委屈,又有些後悔:她若是前兒晚上點了香,就好了......船要開了。
   
    這次的海船要比先前坐的船大三倍有餘,艙房的數目也更多,格局也要大一些。文怡自己占了一間房,另外還有兩間鄰房,是給隨行的趙嬤嬤與丫頭媳婦們用的。自打船離開碼頭後,她便先帶著人到房裡安頓行李,踩著船板,倒覺得比先前坐的河船要穩當許多,只能察覺到些許沉浮之感。
   
    冬葵見她沒精打采地歪在床邊,便去問人要茶水,但回來時,手上卻是空的,臉色還有些古怪。
   
    秀竹問她:「姐姐這是怎麼了?不是說去要茶麼?」
   
    冬葵清了清嗓子,道:「熱水還沒燒好呢,我過一會兒再去問。
   
    你到隔壁趙嬤嬤那兒瞧瞧,看有沒有能幫得上忙的吧?這裡交給我就好。
   
    秀竹不疑有他,便依言去了。冬葵卻沒去整理行李,只是走到文怡身邊,欲言又止。
   
    文怡抬起眼:「怎麼了?有事?」
   
    冬葵彆彆扭扭地,打開緊握的手心,露出裡面的一個紙團來:「這是...,方才羅家一個婆子家到奴婢手裡的,奴婢不認得她,不過她說...,她說...,這是有人吩咐她捎過來的......」
   
    文怡皺了皺眉頭,接過那紙田,打開一看,心下立時便重重地跳了一下,再看冬葵一眼,耳根紅了:「知道了,你去做活吧,別...,別跟人說去。」
   
    冬葵很有眼色地低頭應了,轉身去整理行李。文怡深吸一口氣,方才背轉身,將那紙團重新展開,仔細看著上頭的宇。
   
    這是柳東行寫的,看筆跡,似乎是倉促寫就,也沒別的話,只是告訴她,東平不穩,盡可能不要與東平府的人有接融,尤其是東平王府的人。
   
    文怡輕輕撫摸過那幾行宇,雖然更覺不舍,但心下的委屈卻完全消散了。不管怎麼說,至少,他在急著離開的時候,也沒忘記她不是嗎?




第一百二十四章 認乾親


    海船確實要比內河船隻穩當。
   
     這是文怡離開歸海城三天后,心裡產生的最大感想。因為在海上風浪漸大的前提下,文嫻出人意料地沒有暈船。于老夫人特地交待蔣氏事先準備的暈船藥完全沒派上用場,倒是拿去送給羅四太太的兩個女兒,使得羅明芳與羅明菲小姐妹倆沒再受暈船的苦楚,大大改進了她們與羅四太太的交情。在一行人在海船上度過六天后,於老夫人與蔣氏婆媳倆與羅四太太已經十分熟稔,甚至開始在私下喚她的閨名“嘉柔”了。
   
     羅四太太本姓許,閨名嘉柔。文怡自打知道她娘家姓氏後,便仔細回憶自己認識的平陰大戶人家,發現確實有一戶姓許的,家住平陰縣城以北的三元莊,家中成員是兩個兒子帶著各自的家眷聚居,共同奉養老母親,另有兩個年長的女兒已經出嫁了。但這戶人家與聶家在今年之前幾乎沒有來往,倒跟秦家還能拉上點關係,好象是秦家少爺與這許家的兒子同在縣學讀書,直到聶家在救濟貧民一事上出了頭,在平陰一帶威望大漲,許家才開始上門。文怡隱約記得,大表哥那位曾替他送信到顧莊的朋友君敏行,似乎就跟這許家有些親戚關係,但具體是什麼關係,她已記不清了,只恍惚記得,大表哥娶親時,許家的一位太太似乎曾帶著兒女過來吃喜酒,舅母為表姐看人家時,也曾提過他家,不過沒有下文。
   
     羅四太太的娘家與聶家有這樣的淵緣,文怡對她的感覺就更親近了,便常常陪在她母女身邊。
   
     船上的生活是相當枯燥的,即便海船再大,能活動的地方也有限。
   
     文怡早已厭倦了陪在於老夫人和蔣氏身邊說笑討好的日子,自從聽到她們的密談後,這種厭倦感就更深了。而文安則天天窩在自己的艙房裡搗鼓新得的一種去疤藥,幾乎足不出戶,連飯也是在艙裡吃。文慧與文娟見面就要吵架,本來還有個文嫻可以說說話、下下棋,偏她與文娟姐妹倆是秤不離砣,砣不離秤的,隨時都要為文慧與文娟之間的衝突勞心勞力。文怡不耐煩再為她們姐妹勸和,更不喜歡被她們當作爭閒氣的工具,便索性躲到羅四太太這裡,說說話,吃吃點心,做點針線,再陪著明芳明菲玩要,十分輕鬆悠閒。
   
     她們玩的遊戲有許多種,文雅一些的對對子、精宇謎,斯文安靜一些的翻花繩、九連環、七巧圖、華容道、孔明鎖,動靜大些的有踢毯子、鞭陀螺、竹蜻蜓等等,明菲還嚷嚷著船上太悶了,等明年春天爹爹回來,便要爹爹帶她們姐妹到城外去放紙鴦。
   
     羅四老爺夫妻教女,似乎並不強求貞靜嫻雅端莊,反而鼓勵她們多活動身體,以求身體康健,羅四太太又日日教導女兒讀書,因此她們姐妹頗有些文武雙修的意味。文怡跟著她們在一處玩,倒是學會了許多從未見過的遊戲,兩三日下來,出的汗比先前在莊子上巡視田地時出的還要多,不過笑得也更多。
   
     她在這時候才發現,自己還是個孩子時,錯過了許多孩童的遊戲,而重生後,也是無時無到不為家事操心,根本就沒有過放鬆玩耍的時候,在這海上短短的幾日行程中,能重溫一下童年樂趣,實在是意外之喜。她只是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明明已經快要及笈了,連親事都訂了,卻還象個小女孩似的,行事太過無禮了些。
   
     羅四太太卻一直笑著看她與兩個女兒玩耍,完會沒有笑話她的跡象,反而還細心地為她準備更換的衣裳與茶點,又幫著她在人前遮掩,省得顧家長輩責備于她。文怡心中感激,對明芳明菲便更盡心了,晚上無事,便從隨身的行李中翻出先前在青州時得的料子,為小姐妹倆各做一件新春衫,其精緻之處,比給自己做衣裳還要用心十倍。

     這樣舒心平和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船經過泰城後,便行進到北方海域,這時,天氣越來越冷,天空已經開始飄雪花了,風也越來越大,像是割刀子似的,吹得人臉上生疼。顧羅兩家人能不出艙房的,都不再出艙房,只有粗使的家丁與婆子媳婦小丫頭職責所在,只能硬著頭皮在船上跑來跑去。
   
     海船本是沿著岸邊行駛的,但由於海面上的浮冰越來越多,船工不得不把船駛離近岸海域,免得被浮冰所阻。即使如此,船的行程還是大為減低了,底下人報上來後,羅四太太親自去向于老夫人與蔣氏解釋說明,言道這種情況不會太嚴重,頂多只是日程略為延遲,但船是不會被堵在半路上的。若照目前的水程,大概還有兩三天功夫,就會到達東平府。
   
     顧家人見狀也不好說什麼,畢竟這種事並非人力所能及,而且羅家的船比他們原先安排的要好得多,這些日子以來,各種日常供給也十分周到,侍候的奴僕們很有規矩,又不必顧家花費銀錢,不過是比預想中略晚幾日到京,他們怎麼好抱怨呢?自然是客氣一番就算了,於老夫人還反過來安慰羅四太太,讓她不必為壞天氣恍心,還囑咐文怡多陪陪她,為她解悶。
   
     文怡應了,送羅四太太回房後,便勸慰了幾句。
   
     羅四太太淡淡地笑了笑,道:「其實,確實是我想得不周到。這種天氣,北方的海域有浮冰,原是常事,正因為如此,在這時節走海路北上的船才會這麼少。但因為我身體不好,不想走陸路,方才勉強改坐船。是我連累了你們呢。」
   
     文怡忙道:「羅四嬸何出此言?我們本就一早打算走水路的,若不是您願意讓我們同行,我們還得另外找合適的船呢,那行程就更慢了!大伯祖母年紀大了,大伯母的身體也不甚康健,若是改走陸路,她們一定吃不消,又怎能說是您拖累了我們呢?!快別這樣說了,這種時節,走水路還能舒服些,走陸路……怕是連骨頭都要顛散了!且天又冷。」
   
     羅四太太聞言也笑了:「這話說得也有道理,我最怕走陸路,一天馬車坐下來,便是沒病也要添些病症的。」頓了頓,有些黯然,「不過在冬天裡自歸海北上,走陸路確實要快一些。明敏眼下出遠門,也是北上,若非要急著趕路,他便跟我們同行了,就是怕船走得慢,方才騎馬的。」
   
     文怡心中一動:「羅大哥……也是往北邊去?不知是去哪裡?」羅明敏應該是跟柳東行一起走的吧?會不會也是回京城去的?她心裡生出幾分雀躍。
   
     羅四太太卻道:「好像是要往北華山那邊去,他走得急,也沒說清楚。可惜了,若是在夏天,走水路要比陸路省時間,他興許會跟我們一起走,鐙等過了東平府再與我們分道呢。」

    北華山位於京城西北方向,方圓五百里,從東平過去,大約需要三四天的路程,就能抵達其東麓。文怡在心中回想了一下前世關於北華山的記憶,微微有些失望。若非海面又浮冰,延遲了大船的日程,她興許還能在東平府遇到柳東行,眼下卻是沒什麼希望了。他們既然是要走陸路趕往北華山,路上多半不會經過東平府。

    文怡暗暗在心中歎口氣,便將話題吃開:「明菲方才好像在纏著明芳做什麼呢,一屋子丫頭婆子熱鬧得緊,羅四嬸不如與我一道去看看?」

    羅四太太想起女兒,臉上現出愉悅之色:「不用看,我也知道是怎麼了。你正給她們做的那春裳,她們瞧著喜歡,便跟我說,也要學裁衣,真真笑死我了!她們這點年紀懂得什麼?怕是連塊料子都剪不好。偏她們喜歡,我就隨她們去了。」

    文怡忙道:「我竟不知兩位妹妹這樣有志氣,這是好事呀!我瞧她們平日裡跟嬤嬤學針線,也有個樣子了,說不定真有天分呢,羅四嬸就與我一道去看看,誇她們兩句,給她們添些興致,也是好的。」

    羅四太太笑著依言過去了,果然看到兩個小女兒一個拿著一塊一塊綢料比劃,另一個拿著把剪子,想要剪那料子,不由得嚇了一跳,連忙呵斥在邊上笑鬧的丫頭們:「還不快把那剪子拿走?!也不怕傷著了小姐們!」丫頭們見是女主人來了,都嚇得收了笑,低頭不敢吭聲。有知機的大丫頭迅速將明菲受傷的剪子拿了下去。

   文怡上前問道:「兩位妹妹這是在做什麼呀?便是真要裁衣裳,也不必親自動手,告訴丫頭們怎麼剪就好了,若是不小心割破手,豈不是讓四嬸心疼?」

    明菲縮了縮脖子,怯怯地看了母親一眼,便連忙低下頭去。   

明芳見母親生前,擔心妹妹會被責罰,忙道:「是女兒與妹妹商量著,要親自做一件衣裳送給外祖母。她老人家大壽快到了,我們做外孫女兒的,想要表一表孝心,並不是有意讓母親擔心的。」

    明菲也連連點頭:「是呀是呀!我與姐姐說好了,這件衣裳一針一線都要我們姐妹自己做,不能叫旁人幫忙!」

羅四太太神情緩和了些,但還是板著臉:「我知道你們有孝心,但也要看看你們自己才多大年紀!你們倆幾時做過這樣的事?那剪子是你們這樣的孩子能動的麼?!還不讓人幫忙!侍候的人也是糊塗,居然就看著你們姐妹倆拿著剪子揮來動去。。。。。。」丫頭們聞言都露初了驚懼之色。

明菲連忙一把抱住母親,扯著她的袖子撒嬌道:「我們再不敢了,母親饒了她們吧!」明芳也道:「是我們硬要胡鬧,不聽姐姐們的勸說,並不是她們的錯。」又求文怡:「求九姐姐幫著勸母親兩句吧!」

文怡便對羅四太太道:「其實她們也是一片好意,四嬸何苦涼了她們的心?再說,她們平日裡做針線也有用到剪子的時候,還不至於冒冒失失地割了自己的手。」
   
羅四太太歎了口氣,瞪了兩個女兒一眼:「既然你們九姐姐幫你們說情,我就饒了你們一回,暫且記下,下回再不許犯了!那衣裳你們只管叫丫頭們裁好,自己親手縫起來,也是一樣的!」

    明芳明菲齊齊點頭小腦袋,羅四太太方才消了氣離開。   

   文怡陪她回了艙房,見她面上仍有怒意,便勸她:「妹妹們原是一片淨心,您就別再生氣了。」
   
     羅四太太歎道:「我怎會為她們孝順外祖母而生氣?只是覺得她們才七歲就鬧著自己動手用利剪裁衣裳,實在太膽大了些,都是老爺縱的!」頓了頓,臉上又重新現出笑容:「不過她們會有這個念頭,也是因為你做了個好榜樣!你做的那兩件衣裳,又精緻又好看,花費也不多,會是靠針線上的好功夫!她們瞧著眼熱,這幾天沒少鬧著要嬤嬤教她們女紅呢!」
   
     文怡忙道:「妹妹們孝順長輩,好學上進,怎能說是因為我的緣故呢?這都是羅四叔與四嬸教導得好!」
   
     羅四太太拉著她的手直笑,看看文怡,越看越順眼,心裡忽然有了個會頭:「怡丫頭,索性我認了你做乾女兒吧?難得我們這樣投緣,你做了我女兒,明芳明菲也能多個好姐姐。你可願意?」
   
     文怡吃了一驚,但細心一想,又覺得歡喜,忙道:「若乾娘不嫌棄,女兒自是願意的!」說罷便起身要拜。
   
     羅四太太立時高興得合不攏啃,忙扶她起來:「且不忙這些俗禮,等回了京,咱們再正經擺一桌酒,請上幾位貴客做見證,到時候你再拜不遲。」
   
     文怡知道富貴人家女眷,認個把乾女兒,原是極常見的事,不過是平日來往時叫叫罷了,真遇到大事,再多的乾親都不管用。她本就與羅四太太親近,因此心裡也樂意認這個乾娘,卻沒想到對方會這樣鄭重,便有些遲疑:「這......會不會太麻煩了?」
   
     「這有什麼麻煩的?!」羅四太太嗔她一眼,「我要認乾女兒,自然是要照規矩來。我們羅家雖不比顧家世代為宦,卻也是重規矩的人家,可不能叫人看了笑話!」
   
     她這麼說,文怡也不好多嘴,只好過後向于老夫人和蔣氏通報此事,免得她們心裡有想法。
   
     於老夫人皺了皺眉,沒說什麼,蔣氏卻有些不樂意:「你認她做乾娘做什麼?我正打算跟羅家做親呢,認了乾親,以後你們姐妹們見了面,如何稱呼?!」
   
     文怡睜大了眼,做親?這是怎麼回事?!
   
     于老夫人看了兒媳一眼,止住了她要說的話,對文怡微笑道:「興許羅四太太只是說笑罷了。船上行事多有不便,等到了東平府再說。」
   
     文慧也在旁插嘴道:「可不是麼?咱們雖然是坐羅家的船北上,但他們是要趕路進京的,我們還要在東平逗留兩日,到時候不同路了,九妹妹你還認什麼乾親呀?!」
   
     文怡頓時心下一震.眯起了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筱頤 發表於 2011-6-16 10:13 PM

本帖最後由 筱頤 於 2011-6-17 08:04 PM 編輯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各人盤算


    文怡抬眼看向文慧,心中雪亮。
   
    柳東行曾在紙團上言明東平府不太平,讓她儘量不要與東平王府的人接觸。而柳家三姑母也是因為私自親近東平王世子,才會引來皇帝猜忌,連累柳姑父失勢的。現在顧柳兩家理當盡可能避嫌才是。文怡回想著於老夫人與蔣氏的日常言行,覺得她們應該不會蠢到主動再靠近東平王府。那文慧的話又是什麼意思?其實,是她自己有私心吧?
   
    文怡微笑著開口:「我們到了東平府後,就要與羅四嬸她們分道而行麼?我怎麼不曾聽說?」她雖是對著文慧說話的,但視線卻瞄向了於老夫人與蔣氏,前者倒罷了,只是略皺了皺眉,後者的臉上卻浮現出幾分怪異之色,似乎還有些掙紮。
   
    文慧沒留意到祖母與母親的神色變化,逕自曬道:「這有什麼好問的?九妹妹,我還當你是個聰明人,怎的連這事兒也想不明白?!咱們家與羅家人同行,是因為咱們在歸海訂的船壞了,不能走,可我們家在東平府同樣訂了船,總不會也壞了吧?既然咱們自家有船,何必還要再坐別人家的?束手束腳的麻煩死了!況且我們在海上走了這麼多年,祖母與母親,還有五姐姐,想必也累了,到了東平府,當然要歇上兩天,緩口氣兒。東平離京城不到三天的路,我們又不用趕時間,歇一歇也沒什麼要緊的。」頓了頓,帶著一絲羞澀,一絲扭捏,小小聲道:「再說,咱們與東平王府又是親戚,總不好路過人家家門口,也不去打聲抬呼。」
   
    文怡心下有些生氣,努力將怒火壓下,也不理文慧,只是淡漠地看向於老夫人:「先前不是說,咱們家與羅四嬸一同進京麼?便是咱們家自己訂了船,也一樣可以同行的。大伯祖母與大伯母可是從沒跟人提起要換船的事呀?兩家人本是相初融洽的,冷不丁地來這麼一出,只怕有些失禮吧?」
   
    文慧還要再說話,被她母親打斷:「好了!你九妹妹的話也不是沒道理,如今離東平府還有兩三日的路呢,且等到了地方,咱們問了去訂船的家人,看船備得怎麼樣了,再跟羅四太太開口不遲!」
   
    這話卻等於沒說。文怡只拿眼睛看著於老夫人,等著她的回答。
   
    於老夫人微微一笑,道:「同樣是要在東平府換船,羅四太太的身子也有些弱,兩位小姐年紀更小,想必也要略為休整一兩日的。咱們與她們繼續同行就是了。有一日功夫,做什麼都夠了。況且太后壽誕將至,東平王府的人只怕早就進了京,咱們去了也是撲空,遞個帖子,全了親戚禮數,也就罷了,倒不必專程為了上門拜會,誤了行程。」

   文慧忙道:「祖母!也許東平王府的人還沒走呢?那裡離京城那麼近,說不定王爺王妃和......和世子都還在呢!」她用無比期盼的目光望向母親,希望母親能幫自己說說話。
   
    蔣氏猶豫了,看著女兒的眼神,怎麼狠得下心拒絕?便小聲對婆母道:「要不...咱們到了東平府,先派個人去打聽打聽,看王爺與王妃是不是進了京,再決定吧?」
   
    於老夫人稍稍拉長了臉,眼裡一點笑意都沒有:「便是王爺與王妃還沒進京,想必也在忙著籌備壽禮之事。我們去了,豈不是打攪了他們?好了!都是沒影兒的事!先到了東平府再說!」
   
    文慧還想要再勸,被蔣氏一個眼神制住了,只得悶悶不樂地呆坐一旁,漫不經心地聽著文怡與于老夫人和蔣氏說些閒話。
   
    文怡用眼角餘光掃了她幾眼,又再看向於老夫人與蔣氏的神色,沒過多久,便告退了。
   
    回到艙房中,文怡把其他人都打發走了,獨自靜亣坐在床邊,將那紙團重新取出來,看了幾遍,方才塞回貼身的荷包裡。
   
    不管有沒有柳東行的這張紙條提醒,顧家人都不應該再跟東平王府糾纏不休。雖說兩家是姻親,但總歸是隔了一層的,一向也來往不多,顧家女眷過境東平王府駐地,若是太平時節,上門請個安問個好,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此對正值多事之秋,何必這麼麻煩?王府的人必知道顧家人要從東平過境!王府離碼頭本就有一段距離,顧家人不上趕著去巴結,難道人家還會來船上鬧事不成?!

若是兩家因此有了隔閡,說不定對大伯父反而有好處呢!
   
    文怡心裡一時亂糟糟的,又忍不住掏出那張紙條來看了一遍,深呼吸幾下,慚漸鎮定下來。
   
    柳東行與羅明敏前幾天才從附近的陸路經過,往北華山進發。柳東行既然事先送了這個紙條來,就說明他對東平府的事有所瞭解,也知道那裡有什麼不太平。到底是什麼程度的「不太平」,才會讓柳東行特意提醒她不要去接近東平王府?莫非那事跟王府有關係?可柳東行又是怎麼知道的呢?之前,他人在歸海城,只是一個小小的武舉人,又怎會知道東平王府在藩地做了什麼?若說是風聞,怎麼不見別人提起?
   
    文怡總有一種感覺,柳東行......也許還要加上羅明敏,一定是做什麼秘密的事。不然,如何說明他們詭異的行蹤?柳東行本該在京中備考明年的武會試,連蔣氏都是這麼認為的,但他卻出現在距京城千里之遙的歸海城。羅明敏本不是紈絝子弟,又是羅家嫡系出身,卻忽然跑去青州探訪旁系的叔輩,還因為在花船上尋歡而被人推落水中,最要緊的是,她分明記得他是會水的!那些花船離顧家的船才有多遠距離?他至於游一遊就虛弱得一臉慘白又昏撅過去麼?!以他的本事,他應該施施然遊到岸邊,然後大聲嘲笑對他下手的人才是!
   
    文怡左想右想,都想不出他們到底在幹什麼,但有一點她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他們一定通過某種管道,得知了東平府有事發生,因此才會出言提醒她避開。
   
    東平府的事......到底「 不太平」 到什麼程度?會不會影響到長房女眷前往東平王府拜訪的計畫呢?或許,她可以在船到岸後,想辦法打聽打聽,然後從中設法說服於老夫人與蔣氏改變主意?至於文慧,終究還是要聽從長輩指示的,不足為慮!
   
    但是......她手下能用的人不多,丫頭媳婦子都不好派出去打聽事情,她又不希望趙嬤嬤勞累。


東平府,是一個陌生的地方。
   
    文怡猶豫再三,終於還是決定向羅四太太求助。她是羅明敏的嬸娘,又一向親近,想必是可信的。
   
    羅四太太果然知道這件事,她還對文怡微笑道: 「不妨事,我們出發前,已經派人捎信過來,給羅家在東平府的商行掌櫃,命他們安排換船與食宿之事了。明敏也提醒過我,說東平王府這兩年在藩地內提高了稅款,民怨有些大,鬧過幾回了,甚至有人告到了京裡,只是因為東平王身份不同,方才壓了下來,但王府也被聖上教訓了一番。我們羅家是慣在港口做營生的,自然知道,向來碼頭這樣的地方,貧民百姓最多,又都是有力氣的,最容易生事。王府所為,實在是有些不妥當。如今你們家的人要在那裡雇船,能不能順利成事,還是兩說呢。我們羅家人手充足,又都是可靠的,倒比外頭雇的出些。等你家長輩知道了實情,想必也會才所決斷。若是仍舊與我同行,我們也不必在那裡過夜,換了船就走,不會礙多少時間。」 頓了頓,「王府......乃是天家血脈,高不可攀,我不過是區區一介五品武官之妻,怎敢奢想能得瞻玉顏?若顧老太太與顧大太太真要上門請安,我也不敢隨行,到時候,不知你可願意留下來陪我?」
   
    文怡心下一喜,芙著點頭:「固所願爾,不敢請爾。」羅四太太也笑了。
   
    她們二人達成了共識,卻不知道在船艙的另一處,蔣氏也在情求於老夫人改主意:「羅家這門親事,您老人家還是再考慮考慮吧?既然羅四太太要收九丫頭做乾女兒,將來若羅明敏成了她的嗣子,六丫頭嫁過去,到底是嫂子還是姐妹,豈不是說不請了麼?叫人知道了,也是笑話!」
   
    於老夫人暗暗後悔,不該那麼早就把心中的打算告訴長媳,但若不跟她說,又怕她不知約束女兒,讓文慧無意中得罪了羅四太太,對日後結親不利。她便對蔣氏道:「你說的都是什麼傻話?!羅家有什麼不好?日子富足,又是皇商,雖然算不上什麼有權有勢的人家,但也從未敗落過!羅明敏品行端正,性情又豁達,年紀與六丫頭也相配!你總是盤算著要從別房裡挑一個嫁過去,怎麼也不為自己的女兒想想,這麼好的女婿,偏要便宜了別人!」
   
    蔣氏眼圈一紅,含淚道:「 我們慧兒...這樣的容貌,這樣的才情,這樣的身份...從小兒就沒受過委屈!先前把她丟在庵裡幾個月,媳婦兒已經心疼得不行了。那羅家後生再好,終究是個白身,過繼之說,也未有定論,便是真過繼了,也不過是個低品武官之子,怎能及得上京裡那些名門子弟?媳婦兒實在是不忍心......」
   
    於老夫人氣得直瞪眼: 「糊塗!六丫頭再好,出了那件事,也不好再許給名門望族了!越是有權勢有名望的人家,越不能許!那件事除了咱們顧家,又不是沒別人知道,萬一六丫頭許了人後,別人把事情說出來,即便她仍舊是清白之身,名聲也壞了!別人家豈有不退親的?到時候六丫頭就真真毀了!若是過了門後再出事,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六丫頭連命都未必能保住!到時候她婆家報一個急病而亡,咱們這些娘家人難道還能跟他們鬧不成?!」

   蔣氏聽得直掉眼淚: 「婆婆......咱們尋一個老實可靠些的人家罷......哪怕是低嫁......總要是個有功名的人才好...慧兒從小心高氣傲,多少好人家子弟她都看不上,若到頭來只能嫁給一個白身,叫她如何能忍?! 」
   
    「不能忍也要忍!誰叫她做錯了事!」於老夫人給哼,「別以為我不知道她的打算!有了這種念頭,再好的女孩兒都不能留了!她若不是我的親孫女兒,又是從小疼愛的,我何必替她操心?!孩子們不懂事,不知道什麼才是對她們好的,你做母親的,就該有所決斷才是!你若瞧不上羅明敏是個白身,便叫羅家人給他捐個功名好了! 」
   
    蔣氏嚶嚶哭著,看著婆母的神情,便知道她是不可能改變主意的了,只好緩緩收了淚,想著能不能有兩會其美的法子。
   
    於老夫人見她眼神不定,便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了,暗暗歎了口氣,放緩了語氣勸她:「別犯糊塗,羅家不錯了,到底是皇商,你想想他家那別院的排場,京中一些公侯人家還比不上呢!況且歸海城風氣開明,女孩兒獨自上街走動,也沒人說閒話。六丫頭說來不過是被賊人擄去摔了兩下,又不曾真吃虧,在歸海這樣的地方,便是叫人知道了,也沒什麼要緊的。若換了別處,光是別人的口沫子,都要淹死她了!你是她母親,理當知道什麼才是對女兒好才是!」
   
    蔣氏聽得眼圈又紅了。婆母的話似乎挺有道理,女兒好像也挺喜歡歸海城的,只是……羅明敏的身份實在太低了些,再說,羅四老爺也只是五品。一定要把她的寶貝女兒嫁到羅家去麼?她實在拿不定主意,為難了半日,最後決定,等回京後問過丈夫的意思再說。
   
    顧羅兩家到東平府後便要分道而行的風聲很快便傳遍了整條船,此事先前並無徵兆,但聽起來似乎又很有道理,眾人私下議論紛紛。文怡只在暗中通告趙嬤嬤等人,讓她們稍安勿躁,然後佯作不知,每日照舊行事。
   
    文嫻只要聽從長輩吩咐就好,並無二話,文娟倒是嘀咕了好幾回,又聽說些事是文慧一力主張的,便尋藉口與她吵了幾次,倒是文安,人艙房裡出來了,每日在臉上蒙著半塊布,陪著老夫人與蔣氏說說閒話,見了文慧,卻有些冷淡,常常用審視的目光看她,還時不時嘲諷兩句,弄得文慧莫明其妙。
   
    羅家的大船,就在這樣古怪的氣氛中,到達了東平府碼頭。羅家商行的人一得消息,便早早趕到碼頭相候了。顧家也派人去找駐守東平的家人,問及雇船的事。
   
    但那個家人來到于老夫人與蔣氏面前,卻滿面為難地道:「回老太太、大太太的話,船……被人扣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扣船風波


    蔣氏有些氣急敗壞。這幾日,為了婆母執意要將自家寶貝女兒許配給羅家後生之事,她沒少煩心,雖然認可婆母為女兒的未來幸福謀劃的一片苦心,但始終覺得女兒還能嫁得再好一點,老實懂事又不敢得罪顧家的官宦子弟還是有的,沒必要一定屈就羅明敏,但她又不敢反駁婆母,只好在心中暗暗期盼能與羅四太太疏遠些,若是丈夫真的聽從婆母之意向羅家提親,那只要羅家沒那個意願,就算自家有些丟臉,但至少女兒的前程是保住了。

    就在她為兩家人終於有藉口分道而行高興時,家裡訂的船卻出了問題,這叫什麼事兒!先前在歸海安排不周全,她還能說是弟妹段氏用人不當,但東平府的家人卻是京裡派過來的,豈不成了她的罪過?!不對。。。。。。這一定是那個賤人的錯!
   
    這麼想著,蔣氏頓時有了底氣,寒著臉質問那家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好好的船,怎麼會被人扣下?!是誰這麼大膽?!你沒告訴他們,那是我們羅家的船麼?!」忽然想起這家人只是小小的家僕,沒理由會負責這麼大一件事,「家裡該不會就派你一個人過來吧?!」好得很!她倒想問問,餘姨娘那賤人還有什麼好說的!老太太可是老爺親生母親,千里迢迢進京來看兒子,居然只有一個小小的家僕前來迎接?!蔣氏的臉上隱隱露出獰笑。
   
    在場的人都被她忽如其來的氣勢驚了一驚,那家人害怕得索性跪伏在地,顫聲答道:「回大太太的話。。。。。。小的當時就提過了,只是。。。。」他抖了抖,開始不停地磕頭:「不關小的事,是二管事。。。。。。那天晚上他不在,小的們聽說老太太、大太太和少爺小姐們就要到了,便帶人去船上打掃,誰知道。。。。。。不知怎的,停在旁邊的船忽然鬧氣賊來!那家的下人之說賊藏在我們家的船上了,要過來搜小的們不願,推壤間就動了手,官兵過來調停,不知那家人怎麼說的,小的們就被拿進牢裡去了,讓人去尋二管事,卻怎麼也找不到他,等第二天過了午,他才趕過來,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跟官府說的,居然。。。。。。居然被打了板子!眼下還躺在床上起不來呢。。。。。」
   
    蔣氏一聽是二管事來了,立馬就洩了氣,惴惴不安地偷偷瞄了婆母一眼,便再次斥責那家人:「二管事有錯,我自會問他!但是那天晚上在船上的人卻是你們!旁邊那家船是誰家的?便是拿賊,也要有證據才是!你們既把我們顧家的名號報上去了,難不成官府一點臉面都不給?!」 那家人眼光閃爍,飛快地伏下身去:「小的們冤枉啊!那真不關小的事!都是那家人胡說的!小的們報上了老爺的名號,但他們還是不依不饒啊!!」
   
    蔣氏戰戰兢兢地看向於老夫人:「婆婆,您看......」文慧立馬插嘴道:「不如求東平王府出面吧?好歹也是親戚,王府總不會不幫我們的!」
   
    文怡立時挺直了腰,故作不解地問:「東平乃是東平王的藩地,這地界上發生的大事小事,難道還有王府不知道的?況且又牽涉到官眷,既然底下人已經報上了大伯父的名號,於情於理,官府都該給些臉面才是,正如六姐姐說的,大伯父家與東平王府可是姻親呀!官府怎能不分青紅皂自地拿人,還打了那位管事的板子呢?」又問那家人:「這是多早晚的事?你們可曾去告訴過東平王府了?」
   
    顧家一行在歸海城逗留了三四日,北上時又因為海上有浮冰而導致行程延緩,比原計劃要慢了好幾天的功夫。
   
    京城侍郎府派過來安排船隻的家人,不可能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到達,可這家人方才卻說,知道他們就快到了,才去打掃船隻的,可見有別人告訴他們顧家主人到達的日子。聯繫到羅四太太曾言,在離開歸海前,已經派人前來安排了,以羅家人處事周到的作風,八成就是他們告訴顧家人的。但他們一行因海上浮冰之故,又比原本估計的日子遲了兩天才抵達東平府,也就是說,顧家家人被打被抓,至少是三天前的事!
   
    有三天時間,顧家人怎會不我上東平王府?!但船至今還被扣住,一定有什麼內情。不論真相如何,王府此舉,都有些不給顧家臉面的意思了。
文怡盯著那個家人,想知道他會說出什麼話來。

    那家人顫聲道:「小的們......去過了...,可是...,可是......被擋在了門外......」
   
    文慧立時站起身:「這怎麼可能?!你可說請楚你是誰家的人了麼?!」
   
    「說請楚了,可王府守門的人就是不給小的們進去,也不肯給小的們傳話......」
   
    文慧還要再問,於老夫人厲聲喝道:「好了!有話我自會問,你是女孩兒,只管坐著聽就好!」文慧不服氣,又有些委屈和不敢置信,咬咬唇,便直瞪那家人。蔣氏急了,忙起身走過去,抱著女兒硬將她壓回原座,自己也往旁邊坐了,方才瞪那家人:「是不是王府的門房換了人手?又或是王府最近事忙,閉門謝客?你們沒缺了禮數吧?若是實在進不去,往府後我一兩位相熟的管事也是一樣的。只要把船領回來就行,又不是什麼大事!」
   
    文怡又點頭插嘴了:「大伯母說得是,若那些管事也不願幫忙,王妃的陪房總能我到吧?那都是東平王妃從柳家帶過去的陪嫁,不比別人。」
   
    蔣氏聞言一喜:「說得不錯,還是侄女兒想得周到!」
   
    東平王妃柳氏,是恆安柳氏之女,陪房的家人自然也是柳家家生子,還有親人留在柳家當差,才好轄制,而柳家如今的當家夫人,正是顧家長房的女兒,就算王府其他人看不上顧家,不肯幫忙,王妃的陪房卻是一定要給顧家臉面的!
   
    那家人縮了縮脖子:「小的們...,把能我用的人都用過了,可沒人肯答應...,不是推說有事,就是不在家...,連王妃的陪房也是如此...,小的們實在是沒辦法......」
   
    蔣氏眼晴幾乎要冒出火來:「什麼叫沒辦法?!這種事......這種事......」
   
    於老夫人忽然開了口:「那天晚上......鬧賊的是哪一家?你們可認得?」
   
    眾人恍然,這才是事情的關鍵所在。就算沒有王府出面,光是侍郎府的名頭,東平官府也不該執意扣船打人才是,多半是因為那家人的來頭太大,他們寧可得罪侍郎府,也不願得罪那家人!
   
    那家人忙道:「小的第二天就去打聽了,是滬國公府的船,船上的是滬國公的夫人與兩位小姐,聽說東陽侯夫人與小姐也在上頭,是預備進京裡去的。因為都是女眷,因此他們兩家人處事都分外嚴格。」
   
    文慧的表情有一點扭曲:「東陽便家的小姐?!是哪一個?是他家大小姐麼?!」
   
    那家人嚇了一跳,又伏下身去:「是...是他家嫡出的那位大小姐......,」
   
    文慧的臉都漲紅了,咬牙切齒:「原來是她們!滬國公家的小姐也不是什麼好人!從小兒就愛跟我作對,我還當她們回家去了,便再不必見面,沒想到她們又回來了!好好的...,跑回來做什麼?!」
   
    蔣氏心疼地看著女兒:「怎會是她們呢?從小兒就愛跟你過不去的......」於老夫人咬咬牙:「都是小時候的事了,總記著做什麼?羅四太太還在這裡呢,別讓她看了笑話!」
   
    蔣氏這才反應過來,羅四太太還在場呢,有些話不好明說,便忙忙閉了嘴。
   
    文慧卻不怎麼在意,滿腦子都在回憶那幾位小姐的可惡之處了。
   
    羅四太太只當什麼都沒聽見,打了個哈哈:「孩子們小時候總是愛鬧些的,其實我小時候也這樣,都是小女兒意氣......」
   
    蔣氏的臉色好看了些,她不希望羅家答應婚事是一回事,但讓女兒的名聲受損,絕非她所願!她看向羅四太太,心中暗歎,若非婆婆有那個心思,對方也算是個值得結交的人了。
   
    坐在角落裡的文安暗暗瞥了文慧一眼,又看看羅四太太,垂下了眼簾,沉著聲音第一次開了口:「咱們顧家怎麼說也是官家,若是咱們雇的船出了問題,那就另外再雇便是,鬧不鬧賊的...也怪不到顧家頭上吧?二管事到底是怎麼辦事的?!」
   
    那家人吞了吞口水,答道:「前些時候...就是我們家的船被扣的前一日,碼頭上出了點事,好象是幾個做苦力的貧民見有一艘打著王府旗號的船靠岸,似乎載了什麼值錢的物件,便合謀去偷,誰知被人發現了,混亂中砍了船上的一個書生,好像是王府的請客,聽說是極得王爺重用的,當場就不行了。王爺與世子大恕,為了抓那些人,搜遍了全城,最後發現他們可能是逃到碼頭上妄圖坐船離開,便下令扣查碼頭的所有船隻,不許未經確查的船離港。如今碼頭上能雇的船已經沒有了,咱們家先前雇的那三艘船,因為有顧家擔保,才沒被扣住,可這事兒一出......誰都不肯鬆口!二管事只好讓小的們到處去問,看還有沒有船空著,想來都幾天了,應該有船可以離開了才是......」
   
    文怡忙問羅四太太:「羅家的船沒事吧?」
   
    羅四太太朝她笑了笑:「沒事,方才商行的管事已經跟我說過了,船和人手都安排妥當,只要我們發話,隨時都能走。」
   
    文恰其實早已知道這件事了,此時再問,不過是為了讓長房的人聽到,見羅四太太給出了心目中的答案,便立時轉頭去看於老夫人,見後者臉上似乎松了一口氣,不由得心中暗喜。
   
    蔣氏卻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羅家的船沒受牽連?不是說…所有船都要被扣下搜查麼?!」她不信羅家比顧家更有臉面!
   
    這回回答她的人,出人意料地並非羅四太太,卻是那個家人:「羅家的船是送貢品進京的,是要為太后娘娘上壽,別說官府的人了,連王府也不敢扣呢!」
   
    文安忙問:「你如何知道?」
   
「羅家的人前幾日曾來我過二管事,老太太、大太太和少爺小姐們要坐羅家的船過來,也是他們告訴小的們的,因此小的們知道。」
   
    文安眼珠子一轉,便笑著對於老夫人道:「祖母,既如此,咱們就再煩羅四太太一回吧?橫豎那被扣的船隻是雇來的,扣了就扣了。咱們家有什麼委屈,先進京告訴父親去!」
   
    文慧瞪向弟弟:「這怎麼行?不把事情弄清楚,你就甘心?我們家的臉面都丟盡了!我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王府會如此無情!必定是王爺和世子為了那件事忙碌,底下人便趁機偷奸耍滑!」
   
    文安暗暗咬牙:「這與我們什麼相干?難不成咱們還能替王府管敖下人去?我沒那麼厚的臉皮,祖母與母親也沒有!」
   
    于老夫人才些意外地看了孫子一眼。
   
    文慧神色變幻,面上閃過一抹堅定,正要開口,文怡卻比她快了一步:「早些離了這裡也好,這東平府……又是百姓鬧事,又是殺人,又是扣船的,真真嚇人!咱們在碼頭上多停留一日,就多一日的風險。王府行事……也有些不顧親戚情面……再待下去,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呢!」這話一出,眾人臉上都才些驚懼之色。
   
    羅四太太忙道:「這話不錯,老太太,您別怪我多事,我看您這一行人,多是女眷,只有一個七少爺,年紀又還小,雖說聰明能幹,到底不好日日拋頭露面去跟官府的人打交道。
   
    咱們兩家同行多日,相處甚睦,叫我丟下你們,獨自帶了女兒和家人回京,我怎能放心?!等你們回了京,萬事有顧大人做主,親友故交又能幫著說說話,要比留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強多了!再說,便是王府,遇到這種事,怕也正焦頭爛額呢!」
   
    於老夫人歎了口氣,對羅四太太道:「正是這話。家人無能,叫我們做主人的也為難得緊。幸好有你在,那就 「一切都拜託了!少不得,咱們還要再打攪你幾日。」
   
    羅四太太笑道:「您也太客氣了些,敢情是與我生份了呢!」
   
    於老夫人也笑了,轉頭就吩咐蔣氏,帶人去收拾,隨羅四太太的人搬運行李到羅家船上。
   
    文慧膛目結舌地看著眾人四散,各自收拾行李去了,急得眼圈都紅了,咬咬牙,追上於老夫人:「祖母,您聽我說…」話未說完,便被文安一把拉住,硬拖走了,急得她大叫:「小七,你這是做什麼?!」
   
    文安閉口不言,半點憐惜都沒有,便將她拖遠了。于老夫人回頭看著孫兒孫女的身影消失在轉角後,眯了眯眼,叫過如意,低聲吩咐了幾句話。如意點點頭,領命去了。
   
    文怡看著她們的舉動,留了個心眼,不一會兒,便看到如意領著方才那家人進了于老夫人的船房,不一會兒,雙喜走了出來,還將船房的門關上,站在外頭守著。
   
    文怡不由得暗暗疑惑:大伯祖母特地傳那家人去問話,莫非……顧家船被扣之事…還有什麼內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筱頤 發表於 2011-6-16 10:22 PM

本帖最後由 筱頤 於 2011-6-17 07:59 PM 編輯

第一百二十七章:背後真相(上)


    文怡看著冬葵、秀竹與何家的三人將行李收拾妥當,便吩咐何家的出去問長房的管事搬行李的具體次序安排,自己卻拿出一本書,倚在床邊翻看,裝作在打發時間,實際上,半個字都沒看進去。
   
    艙房門板被推開,趙嬤嬤回來了。文怡連忙迎上去,壓低了聲音:「如何?」
   
    趙嬤嬤點點頭,小聲道:「嬤嬤已經給如意捎了信兒,她眼下正送那人下船,還要去察看老太太的行李搬得如何了,做完了這些,就會過來,對別人就說是來看小姐的行李是否收拾妥當了。」
   
    文怡喜道:「那是再好不過了,多謝嬤嬤,辛苦你了!」
   
    趙嬤嬤笑眯了眼:「這點小事,說什麼辛苦?嬤嬤這一路上也沒幫到小姐什麼,心裡正不安呢,小姐有事差嬤嬤去辦,嬤嬤打從心底裡高興!」
   
    文怡笑了,又拉著她道:「嬤嬤這些天跟長房的婆子媳婦和小丫頭也混熟了吧?你能不能......跟她們拉拉家常,不必太過刻意,但若能打聽些大伯母的事就好了。我總覺得...,她對羅四嬸的態度反反復複的,好一陣,歹一陣,好的時候,恨不得是一個娘肚子裡出來的,歹的時候,不是總有理由避而不見,就是見了面也冷冷淡淡的,這實在古怪得緊,偏大伯祖母對羅四嬸又一向親近,並不見有什麼異狀。我怕當中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發生了,將來會傷及我們與羅四嬸的情誼,嬤嬤就幫著探探大伯母她們的口風,如何?」
   
    趙嬤嬤鄭重點頭:「放心吧!這種事兒嬤嬤是做慣了的,儘管交給我!」說罷便拉上秀竹,一路低聲囑咐著出去了。
   
    不一會兒,如意來了。她站在艙房門口,就故意大聲笑著向文怡打招呼問好,又問冬葵行李收拾得如何,然後才進門。冬葵早就得了文怡的指示,十分有眼色地裝作檢查包袱,守在門口看風。文怡怕時間長了會耽擱正事,便開門見山地問如意:「方才我見大伯祖母的神色有異,又傳了京裡侍郎府派過來的家人私密問話,可是出了什麼事?」
   
    如意笑道:「也沒什麼要緊的,老太太是見那人方才在人前說話時,目光閃爍,似乎有些不盡不實之處,不放心,才傳了人過來再細問。」
   
    文怡歎了口氣:「如意姐姐,你也不必瞞我。
   
    我何嘗聽不出那人的話裡有古怪?只是我既與大伯祖母、大伯母一同上京,心裡總要有些數才好,不然......什麼事兒都被蒙在鼓裡,怕是將來吃了虧,我還不知道呢!可我畢竟是隔房的,身邊又沒有長輩隨行,想問也沒處問去。除了如意姐姐,我還能求誰呢?!」
   
    如意忙道:「九小姐折煞奴婢了!您千萬別這麼說!奴婢母親的病,還是靠了您賜的藥才好起來的,平日要也沒少得您的賞賜,奴婢一家人都感您的大恩大德,總說不知幾時才能報答您,這會子您再說什麼求不求的,奴婢可就沒臉見您了!」
   
    文怡笑道:「我也是一時心急,方才這麼說的,你別放在心上。我是見方才那人說話吞吞吐吐的,倒像是扣船的事有什麼隱情,又覺得王府的行事著實有些怪異,難不成是貴人看不上我們顧家,所以連親戚情面都不顧了?想想半年前那位世子爺過境顧莊時的情形,倒有點這個意思......」
   
    如意搖頭道:「王府顧不顧親戚情面,奴婢不知道,只是平日聽老太太提起,柳家與王府是常來常往的,東平王妃與我們家三姑太太最是親近,往年老太太過壽,王府的管事總要送一份賀禮來,禮數是從來不缺的!因此匪亂的時候,世子......」她隱晦地看了文怡一眼,「老太太私下裡沒少生氣!只是姑太太如今在柳家......有些不如意,老太太也不想跟王府鬧得太僵,因此與大太太說好,過路東平府的時候,便去王府問候一聲,請個安就好,但不能久留,免得給大老爺惹事。只是沒想到,居然又出了這個變故。」她湊到文怡耳邊,壓低了聲音:「這回扣船,十有八九是因為二管事喝多了,在外頭胡說八道!誰知偏偏王府的人就在邊上,正好聽見了,告到王府裡,王妃生了好大的氣!二管事上門求她幫忙時,被她叫人轟了出來。二管事挨的板子,明面上是官府下的令,其實是王妃的意思,咱們家的船,也是王府故意命人扣著不放的,底下人沒法再雇到船,恐怕也是為了這個緣說...」

    文怡吃了一驚,那個二管事到底說了些什麼?居然會讓東平王妃氣到這個地步......要知道,那可不是東平王或東平王世子,而是與顧家有親的王妃!
   
    她想了想,問:「二管事到底說了什麼?怎麼就碰巧遇上王府的人了呢?!」
   
    如意歎了口氣:「說來也是巧,那一晚是羅家商行的人請二管事去一家有名的酒樓吃酒,特意要了個雅間。因為二管事沒帶人,當時具體是什麼情形,還是羅家的人後來跟幾個小廝說了,才知道的。二管事大概是喝得昏頭了,不知怎的,居然議論起六小姐來。說是六小姐這回進京,是要嫁給東平王世子的!說世子爺對六小姐情有獨鍾,關係還十分親密......」
   
    文怡大吃一驚:「這是怎麼說的?!何曾有過這樣的事?!」如果是文慧身邊的人,還有可能被她的言行影響,但這位二管事......不是京城侍郎府的人麼?!文慧自打那一次變故發生後,還沒接觸過這位二管事吧?
   
    「奴婢也不知道!」如意直歎氣,「二管事向來不是個糊塗的,怎麼就說出這樣的話來了呢?!而且居然還大聲嚷嚷了,聽羅家人講,好像是鬧起了酒瘋!若換了在別處,只要不叫外頭的人聽見,原也沒什麼,不過是在羅家人面前丟個臉,他家的人還算懂規矩,想必不會四處亂傳,可誰成想隔壁的雅間裡,就生著東平王妃得用的一位嬤嬤!好象是在待客...,也不知道她是怎麼聽見的,當即就帶人過來掌嘴,又喝令他們不許再胡偏亂造攀扯貴人。二管事被打懵了,是被羅家人抬回去的,第二天快到午時才醒過來,這才耽擱了去衙門領人的事。」
   
    文怡聽得目瞪口呆,但她很快就抓住了一個關鍵句:「王妃身邊的嬤嬤......為何要在外頭酒樓裡待客?」
   
    「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如意歪歪腦袋,「想來...,咱們家的管事,若是遇到什麼事,要請要緊的客人吃酒,也有去酒樓的。畢竟,在自個兒家裡待客,有些不夠尊重,可又沒有佔用主人家地方的理兒。」她笑道,「老太太從前用慣的幾位嬤嬤,每年遇上內院要進人時,也有許多人請她們出去吃酒呢,家常便飯是上不得檯面的,怎麼也得去有名的館子裡叫上一桌上等席面,才能拿得出手,有時也會去館子裡吃。她們都上了年紀了,不象我們做丫頭的,出門不方便。」
   
    王妃身邊的嬤嬤......在有名的酒樓裡款待客人...,二管事在隔壁議論六小姐與東平王世子的誹聞......嬤嬤過來制止,還打了人......這事兒果然透著古怪......王府的嬤嬤要招待的客人,必定也是女客,但既然是嬤嬤出面,應該不是什麼大人物...,可無論二管事說的話如何荒唐,也沒到當場打人的地步吧?更何況,王府的嬤嬤再尊貴,也沒有公然打罵官宦之家奴僕的地步,莫非...,那位客人的身份有什麼特別之處?
   
    文怡覺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麼,卻仍舊有些模模糊糊的,如同蒙了一層紗,讓人看不真切......她定了定神,再看向如意:「這事兒是二管事做得唐突了,但東平王妃心裡再生氣,過後跟我們說一聲,大伯母出面賠個不是,也就完了,怎麼就到扣船打人的地步?就算是看三姑母的面上,也不該如此。不是說,王妃與三姑母一向要好麼?」
   
    如意歎道:「九小姐,奴婢也不瞞您,我們姑太太...如今在婆家不好過呢!柳姑爺嫌她多事,給家裡惹了麻煩,她只好跟王府那頭疏遠了,結果王妃又惱了她,如今她裡外不是人,都病倒了。我們老太太就是為了這事兒,才進京來的。」

    文怡不由得有些好笑,三姑母做事也太糊塗了,不該親近東平王府的時候,她不顧柳姑父的意願硬是要親近,而如今王府應該正為削藩之事顧惱呢,她卻跟人家疏遠了,王妃豈有不惱的?
   
    文怡歎了口氣,對如意道:「既然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說什麼都沒用了,只能等王妃消了氣再徐徐圖之。大伯祖母和大伯母那邊...還是與羅家親近些好,怎麼說...人家也是知情人......」她嘴裡雖然這麼說,但心裡巴不得長房的人離東平王府遠些呢!只是能以此為藉口,讓兩位長輩堅定地與羅家交好,也是件好事,至少,她與羅四嬸的交往不會受到阻得。
   
    如意點頭笑道:「九小姐放心,就算奴婢們不提醒,老太太也想到這點了。先前她才吩咐過,叫雙喜把她先前專程為了進京備下的幾塊上好料子翻出來,送到羅四太太那裡,說是謝她仗義相助,借船與我們家使呢!」
   
    文怡微微一笑,顧家借生羅家的船也不是一兩天了,這會兒才送禮相謝,果然有些別的意思。
   
    於老夫人那裡的差事繁忙,文怡也不敢耽擱如意太多功夫,便讓她先回去了,不一會兒,何家的回來報說可以搬行李了,眾人便立時忙碌起來。
   
    羅家備了五艘船,只有兩艘載著貢品,剩下三艘都是載人的。顧家長房坐了一艘,文怡稟明於老夫人與蔣氏後,便跟著羅四太太母女坐一艘,兩家的粗使男女僕婦坐了剩下那艘。五條船都領了朝廷的公文,沿路官民不得隨意上船騷擾。
   
    眾人雖上了船,但天色已晚,為了遷就宿頭,補給食水,眾人決定次日早上再出發。文怡便先帶著丫頭們去了自己的艙房。這回因為行程短,她並沒打算用心佈置房間,但進去以後,才發現房間雖小了些,卻樣樣齊全,而且住起來十分舒服,比先前羅家那艘大海船上的艙房還要強些。
   
    當她為此向羅四太太道謝時,後者便笑道:「我也覺得不錯呢,談十那傢伙,面上不顯山露水,其實辦事是十分周到安當的!」
   
    文怡訝然:「談十?!這船是他安排的?可他不是在歸海麼?!」
   
    羅四太太笑著說:「明敏北上時,把他帶上了,方才我聽這裡商行的掌櫃說起,才知道明敏把他扔到東平府來了,就為了安排我們的事,真難為那孩子有心,他是怕掌櫃們只會做生意,於此等日常瑣事上想得不如家裡的管家們周到呢!談十到了怕有七八天了,顧家那位管事,也是他去聯繫的。」
   
    文怡睜大了眼,萬萬沒想到...,與二管事聯繫的羅家人居然就是談十!她忽然想到,莫非請二管事去酒樓吃酒的也是他?!
   
    這接二連三的巧合,讓她不由得隔入了沉思......羅四太太察覺到她的異狀,有些擔心地問:「怎麼了?談十有什麼不妥麼?」
   
    文怡清醒過來,忙笑著搖頭:「怎麼會呢?該管事辦事一樣妥當的,不然羅大哥也不會派他來了。」頓了頓,問起了別的事:「四嬸,先前我聽侍郎府的人提起...與他們起衝突的是東陽候與滬國公府的人,這兩家是什麼樣的人家,您可知道?」說實話,她前世雖然確實有些孤漏寡聞,但京中有頭臉的權貴,她還是知道的,卻從未聽說過這兩家人,想必不是什麼高門大戶。
   
    羅四太太訝然:「你居然不認得他們兩家?難道在家中就不曾聽人說起?」
   
    文怡臉紅了一紅:「興許是因為常年在家陪祖母禮佛的緣故,我出門不多,消息有些不靈通...」她心中一動,聽羅四太太的語氣,莫非這兩家人來頭不小?!
   



第一百二十八章:背後真相(下)


  羅四太太聽了文怡的話,笑了:「這話倒也是,其實他們兩家雖然顯赫,但已久不在京城了,又一向不愛張揚,你小小年紀,又不曾在京裡待過,不知道也是有的。」遂將這兩家人的來歷細細說明:「這東陽侯府,說來是今上登基時才封的新貴,聽說老侯爺是今上潛邸舊人,曾立下大功的,只是今上登基不到三年,正是大好局面之際,他便告了老,今上再三挽留不得,只好賜了無數金帛田地,放他回鄉去了。幾年前,老侯爺沒了,今上一得知消息,便大哭一場,不但賜他獨子承襲原爵,不必照規矩降一等,還親筆寫了奠文,恩准老侯爺入葬皇陵呢!」
   
    文怡聽得感歎不已,原來是這樣了不得的人物,那為何她前世從未聽人說起呢?!或許是她聽說了,卻沒聽仔細,因此忘了?她低下頭,細細品著羅四太太的話,回憶著前世的經歷,忽然心下一動:這位老東陽侯,很是聰明呀!既有擁立之功,卻在皇帝坐穩了江山之後便急流湧退,免了權勢過大引君王忌憚的禍事,窩在家鄉卻一直不顯山露水的,最後還得了陪葬的恩典。皇帝對這樣的臣子,一定又是安心,又是信任吧?便是將來新帝上位,只要他家不是犯了滔天大罪,新帝礙著先帝的恩典,也不能為難他家……
   
    羅四太太繼續介紹道:「老侯爺固然是不凡,但如今這位東陽侯,也不是尋常人物。他一直在鄉中讀書,不曾入朝,但在士林中聲名赫赫。你不知道他,但你聶家那位表兄,一定聽說過這位侯爺的大名,他所編的《古今尚書集注》,在康城書院備受尊崇,聽說去年才由今上下旨,令禮部重印,在全國各地學宮推行呢!但這位東陽侯,是個淡薄名利的人,今上三番四次下旨請他出山,但無論是主持國子監,還是為皇子師,他只是不應,還說要專心做學問,無暇理會世俗之事。今上也不惱,反而更寵信侯爺了。」
   
    文怡又是一番感歎。既然是那位老侯爺的兒子,東陽侯自然也不是糊塗人。士林揚名,又在皇帝心中有淡薄名利不愛鑽營的好名聲,連子孫都要受恩的。更難得的是,避開了皇儲之爭,也避開了京中的種種權勢爭鬥。這位東陽侯,果然不凡呢!
   
    奇怪,她怎麼就是想不起來?這樣的人家,便是不在京裡住,也該有些名聲在外才是。
   
    羅四太太又接著介紹起另一家:「至於滬國公府,他家老公爺原是先帝時鎮守北疆的大將,在軍中四十多年,立下汗馬功勞,聲望極高。雖說他老人家在十多年前已經去了,但公府的聲望依然不墜分毫。他家長子襲了爵,只可惜因為早年在邊疆抵禦外敵時受了傷,身子一直不大好,便長年在家養著。次子則子承父業,被任命為淮西守備,深受今上重用。」

她對文怡微笑道:「說起來,有件事你不知道,原是我們老爺的福氣。他剛補軍職不久,恰逢老公爺路過他所在的駐軍所,不巧病倒了,只好暫時留在駐軍所附近的宅子裡養病。當時老公爺只帶了幾個親兵,身邊人手不足,我們老爺便為他老人家做了二十天的護衛,因為肯吃苦,不怕累,又勤快,還得了老公爺兩句誇獎。不久之後,公府的人將老公爺接回去了,不到三個月就傳來了噩耗,當時曾侍候過老公爺的人,都為他戴了四十九天的孝呢,他家二爺為此還特地趕來見了一面!就是那一回,我們老爺很是認得了幾位軍中的大人物,也一直順順利利地走到今日。不論去到什麼地方,但凡是受過老公爺恩典的,誰不念一份舊情?」她垂下眼簾,「為著我的緣故,老爺在外面耽誤了這麼多年,可那些大人物仍舊願意護著他。我心裡著實感激不已,不知道要如何報答他們才好!」
   
    文怡柔聲道:「那樣不凡的人物,承他恩典的人絕不在少數,即便是四嬸一心要報答他們,也不知該做什麼。只要四叔四嬸心裡不忘公府大恩,時時為老公爺祈福,想必公府的人心裡就會高興了吧?」

  羅四太太含淚點頭:「你說得不錯,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真希望將來有能這樣福分,為公府做些什麼。」
   
    文怡笑道:「依我說,四嬸還不如打消了這個念頭的好。以滬國公府的地位與威望,哪裡需要四叔四嬸出手相助?若果真有那一天,必然不是好事。寧可公府代代平安,四嬸也別盼著能有報答那日了。」
   
    四太太不由得笑起來:「你倒是提醒我了,果然是這個理,那我只好多為老公爺和國公爺、夫人、少爺小姐他們多念念經,祈求上天保佑他們了。」她低頭拭了拭眼角,重新抬起頭來時,已經恢復了平靜。
   
    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忙對文怡道:「雖說我是外人,有些話,實在不方便說,但仍舊忍不住勸你。你聽了可別惱,我是把你當成自家女兒一般,才會說這些話得。」
   
    文怡見她鄭重,忙肅然道:「四嬸請說。」
   
    「瞧你!」羅四太太嗔了她一眼,「叫乾娘!」
   
    文怡笑笑:「是,乾娘,不知您有什麼話要教導女兒?」
   
    羅四太太臉上閃過一絲喜色:「就是你那位六姐姐,先前議論護國公府與東陽侯府小姐們的話,十分不妥!這兩家都不是尋常人家,她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那樣的話來,傳出去了,是要得罪人的!」
   
    文怡歎了口氣,道:「我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六姐姐向來慣了我行我素,我勸她什麼,十句裡她但凡能聽進一句話,就已經是燒高香了 !她又是姐姐,還是隔房的,家中父母長輩都護得緊,我便是有心規勸於他,也不好開口呀?」
   
    羅四太太歎息著搖了搖頭:「這可麻煩了。其實,瞧她平日的言行,我也能看出幾分來,她必是從小就備受寵愛的。既是在京中長大,又有這般容貌,想必在貴人們面前也頗得青眼吧?興許還跟權貴之家的小姐們相熟,或是氣味相投,或是發小,因此她遇到別的權貴人家小姐,便有些不大講究,只把她們當成是自己閨中友人一般的人物了。」
   
    文怡回想這文慧的言行,不得不承認這個推測很有道理:「雖不曾聽六姐姐具體談起,但早年她確實對京城閨閣中時興之物熟悉非常,還能說出宮中哪位娘娘曾用過此物,或是哪位公主、郡主喜愛何人詩詞、何種珠寶衣料。還有我七哥,在京裡時似乎經常與別家權貴子弟一處玩耍,想必六姐姐也是如此。」
   
    羅四太太歎道:「這也是常事,不說京裡,便是我們老爺先前在 南海駐守的地方,在一個地方待著的官員,不論職位高低,若是遇上宴席,家眷們都會聚在一處吃酒說話。年輕的少爺小姐們,若是好性兒的,也不會在乎誰的父親官職高些,身份尊貴些,也不講什麼嫡出庶出,都混在一處笑鬧。年紀越小,越是如此。那些官高位重的人家,也樂意叫兒女們有個玩伴可以解解悶。但隨著年紀越長越大,身份之別便越發清晰起來。到了可以說親的年紀,小時候曾在一處笑鬧的玩伴,便會斷了往來,偶爾見了面,該有的禮數,便再不能缺了。」她看向文怡,「我這麼說,你可明白?」
   
    「是。」文怡明白她的意思。如果說文慧小時候在京中與那些權貴之家的千金相處,有什麼不和,因為年紀尚小,只要沒惹出禍事來,人家也不會跟她計較,但如今她已經長大了,就不能再用小時候的態度面對那些人了。文慧只是一個二品侍郎的女兒,無論如何,也不能跟那些公侯之家的千金相比。如果她不能明白這一點,今後有的是吃虧的時候!

  文怡心中有些悶悶的,不由得想起了顧莊上的情形,同是顧氏一族的女兒,平日裡笑鬧玩耍,似乎身份並無不同,但真要遇到大事,長房的女兒便明顯比別房的女兒更受看重。雖說如今六房家業重興了,但在外人甚至是大都分顧氏族人眼中,她的份量恐怕還不如長房的庶女文娟吧?!這就是家世不同帶來的身份區別了。
   
    雖然早就明白這個道理,但文怡心裡偶爾還是會覺得委屈,可現在想來,這委屈卻全無必要!長房的人們認為六房的女兒不如他家的女兒尊貴,但在別人眼中,他家的女兒也不如別人家的尊貴呢!生這樣的閒氣,有什麼意義呢?
   
    文怡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道:「乾娘放心,我會多多規勸姐姐,若是她不聽,我便跟大伯祖母說去,她老人家是知道輕重的。」
   
    羅四太太笑道:「這樣最好!京中不比平陽和歸海,說話謹慎些,也能少惹些禍事。」
   
    文怡笑著點頭,忽然記起先前的話題:「侍郎府的管事所雇的船,衝撞的是滬國公府與東陽候府的夫人和小姐所坐的船,這果然不是小事。但東平王府所為,也未免太過分了些,別說那罪魁禍首的賊人跟顧家不相干,便是看在大伯父份上,也不該如此不顧情面。以滬國公與東陽候的為人,也不會這般不依不饒的。若王妃惱恨二管事言行不當,也不過是下人犯錯罷了,跟主人家打聲招呼,打幾板子,教訓幾句,也就完事了。以她王妃的身份,又有親戚的名頭,為何執意要跟長房的人過不去呢?」
   
    羅四太太微微一笑:「這我就不知道了,只是下面報上來的消息,有一條極有趣。」她看了文怡一眼,「談十在東平府最好的酒樓裡訂了席面,請侍郎府那位挨了打的管事吃酒,而在他們所訂的雅室隔壁,卻是王妃身邊一位極有臉面的嫉嫉,在要請滬國公府兩位小姐的奶娘。就是因為侍郎府的那位管事在席間說話不當,引得王府的嬤嬤不滿,報上王妃處,才有了後頭這些事。」
   
    文怡腦中電光石火般閃過一個念頭,為了確認這個想法,她加緊問了一句:「乾娘,公府和候府的小姐,是為什麼上京的?只是為了太后的壽辰麼?!」
   
    羅四太太眼中閃過一絲讚賞:「自然是為了太后娘娘的壽辰,只是也有別的說法,有人說,這是因為皇儲初定,今上也有春秋了,希望皇儲能早立儲妃,而其他宗室權貴子弟,也有不少人到了成婚的年紀。你不知道麼?我還以為顧大人讓夫人帶著幾位小姐上京,也是沖這個去的呢!」
   
    文怡長長地籲出一口氣,心裡已經想明自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東平王世子......其實也尚未婚娶。
   
    對他來說,文慧並不是最好的選擇,文慧能為他帶來的助力,都是王府原本就擁有的,何況她還有那個污點……身為知情人,世子只要不是對文慧真的有情,多少還是會在意的吧?
   
    難得滬國公與東陽侯兩家的千金都路過東平府,若東平王府先下手為強,與其中一家達成初步意願,到了京城以後,憑太后對小兒子的寵溺,什麼事求不成?只要世子能娶得其中一位千會為正妃,不論是哪一家的,都是一大助力!這兩家,一家是軍中名宿,一位是士林名家,而且都簡在帝心,東平王但凡有一點野心,又怎肯放過這麼好的姻親?!
   
    王妃的親信要請滬國公府小姐的奶娘,是否也是為了打聽兩位小姐的事?沒想到,顧家的管事卻在隔壁雅間裡大談特談世子與顧家女兒的徘聞,萬一叫兩位奶娘傳回去了,豈不是於親事有礙?!難道王妃會生這麼大的氣呢!
   
    那麼,不讓顧家雇到別的船,是否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只要顧家人遲幾日進京,那邊賜婚懿旨一下,十個文慧來了都不頂用!
   
    文怡想著想著,便眉頭直皺。這回的風波,得罪王府事小,就怕有人把這件事傳到京中,文慧的名聲受損,她們一族的姐妹也要受連累。她面帶愁容地問羅四太太:「不知在那酒樓裡,有多少人聽到了二管事的話?」
   
    羅四太太微笑道:「應該只有那位王府的嬤嬤,和公府的奶娘們,頂多還有一兩位跟前的人。其實,談十已經把事情細細交持過了,當時要雅室時,就只有左邊的雅間被王府包下,不好動得,另一邊的雅室卻是空的。那酒樓也不是尋常館子,隔板本是極厚實的,偏那天有一扇隔窗不知被誰打開了,那位管事的話才會傳到旁邊屋裡去。談十說,公府的行事向來有規矩,奶娘們便是聽到了,想必也不妨事。」她眨了眨眼,「只是……雖然公府厚道,也要侍郎府的人有眼色才好。你那位六姐姐……」
   
    文怡深吸一口氣:「我這就去跟大伯祖母與大伯母說,請她們二位說勸六姐姐,進京後見了滬國公府和東陽候府的夫人小姐們,務必要禮數周全,不得造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筱頤 發表於 2011-6-16 10:23 PM

本帖最後由 筱頤 於 2011-6-17 08:05 PM 編輯

第一百二十九章 緋聞推手


    文怡拿定了主意,也不拖拉,出了羅四太太的房間,估算了眼下的時間,離晚飯還有大半個時辰的功夫,說話應該是足夠了,便直接前往於老夫人的艙房。
   
    但到了地方,她卻發現如意輕手輕腳地走了出來,還囑咐了守在門口的婆子幾句話,似乎在示意她們別讓人靠近,打擾於老婦人。文怡忙給如意使了個眼色,兩人離得遠了些,她才壓低聲音問:「我正想去給大伯母請安,可是有什麼不便?」
   
    如意也小聲說:「方才搬來搬去的,老太太累著了,見還未到飯時,便躺下歇一歇,叫奴婢們開飯在喚她呢。九小姐若沒什麼要緊事,還是等晚上再來吧。」
   
    文怡無法,只好轉身離開了,這回她去的是蔣氏的艙房。
   
    然而蔣氏並不在房中,她的丫環說她是跟少爺小姐們一起到中艙的小花廳去了。
   
    這小花廳位於甲板下一層,離艙房有些遠,原是因為這船並無樓艙,為了方便待客,才特意收拾出來的,地方小小巧巧,但也擺了幾件精緻傢俱,瞧著還算體面。但文怡細想之下,卻覺得有些古怪。顧家是客人,怎麼也不問一問主人,便借了人家待客之地?而且大伯母要在那種地方與兒女說話?
   
    她走向小花廳,離了還有幾十步遠,便看到有許多顧家的丫頭婆子媳婦聚在小花廳外頭,探頭探腦地往裡看,私下小聲議話紛紛。而小花廳的門卻緊閉著,文慧的大丫頭踏雪跪在門前,已哭得淚人兒一般。
   
    尋梅在旁面帶急色,小聲勸她:「你在這裡哭有什麼用?沒的把你自己也賠進去了!」踏雪卻哽咽道:「我怎能為了自己的平安,便眼睜睜看著爹爹受罰?!」
   
    文怡大為訝然,便走過去問:「這是在做什麼?」她掃視周圍一眼:「怎麼有這許多人聚在此處?!」
   
    眾人見是別房的小姐,也不怕她,不過是面上裝裝樣子,稍稍低下頭作恭順狀,其實仍在私下交換眼色,還有人繼續交頭接耳。
   
    尋梅小聲告訴文怡:「大太太命人拿了二管事與所有京中派過來的家人,正在裡頭問話呢。
   
    因二管事犯下大錯,大太太與六小姐方才都發了火,要重重罰他!」她瞥了踏雪一眼,「二管事就是踏雪的親爹,因此她跪在此處,只盼著小姐能念在她素日勤勉的份上,饒她爹一命。」
   
    文怡記得那位二管事,就是在酒樓裡大肆宣揚文慧與東平王世子「情投意合」的那一位,怪不得大伯母與文慧會生氣。她雖然聽說過踏雪的父母是在京械侍郎府裡管事的體面家人,卻不知道就是那位二管事。她回頭看了看圍在門外的眾人,沉下臉道:「都圍在這裡成個什麼樣子?!不用做活了麼?!既有這個閒情,索性我進去跟大伯母說一聲,把這門打開了,讓大家聽個清楚可好?!」
   
    眾人嚇了一跳,呼啦一聲全散了,只有踏雪與尋梅還在。前者仍舊哭個不停,後者猶豫了一下,便向文怡賠笑:「九小姐,奴婢才想起,六小姐的一箱衣裳還沒收拾好呢,回頭她知道了,定要生氣的。奴婢這就回去收拾了。」說罷有些愧疚地看了踏雪一眼,便迅速轉身離開。
   
    踏雪臉色白得象死人一樣,絕望地看著她遠去,真恨不得放聲大哭。

    文怡瞪她一眼:「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要給主人添堵?!還不快起來守在門口處,防著閒雜人等靠近,聽了不該聽的去?!」
   
    踏雪一悟,隨即清醒過來,流著淚給文怡磕了個頭,卻沒有起身,仍跪在地上,身體卻轉了個方向,臉上的淚水也擦乾了,眼晴就盯著來路看。
   
    文怡稍稍放下心來,這時門裡卻傳來了茶杯落地粉碎的聲音,接著又響起了蔣氏的怒吼:「你說你不知道?!你還敢狡辯?!若不是你,還有誰會這麼說?!」
   
    一個陌生的、夾雜著哭聲的男子聲音響起:「真不是小的說的!小的膽子再大,也不敢胡亂編排小姐呀!小的當時什麼都不知道,所有話都是羅家的人說的,一定是他們故意把黑鍋推到小的身上!小的冤枉啊!」
   
    文怡臉色一沉,心中冷笑。看來這位二管事還想把罪過推到羅家人身上,他這罰挨得不冤!她猶豫了一下,看了踏雪一眼,見她仍舊盯著來路,沒有轉過頭來,便向門的方向走近了兩步,想聽得真切些。
   
    小花廳內,蔣氏再次喝斥:「你居然有臉喊冤?!若不是你說的,為何王府的嬤嬤會認定是你?!你可知道我方才派人去王府下帖子,被門房直接趕了出來,還當著整條街的人嘲諷我厚臉皮妄想攀高枝兒?!我生平從未受過這樣的氣,都是你害的,你居然還敢說自己冤枉?!」接著是文慧在說話:「母親,還跟他囉嗦什麼?直接打死了事!」
   
    那二管事再次喊冤,一個勁兒地說:「是羅家人說的,不是小的說的!」場這時響起了另一個聲音,文怡認得那是先前來稟事的家人:「二管事,天地良心!王府的人不知羅家那位管事不是我們顧家的人,把人家當成你的問夥罵了半日,人家都不曾埋怨過半句,不但把你全須全尾地送回去,還為你請大夫買藥,小的們被關在衙門裡,也是人家出面將小的們弄出來的。你受了人家的恩典,還要在大太太跟前把罪過算到人家頭上,便是小的們位卑言輕,也看不過去了!」
   
    二管事惱羞成怒:「白小喜!你這吃裡扒外的臭小子,居然敢倒打我一耙?!羅家人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連自己的主人都忘了?!」
   
    那白小喜冷笑:「羅家那位管事對小的有救命大恩,小的確實受了他家的好處,但與此事毫不相干。小的只知道在主人面前,是不能撒謊的!」頓了頓,「大太太,七少爺、小姐,若你們不信,只管問其他人!駱安也可以作證!他雖不曾隨二管事上酒樓,但二管事出門,是坐了他的車的!回來時也是他駕的車!」
   
    二管事又罵:「駱安如何能作證?!他是羅家的人!」
   
    另一個陌生的男子聲音響起:「小的不是羅家的人,小的原是城外莊戶人家,因家裡田地沒了,便進城給人駕車送貨,賺幾個辛苦錢,曾為羅家商行運過幾回貨,但後來改為載人了!這城裡城外做各行營生的,沒做過羅家生意的也少,那日我只是正巧遇到二管事的差使罷了。你說話可要憑良心,明明是你在大街上召的我,我如何就成了羅家派來陷害你的了?!顧大太太,小的向來是個老實人,同行們無人不知。那一日,小的送了府上二管事到酒樓,便一直在樓下等,不久後來了幾輛華麗的馬車,一瞧便知道不是尋常人家用的。那馬車並不曾停在樓前,直接往後院去了,想必車上坐的是女客。沒過半個時辰,那兩輛馬車便一前一後地離了酒樓。接下來就是羅家的管事扶了府上二管事下來,府上二管事臉上腫了半邊,還暈呼呼的,但嘴裡還能說話,罵罵咧咧的,都是什麼哪家的老虔婆居然敢打他,也不打聽打聽他什麼身份之類的話,其餘那些不堪入耳的,恕小的不敢在您跟前提起。羅家的管事還跟酒樓的掌櫃與小二說過話,請他們不要將事情宣揚出去,聽那掌櫃與小二的語氣,也都說是二管事得罪了王府的人。至於詳情,小的就不知道了。後來幾日,因二管事病了在家,身邊無人使喚,只拿一錢銀子,雇小的打雜,小的也沒有二話。
小的句句是實,請顧大太太明辯!」
   
    這個人幾句話就把當日的情形說了個請楚,雖然沒一句話明說二管事的錯,卻句句都在證明是他錯了,還順便反駁了他方才說自己喝醉了人事不醒的辯解。他的語氣十分鎮定,遣詞用句,也帶了幾分文氣,雖然是販夫走辛的身份,但卻讓人聽不出有一點自卑的意思。
   
    文怡心中隱隱有一種感覺,這個人不該只是一個尋常車夫。
   
    文安似乎也有所覺:「我聽你說話的語氣,似乎讀過書?」回少爺話,小的小時候讀過兩三年書塾,只是家裡窮,實在付不起先生的束修,便極學回家務農去了。」
   
    他把話說得這樣明白,蔣氏哪裡還能聽得進二管事的話?哪怕二管事直說自己不曾罵過人家老婆,也不肯信了:「人人都說你做了,你還睜眼說瞎話?!你沒說,別人為何要說是你說的?!分明是你犯了錯還妄想欺瞞主子,逃脫責罰!我要是不罰你,也沒臉去見羅家人!」說罷便吩咐兒子:「叫幾個有力氣的家丁來,捆了他去,給我狠狠地打!」
   
    她這「打」字說得極大聲,踏雪離門遠些,也聽見了,立時哭了出來。二管事也在喊饒命:「小的冤枉!真是那羅家管事說的!不是小的說的呀!他分明是在故意損害小姐名聲,卻在人前裝好人,小的不服!小的願意跟王府的嬤嬤對質!」
   
    文怡眯了眯眼,當機立斷,推門進去:「大伯母!」
   
    蔣氏、文慧與文安見他進來,都十分意外。文慧鐵青的臉上更添了幾分怒色:「你怎麼在外頭?!」
   
    文怡沒好氣地對她道:「這裡鬧得這樣大,下人都圍在外頭看熱鬧呢!若不是我把人趕走了,還不知有多少人聽了不該聽的去!姐姐這也要怪我麼?!」
   
    文慧臉上閃過一絲尷尬,撇開了頭。蔣氏卻恍然大悟,狠狠地瞪了跪在門外的踏雪一眼:「多虧了侄女兒了,都怪大伯女,一時氣惱,便疏忽了別的。」
   
    文怡趁勢勸她:「大伯母,這裡畢竟是羅家的船,您在這裡處置下人,似乎不大合適吧?」
   
    蔣氏惱恨地瞪向二管事:「難道要我饒了他不成?!」文慧也道:「九妹妹,這事兒你別管,若不罰他,我無論如何也吞不下這口氣!」
   
    文怡歎道:「他固然是犯了錯,但眼下時機太過敏感了,他在你們家裡又不是什麼小人物,果真從重處置了,總會有風聲洩露出去。到時候對六姐姐的名聲更不利!不如尋個偏僻些的莊子,遠遠地打發了,待風平浪靜後,再處置不遲。」雖說上天有好生之德,但此人一味將罪過推到羅家人身上,文怡也看不過去,但若是任由長房的人打殺了他,她看在踏雪的份上,又有些於心不忍,更不願意羅家的船被他所汙。
   
    而且,她隱隱有一種感覺,既然那位羅家的管事就是談十,那麼這二管事話裡所提的,關於文慧與世子的閒話出自談十之。未必就是假的。談十受羅明敏之命前來,安排了所有的事,卻從未出現在顧家人面前,連名字也沒提起,

    莫非有什麼緣故?若這誹聞真是他在背後推動,那肯定跟羅明敏脫不了干係,也許還有柳東行的一份,他們究竟在搞什麼鬼?!
   
    就為了這個原因,她也要把這揚風波壓下去,省得長房的人發現端倪,順藤摸瓜。
   
    想到這裡,她便對蔣氏道:「大伯母,侄女兒有話說,請您暫且摒退左古,這位二管事,就讓親信之人看守,別讓他胡亂說話。」又轉向那二管事:「你犯了這樣的大錯,還想攀扯別人不成?這是羅家的船,你也受了羅家的恩典,休要再犯糊塗了!若繼續大吵大鬧,驚動了羅家的人,他們迫究起來,難道你還要害得主人被你連累不成?!當心到時候誰也保不住你!」
   
    那二管事素來是蔣氏跟前得用的,也不會然是個蠢人,聽了這話,如何還不明白?顧家如今只能搭盛羅家的船進京,若他的話真的傳到羅家人耳朵裡,人家要追究,顧家是絕不會為了他而得罪人的。他雖有滿腹委屈,卻不敢再說什麼,只能狠狠瞪著白小喜與駱安,恨不得把他們拆骨剝皮。
   
    白小喜晚著他,微微冷笑,他平日沒少受對方的打罵,如今總算出了口氣!想到藏在內衫裡的那張銀票,他心一然,看向二管事的眼神越發陰狠。
   
    駱安仍是一臉平靜無波地跪在邊上,聽到蔣氏下今,便順從地和其他人一起退了出去。
   
    小花廳裡只剩下蔣氏、文怡、文安與文慧,後兩者顯然並不認為自己屑於被摒退的人,文慧還皺著眉頭問文怡:「九妹妹,你到底在搞什麼鬼?!難不成我們要處置一個下人,還要顧前顧後的?!若擔心羅家人有話說,便把人帶回京中處置就是!何必要把人送走?!」
   
    文怡歎了口氣,正色對蔣氏道:「侄女兒才從羅四太太那裡過來,聽她說起,羅家有行的人在事後打探過,當日王府的嬤嬤在酒樓裡款待的客人,就是滬國公府兩位小姐的奶娘。還有一件事,今年太后大壽,聽說皇上有意為皇儲與宗室子弟選妻。」
   
    蔣氏有些茫然:「這是何意?」
   
    文慧卻臉色一變,猛地站起身:「你說什麼?!王府...,王府居然......」她身體一晃,跌回原位,「怎麼會這樣?!」
   
    文安看看她,又看看母親,臉色慚慚沉下來:「九妹妹的意思是...,東平王府打算為世子求娶那兩位公府小姐之一?這跟我們家有什麼關係?!」
   
    文怡搖頭:「七哥哥,這事兒確實跟我們家沒關係,但羅四太太卻問我,難道幾位姐姐上京,不是為了這個去的?因為正值婚齡的王公子弟,可不是一兩個人。想必以六姐姐的才貌,也在應選之列吧?這種時候,若是傳出什麼不利於六姐姐的閒話,該如何是好?!」
   
    蔣氏這才明白了,忙道:「既如此,就該完全杜絕消息外洩的可能才是!為何你要我饒過那混帳東西?!」
   
    文怡歎道:「大伯母,他是您身邊得用的人,在您家裡也很有體面,他女兒還是六姐姐身邊的大丫頭,忽然沒了,難道家裡人就不生疑?侍郎府裡當真不會有人不知好歹地在外頭胡亂說話麼?」
   
    她也是在賭,暗蔣氏與那位傳聞中的餘姨娘的不和,應該會讓前者對後者抱有極深的戒心。而且,若她沒有記錯,那位餘姨娘也生了一個女兒,年紀只比文娟小一些。
   
    蔣再臉色都白了:「你說得不錯!不能叫人起疑!可是...」她有些不安地看向文怡:「把人送走了,就能瞞住麼?」
   
    文怡回頭打開門,看向跪在門前的踏雪:「踏雪,你父親會不會把事情洩露出去?」
   
    踏雪悟了好一會兒,才猛地睜大了眼,立即磕頭磕個不停:「奴婢會勸服爹爹,不讓他胡亂說話的!若爹爹敢胡說一句話,奴婢就把命賠給小姐!」
   
    文慧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要說到做到才好!還不快給我滾去見你爹?!」
   
    踏雪忙不迭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去了,文怡再把門關上,回頭道:「只要咱們家禮數周全,國公府的人應該不會胡亂說話。王府那頭,事關他家世子婚事,應該也不會隨意提起,還請大伯母隨時留意身邊的人,不讓她們回京後亂嚼舌頭才好。等六姐姐的婚事定了,才能放下心呢!」
   
    蔣氏大口喘氣:「沒錯……就是這話……」轉向女兒,眼中湧出了淚水:「好慧兒,你千萬要聽話……你爹和我會好好安排你的婚事,不會叫你受委屈的……」
   
    文慧咬了咬牙,看向母親:「我……我要嫁給朱景誠!」
   
    蔣氏臉色一白:「什麼?!」
   
    文怡忙道:「六姐姐,王府的意思這麼明白了,你還不醒悟麼?!」
   
    文安則冷笑:「她早被油蒙了心,哪裡還會醒悟?!」
   
    「你知道什麼?!」文慧哭了,「除了他,我還能嫁給誰?!出了那樣的事,我不管嫁給誰,都要一輩子抬不起頭來!只有嫁給他…………只有嫁給他……」她軟軟地癱在座位上,渾身顫抖,「只有嫁給他……才能把‘醜聞’……變成‘佳話’!」
   



第一百三十章 碼頭偶遇


   小花廳內一陣沉默,只余文慧低低的哽咽聲。
  
  過了好一會兒,文安才首先開口:「你這是什麼意思?!」他語氣淩厲,竟是連「姐姐」二字都省了。
  
  文慧抬起頭:「你聽不明白麼?!就是那個意思!我一定要嫁給朱景程,不然……無論嫁的是誰,只要有一丁點兒風聲傳到他耳朵裡,我這輩子都別想有好日子過!你們不是整日在我耳邊嘮叨閨譽、名聲什麼的麼,我聽得耳朵都要起繭了!我好歹也是從小知書識字長了這麼大的,怎會不明白這個道理?」世人皆淺薄,最是在意這些虛的!我便是在不經事也吃了幾個月的苦頭,那樣的日子我在也不要經歷了!」她伏在小幾上大哭。
  
  蔣氏聽得心酸:「好慧兒,不會的,娘不會讓你在吃那樣的苦,你想要怎樣娘都依你……文安臉上原本露出了幾分哀淒,但聽到母親這麼說,還是忍不住瞪大了眼望向她:「母親!您這是什麼話?!姐姐糊塗,您也跟著糊塗了麼?!」
  
  蔣氏一窒,但看著女兒,又不忍心反口。
  
  文怡聽得心頭發悶,深呼吸一口氣,才道:「六姐姐,你既然怕日後那件事會傳到你夫君耳中,那為什麼偏偏要嫁給東平王世子?他可是從一開始就知道實情的人!若他在意那件事,你連嫁給他的可能都沒有!更別說如今王府有別的盤算了。
  
  文慧抬起頭來,面上淚痕點點:「這如何一樣?!我若嫁給別人,將來那人知道了當日之事,雖說可能會嫌棄我,但有父親給我撐腰,他也要顧著自個的名聲,斷不會主動把事情傳揚開去。我擔心的,是外頭的人知道了,閒言碎語會逼得那人對我狠下心!可是朱景城早就知道了,當初還說他救的我,原本是別人眼中的醜事,轉眼就能成為英雄救美的佳話!更何況……更何況……」她臉微微一紅,染上了幾分羞澀,「他救我的時候,待我很是關心體貼……想必對我並不是沒有情意……」
  
  文安閒閑地到:「英雄救美的好像是柳家表哥吧?東平王世子幾時救了你?他不過是打了你一個耳光,讓你別在發瘋罷了!他能厚著臉皮把自個兒當英雄,你倒是配合的緊!當日他雖暈了過去,但是後早就從柳東行那裡聽說了事情經過。
  
  文慧微微變色,神情稍為有些不大自然。文怡也不在地輕咳兩聲。文安這才反應過來,卻又不好賠不是,只得眨眨眼,有些心虛的拋開頭去。
  
  蔣氏皺著眉輕斥小兒子:「胡說什麼?!柳家的行哥兒跟你九妹妹已經定了親事,況且他又只是個小小的武舉人,如何配得上你姐姐?!」
  
  文安聽了有些不樂意:「他怎麼配不上姐姐了?我倒覺得姐姐配不上他呢!前兒我聽見祖母與母親說話,祖母還打算把姐姐許配給明敏哥,明敏哥還是個白身,母親倒嫌棄行哥兒是個武舉人了!」接著他怪裡怪氣地嚷道:「不是英雄救美麼?美人以身相許,真是一樁佳話!咦?姐姐,你不同意?這是為何?莫非這英雄也是要挑人的?!」
  
  文慧氣得渾身發抖,抓過一個茶杯就扔過去:「你還是不是我親兄弟?!居然說這樣的話氣我?!」蔣氏忙抱住她安撫,又數落兒子:「還不快給你姐姐賠不是?!」文安只是冷笑,下巴高高仰起。文慧見狀更生氣了,哭著向母親告狀:「娘,你瞧小七那模樣!」想到弟弟從前一向對自己是千依百順的,如今卻處處與她過不去,好象完全變了個人一般,她便更委屈了,哭得也更大聲。
  
  文怡顧不上安慰勸解,她早被文安所言驚得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於老夫人幾時產生了將文慧許配給羅明敏的想法?!這這這……這實在太荒唐了!文怡回想起羅明敏那爽朗的笑容,與每每相助于她與柳東行的熱血心腸,再想到文慧的脾性,與大報國寺樹林裡與文慧同行的那個男人,心便漸漸硬起來。
  
  她怎能讓兄長一般的忠誠友人,遭受那樣的恥辱?!

  「那些不可能發生的事,就不必在此吵鬧不休了!」她聽見自己在說,「眼下的關鍵是,即便六姐姐自己拿定了主意,那東平王世子又是否願意呢?其實這幾天發生的事,已經能讓人明白看出王府的意思了,若世子當真對姐姐有情,為何任由長輩折辱顧家?!其實大伯父與大伯母都如此寵愛姐姐,斷不會在婚事上委屈姐姐的,姐姐何必一意孤行?」
  
  蔣氏、文慧與文安聽了她的話,都不約而同地將視線轉了過來,文慧止了哭聲,臉上帶著幾分茫然與驚慌,有些遲疑地道:「你別胡說……他當日對我是有情的……不過因為半年不見,所以……難免有些冷淡了……」她咬咬唇,「所以我才想要見他!怎麼也得讓我見他一面,跟他說說話!也許……他見了我,就會想起從前的情份了……」
  
  文怡聽了,又好氣又好笑,心底不由自主地湧起疲憊感。文慧,她怎能如此對自己自信?!
  
  文安想必也聽不過耳:「那若是他想不起來呢?!又或者他壓根兒就對你沒有絲毫情意!我看他根本就沒看上你!當初他來平陽時,柳表哥鎮日在他跟前說與你有多親近,他但凡是個知廉恥的,就不可能看上你!若是柳表哥那樣了他還向你示好,這人品就不能信了!依我說,你還不如早早死了心吧!」
  
  蔣氏也含淚看著文慧:「是呀,慧兒,聽娘一句勸,就忘了他吧。娘會跟你父親說,給你好好尋一門親事,要找一個又體面、又有本事、家世好、人品好,無論如何也不會棄你而去的人!」
  
  文慧聞言氣急:「娘!您究竟是在幫我還是在氣我?!您方才不是說隨我愛怎樣就怎樣的麼?!」
  
  蔣氏嚅嚅地,小聲道:「便是娘想幫你,也無能為力啊!王妃都這般打我們的臉了,可見是不願你嫁給世子的,王府位高極重,我們能奈他何?」
  
  文慧抿抿唇:「那我就去求麗君幫忙!請鄭貴妃娘娘出面!只要貴妃娘娘願意幫忙,聖上下了旨,王妃就算不樂意,那也是白搭!」
  
  文安不以為然:「貴妃娘娘為何要幫你?你沒聽九妹妹說麼?王府看中的世子妃人選,乃是滬國公府與東陽侯府這樣人家的千金小姐!你哪裡比得上她們?!」小文慧不服氣地仰起頭:「我比她們長得漂亮!」頓了頓,「再說,你們不是常提起,聖上正打算削藩麼?!那他怎肯讓朱景誠娶那種人家的女兒?!相比之下,我是再好不過的人選了,出身尊貴,卻不顯眼,容貌才學都好,太后也挑不出錯來!柳姑父素得聖上寵信,只憑他的臉面,聖上也會更看好我的!」
  
  文怡直直地瞪著她,只覺得自己是在看一個無可救藥的蠢人。
  
  蔣氏聽了也覺得有些不妥:「這……真能成麼?就怕王府執意不肯……到頭來結親不成,反結成仇了!」
  
  文慧冷哼:「聖旨大過天,王府怎敢違令?!」
  
  文安涼涼地道:「他們不敢違令,只需乖乖聽話要你過門,過個三五月,把你毒死了,報個急病而亡,就能歡歡喜喜娶看中的媳婦去了!」
  
  蔣氏臉色一變,文慧氣得再摔了一個茶杯:「小七,你究竟是怎麼回事?!我是你親姐姐,你卻處處與我作對!以前那個伶俐又貼心的小七哪裡去了?!」
  
  文安沉下臉來:「早在被你罵出家門時,就死在亂匪手上了!」
  
  這話一出,蔣氏與文慧臉上都是一白。後者迅速紅了眼圈:「你……你不是說不再惱我了麼?難道是哄我的……」
  
  蔣氏忙安撫她幾下,又目光複雜地看向兒子:「小七,你當日也有錯,眼下既已平安無事,就不要再說那種話了……」
  
  文安冷淡地看著母親,眼圈微微發紅:「母親當真就這樣繼續縱容姐姐?她嫁人,竟不盼著日後夫妻和睦,卻是寧可得罪人,也要嫁過去,這婚事對她有什麼好處?!兒子只擔心,若她真這麼做了,到頭來……不但她小命難保,還要把我們全家人都賠進去!母親儘管繼續糊塗下去吧!只是有一天,六姐姐終嘗惡果,卻回不了頭的時候,您可千萬別後悔!」

  說完這番話,他便一扭頭,打開門大踏步往外走了,聽那腳步聲,似乎是上了甲板,不一會兒,就傳來家人的聲音:「七少爺,天快黑了,您要往哪裡去?!」
   
「囉嗦!」
  
  蔣氏不安地聽著,想要起身去找兒子,女兒卻又抱著自己的腰哭個不停:「娘,您聽小七的話,真是太氣人了!您可千萬不能聽他的!」
  
  她愁得不行:「你弟弟的話也有道理,你年紀小,不知道這裡頭的兇險,娘怎能看著你往火坑裡跳?!」
  
  「那怎會是火坑?!娘,您別聽小七的,他心裡怨著我呢,寧可看著姐姐受苦,也不願意幫忙。娘,您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女兒被嫁給不喜歡的人,一輩子受氣麼?!您就依了我吧!我會讓景誠喜歡我的,便是當真丟了性命,也絕不後悔……」
  
  蔣氏抬起手帕拭淚:「你這孩子……真真是我命裡的孽障!」
  
  文怡木著臉走出小花廳,反手關上了門。她就不該跑到這裡來!看了一場可笑的戲,卻把自己給氣得說不出話來了!難為文安這位曾經的紈絝子弟能看得如此明白,只奈何攤上這樣的母親與姐姐!
  
  她轉過身,再度走向於老夫人的艙房。這回就算於老夫人睡上一日,她也會在房門口等到對方醒來為止!她就不信,沒人能制止文慧的妄想了!
  
  一刻鐘後,文安坐在碼頭下面的一個小酒攤上,往嘴裡灌了滿滿一杯酒,便立時被嗆得咳了半日,索性一把摔了那杯子出氣。
  
  周圍的人見他衣著華貴,便知道他來歷不凡,又見他正在氣頭上,不敢去擼他虎須,便離得遠遠的小聲議論著。
  
  文安聽得心煩,大力一拍桌面:「吵死了!都給我滾!」隨手掏出一把銀珠子往地上一拋,「賞你們了!趕緊滾,還爺一個清靜!」
  
  小酒攤上的人都是碼頭上的苦力,見了這些銀珠子,眼都直了,紛紛搶了,一哄而散,倒是有兩個人不緊不慢地踱到街對面,遠遠地看過來,偶爾交換幾個眼色。
  
  文安也沒留意,只叫老闆上好酒。那老闆素來只賣劣等米酒,哪裡尋好酒去?只好把最烈的一種送上去,說:「這是小的這裡最好的酒了,尋常人都喝不得,公子爺可得悠著些,好歹別醉了,連酒錢都付不了。」
  
  「囉嗦!」文安扔了個銀裸子過去,「什麼好酒?爺還喝不得了?
  
  這夠不夠?!」
  
  「夠!夠!」那老闆喜滋滋地接過銀裸子,掂了掂份量,眼珠子一轉,便看見街對面那兩人還在盯著這邊看,他嘻嘻一笑,心裡有數,也不多說什麼,只是轉身到灶邊操勞一番,給文安送上了一碟花生米,一碟豬頭肉心道:「公子爺,這就算小的孝敬您了,也不枉您讓小的發了回財。您黃泉路上可別來尋小的麻煩!」
  
  文安喝了一口烈酒,頓時冷得眼淚鼻涕都一起來了,難受得不行,想要罵那老闆,卻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只得急急起身去倒茶。
  
  這時一隻手橫過他面前,遞來了一杯茶,他忙不迭搶過茶灌了,好容易歇了口氣,卻忽然想到自己連茶是誰遞的都沒看清楚就喝了,萬一叫人暗算了如何是好?一驚之下忙抬頭去看,愣了愣,便松了口氣:「原來是你呀,行哥兒……你怎麼在這兒?!」
  
  柳東行滿面笑意地拍了拍他的肩,不著痕跡地往後看了一眼,不一會兒,街對面那兩個人便被幾個大漢捂了嘴,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就消失了。小酒攤的老闆滿頭大汗,手上不停地擦著灶台,仿佛什麼都沒看見似的。
  
  柳東行沒有理會他,逕自在文安對面坐下,笑道:「我正巧過來東平看一位老朋友,正打算尋船回京呢,不想再這裡看見了你。你怎麼到這種地方喝酒來了?也不仔細瞧瞧周圍是什麼情形,萬一有人見你衣著富貴,出手又闊綽,把你劫到荒郊野外去,可怎麼好?你家也不派個人跟著,倒也放心!」
  
  文安冷笑:「我都這麼大個人了,離了人便活不成了麼?!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好歹也習過幾年武藝,等閒人等近不了身!至於我家裡?他們忙著哄我那位六姐姐呢,哪裡還顧得上我?!」
  
  柳東行笑了:「這又是怎麼了?誰給你氣受了?既說出這樣酸溜溜的話來。」
  
  文安訕訕的看向他:「你別笑話我。你要是知道了,保管也笑不出來!」
  
  「哦?」柳東行眨眨眼,「那你給我說說吧,也許……我還能給你出點主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筱頤 發表於 2011-6-16 10:25 PM

本帖最後由 筱頤 於 2011-6-17 08:01 PM 編輯

第一百三十一章 肝膽相照


    聽完了文安的話,柳東行沉默下來,雖然面上風平浪靜,但內心卻鬱悶非常。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怪不得在東平王府扣船、打人,如此明顯地擺出疏遠顧家的態度之後,顧家大太太還會派人上王府遞帖子去!她還以為自己出了紕漏,叫人看出來了呢!加上顧家那個二管事又一直否認曾口出狂言,偏又沒法封住對方的嘴,他擔心了半日,卻沒想到,問題會出在那位顧六小姐身上!
   
    此女居然如此冥頑不靈!更可怕的是臉皮也足夠厚!柳東行可不認為那位東平王世子朱景誠真的如她所言,對她心有情意,當日救她時,那世子臉上分明就帶了幾分不耐煩,若非顧慮到柳顧兩家人的臉面,他又早早帶著文安離開,世子說不定早把她丟下,跑去結交傅遊擊順便撈功勞了!
   
    當日他把事情經過看得清楚明白,所以此刻覺得分外無語。這事有些麻煩,就如這顧文慧所言,東平王府想給世子娶那兩家的千金為正室,是不可能的,便是宮裡的太后,也不會在未知會過皇帝的情況下,任意決定此等重臣之女的婚配。倘若那兩家本身有此意願,肯主動向皇帝開口,那又另說, 但以先代滬國公與東陽侯的明智,他們的子孫又怎會犯這樣的糊塗?
   
    既然此事不成,那麼,為了避免讓東平王府再次尋到強有力的姻親,日後成了 心腹大患,皇帝一定會插手世子婚事。然而,如果選擇的物件太差,太后那裡又說不過去。
   
    在這種情形下,顧文慧身為侍郎嫡女,又有宮中貴友為援,還真的很有希望成為東平王世子妃。當然,前提是她曾被賊人所擄的風聲沒有傳經那些貴人的耳朵裡。有了那樣的污點,別說嫁入宗室,能不能活命都說不準!
   
    然而…這種事情若真的傳了出去,閨譽受損的可就不僅僅是一個顧文慧了!
   
    柳東行微微皺了皺眉。抬眼看向文安。後者仍是一臉氣急敗壞的模樣,使勁兒嚼著花生米。仿佛是嚼著生死大仇。他又再度垂下了眼簾,掩下了眼中的淩厲之色。
   
    顧家的女兒絕不能嫁進東平王府!否則。將來東平王府一旦有什麼不軌之舉,整個顧家都會受連累。文怡身為顧宜敦族的女兒,多少也會受些影響的。更何況…….顧柳兩家在朝中向來同氣連枝。顧家成了東平王府的姻親。柳家真能保住皇帝的寵信麼!不管他對二叔一家抱著什麼想法,畢竟還在這條船上,一朝船翻,他也是要落水的。他還有很多事要做呢,怎能叫一個不知廉恥的女子懷了他的前程!
   
    他心頭一陣煩悶,也忍不住灌了一杯烈酒。文安見狀,便歎息道:「看吧,你聽了也一樣覺得煩惱吧?雖然她是我的親姐姐,但我實在是受不了她了!小時候她跟著鄭小姐四處玩鬧,仗著宮裡鄭貴妃的勢,誰都不跟她計較,沒想到她人大了,心野大了,這樣的蠢事都做得出來。我娘怎麼就不肯聽我一句勸,只知道縱容她呢!」說罷小聲嘀咕:「我祖母還打算把她許給羅家呢,照我說,還是別傷害人的好,誰知道她日後會做出什麼事來!」

    柳東行手上一頓,慢慢將酒杯放回桌面土,嘴角彎了彎:「你說得不錯,這事確實有些麻煩。雖說東平王府顯赫,世子也是人中龍鳳,但王妃的態度這樣明白,連親戚情份都不顧了,若令姐執意要嫁過去,只怕日後在婆家沒有好日子過。東平王可不是尋常宗室,他是當今聖上的同胞親弟,一直甚得太后寵愛。萬一王爺王妃都對令姐不滿,恐怕令尊的前程也要受些影響的。再說,當日之事……世子一清二楚,他心中當真不在意麼?若是如此,也不會另尋姻緣了。」他朝文安笑了笑,說「來前兒我聽說了世子的一件事,當時沒在意,眼下想來,卻是對景兒的。」
   
    文安忙問:「是什麼事?」
   
    「滬國公府與東陽侯府的船不是經過東平府麼?前日他們兩家的船離滿進京,世子親自帶人坐了船,跟在後面一路護送去了。他那船上插著王府的令旗,還有王府親衛護航,聽說,是因為世子不放心兩家公侯的女眷獨自上路,決意親自護送呢!」
   
    文安唾笑:「他該不會是想著虛張聲勢,好讓京裡的人看見了,以為人家已經答應了他的提親吧!」頓了頓,神色黯然下來,「這麼說,我那姐姐真是在白日做夢?虧她還說世子對她有情意,這算哪門子的情意!」
   
    柳東行安慰道:「如今事情還未到無可挽回的她步,你也不必太過發愁,好歹,你早早知道了王府的意思,也能早作準備不是麼?」
   
    「就算我知道了又能如何!」文安悶悶地道,「我娘耳根子最軟,又寵姐姐,我姐姐就算說太陽從西邊出來,她也只會點頭說是。怪只怪我從前只知道胡鬧,家裡人都把我當孩子,如不我長大了,懂事了,她們仍舊不把我的話當一回事!任憑我說得都快吐血了,她們還是一味順著姐姐……」他抬起頭來,「五姐姐是個不管用的,十妹妹又小,只有九妹妹是個明白人,偏她又是隔房的,說話不管用。行哥兒,才時候我真覺得……自己命真苦……,他眼圈一紅,淚意便湧了上來。
   
    柳東行拍了拍他的背,狀若無意地問:「九小姐也勸了你家長輩了嗎?」
   
    文安點點頭,便把文怡在小花廳說的話簡單提了提,隨即抱怨:「若我能得一個這般明理的親姐妹,何至於愁苦至此?」
   
    柳東行心底卻湧出一股甜意,原來文怡在這件事上與他的看法相同。他早該知道她不是那種愚鈍的女子,一聽說與王府聯姻,便只能看到此事的榮耀,卻忽視了其中的風險。
   
    他心情變得很好,心下一動,已經有了主意:「依我說,你家老太太是個睿智的老人,應該知道事情輕重的,若她老人家知道了令姐的想法,一定不會任由孫女胡來!你回來跟她老人家商量商量,興許她會有辦法呢?」
   
    文安想了想:「話雖如此,但若姐姐說服了父親母親,祖母也不好多說什麼。」

   令堂會縱容令姐,也是因為疼愛自家骨肉,若知道前頭是一條死路,一定不會看著令姐走上去的。」柳東行眨眨眼,「既然令姐一意孤行,那只要說服令祖母與令堂就會。令姐到底是閨閣女兒,沒有長輩點頭,她還能自個兒給自己說親麼?」
   
    文安無力地擺擺手:「不成的,我娘心裡也不肯讓我姐姐嫁得不如意。羅家那門親事,她跟我祖母打了多少天的官司?你瞧著吧,等到了家,她一定會在我爹跟前說明敏哥的壞話,不讓我爹點頭的!」
   
    柳東行暗暗握了握拳,臉上笑意不減:「我幾時說這個了?羅家雖好,畢竟是皇商,只怕顧侍郎也看不上吧?我說的,是我們柳家!」
   
    文安一愣:「什麼?」
   
    柳東行重重地歎了口氣:「我知道,當日匪亂過後,二嬸的言行有些過分,你們家大概也不認為那門親事能成吧?可憐我那甯弟,自打離了顧莊,就一直鬱鬱寡歡,之前還大病一場!如今瘦的只剩下一把骨頭了!安弟,她雖然又種種不足,但對令姐確實一往情深的!若親事不成,我只怕他會繼續消沉下去,人就廢了!」
   
    文安滿臉不自在:「你提他做什麼!他也就是嘴上說說,其實一點兒本事也沒有,讓我姐姐嫁他,太委屈了!」
   
    柳東行忙壓低了聲音:「有什麼委屈的?他是尚書公子,模樣兒、才學、性情都不錯,待令姐又是真心的,當日之事他一清二楚,若能娶令姐為妻,絕不會嫌棄她!至於二嬸,令姐畢竟是她內侄女兒,只要你家老太太出面,難道她還能拒絕!至於我那二叔,你就更不必擔心了。近日因甯弟消沉,二叔惱怒非常,已經冷落了他許久,若是知道娶令姐為妻,能讓甯弟振作起來,他多半是願意的!」
   
    文安細細一想,仍舊有些不情願:「我不信三姑姑真會答應!當日……我姐姐才從賊人手中脫險,她的臉色就難看得要死,之前恨不得我姐姐與柳東寧天天粘在一抉兒,之後卻好象從沒說過訂親的話似的。再說……那個柳東寧人品不好!他居然把我與姐姐遇險的責任都推到我頭上!若不是我當日受了傷,只怕不僅僅是被禁足而巳!活罪是免不了的。他這樣沒擔當,人品又不好,若姐姐真嫁了他,日後還不知道會怎麼受苦呢!」
   
    柳東行見他只是不肯,臉上的笑意也消了兩分:「你覺得他不好,可如今除了他,還有更好的人選麼!」
   
    文安一窒,移開了視線。
   
    柳東行歎道:「令堂與令姐都不樂意低嫁,而王府又看不上令姐,若是說了別的人宗,又怕日後才什麼閒言碎語的,會害了令姐終生!柳家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無論如何,柳家有二嬸在,是不會休棄令姐的,也會護著她的閨譽!」
   
    文安動了動嘴,眉頭緊皺,卻沒有再次反駁,過了好一會兒,方才低低她道:「三姑姑那邊……真會答應麼!就怕她一心要為柳表哥求娶高門千金……」

    柳東行笑笑:「你離家久了,不知道眼下京中的情形。二嬸如今在家不大如意,二叔為先前她親近王府的事生氣,連她病了也不願意去探望,只顧著教兩個庶子讀書。令尊又不肯出面幫她說話,加上甯弟病弱,她在家裡遠不如光前風光。不過決定甯弟的親事還是能辦到的,想必她心裡也樂意娶個娘家侄女進門幫襯自己吧?」
   
    文安還在猶豫,柳東斤忙添一把火:「若跟令尊說,大概也是願意的。二叔近來立了幾個不大不小的功勞,甚合聖意,巳經進宮晉見過兩次了。
   
    但因為他仍舊冷落二嬸,你家裡想必也有些苦惱。此時若兩家能親上加親,豈不是更親密些?你不必在此心煩,只管跟你家長輩說去,他們一定知道怎麼做才是最好的選擇!」
   
    文安深吸一口氣,重重點了點頭:「好!我一定會說服他們的!不能讓六姐姐再胡鬧下去了!」說罷又感激她看向柳東行:「行哥兒,多虧你了。」
   
    柳東斤笑得十分親切:「跟我客氣什麼?我們不是好兄弟麼!」
   
    文安咧嘴笑了:「沒錯!肝膽相照的好兄弟!」
   
    柳東行笑得更深了,卻忽然歎了口氣:「實話說,二叔二嬸不大待見我,若不是看到你心煩,甯弟又深為相恩所苦,我是不會多這個嘴的!你到了家人跟前,也不必提起我了,只說是在碼頭上聽行商們閒談,方才知道京中之事就好。」
   
    文安忙道:「這如何使得!我可不能昧了你的功勞!你能幫我姐姐的事解決了,對我們家就是大恩德了!」
   
    柳東行苦口婆心地勸他:「二嬸待我如何,你是知道的。雖然我與甯弟自小親近,但二嬸始終對我有戒心,你家老太太想必也是如此,何苦叫他們疑我?我替你想辦法,是看在你我兄弟情誼的份上,與別人不相干!只要你心裡知道就好。」
   
    文安心中感動,伸手拍上他的肩:「好兄弟!」又問:「那你不去船上見見人了?」他眼裡有幾許深意,「九妹妹也在啊!」
   
    柳東行有些靦腆地笑笑:「便是去了……也見不到的,當著長輩們的面,那不合禮數……還是算了吧。」頓了頓,「不過……我倒是有件事要求你幫忙的……」
   
    文怡端坐在床前的繡墩上,低眉順眼,靜候於老夫人的回應。
   
    於老夫人沉默了許多,方才長長地歎了口氣,低聲問:「你為何要把這些告訴我?」
   
    文怡恭謹答道:「侄孫女兒只覺得六姐姐所言有許多不妥之處,但大伯母一片愛女之心,侄孫女兒不敢相勸,只好來見大伯祖母,請大伯祖母明斷。」
   
    於老夫人眉梢微微一挑:「你覺得...,你六姐姐的話......有什麼不妥?」
   
    文怡心下一緊:「到底哪裡不妥...,侄孫女兒也說不清楚,只是......覺得於禮不合...只恐唐突行事,會得罪王府...,宗室貴胃,金枝玉葉,六姐姐便是有宮裡的娘娘撐腰,恐怕也......」
   
    於老夫人「嗯」了一聲,又過了一會兒,才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文怡見她沒有表態,知道她需要時間考慮,便順從地起身告退。
   
    出得艙房,她在走廊上徘細,最終轉向羅四太太艙房的方向。于老夫人看中羅明敏為文慧夫婿之事,她得提醒對方一聲!
   
    誰知走到半路,便遇上了文嫻身邊的侍琴,笑嘻嘻地道:「九小姐,您原來在這裡?七少爺回來了,帶了好多小玩意兒,說要給小姐們玩呢,您快去呀!就差您一個了!」
   
    文怡滿心不解,文安不是生氣跑出去的麼?怎麼......會有這樣的興致!




第一百三十二章 香木傳情


  仍舊是那個小花廳,但氣氛卻與先前大不加同。   
   
    蔣氏與羅四太太笑眯眯地坐在上座,看著底下一幫小姐丫環嬌聲軟語,偶爾交談幾句,似乎十分融洽。

    文安穿梭在姐妹們當中,時不時誇耀自己的眼光,即使被姐妹們取笑幾把,也絲毫沒有在意,兩個時辰前的那場不愉快仿佛從沒有發生過。

    文慧見狀也才幾分疑惑,看到弟弟主動送上來的小禮物,便有些遲疑:「你……先前不是正生姐姐的氣麼?怎的又消氣了?」

    文安的表情迅速閃過一絲僵硬,但很快就擠出一個笑:「姐姐說什麼呢?我只是一時氣急了,才跟姐姐鬧彆扭,到外頭逛了兩圈,還有什麼氣不能消的?你是我的親姐姐!又不是什麼生死仇敵,便是有什麼不和之處,也不能生份了!」

    文慧聽了很高興:「真的?你真的這麼想?!你總算明白姐姐的苦心了!」

    文安告訴自己,千萬要忍住氣,就象柳東行先前教他的,要先把人穩住,才能圖其他,於是他便繼續維持著那個笑臉,點頭道:「是呀是呀。六姐姐,你快瞧這個,這可是弟弟親自挑過的,你看喜不喜歡?」

    文慧哪裡看得上這些顯然是小攤上買來的粗糙之物?但弟弟能主動向自己示好,是不是意味著他終於認識到先前的錯誤了?他不會再反對自己的計畫了吧?這個精想讓她心情十分愉快,便隨手接過那些東西:「都是你挑的?果然有趣。尋梅,快替我收起來。」尋梅立刻應聲,把那些小玩意兒都接了過去。

    文安不以為意,便拉著文慧到母親跟前陪著說笑,隻字不提先前的爭吵,一個勁兒地說些在碼頭上與夜市裡的見聞。蔣氏免不了要數落他幾句,但見他興致高,又與女兒和好了,也不忍多加責駡,便順著他的口風誇了幾句,提醒他下次再出門,千萬要帶上幾個隨從,免得家人擔心云云。

    文怡來到小花廳時,看到的就是這幅和樂融融的景象。她的表情又一次麻木了。

   她才以為文安是個明事理的,結果僅僅過去兩個時辰,他就把先前與母姐之間發生的衝突都拋到腦後,只顧著玩鬧了,莫非是她太過高估了他?

罷了罷了,人家平竟是骨肉至親,她又何苦夾在當中,枉作小人?橫豎她已經把事情都告訴了于老大人,就算是盡了身為顧家女兒的責任了。日後文慧際遇如何,又幹她何事?!只要長房別連累到她們六房就好!

文怡神色淡淡地走過去,先向蔣氏與羅四太太請了安,蔣氏的精神都在一雙兒女身上,隨意應了聲便算了,羅四太太倒是親切些:「你臉色似乎不大好,可是今兒搬行李累著了?」文怡淺淺一笑,想起羅明敏的事,猶豫了一下,還是吞了回去,打算另我時間談。與她說了幾句鬧話,便轉到文嫻文娟姐妹身邊坐下。

    文嫻笑著問她:「去哪裡了?方才我們去叫你,冬英卻說你出去了。」文怡答道:「我去看了看大伯祖母,她老人家才醒,似乎有些精神不佳。」文嫻忙道:「原來如此,怪不得連晚飯都沒出來吃,可是累著了?回頭我也要去瞧瞧她老人家。」

    文娟樂呵呵地遞過一個柳條編的小藍:「九姐姐,你瞧瞧這個,好不好玩?這麼小小的一個,怪別致的!我記得你家冬英也會編這個,不過編得不如這個小。」

    文怡扯了扯嘴角,她也就是編來玩兒罷了。「這都是七哥哥買回來的?」

    文娟點頭:「是呀,我們每人都有一份呢!」

    文嫻抿嘴一笑:「他從前也沒少出去亂逛,但極少給我們買這些東西,今兒當真難得。畢竟是長大了,也知道友愛姐妹了呢!」

    文娟也笑了,文怡陪著笑了兩聲,撇了撇嘴角。文安確實是長大了,懂得友愛姐妹了,只可惜友愛不得法。

文娟忽然面露疑感:「咦?說起來…我們每個都有了,卻好象不見九姐姐那份……」說著便住桌面上翻找找。

    文怡哪裡在乎這個?只說:「不必勞神了,都是有趣的好東西,我隨便挑一個就好。」都是些小籃子、小水車、小木馬,還有香囊流蘇之類的,沒什麼出奇,大一點兒的城鎮市集上便有,比較新鮮的,也就是幾個香木雕的飛禽走獸、花鳥蟲魚的牌子,用大紅殘繩系在一起,打出絡子來,還編了幾個福壽字,垂了流蘇,看上去有幾分喜慶之色。

    文安聞聲走過來笑道:「九妹妹那份我是備了的。說來有些不好意思,我見這裡的夜市上有賣這種香木串兒,說是從古人新年桂挑符的舊俗演變而來,尋些有香氣的木頭,也有人直接用桃木的,雕成各種形狀,或是在上頭寫些吉祥字兒,拿大紅絲繩串成一串兒,編了絡子,臘月裡掛在門窗上,取個吉利意思,其實也沒什麼趣兒,不過是圖個喜慶罷了。我特地為祖母、母親、羅四太太,還有姐妹們都挑了一串,誰知輪到九妹妹時就沒了。我只好到別的攤子上買了一串,手藝比其他的差些,我就多買了幾個,九妹妹可別生氣。」說罷從袖口裡掏出一個布包打開,從裡頭格起一長串木牌來。

    眾人一看,那幾個木牌果然比別人的都多,但雕的既不是飛禽走獸、花鳥魚蟲,也不是什麼吉祥字兒,只是幾個不同形狀的木牌隨意串在了一起,若不是同樣有大紅絡子,怕是連個喜慶意思都沒有呢。她們只道文安是對隔房的堂妹不上心,隨意買了個東西應付,笑笑也就不當一回事了。文嫻倒有幾分過意不去,便輕輕瞪了文安一眼:「怎的如此怠慢?!」又對文怡笑道:「我那串有些意思,是幾樣瑞獸,妹妹若不嫌弄,就跟我接了吧。」

    文安一聽急了:「五姐姐這是何意?!難不成弟弟千挑萬選買回來的東西,五姐姐看不上?!」

    文嫻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既不是那個意思,姐姐只管收著就好!」文安清了清嗓子,頗有深意地看向文怡,九妹妹,你……不會不喜歡我的禮物吧?」

    文怡壓根兒就沒把文嫻的話聽進去,兩隻眼晴直盯著那串木牌,心跳得越來越快。

   那串木牌,第一個是馬車形狀的,接著是花,說起來倒有幾分像是零陵香的花,上頭還染了零陵花的香氣!要知道世上可沒有天然帶有這般香氣的木頭,跟著的是茶壺、亭子、月亮形狀的牌子,最後一個是香爐!若只有一兩樣,她還能說是巧會,訓但七樣齊全,卻也未免太過巧合了些!這在別人眼中毫無意義的一串香木牌,對她來說,卻有著不一樣的意味!

    拿著那串木牌打量了幾眼,她忽覺手感有異,趁人不注意,將那香爐牌子翻過來一看,後頭果然刻了一個,「柳」字。她心下不由得一帳,忙抬頭看向文安:「七哥哥,你這是……」

    文安又清了清嗓子,含含糊糊地說:「雖說雕工不大好,但頭一回做,也就那樣了。」接著將東西直接住她手裡一扔,便撇過頭:「快拿了去!好歹是我一番心意!」

    文怡咬咬唇,抓著那串香木牌,屈膝一禮:「謝七哥哥。」便不再多說,只是心裡仍舊驚疑不定。文安那話是井麼意思?那串牌子…莫非是柳東行做的?他不是住北華山去了麼?!

    文嫻悄聲對她說:「七弟太失禮了,你別惱,我這裡還有好些有趣的東西,你儘管挑,就當是我為七弟賠禮。」

    文娟也把自己面前的東西推過來:「還有我的!九姐姐你挑吧!」眼裡卻帶著幾分不舍。

    文怡笑笑,把那串香木收進袖裡,垂下眼簾:「多謝費心了,這個很好,我很喜歡。」

    文慧滿臉是笑地從對面走過來:「行了,別推辭了,這麼多東西,你便是多挑一兩件,又有什麼要緊?別學那小家子的做派!」又掃了文怡袖子一眼,小七胡鬧,便是香木串沒有了,買其他的也是一樣的,如今這樣倒顯得刻意!」於是叫尋梅把自己得的那串牌子拿過來,塞給文怡:「我用不著這個,你拿去吧!」

    文怡忙推辭,她便拉下臉:你再這樣,可見是仍在惱我了?!方才連小七都跟我和好了,你還有什麼可氣的?!」

文嫻與文娟對視一眼,後者撇撇嘴:「六姐姐,你少惹一回事不成麼?!又怎麼了?!」前者剛勸她們:「都是一家子的姐妹,有什麼可吵的?倒叫長輩們跟著生氣。」

    文怡看著文慧的臉,淡淡一笑:「我哪裡有生氣?只是不好意思罷了,既然六姐姐一片成情,我就卻之不恭了。」說罷便將那串木牌收下。

    文慧見狀笑了:「那我們算是和好了,你從今住後,可不能再跟我鬧了?」

    文怡笑笑,沒說什麼,文慧還要再開口,聽得文安在叫自己,便再也顧不上文怡,急急走了。

    眾人玩笑了一陣子,于老大人那邊就叫丫頭來說話:「已經很晚了,明兒一早還要上路呢,都早些歇下吧。」眾人只好各自收拾東西回房去了。

    文怡沉默了半個晚上,此時便特意落在後頭,又在廊上等了一會兒,見文安從小花廳裡出來,她才向他走了兩步,卻是欲言又止,不知該如何說起。

    文安卻主動笑著說話了:「九妹妹可是看到那牌子上頭刻的那字了?那就是那人刻的,刻得不好,卻是一番心意,九妹妹別害臊,就留下玩吧!」

    文怡一時紅了臉:「七哥哥,你、你是從哪裡得了這東西的?!」

    文安笑道:「方才在附近吃酒,偶爾遇上的,一起說了一會兒話,多虧他幫我出的主意,我如今心裡好受多了!這也算是我投桃報李吧,他把這玩意兒刻好也有時日了,只是不知如何送過來,一直隨身帶著。他那麼高大一個人,遇到這種事卻扭扭捏捏象個小姑娘似的,真真笑死人了!」

    文怡臉更紅了:「這……實在是太…太魯莽了!」柳東行怎能這樣放心?!他就沒想過,萬一文安在長輩跟前露了餡,該如何是好麼?!而且……這串香木牌,象徵著兩人幾年來的情意,他怎麼能……就這樣輕易透露給外人知道呢?!

    文安不知她心裡糾結什麼,只道她是女孩兒家臉皮薄,便笑道:「得了,我不會告訴人的。往日這種事兒我也常做,算不了什麼,你自己心裡有數就好,可別在其他人面前露了口風!」又特別囑咐她,「我在碼頭上見過行哥兒的事,你也別告訴人,這是我們哥倆兒的私密!千萬記住了?!」

    文怡點點頭,轉身要走,忽地腳下一頓,又轉回來向他道謝告辭。文安毫不在意地揮揮手,自個兒走了,文怡留在原地,深吸幾口氣,方才抬腳離開。

    待回了房間,她掏出文慧送的那串牌子,隨手丟給了冬英,等丫頭們鋪好床鋪,便將她們打發出去了,自己倚在床邊,從袖子裡取出那串長長的香木牌子,一個一個地細看。

    從最初的馬車救人,到藥香穀中的零陵飄香,再到宣樂堂的以茶陪罪,草亭中的訴說原委,再到歸海羅家別院裡的月夜相會,每一個牌子,都代表著她與柳東行之間的過往,一時間,她心裡竟是又酸又甜,那酸帶著澀,那甜卻出人意料地深遠綿長…

    她一遍又一遍地撫過那個「柳」字,心底的甜意便一點一點地加深,什麼文慧,什麼文安,什麼蔣氏羅四,什麼王府公府……通通都模糊了印象,她只記得那個人,那個一刀一刀,笨拙地為她刻著香木牌的人,他曾經緊緊握住她的手,告訴她:他不會辜負了她……

    文怡嘴角糙糙彎起,再次接著那香木串,接著上頭的紋理,卻忽然雙目一凜,湊近了燭臺,細細摸著那塊花朵形狀的牌子,發現它的側面上有一道奇怪的縫隙,似乎是兩塊木頭拼了起來,與其他木牌大不加同。方才她在上頭接索著,似乎摸松了一點,兩抉木頭錯開了,難道這個有什麼機關?

    她將那木牌沿著錯開的方向一提,「咋噠」一聲,木牌橫著一分而二,露出裡面的一個凹槽,凹糟當中夾著一片薄娟。

    她眨了眨眼,將那薄絹取出,見上頭寫了蠅頭小字,忙打開看了,卻是越看越臉紅。

    那是一首古人的小令: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遊絲。空一縷餘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症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她還以為柳東行會在薄娟上寫什麼呢,沒想到卻是這樣的…

    文怡不覺雙頰紅透,但轉念間,將柳東行的形象住這小令上套,想像著他「身似浮雲」、「氣若遊絲」的模樣,便頓時笑倒在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筱頤 發表於 2011-6-18 02:49 PM

第一百三十三章 羅四高升

     文娟扭頭過來笑著想跟她說些什麼,見狀不由得苛怪:「九姐姐,你的臉怎的這麼紅?」
   
     文怡一窘,忙胡亂尋了個藉口:「會麼?大概是有些熱了吧?十妹妹不覺得這船艙裡的暖爐燒得太旺麼?」
   
     文娟更疑惑了:「會嗎?我還覺得不夠暖和呢!北邊不比平陽,冬天要冷得多。如今都十一月天了!」
   
     文怡乾笑兩聲,迅速轉移了話題:「大伯母怎麼好象臉色不大好?」
   
     文娟轉頭去看了看,見果然如此,想了想,便壓低了聲音對文怡道:「昨兒晚上祖母把伯母叫過去說了半夜的話,也不知道說的什麼,今早一起來,伯母便是這副模樣了。」
   
     文怡心下一動,微微一笑。
   
     碼頭不遠處,柳東行望著遠去的船隻,心裡生出幾分不舍。接理說,顧文安應該已經把東西送到了,只是他未得確信,總覺得有些忐忑,怕過程中會有什麼變故不過,若是文怡順利收到了東西,大概又要怪他魯莽了吧?她會找到那首小令麼?不知她看了以後,會有什麼感想?
   
     柳東行嘴角不由得彎了彎。
   
     「嘖嘖.....」羅明敏在旁瞥見他臉上的表情,忍不住打趣,「沒想到你這一天到晚都陰沉著個臉的人,也有面上甜得可以擰出蜜來的時候!我算開了眼界了!要是那幫小子也在,一定會大呼天要蹋下來了吧?」
   
     柳東行收了笑容,沒好氣地白他一眼,轉身就要走人。羅明敏忙叫住他:「別啊!怎麼?過橋拆板啊?那寫情詩的主意可是我出的,你討好了佳人,就把媒人扔過牆?哪有這個道理?!」
   
     柳東行無奈地回過頭:「行了行了!你嗦叨一晚上了,煩不煩?!
   
     你找的那也太露骨了些,還好我沒聽你的,不然九妹見了,一定要惱我!」
   
     羅明敏嗤笑:「你懂什麼呀?!女兒家心思難測,若你是她中意的人,便是寫的東西再不合她意,她心裡也是甜的;若你不是她中意的人,便是寫上三百首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驚天地泣鬼神的絕妙好詩——她也不買你的賬!」說罷眉頭一挑,「我問你,她中不中意你?既是中意,那你寫的詩越是纏錦悱惻,越是濃情蜜意,她豈不是越歡喜?」
   
     柳東行不想再跟他爭辯下去了:「我們幾時才能回京去?這樣偷偷摸摸的,終究不是正道。我二嬸那裡還有麻煩呢,趕緊把親事說明白了,我也算了了一件心事!」
   
     羅明敏竊笑:「怎麼?心急了?放心,待事情辦完了,你自然就能回去了,有什麼好擔心的?眼下京城上下正忙著太后大壽的事,接下來又是三皇子選妃、立儲什麼的,至少有一年半載可忙呢,你家二嬸沒功夫打理你!」
   
     說笑完了,兩人上了附近停靠的一輛馬車。這馬車外表平平凡凡,拉車的馬也是普通貨色,車夫更是無論長相還是身材,都是落到人堆裡找不出來的那種,一甩鞭,馬車便往大街方向去了。
   
     羅明敏聽著外頭市集的喧鬧聲,湊近了友人:「已經確認過了,那人確實當場死了,底下交上來的東西也是真的,而且因為王府的人始料未及,並未準備副本。宮裡算是暫時太平了,只等上面發話。」

     柳東行皺了皺眉:「既然正值太后壽誕,估計這事兒是不會有結果的。只能讓東平王府再逍遙幾年。」
   
     羅明敏有些洩氣:「通政司為了這事兒,廢了幾個好手,連安了十多年的釘子都用上了,要想在這地方再安插人手,沒個三兩年都不能成事。就這麼饒了東平王府,實在叫人不甘心!」
   
     「能有什麼辦法?別說有太后在上頭壓著,就算沒有,聖上礙著世人,也不能對親弟弟趕盡殺絕。」柳東行把聲音壓得更低了,「這事兒王府那邊似乎只當成是一件意外,沒想到我們的目標就是趙思存和他那份秘圖,面且動手的人燒了他們半條船,他們大概以為那圖已經被燒毀了。既這麼著,咱們就暫時接兵不動,看王府如何行事。若他們真的沒起疑,那就定有後手,到時候咱們再抓他個出其不意!便是不能除了他,好歹能替聖上去了一個心頭大患!」
   
     羅明敏不解:「既不能除他,怎能算是替聖上去了一個心頭大患?」
   
     柳東行笑笑:「咱們聖上既是孝子,也是慈兄,弟弟做下這大逆不道之事,妄想從秘道潛入宮中謀朝篡位,做哥哥的不能始息亂臣賊子,免得壞了禮法規矩,但又不忍心害了親手足的性命,那還能怎麼辦呢?自然是奪其爵,禁其足,放到眼皮子底下嚴加看管了!再者,連聖上親弟都被削了藩,其他人又怎好意思例外?」
   
     羅明敏啞然失笑,想了想,搖了搖頭:「這不是最好的法子。東平王因罪奪爵,那些沒有行謀道之事的藩王與他是不同的,又怎會輕易交出藩地?」
   
     柳東行皺皺眉:「那就不把東平王府的罪名公開,明面上只說是東平王兄弟情深,體察聖意,主動交出藩地來?這倒便宜了他!只怕還要落得個好名聲,太后若是不知情,還會怪聖上薄待親弟呢!」
   
     羅明敏失笑:「都是暗地裡陰人,這罪名倒也不算冤枉。」又說起另一件事:「談十已經悄悄隨我家的船隊進京去了,若有什麼消息,他會捎信過來。我們從今兒起,需得尋找另一個人,就是那趙思存的胞弟趙思遠!他們祖上既是當年修建宮內密道的匠師,沒理由趙思存知道的事,趙思遠會不知道!說不定他那裡也有一份地圖!我們必須趕在東平王府找到他之前,把這個後患解決掉!」
   
     柳東行雙眼閃過一道厲光。
   
     羅家的船隊因是送貢品進京,一路暢通無阻,無人敢尋他們麻煩,是以羅顧兩家的人,只用了兩天時間,便到達了京郊淮江邊的碼頭。
   
     船一到岸,羅四太太便命人往京城報信。羅家在京中有一處宅院,供歸海本家族人在京中逗留期間居住,京城的羅家分支則另有住所。羅四太太上京之前,歸海本家已經捎信入京,命宅子裡的管家僕人清掃房屋,眼下羅四太太到了,正要通知他們來迎接。
   
     顧家這頭,蔣氏也在第一時間派出家人回侍郎府報信了。不知是不是快要到家的關係,她這兩天一直消沉的情緒終於有了好轉,似乎重新振作起來了,甚至振作得有些過分,幾乎是前所未有的精神抖擻,不停地指揮著丫頭婆子們搬動行李。
   
     于老夫人安坐在房中,聽著丫環們的回報,冷冷一笑,什麼話都沒說,一心閉目養神。
   
     沒過多久,羅家人就到了。他們有人守在碼頭附近,因此來得特別快。

     那羅家管事四十來歲,穿著乾淨的布袍,一瞧便是能幹穩重之人,到得羅四太太跟前,先行了一禮,還未及問好,便滿面笑容地磕了頭:「小的許春山,給四太太、七小姐、八小姐請安,恭喜四太太、七小姐、八小姐了,昨兒兵部才下的文書,我們家四老爺升了正五品淮西守備,總掌淮西兵事,聖旨已經發往淮西去了!」
   
     羅四太太先是一愣,繼而驚問:「怎會是淮西守備?!小阮將軍呢?!」
   
     許春山仍舊笑稟:「原北望城守將查老將軍告老,小阮將軍升了正二品龍虎將軍,加授北望總兵,改駐北望城。我們四老爺就是小阮將軍薦上去的。滬國公府四日前到了京中,昨兒一得了消息,便送了帖子過來,說過幾日要在公府宴客,請四太太千萬要帶著小姐們過去呢!」
   
     羅四太太這才露出喜色:「這真是一件喜事,我們必去的。
   
     文怡在旁聽著,雖不大清楚這將軍總兵什麼的,有何特別之處,但羅四老爺升職,確實是件喜事,忙向羅四太太道喜。
   
     羅四太太拉著她的手,笑道:「同喜同喜。你如今是我乾女兒了,我們家的喜事,不也是你的喜事麼?只可借這麼一來,咱們認親的酒席就得往後推了於老夫人這時從屋裡走出來,笑道:「不如一起辦了吧?豈不是雙喜臨門,喜上加喜?」
   
     文怡詫異。記得前不久,大伯祖母對自己認羅四太太為乾娘一事,還是無可無不可的,怎的忽然熱絡起來?她心下一動,看了羅四太太一眼:莫非是因為羅四老爺高升之故?這麼說來.....淮西位處邊城,離邊界處的北望城最近,守備便是那裡品級最高的武官,雖說只有五品,卻著實要緊,非皇帝親信不可擔任。羅四老爺既然得了這個職位.....這麼說,他的前程相當看好了?!只是不知新君上位後會如何文怡正沉思間,羅四太太似乎對於老夫人的提議很是心動:「只是我如今到了京城,諸事都不熟悉,且我們老爺也囑咐過我,進京後行事不可過於張揚。我本來並沒打算擺酒席的於老夫人歎道:「你終究是年輕,雖在南邊也經歷過一些事,卻沒在京城待過,不知道這裡的規矩。你們老爺既是在邊疆為將,你在京城要做的,可不僅僅是替他打理家務、管教兒女而已,官場上的迎來送往,你也要多用點心。不說替你們老爺分憂,好歹也幫他結些善緣才好。這次高升,原是極好的機會,你把你們老爺素日交好的大人們和他們的家眷請來吃一日酒,算是謝過他們對你們老爺的照顧。再有......方才這位管事不是說,滬國公府的人請你去吃酒麼?那你也該還他一席才是。你若覺得為難,只管來問我,我雖然多年不理這些庶務了,年輕時也見識過,替你出出主意還是沒問題的。」
   
     文怡抬起頭來,看向於老夫人。她不相信,對方會因為羅四老爺升了半品,便忽然對羅四太太親近起來,莫非這滬國公府才是對方的目的?
   
     羅四太太卻仿佛什麼都沒察覺似的,仍舊用感激的語氣對於老夫人說:「這怎麼好意思?太勞煩您老人家了!您一路辛苦,身子又不大爽利,我做晚輩的,怎好再讓您操心?」
   
     蔣氏正擔心婆婆會趁此機會與羅四太太加深交情,並敲定女兒的婚事呢,忙附和道:「是啊是啊,婆婆,您不是總說身上不好麼?既然到了家,還是好生休息幾日吧!羅家自有管事,最是能幹不過了,一路上咱們的起居飲食都是他們幫著打點的,您老人家昨兒不是還誇過羅家管事能幹麼?這宴席之事,想必也不在他們話下。」
   
     於老夫人抿了報唇,嘴角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們是怕我累著了,但我精神好著呢,難不成都當我是好人了,動不得了麼?」說著冷冷地瞥了媳婦一眼,看得蔣氏膽戰心驚,連邊上的文嫻、文慧、文安與文娟都聽出了幾分異樣。文怡看了看於老夫人,再看看蔣氏,回頭望向羅四太太,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碼頭的方向傳來一陣騷動,顧家的下人在甲板上嚷道:「六小姐,鄭家小姐來了!」
   
     文慧一個激靈,沖了出去:「你說淮?!」
   
     尋梅跑了過來,臉上不掩興備:「小姐,是鄭小姐!她得了消息,特地過來迎接您呢!」
   
     「真的?!」文慧別提有多興奮了,只來得及回頭跟祖母與母親說一聲「麗君來了,我去見她!」便蹬蹬蹬跑上了甲板。蔣氏急急叫人:「快叫人圍樟子!」許春山在旁穩穩地道:「小的上船時已經吩咐人圍樟子了,顧大太太不必擔心。」眾人這才松了口氣。
   
     文怡隨著眾人走上甲板,預備下船,便看到文慧站在碼頭上,與一個身著華服的明豔少女手把手說話,臉上的笑意就沒停過。靠近她們所坐的幾條船的碼頭一角,已經圍上了六尺高的藍布樟子。一輛華麗的大馬車斜斜停靠在入口處,簷下的珠玉櫻珞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文怡如遭雷擊。這馬車的外型,車簾的用料,插下的珠玉,甚至是拉車的馬的毛色,都跟她記憶中的形象重合了。
   
     這分明就是...前世她在大街上遇見文慧的車駕時,後者所坐的那輛大馬車!
   



第一百三十四章:前世今生


文慧對看分別已久的好友,心裡說不出的興奮:「我可想死你啦!鄉下的日子別提有多悶了,你又不給我寫信……」

     鄭麗君笑道:「你這沒良心的,我也想給你寫呀!可你也不想想,我這半年來忙得跟什麼似的,連覺也不能多睡半個時辰,哪裡有功夫給你寫信?!」

     文慧眨眨眼,面露好奇:「就是你先前說的那個……要學習宮規禮儀的事?」見鄭麗君抿嘴笑著點頭,她眼睛睜得老大,聲音卻壓低了,  

     「我都聽說了,三皇子要立儲了吧?你既然要學那些東西,是不是意味著…」.你要當太子妃了?!」

     鄭麗君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但很快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雖然還沒有明旨,但姑媽已經透露了這個意思。」

     文慧想了想,有些疑惑:「那為什麼我這一路來,都聽到別人在說……太后要為皇儲選妃呢?不是已經定了你麼?」

     鄭麗君臉色有些不大自在:「這個麼……走走過場還是要的,但最終結果如何,太后說了也未必算數,怎麼也得看聖上的意思不是?」

     文慧歪歪頭,隨即又笑了:「罷了,隨上頭怎麼折騰吧,我只要知道最終成為太子妃的人是你就好!」說罷又抬頭張望那輛大馬車,「那個是哪裡來的?好象不是尋常人可以坐的車。」

     鄭麗君一臉得意:「姑媽賜給我的!只比郡主們坐的朱輪車小一點但論華麗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這是內造的,不過形制用料都沒有違制之處,就算禦史們見了,也抓不到我家的把柄!」說罷湊近了小聲說,「你還沒瞧過裡頭呢!簡直就是百寶箱!坐的褥子也極軟和!」  

     文慧忙道:「那我可得好好開開眼,這樣的車我也沒坐過呢!」鄭麗君仰著明豔的小臉笑得歡快:「這有什麼?只要有我陪著,你愛坐多久都行!」

     文慧聞言有些掃興:「難道我不能借來坐麼?不是說沒有違制之處?」  

     「那怎麼一樣?」鄭麗君正色道,「這是姑媽賜給我的,我叫人陪我同坐是一回事,你獨個兒坐又是另一回事了。我爹常跟我說,雖然咱們家聖眷正好,三皇子又即將登上太子之位,但行事也不能太張揚了,免得叫人非議,給姑媽和三皇子惹麻煩!若不是我想讓你瞧瞧這車的模樣,今兒也不會駕它出來!」  

     文慧無趣地撇撇嘴:「那太可惜了,我也想有這麼一輛漂亮的馬車呢。」心裡卻道:駕著這樣的車到碼頭上來,居然還說不張揚?分明是存心要向自己炫耀!

     鄭麗君笑了笑,拉著文慧的手道:「你放心,憑我們的交情,日後你說不定真能得一輛這樣的馬車呢!」等她成了皇后,賜給好友一輛朱輪車,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既然文慧這麼喜歡這輛車,到時候她索性就把它賞給文慧好了!  

     她二人不停地聊了好一會兒,顧羅兩家的人已經紛紛下了船,侍郎府那邊也派人抬了轎子過來迎接了。

     蔣氏吩咐完底下人搬運行李,便走到女兒身邊,笑容裡帶了幾分討好之色柔聲對鄭麗君道:「麗君啊,難為你一聽到消息就趕過來迎接我們了,慧兒有你這樣的好姐妹,實在是難得的福氣!」  

     鄭麗君忙對她行了一禮,甜甜地笑迸:「我與文慧從小一塊兒長大,比親姐妹都親呢!她走了這大半年,可想死我了!今兒也是湊巧,我出門時見到你家的下人騎馬回府報信,我使把人攔了下來,一聽說是文慧回來了,立時就趕了過來。從今往後,我又能跟文慧在一訣兒玩啦!蔣夫人,你氣色瞧著不錯呀,一路上還算順利吧?聽說太夫人也來了?那我可得去向她老人家請個安才好!」  

     蔣氏滿臉是笑:「哎喲,你這孩子從小兒就是最知禮的,這點可比我們慧兒強多了。老太太就在後頭,她年紀大了,行動比人慢些,若是知道你去向她請安,一定會很高興的!」  

     文慧對母親貶低自己的話有些不滿:「娘,您在說什麼呀?我難道不知禮麼?」便拉著鄭麗君去向祖母請安。  

     於老夫人在丫環的攙扶下走下船來,平已看見了正與文慧說話的鄭麗君,從尋梅口裡的「鄭小姐」以及文慧平日所言來推斷,她很快就猜到這今年輕女孩兒正是即將立為皇儲的三皇子生母鄭貴妃的娘家侄女。  
  
     曾有傳言說,這位鄭小姐就是內定的三皇子妃,雖然近日外頭流傳著太后與皇帝要為新皇儲選妃的小道消息,甚至連滬國公與東陽侯這樣人家的小姐也被認為是皇儲妃的候選人,論出身門第理當比鄭家女兒更有把握,但可以肯定的是,有鄭貴妃在宮中,三皇子又即將被冊封為太子鄭家地位水漲船高,這位鄭小姐將來即便不是嫁給皇儲,前程也必然貴不可言。顧家目前處境有些尷尬,能與這樣的人家交好,是件極有利的事。

     於老夫人對迎面款款而來的鄭麗君展開了親切的笑容,見她屈膝欲行禮,便忙讓丫頭去攙扶:「不必多禮了,你既與我們家六丫頭好得跟姐妹似的也不必象外人那般多禮。」接著又解下腰間系的白玉環佩飾,「今兒倉促,我一時竟備不出像樣的見面禮來,這是我素日常帶的,你若不嫌棄,便拿去玩吧。」  

     麗君接過那佩飾,見那白玉環通體雪白別透,無一點瑕疵,握在手裡隱隱生溫,便知道是上品好玉,即便在宮裡,這玉環也稱得上難得了。她忙道:「這太珍貴了,麗君不敢當。」  

     文慧則在旁抗議:「祖母!這白玉環我求了您這麼久.您都不肯賞我,怎的一見麗君就送了給她?!您太偏心了,我不依!」  

     於老夫人瞥了她一眼:「別胡鬧了,當心叫別人看了笑話。你的好姐妹,祖母怎能隨便拿點上不了檯面的東西打發?這樣的東西我還有幾件,回頭你自挑去!」又對鄭麗君笑道:「我一見你,就覺得喜歡,不過是拿件小玩意兒作見面禮罷了,你難道還見得少了?就收下吧。」  

     鄭麗君笑了,也不再推辭,大大方方地收了下來,使上前很自然地接手了雙喜的差事,攙住於老夫人的臂彎:「老太太,麗君見了您,也覺得親切,就好象看到了家鄉的祖母似的。您這回上京來是要長住的吧?那可好,麗君往後一定是常來給您靖安,您可別嫌我煩呀?」文慧忙挽住祖母的胳臂,把如意給擠開了,眨眨眼,迸:「這下可麻煩了!祖母,這丫頭最會煩人了,您早早打聲招呼,叫她別老是上門來蹭吃蹭喝的,不然咱們宋都要被她蹭窮了!」

     於老夫人笑駡:「胡說,麗君願意來是好事,咱們家只有歡喜待客的,哪有叫人不要上口的理兒?也不怕人笑話!」臉上卻是滿滿的寵溺慈愛,仿佛在對兩個孫女兒說話。蔣氏上前湊趣,四人便說說笑笑的,仿佛原來就是一家人。  

     文安早就叫過顧家派來接人的家人問話去了,文嫻文娟跟在於老夫人身後,默默地看著她與鄭麗君說話。文嫻只有幾分好奇,因顧慮到自己的身份,年紀又居長,便一直嫺靜端莊地站著,半聲不吭。文娟則豎起耳朵傾聽她們交談的每一句話,想到鄭麗君的身份,眼中的驚奇更甚,一邊專心致志地聽著她話裡話外洩露的「貴人們」的生活資訊,一邊對文慧生出幾分不屑:這樣的千金小姐才叫尊貴呢,你也不過是沾了她的光,見過些世面,也好意思在我們跟前裝高貴?!

     文怡一直沉默著站在最後。從看到那一輛馬車開始,她的心情就一直不太好。

   鄭家小姐……鄭貴妃的娘家侄女…」.她怎會沒想到呢?前世,最後登上皇位的新君就是鄭貴妃所生的三皇子,在鄭王等一眾皇子落馬之後,三皇子便順利的成為了皇太子,娶的正室就是生母鄭貴妃的娘家侄女,太尉鄭軒辰的千金。這位鄭小姐,便是她在京城大街上聽到的那位與文慧「以姐妹相稱」的皇后了。那麼文慧前世所坐的馬車,與這一世鄭小姐所坐的馬車外形相同,也沒什麼奇怪的。  

     原來文慧在這麼早就與未來的皇后相熟至此……怪不得她日後行事會如此囂張,原來是因為攀上了正確的大樹嗎?這麼說,顧柳兩家即便眼下有些小麻煩,日後也不會有什麼大礙吧?  

     文怡覺得自己的情緒變得有些古怪,按理說,有了這樣的推斷,她應該會感到輕鬆才是,畢竟那意味著家族前程安穩無憂,可為什麼,她的心頭會這樣悶呢?  

     她好象…在重生以後,已經很久沒想起過那一晚發生的事了……但這輛華麗的大馬車,卻讓她瞬間憶起了冰冷的劍刃插進自己身體的感覺。

     她將視線轉向文慧的笑臉,神色複雜。  

     「小姐?」冬安葵覺到她的異狀,「可是身子不舒服?」

     文怡將注意力拉了回來,勉強笑了笑:「沒什麼。」  

     羅四太太處理完行李的事,又把女兒交給了奶娘,讓她們先上馬韋回過頭來,正好聽到文怡的話,忙道:「若是覺得身上有什麼不對,千萬別瞞著,這時節最容易得風寒了!你們年輕女孩兒家生得弱,萬一病了,豈不是糟糕?」

     文怡心底生出一絲溫暖,感激地看向她:「我真沒事。乾娘,我只是…」有些捨不得您。」  

     羅四太太笑了:「傻丫頭,你既然叫我一聲乾娘,難道我不下帖子,你就不來看我了?我帶著你兩個妹妹住在京裡,也沒什麼去處,你得了空,幹萬要經常過來才是。酒席的事,我會叫人操辦,你到了日子可一定要來!」文怡拉著她的手,笑著點點頭。

     於老夫人那邊聽到幾句,便隔著遠遠地揚聲道:「四太太可千萬別忘了我的話!定了日子,儘管捎個信兒來,我們也好早些幫著預  

     羅四太太笑著上前幾步:「這怎麼好意思?又要您老人家費心。」於老夫人擺擺手:「九丫頭能認你做乾娘,也是她的福氣,她是我的侄孫女兒,在京城,除了我們,也沒有別的長輩在了,我們不幫她操持.又有誰能幫她呢?」  

     羅四太太一笑而過。

     鄭麗君有些好奇地打量著文怡,又跟文慧悄聲交談幾句。文慧對文怡的印象「挺好」,便把她的來歷簡單地告訴了好友。鄭麗君聽說是位已經訂親的姑娘,又只是文慧隔了房的族妹,便沒多留意,格興致轉到文嫻文娟上去了。  

     文安跑了過來:「祖母,母親!府裡已經捎信拾父親了,咱們先回府去吧?!」  

     鄭麗君笑道:「小七,我來了這麼久,你怎麼不理一理我?難不成是把我忘了?」

     文安隨意笑笑,向她草劃行了一禮:「鄭姐姐。」便迫不及待地叫人牽馬過來,「我去衙門裡找父親和哥哥,向他們稟報祖母到家的事!」他得趕在所有人面前,把心裡那件事告訴父親與兄長!

     於老夫人見狀便道:「這裡人多嘴雜,不是說話的地方,還是先回家裡吧,坐了大半個月的船,我老太婆也真累了。」

     文慧忙問鄭麗君:「你要不要一起來?」後者搖頭道:「我吃了午飯還得繼續學禮儀呢,再過幾日便是太后壽宴了,可不能出差錯!等這陣子忙過了,閑了我再來尋你。」文慧只好快快作罷。

     顧羅兩家就此作別,分別上了轎子,各自往自家的方向進發。文怡上了轎,最後再者一眼那輛華麗的大馬車,輕輕放下了轎簾。

     她己經到了京城,這是她都世葬身之所。在這之前,她想到的只是她與柳東行的婚事,但現在開始,她要考慮的也許更多。  

     她是死在文慧的友人劍下,那麼重生之後,再度來到這個城市,又待在文慧身邊,她是杏會遇上前世殺死她的兇手?當她看到那張臉的時候,她又該怎麼辦?  

     那個男人,穿戴華貴,氣度也非平民百姓能比,想必是身份尊貴之以文慧與他相處的情形來看,很可能是站在新君那一邊的。這樣的人物,她惹不起,也得罪不起。為了家人,也為了自己,她應該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前世種種只是一場夢,正如她向祖母說的那樣……這輩子,她已經為家裡爭得了一個好局面.實在不應該冒任何風險了。   

     然而,充斥在她心頭的那一股不甘、委屈與憤怒,又是怎麼回事? 她到底該怎麼辦?是忘卻都塵,還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筱頤 發表於 2011-6-18 02:51 PM

第一百三十五章 初臨貴府

     轎子走了大半個時辰的功夫,方才到了侍郎府。進了大門,到二門前下了轎,文怡便看到一個三十來歲、長相端莊秀麗的婦人站在門前恭敬迎候。她身後跟著一對少年男女,瞧著只比自己年紀稍小一些,一個五官清秀,一個笑容甜美,舉止都彬彬有禮。她心道:這應該就是長房大伯父的一對庶子女了。

     蔣氏一下轎,見了他們三人,臉色便有些發沉,只是還要忙著攙扶婆母,一時顧不上他們,但進二門時,似乎是故意要落他們臉面似的,即便那婦人恭謹下拜,口稱見過「太夫人、夫人」,她也沒亽理會。倒是于老夫人看了孫子孫女一眼。
到得內堂,又有兩名穿戴華麗些的婦人迎了出來,一個穿粉的,年紀只有二十出頭,先向於老夫人與蔣氏請安問了好,另一個著綠的,瞧著也有三十來歲了,除了向這兩位見禮外,又向文慧等人行禮,甚至連文嫻文娟文怡都沒漏下。

     蔣氏對這名婦人似乎態度要好得多了,扶得於老夫人就座,便向她介紹:「這是媳婦的陪嫁丫頭金燕,媳婦生六丫頭那年開了臉的,您老人家可還記得?」

     于老夫人隨意「嗯」了一聲,便將視錢轉向了那穿粉的婦人。

     那婦人倒是個知機的,忙笑著上前再行一禮:「妾身香羅,是三年前進的門,未及拜見太夫人,請太夫人恕罪。」

     蔣氏在旁不情不願地引介:「這是工部一位大人送給老爺的,盛情難卻,老爺便放在了屋裡。」
     於老夫人輕輕點頭,示意知道了,瞥見方才在二門上迎接自己的婦人帶著一對孫子孫女跟了進來,神色放緩了些,淡淡地道:「這是文儒和十一丫頭吧?」

     顧文儒與顧文雅兄妹倆迅速齊齊上前拜見。於老夫人雖然不大看得上他們的生母,但瞧著孫子眉清目秀,說話明白,禮數周全,孫女兒雖不如文慧美貌,卻也乘巧知禮,心裡也歡喜,便命如意:「等開了箱籠,把那個竹節碧玉佩和喜上梅梢的瑪瑙簪子取來,給他們兄妹送去。」

     文儒文雅聽了,都歡歡喜喜地謝過祖母賞賜。蔣氏的臉色卻有些發黑。竹節碧玉佩寓意「節節高升」,喜上梅梢也是吉樣之意,這對庶子庶女,憑什麼得了這個彩頭?也不怕折了福壽!

     但當著於老夫人的面,她卻不敢給這對兄妹排頭吃,不管怎麼說,他們畢竟是顧家骨肉,但看向他們的母親時,她的臉色就沒那麼好了:「余姨娘,我走了半年,家務是你掌著,你是怎麼管家的?!老太太坐下這麼久了,也沒個人來上茶?!這是哪家的規矩?!」

     正瑞茶預備進門的媳婦子被她這句話嚇得僵住了,站在原地,進又不是,退又不是,漲得滿臉通紅。

     余姨娘倒是很鎮定,立時便跪下來向於老夫人磕了個頭:「是妾身疏忽,請太夫人恕罪!」

     蔣氏一陣得意,正要來勝追擊,卻聽得於老夫人一聲輕咳:「好啦,才到家.也不覺得累,這些小事不能等會兒再說麼?!我也不耐煩喝什麼茶了,若是屋子收拾好了,我先歇一會兒,等你們老爺回來了,就叫他來見我。」說著瞥了媳婦一眼,又掃向文嫻文娟文怡姐妹。

     蔣氏這才驚覺幾個侄女都在場,雖然沒什麼要緊,但當著她們的面處罰妾室,未免顯得自己不夠賢良,只得暫時作罷,忙忙侍候著婆婆,到早已收拾好的院子裡歇息去了。

     院子是余姨娘親自帶人收拾的,就在侍郎府左路中間,挨著正院,位置十分便利。院子地方寬敞,房屋全部重新粉刷過,瞧著整整齊齊、乾乾淨淨的。雖是冬天,但院裡開著幾樹臘梅,正是花時,濃香撲鼻,倒給這處院落添了幾分雅致。

     待進了屋子,裡頭一應傢俱擺設,都十分講究,富貴而不俗,清雅而不素,正合於老夫人的喜好。再看床上一應鋪蓋,都是上好的,用料選色也都合意,於老夫人便知道這位余姨娘是花了心思的,心裡倒暗暗生出警惕來:雖說媳婦愚鈍又嫌過於柔順,但能讓素來知禮的長子專寵多年,這余姨娘的心計果然不筒單,絕不能掉以輕心!

    她這麼一想,連帶的,對余姨娘所出的一對孫子孫女也沒那麼喜愛了。無視余姨娘伸過來的手與殷勤的話語,她只讓蔣氏扶著自己上了炕。

      余姨娘臉上毫無異色,恭謹地退回門邊。

    待於老夫人歇下了,蔣氏才帶著余姨娘以及女兒、侄女們回到正院中,開始問及這幾個月的家務。余姨娘一件件回稟,條理分明,且都是接蔣氏留下的舊例辦的,若是沒有舊例,則全都問明瞭顧大老爺,又向家中幾個有頭臉的老管家請教過,方才定了處置之法,讓人拿不到半點錯處。

     文怡是主理過家務的人,與別的姐妹們相比,對個中內情要清楚些,她在旁一路聽,便一路暗暗驚歎。這位余姨娘,雖無過人的美貌,年紀也大了,但有這樣的手腕心計,大伯母與文慧母女倆真的是她的對手麼?

     在來到京城之前,文怡曾經從別人嘴裡聽說過這位余姨娘,據說是京都莊戶人家的女兒,年少時偶然遇上出門踏青的大伯父,因大伯父拐了腳,是這位余姨娘扶著去就醫的,事後為了余姨娘的名節,便納了回家,一進門就是姨娘,多年來一直榮寵不衰,還生下了一雙兒女,都極得大伯父疼愛。在大伯母口中,這位余姨娘是個奸詐婦人,在文慧嘴裡,更是詭計多端又不安份,因此文怡對她的印象一直都不大好,只覺得是個長相妖媚、行事囂張的女子,沒想到今日一見,無論長相舉止,都是正正經經、溫溫雅雅的,這通身的氣派,若不是知道她的身份,說是官宦人家的正經女眷,也不為過。

     即便如此,文怡也不會認為,這位余姨娘就真是個端莊賢良的婦人了。正因為她處處給人這種印象,文怡反倒覺得她心機深沉。一對比大伯母蔣氏,文怡就忍不住歎氣:罷了,元配正室,又有兒女傍身,如今連婆婆都來了,她想必不會有什麼問題,頂多是吃點小虧,自己一個晚輩,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蔣氏揪不出余姨娘的錯處,又覺得香羅容貌比先前更添嬌豔,可見這幾個月沒少受寵,心裡更生氣,便匆匆把人打發了,只留下金燕一人,她要好好問話。

     文怡姐妹幾個只好隨文慧出來了。才出正院的門,文雅便甜甜地笑著說:「姨娘給姐姐們都備好屋子了,我帶姐姐們去瞧瞧吧?若有什麼地方不滿意的,儘管告訴我!我從上月開始,就跟姨娘學管家了呢!如今我院裡的事,姨娘都讓我自己做主,姐姐們的屋子,也是我幫著收拾的。」

     文慧聽得刺耳,冷笑說:「你才多大年紀,就懂得四處煩耀你那點小本事了?!跟姨娘掌管家?真是笑話!等明兒你說親時,跟媒人這麼說.看誰肯賣賬?!」

     文雅眼中閃過一抹委屈之色,淚汪注地低下了頭:「是.....姐姐......我知錯了......」

     文慧一見她這模樣,便忍不住心頭煩躁:「你又擺出這副樣子來,要哄誰呢?!讓人瞧見了,還以為我欺負你了!」

     文雅眼中淚意更盛了,只是強忍著不讓淚水掉下來:「對不起......姐姐......」

     文嫻看不過眼,忙上前勸道:「好了,一家子姐妹,何必如此?十一妹妹,還請你為我們引路。我們在船上住了這麼久,早就累了,正想好好歇一歇呢,等天色晚下來,還要陪長輩們一起用飯呢。」  

     文雅忙吸吸發紅的鼻子,含淚帶笑地點頭:「是,五姐姐,你們隨我來呀!」又親親熱熱地拉起文娟的手,「十姐姐,你在平陽家裡住的院子叫薔院是不是? 你喜歡薔薇花麼?如今是冬天,沒有薔薇花,但我叫人給你備了薔薇花的屏風和褥子,還有羅帳!你一定要告訴我喜不喜歡!」

     文娟確實喜歡薔薇,聞言也有幾分驚喜:「真的?你是怎麼知道的?!」

    「姨娘一聽說你們要來,就特地叫了家裡常常回平陽辦事的家人來問話,務必要讓你們住得舒適呢!我跟在姨娘身邊,自然就知道啦!」

     堂姐妹二人說說笑笑的,等來到幾位小姐的住處時,文娟文雅己經好得很親姐妹一般了,一點都看不出是今天才頭一回見面的堂姐妹。文嫻見妹妹們相處融洽,心裡也高興,便低聲勸文慧,別總是為難庶妹,畢意是親手足,她做姐姐的,要有長姐風範才是。

     文慧諷刺地看了文嫻一眼,給笑著把開了頭。這位堂姐也未免太天真了,她當真以為這世上的庶妹都能象文娟一樣親近嫡姐?!真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文怡默默地跟在身後,仔細打量著這個臨時住所。這是一處小巧的兩進院子,前院正屋是小花廳兼書房,兩邊廂房各帶兩間耳房,歸文怡、文娟姐妹倆住,後一進院子則是文嫻住的地方,除了丫頭們的住處,還附帶一間琴房。顯然,身為嫡女的文嫻,與庶女文娟和遠房任女文怡相比,要受看重得多。

     不過文怡並沒放在心上。

     她草草打量過自己要住的東廂房,發現裡頭收拾得很乾淨整齊,床鋪很暖和,火盆暖爐手爐都齊全,書架上有不少書冊,從詩詞歌賦到女四書都齊全,還有幾本講養生的書以及兩冊繡花樣子。窗邊的書案上放著一瓶折枝臘梅,散發著淡淡的清香。牆上桂了兩幅畫,一幅燃黎目,一幅歲寒三友,畫得還不錯,但都不是出自名家之手,略帶了幾分匠氣。

     文怡去看過西廂與後院正房,發現房間格局與擺設都差不多,文娟屋裡的書畫擺件與自己的品色相近,但文嫻屋裡的則貴重多了,掛的畫也是名家之作,琴房裡還桂了一把音色上佳的古琴,看得文嫻驚喜非常,若不是時間不對,真很不得立時彈奏一曲。

     文娟臉上有些不滿,瞥著侍郎府的丫頭們進進出出,拉著姐姐的手小聲抱怨著,向她討這個,討那個。文怡則在心中盤算著自家隨侍們的房間分配:左右耳房足夠丫頭們住了,再添一個趙嬤嬤也使得,不過她與何家的也許要住在外院,想出門辦事時方便些,只是怕外院不如內院住著舒服……

     顧大老爺直到天黑後才回到家。他一來便先向母親問安請罪。于老大人帶著幾分不解地問:「小七不是去尋你了麼?你怎的耽擱到這會子才回來?」又看向立在一旁的文安。文安低下了頭。

     顧大半爺忙道:「兒子部裡事務忙,今兒因要整理一些舊宗卷,才會拖到這時候的。本來得了文安的信,兒子也想早些回來,只是同僚們都在,兒子也不好先行告退,因此……」

     于老大人皺了皺眉:「整理舊宗卷?這種事還要你一個侍郎來做?!底下的書辦都裡去了?!」她不由得想起文安在東平府聽來的傳言,「有人為難你?!」

     顧大老爺笑道:「怎麼會呢?真是有部務。近來尚書大人在起草一份要緊的奏摺,才叫我們幾個信得過的幫著整理舊文書。。母親幹萬別多心。」

     于老大人半信半疑,看著兒子眼圈發黑,身形也有些消瘦了,臉上似乎帶著濃濃的倦意,不由得心疼起來:「公事再忙,也要保重身體,若是把身子熬壞了,又如何為聖上分憂?」

     顧大老爺忙應道:「兒子明自,母親教訓得是。」又問蔣氏:「怎麼不見賢哥兒?」

     蔣氏正盯著余姨娘眼睛冒火,聞言忙答道:「我才回來,不知道詳情,余姨娘說是到葛大人府上請教功課去了,今兒不回來吃晚飯,府裡也不知有沒有派人去請。」
     
     顧大老爺卻不再問了。

     于老大人再度皺起眉頭:「便是功課再要緊,今兒也該讓賢哥兒早些回來才是。那葛大人是什麼來歷?竟嚴厲至此?!」

     顧大老爺忙道:「母親誤會了。這葛大人是園子監祭酒,是文賢的授業恩師,因明春會試前,文賢不便再去請敖,因此兒子才想著趁眼下還未過年,讓文賢多上門聆聽葛大人的教誨的。這原是常事,文賢到了葛家,素來是晚飯後方回。」

     于老大人不放心:「可有人侍候他吃飯?」

     「母親放心,葛大人家都會安排安當,不會餓著人的。」

     于老大人這才稍稍放心。

     只是仍舊數落兒子:今兒本不該讓孩子出門的!」

     顧大老爺苦笑著應了。一頓飯平安吃完,于老大人便急不可待地打發了孫女侄孫女們,只叫過兒子:「我有話與你商量。」

     顧大老爺也道:「兒子也正有要事要稟報母親呢!」眼角掃向長女文慧,眯了一眯。




第一百三十六章:京中變故


     母子倆到了靜室內,摒退左右,不等顧大老爺開口,于老夫人便急急開口問:「你在朝中果然順利麼?!別拿什麼尚書大人要起草要緊奏摺的話來搪塞我,即便是要緊的大事,他自有親信幕僚,哪裡用得著你堂堂一部侍郎來替他整理舊宗卷?!」

   
     顧大老爺一窒,默了一默,最終露出苦笑:「什麼都瞞不過母親……兒子眼下在朝中處境倒還好,只是在部裡艱難些。新任的尚書大人,原是右侍郎,與兒子素來有些不和,他新官上任,難免要立立威風,偏又沒什麼要緊公事,只好拿兒子當靶子了。不過他雖待人刻薄些,卻不至於失了分寸,因此兒子只需多勞累些時日,過幾天,等正經差事下來了,也就過去了。」
   
     於老夫人聽了,卻絲毫沒有松一口氣的模樣:「你還要瞞我?既是原先的右侍郎,記得你曾寫過家信回去,提起這位大人與你同榜出身,從年輕時一直鬥到如今,就沒有消停的時候!他既非世家出身,又不曾娶得貴女,不過是個破落戶,能升到一部侍郎,已是祖上燒了高香!怎的你們禮部尚書出缺,不是位居左侍郎的你補上,卻落到了他一個右侍郎頭上?!」
   
     顧大老爺臉色一沉,這何嘗不是他生平大恥?!疏通了大半年,加上他幾年來積的人脈,只要老尚書告了老,他幾乎穩穩當當就能把這個位子弄到手的,沒想到旨意下來,卻便宜了對頭!旁人見了,雖沒明說,只怕暗地裡都在笑話他呢!
   
     于老夫人看著兒子的臉色,也猜到幾分,無奪地歎了口氣,抬頭揉著額角,輕聲道:「你妹夫那邊..就沒幫著說句話?我聽說他如今已經起複了?」
   
     顧大老爺陰沉地道:「我也曾去托過他,本來談得好好的,偏妹妹又闖了幾個不大不小的禍,妹夫也煩了,便連我們都疏遠了,倒跟他那兩個庶出的兒子十分親近。」
   
     於老夫人頓了頓,緩緩放下手臂:「我們的三姑太太.....又惹什麼禍了?!」
   
     顧大老爺歎了口氣:「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自打老家那事以後,她回了京,挨了妹夫一頓教訓,就一直安安份份地待在府裡,偶爾過來說說話,也不過是聊些家常。只是後來......為著柳家那個大侄子的親事,在外人面前說了些不妥當的話,回家就被妹夫數落了,她不服氣,也不知道做了什麼,逼得那孩子搬了出去,京裡便有閒言碎語,說柳家容不得名正言順的嫡脈後人,妹夫更生氣了。接著.....他家小兒子又出了點事兒,府裡傳言是妹妹下的手於老夫人臉色黑得十分難看:「出了什麼事?!怎會有這樣的傳言?!」
   
     顧大老爺歎了口氣:「說是原本給妹夫的次子東俊預備的點心,因他小兒子東喬嘴饞,先嘗了一口,卻中毒暈過去了,請了大夫來,吃了大半個月的藥,方才好了。當時除了兩個孩子,碰過那點心的只有妹妹的一個陪房,因此無論妹妹怎麼辯解,妹夫都不肯信。正巧,東甯那孩子因為病了幾個月,身子虛弱,功課也荒廢了許多,東俊卻過了童生試,秋天正要下場一試,因弟弟中了毒,就耽娛了。妹夫想必是在懷疑妹妹...」他沒說下去,心裡卻在歎氣。他這個親妹子,是真有可能會做出這種事來的,連他這個哥哥都不信,又怎能讓妹夫相信呢?
   
     偏這回又有顧家的陪房被捲進去,連帶的顧家人都處規尷尬,他也不很敢為妹妹辯解。
   
     「糊塗!」于老夫人冷哼,「你妹妹若真做得出這種事,那個東行早就死了千百回了!她也就是嘴上壞些,哪裡敢真下這樣的狠手?東俊才多大?虛歲才十三!能過童生試,已經是幸運之極,便是今秋真下了場,也不可能中!至於那個東喬,雖還算勤備,無備天資愚鈍,將來一個秀才頂天了。你妹妹早跟我提過,這兩個庶子裡頭,也就是東俊有出頭的希望。怕是有人見你妹夫一時生了你妹妹的氣,便趁機使了詭計,拼著舍了一個前程有限的孩子,也要讓你妹妹翻不了身呢!如今看來,果然是好手段!」
   
     顧大老爺吃了一驚:「這....不能吧?虎毒尚且不食子。」於老夫人冷笑:「下藥時注意些份量,人是死不了的,好好養幾年,也就沒事了。事後還能得到你妹夫的憐惜,便是這輩子在科舉上真沒有出息,也能安安穩穩做個富家翁,而大的那個,則更能得到你妹夫的看重。你細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顧大老爺沉默下來,半響,方才歎道:「只可借沒有證據。」於老夫人問:「那個陪房呢?她既在場,難道就真沒看見什麼蛛絲螞跡?!」
   
     顧大老爺苦笑著搖了搖頭:「妹妹也是這麼想的,因此命人將那陪房關起來,等妹夫從街門回來後再問話,不料妹夫回府後拿人,卻發現那陪房死了。因她是死在妹妹的院子裡,看守的人也是妹妹派的,妹妹真是跳到淮江裡也洗不清。于老夫人默然:「好手段.....」過了一會兒才開口,「死了便死了,既然孩子沒事,又沒人證明是你妹妹下的手,這事兒便先放著,過得幾年,自然就淡了。你妹夫是個知禮的,斷不會因為一點小事,就要休了元配嫡妻,又有東甯那孩子在,慢慢的,他就會回轉了。眼下咱們需得提醒你妹妹,不要做什麼多餘的事,更不要跟那個白姨娘母子三人對著幹,省得惹惱了你妹夫!若有鬧功夫,先把自個兒的院子收拾乾淨是正理!」
   
     顧大老爺一時沒聽明自:「為什麼要收拾院子?」
   
     於老夫人瞥了他一眼,他才明自過來:「母親是指......妹妹的院子......」於老夫人冷笑:「我白教養了你妹妹這麼多年了!」顧大老爺訕訕地:「妹妹......是過慣了舒心日子,才沒提防於老夫人又揉上了額角:「妻妾之間,不是東風壓倒了西風,便是西風壓倒了東風,那裡有真安分守己的?做正室的不拿出點手段來,只顧著在老家逞威風,或是在外人面前使心計,遲早要惹出禍事來!你妹妹啊,就壞在太瞧得起自己了!又太小看了別人,以為自己世家出身,又是明媒正娶,便不把小妾放在眼裡,這回吃虧了吧?」
   
     顧大老爺沉著臉,道:「雖暫時沒法子替妹妹洗清冤屈,但兒子瞧妹夫的意思應該不會有大礙。這件事甚至沒有傳出去,若不是我們家的陪房死了,妹妹又驚慌失措,怕是連我都不會知道。如今在家裡,也就是兒子跟余姨娘知情,可見妹夫還知道輕重。」
   
     于老夫人冷哼:「他柳家也要臉面的,真傳出嫡母毒殺庶子的醜聞來,我們顧家固然丟臉,他也要得個治家不嚴的罪名!他既是才得回聖上的寵信,又怎會在這當口叫人拿住了把插?!」略停了一停,才瞥向兒子,「你也長長記性!寵妾滅妻,就是亂家的根源!這件事你本不該讓余姨娘知道,既然讓她知道了,就該好生管束,別讓她在人前胡亂說話!」
   
     顧大老爺忙肅然起身,施了一禮:「兒子省得。兒子已經警告了余姨娘,不讓她洩露一點口風。母親放心,余姨娘知道事情輕重,便是不為兒子,也要為孩子們著想」

     於老夫人神色放緩了些,女兒的醜聞關係到顧家女兒的名聲,余姨娘為了親生女兒文雅,想必是不會胡亂說話的,只是還要再敲打敲打,省得她生出不該有的心思來。拿定了主意,她又問:「你瞧著.......你妹夫眼下對你的態度如何?不論這回升尚書的事,平日裡.....跟你可有生分?」
   
     顧大老爺略一沉吟:「兒子看著倒還好。因妹妹這事兒兒子不曾替她辯解什麼,平日裡待他又一向親近,加上自打他挨了聖上貶斥,兒子雖也受了些連累,卻沒疏遠過他,如今他起複了,兒子沒得好處,也不曾有過抱恕。他心裡有數呢,待兒子並無變化。」
   
     於老夫人點了點頭:「這是應該的,咱們顧家在平陽雖是望族之首,到了京城,還真沒什麼根基,若不是有他幫襯,你也沒那麼容易得到今天的位置。你妹妹那邊已是靠不住了,只能由你出面,繼續維持兩家情誼,等東寧再大幾歲,得了功名,仕途看好,你妹夫看在兒子的份上,自然就消了氣。先前陪房裡既然死了一個,你就讓媳婦在家裡好生挑一挑,挑個模樣性情都好,行事也妥當的丫頭,年紀要在十五到十八之間,送過去給你妹妹。對你妹夫,也不必瞞著,只當是賠罪就好。」
   
     顧大老爺有些意外:「母親的意思是......」他有些遲疑,「怕是不成吧?別人不說,妹妹......就先惱了!」
   
     於老夫人提高了聲量:「就算惱了也要忍!這是她娘家人!」略緩了緩,才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我有什麼法子?事關子嗣,不管在哪戶人家,都不會輕易放過!你妹夫不曾休了她,已是她的幸事。她還惱什麼呢?!若是這丫頭僥倖,能得你妹夫開了臉,放在屋裡,也比被那白姨娘得了專寵強!若能有個一男半女的,東寧日後也有個臂膀。這都是你妹妹糊塗,明明桂香是她陪嫁,又是咱們家的家生子,最是可靠不過了,生下了兒女,還不都叫她一聲娘?!偏她狠心,只留了一個丫頭。」

     顧大老爺哪裡知道這些內宅陰私事?只得含含糊糊應了,猶豫了一下,才道:「送丫頭過去......怕是沒什麼用處。妹夫能不能看中,還是兩說呢。母親......兒子想起一件事來...您可記得,妹妹一直都在說,要把我們六丫頭說給東寧?」
   
     於老夫人十分意外:「你怎麼忽然提起這個來?」說罷也露出了幾分不滿:「你妹妹就是太糊塗了!怎麼說六丫頭也是她親侄女兒!她是知道內情的,怎的頭一個變了卦?!若不是她落井下石,族裡看在柳家面上,也不至於對六丫頭這樣狠心......」定了親的女兒,族人要處置也要看她未來夫家的臉面,當日文慧被罰得這樣重,未嘗沒有柳家變相毀婚的緣由在。於老夫人在心裡默默罵著女兒,對她的行事更加厭煩起來。
   
     顧大老爺便道:「兒子也是才想到的.....聽說六丫頭在路上....知道太后要給三皇子和一眾宗室子弟擇配,便嚷著要嫁給東平王世子?!」
   
     於老夫人眼眯了眯:「你聽淮說的?!」旋即反應過來,「是小七告訴你的?!」
   
     顧大老爺算是默認:「還好文安告訴了兒子,不然真要壞了大事!近日為著三皇子選妃之事,京裡很是不太平,我們這樣的人家,正要躲著些呢,那丫頭偏要主動靠上去!真真是氣死人了!早知如此,兒子便不該讓她回來!」
   
     於老夫人聽著很不高興:「怎麼?親生的骨內,你也要捨棄麼?!你這也算當爹的?!京裡怎麼不太平了?不是說已經內定了鄭家小姐?!今日鄭小姐到碼頭上來接六丫頭,我聽得請楚,她連宮規禮儀都學了半年了!」
   
     顧大老爺道:「鄭貴妃的意思,自然是要選鄭小姐,三皇子的心思沒人知道,但他素來孝順,想必也是這個意思。朝中贊成此議的官員不少,但太后那邊卻有不同的想法。太后覺得鄭家外戚勢大,不利朝中平衡,又嫌鄭家小姐性情不夠穩重,便看中了東陽侯杜家的小姐,另外滬國公阮家、周家、劉家、陳家等一眾親貴之家的小姐,也都在應選之列。聖上還未表態,但是......很有可能會偏向太后那邊.....這就算了,可這兩日,宮裡居然又出現了新的傳聞,東陽侯杜家的小姐,最後就算不能成為三皇子正妃,也很有可能會被指給東平王世子為妻于老夫人聽得目瞪口呆:「東陽侯是什麼人物?怎會讓自家女兒落得如此尷尬境地?!」
   
     顧大老爺歎道:「東平王世子天天在太后跟前湊趣,求太后答應......太后似乎有些鬆動了,朝中是一片混亂啊!禦史、清流恨不得咬那位世子的肉,偏又礙著太后大壽將至,不敢鬧大。這種時候,若咱們家六丫頭嚷出去要嫁東平王世子......兒子立刻就會成為眾矢之的!」
   
     於老夫人腦中同樣一片混亂,她萬萬沒想到,事情居然會發展到這個地步!想了想,她沉聲道:「既如此,咱們儘快把六丫頭許人吧!在來的路上,我已經看好了一戶人家她話還未說完,就被顧大老爺打斷了:「兒子已經聽說了,羅家離得太遠,兒子覺得.....柳家更合適!既然妹妹已經失了妹夫的信任......」他看向母親,「為了兩家情誼不再受損,只能再嫁一個過去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筱頤 發表於 2011-6-18 02:53 PM

本帖最後由 筱頤 於 2011-6-18 02:59 PM 編輯

第一百三十七章 四樁婚事


    于老夫人聽了兒子的話,有些意外:「你怎會……」旋即想起了文安,便淡淡地道:「又是小七跟你說的吧?在路上他已經跟我提過一回,但說實話……」她頓了頓:「柳家雖好,還是不如羅家。你只道羅家離得太遠,卻不知遠有遠的好處。正因為歸海城離京城與平陽兩地都遠,消息沒那麼容易傳過去,羅家就不會知道六丫頭那件事。這對六丫頭,對咱們家,都是百利而無一害的口羅家雖說是皇商,不如官宦人家體面,但地位穩固,在宮裡也頗有臉面,家資富足,羅明敏那孩子也是個性情豁達的,配六丫頭並無不妥。」

    她看向兒子,希望他能體會到自己的苦心,「我是考慮再三,方定下了羅家。六丫頭是我的嫡親孫女,我只會為她著想,其他身份體面……都在其次!」

     顧大老爺心裡有些不自在,母親這話……倒象在暗示他為女兒擇婚,只看中身份體面,卻不為孩子著想似的。想起文安提的理由,再想想近日來柳妹夫對自己的態度……他還是開了口:「母親選的人家,自然是妥當的。孩兒只是覺得……那羅家又不曾提過要向文慧提親,反倒是…對文娟侄女更看好些,大概也是覺得齊大非偶。他家孩子再好,畢竟是白身,父兄身份又不顯。咱們提了文慧,他們心裡怎會不起疑心?且離得遠的人家,反倒會派人來打聽姑娘的名聲性情,若叫他們聽到些風聲,反倒不好了。親事不成,文慧的事兒反而傳到千里外的歸海城去,更可怕的是,羅家生意遍佈天下……」

     於老夫人臉色一變,不由得猶豫起來。她的確沒想到這一點……以羅家的家世,能得侍郎千令下嫁,即便欣然應承,心裡也會思量幾番吧?她一心想讓孫女兒嫁人後生活富足,又不受流言所累,連孫女婿的人選,都特地挑了在民風開明之地長大、本牲又豁達的人,可羅家畢竟是世代皇商,最是精明,哪裡這麼容易瞞過去?平陽城裡就有羅家的商行,不知當時是否聽過些風聲……

     看著母親臉上的神色變幻,顧大老爺知道她已經動搖了,忙加緊道:「柳家雖說知道內情,但畢竟與我們家是至親,東甯與文慧又是從小一處長大,彼此知根知底,感情融洽,不話文慧眼下怎麼想,只要過了門,也就不會再胡思亂想了。那件事……雖說是她一生的污點,但若嫁的是東寧,便沒了後患。兒子尋思著,等東寧有了功名,便給他謀個清閒的外缺,讓他們到遠些的地方過幾年逍遙日子,再回京裡來。到時候,當初的知情人也該把事情忘得差不多了,兩個孩子有了兒女,文慧的地位也更穩固。」

     於老夫人皺眉:「你這主意雖好,就怕柳家不答應。你方才也說了,你妹妹如今在家處境不佳,你妹夫對咱們顧家……未嘗沒有幾分疏遠之心,只怕來必願意再娶一個顧家女呢!更別說六丫頭出了那件事,他想來是知道的。」

   顧大老爺忙道:「話雖如此,但兒子聽聞外甥為著妹妹要另行擇媳之事,大病了一場,如會連功課都荒廢了,妹夫為此很是生氣,偏東甯那孩子身子弱,他又不敢下狠手教,怕將孩子打壞了。如會我們只說稱了東寧的意,讓他娶文慧,他自然不藥而愈。況且妹夫既是知情的,也當明白文慧當日並來吃大虧,為了孩子,還是很有可能會應承的。」

     於老夫人沉默了一會兒,才歎了口氣:「那就你找個機會,試探一下他的口風吧。也別把話說得太明白了,萬一他不肯,事情就沒了轉寰的餘地。」

顧大老爺點頭:「母親放心,兒子知道怎麼做。」他似乎暗暗松了口氣,又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如今六丫頭似乎有些執拗了,就怕她聽說了這事兒,犯了牛性,會故意壞事,還情母親多多訓誡。」

     於老夫人淡淡地道:「事情還沒成呢,告訴她做什麼?只管瞞著她,等親事定下來了,再跟她提不遲。這事兒你也別跟你媳婦說,她最是耳根子軟,萬一不慎洩露了口風,反倒麻煩了。不過餘姨娘那裡你最好也別提,省得她壞事!」

     顧大老爺笑道:「母親放心,余姨娘向來懂分寸,便是知道了也不會胡言亂語的。」頓了頓,「其實……在知道文慧的心思之前,兒子本來是打著別的主意,想把文雅嫁到柳家去的。」

     於老夫人訝然:「文雅?!嫁誰?她虛歲才十二,上頭還有幾個姐姐呢,你怎會有這樣的念頭?!」

     顧大老爺歎了口氣:「還不是因為妹妹!正因她不中用,兒子怕與妹夫生分了,想起他家小兒子東喬病了這一場,身體受損,比常人要弱得多,日後怕在子嗣上有些艱難。因此兒子就想著……若是咱們家嫁一個女兒過去,也算是彌補了妹妹的罪過。文雅平日也常上柳家,妹夫是見過的,也有幾分意動。她只比東喬大一歲,兩人都是庶出,倒還配得。但如會有了文慧,這事兒就無須提了。」

     於老夫人皺皺眉,心裡對余姨娘生出了幾分提防。

     文雅是庶出,日後的親事再好也有限,但若嫁給了柳家極受寵的白姨娘生的幼子,明面上又吃了虧,日後柳家說不定就叫餘姨娘母子拉攏過去了!媳如危矣!

     想到這裡,她便沉下臉來:「說起咱們顧家與柳家的親事,不是還有一樁麼?你妹妹就沒跟你提過?!」

     顧大老爺愣了愣,才慢慢地想了起來:「母親是說 …六房的九侄女跟妹夫那個大侄兒的婚事麼?雖說先前您在信裡提過,但兒子跟妹夫談起時,他似乎並不知情。」頓了頓,為此他又跟妹妹生了一場。

     于老夫人冷哼:「所以說你妹妹糊塗!這樁親事是我替她拿的主意,當時六房還不曾過繼嗣子,族產也仍在公中,九丫頭一個獨生女,上無父母庇護,下無兄弟扶持,只有一個祖母,年妃又大了,還好她本身有些才幹,管得家,也守得業。我見她模樣性情都好,你七弟生前又有舉人功名,與柳家那孩子是配得過的。若是親事成了,柳家那孩子雖能得一位賢妻,卻沒有妻族助力可依,日後對你妹妹妹夫和東甯一家子都有好處。你妹妹原本答應得好好的,也不知道犯了什麼糊塗,居然反悔不認了!虧得我在你六嬸跟前替她遮掩。這回六房也是拿定了主意,要把事情明白定下來,省得日後說不清,才托了我的。明兒你就捎信給你妹妹,我不管她是什麼想法,務必要將親事定下!不可再有反復了!」

     顧大老爺問:「六房如今不是有了嗣子麼?是否有得?」

     於老夫人微微一笑:「不過是個孩子,身子又弱,能不能養大還是另說。便是真的長大了,有了出息,也是十幾二十年後的事了。只是六房有了嗣子,便能討回族產,九丫頭多了一份嫁妝,倒便宜了那柳東行。但也不算什麼,他要考武舉,從軍中出仕,六房幫不了他什麼忙的,只怕反要靠他照應呢!」

     顧大老爺笑道:「既如此,這親事也沒什麼要緊,改日兒子得了閑,便跟妹夫提去。他想必也樂見這門親事做成呢!」不過他笑完又道:「雖說如此,但一個是隔房的侄兒,一個是隔房的侄女,說是柳顧聯姻,到底不如自家兒女可靠。妹夫那邊,對那個侄兒也有些隔閡,咱們想要繼續與柳家交好,還是要靠文慧這門親事。」

     於老夫人歎道:「既如此,你就早日跟你妹夫把婚事說定吧。早日把六丫頭嫁出去,我也少操點心。這大半年裡,我真是白頭發都多了幾根!」

     顧大老爺笑了,忙給母親倒了杯茶,方才退回原座,道:「說起婚事……兒子還有一件要緊事要情母親示下。文賢如今也大了,明年春闈,把握也很大。到時候他就是個官了,婚事還是早日辦了的好。母親既然在京,怎麼也得喝了長孫媳婦的茶才能走呀!」

     於老夫人抬眼看了看他:「當然要喝的,我又不是只住三兩月便回去了。」

     顧大老爺驚覺夫言,忙笑道:「那是自然,怎麼也得住上幾年!也讓兒子好好盡盡孝心。」

     於老夫人盯了他一會兒,神色方才緩和下來:「既然你提起了賢哥兒的親事…,那是不是也看准了人家?早年為著賢哥兒娶媳婦,我催過你好幾回,你總是說不急不急,功名要緊……眼看著賢哥兒都及冠兩年了,還不曾娶妻,叫人看著也不象…」

     「是是……,顧大老爺自然不敢多加解釋,只含糊道,「畢竟是咱們顧家的嫡長媳,輕忽不得。兒子也是慎重起見,方才拖了這麼久。」

     于老夫人心知肚明,兒子分明是待價而活呢!只是不好當面落做了官的兒子臉面,便順著他的口風問:「是哪家的小姐?」

     「就是葛家的!」顧大老爺忙道,「國子監祭酒葛大人的千金,今年十六歲,知書達禮,向有賢名。葛大人也十分欣賞文賢的才華。兒子估計有八九分把握。葛家原是山東士族,世代書香,葛夫人也出自詩禮之家。雖說算不上高門大族,但葛大人在國子監多年,桃李滿天下,在士林中名聲極好,文賢有了這樣的岳家,日後在仕途上能得不少助力。」

     於老夫人皺了皺眉,國子監祭酒,這樣的人家官位未免太低了。文賢是顧家嫡長孫,無話樣貌才學品行都是出類拔蘋的,便是公主都可尚得,偏偏挑了幾年,卻選中了這麼一個妻子。她有些不滿意。

     不過,正如兒子所說,葛家的背景與人脈對文賢日後的仕途極有利。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既然你已經拿了主意,我也不好多說什麼了。尋個機會,讓我見見這位葛小姐。若是不好,我可是不答應的!」

     顧大老爺笑著應了。他早已讓余姨娘悄悄見過這位葛小姐,對她十分有信心。

     母子兩人商量過這幾樁婚事,便打算明後日尋機去探柳複口風。顧大老爺又道:「事情暫時還是別太張揚的好,哪怕是丸侄女跟柳家大侄兒的事呢。如今為著太后要為孫子侄孫們擇配之事,宮裡雖未下揀擇今,但各親貴世爵之家或官宦人家都不再為女兒議親了,畢竟太子妃、世子妃只在幾位名門淑媛中桃選,但良娣、孺子等卻也缺人呢!京中人家都歇了說親的心思,咱們若大張旗鼓的,反倒顯得輕浮了。」

     于老夫人才到京城,對京中局勢不大瞭解,見兒子這麼說,也就應了,心裡盤算著要叫幾個人去打聽消息才好,不然兩眼一摸黑的,做什麼事都不方便!

     就在母子二人在靜室裡議定諸事之際,文怡與姐妹們在正院裡,已經見過了晚歸的大堂兄文賢。

     文賢生得一表人才,五官瑞正,眉目間淡淡的,有一種清雅之極的書卷氣,卻又帶著幾分漠然。他個乎高桃,身材有些瘦削,但並未給人文弱之感,一舉一動,優雅之餘,又帶著俐落。

     他先拜見了久別的母親,又問候了弟妹,著重問了弟弟的功課,然後淡淡地掃視文安臉上的疤痕,輕描淡寫地道:「用過藥了?還有些印子,改日請位太醫來瞧瞧。」

     文安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臉,有些扭捏:「不用了……我得了兩瓶極好的藥,已經好多了……等用完了再說。」

     文賢點點頭,也不多談,便轉向堂姐妹們了。文慧見他沒往自己身上多看,有些不忿:「大哥!大半年不見,你怎麼不問問我好不好?卻只顧著小七……」

     文賢看了看她:「我瞧著六妹妹氣色很好呀,難不成是我眼花了?你其實身上不好?那還愣在這裡做什麼?趕緊回屋裡歇去!」

     文慧氣急,跺腳嚷:「大哥!」文安嗤笑一聲,打斷了她後面的話:「六姐姐好得很,大哥不必擔心,我這半年要養病,倒把功課耽誤了,大哥若有空,給我講講書吧?」

     文賢應了,隨便說了幾句話,便要告退,說是要去拜見祖母與父親,只帶走了文安。文怡姐妹等起身送他,只才丈慧緊緊抿著嘴,坐著不動。

     蔣氏巳是累極,正要打友女兒侄女們回房去,卻見一個婆子臉色古怪地進來道:「太太,舅老爺送了表小姐過來,說是升了官,要到外地赴任,不便帶女兒前去,便想讓表小姐在府裡暫住呢。」

     蔣氏瞪大了眼:「什麼?!現在嗎?!」




第一百三十八章 小靈通


     文怡坐在邊上,看著蔣氏的臉色一下變了,有些不解。不過這大晚上的,那舅老爺忽然把女兒送了過來,也委實有些古怪。

     文慧卻是喜出望外:「母親,瑤妹妹能來是好事呀!我正想著跟您說,明兒一早就派人去接她來呢!」又轉向那婆子:「表小姐眼下在何處?在前頭麼?混帳東西!怎敢如此怠慢?!還不快把人請進來?!」

     那婆子臉色有些難看,猶猶豫豫地看向蔣氏。文慧臉一沉,欲向母親告狀,卻發現了她臉上的異色,察覺到幾分不對:「母親?您怎麼了?」

     蔣氏勉強笑了笑:「沒什麼……」她瞥了那婆子一眼,「古嬤嬤,舅老爺是怎麼說的?這都什麼時候了,怎的這會子送人過來?」

     那古婆子忙道:「舅老爺只在門口打了個轉,交代一聲就走了。說是上頭旨意早就下了,他明兒一早開了城門就要出發,怕到時候來不及,便趁著如今還不算晚,先把表小姐送過來。眼下是蔣家管家和表小姐的奶娘陪著表小姐在外頭候著,小的得了消息,不敢怠慢,便先來稟報太太。這會子怕是正經報信的人已經到了門口了。」

     正說著,果然便有一個媳婦子過來稟報:「太太,蔣家舅老爺送了表小姐過來,正在前院花廳上坐著。姨娘遣人來問要不要收拾客房,請客人先住下?」

     蔣氏臉色都黑了:「這又干余姨娘什麼事兒?!她怎會知道的?!」

     那媳婦子低頭恭順答道:「先前因太太不在家,家裡的事都是姨娘管著,今兒事多,想必是還未來得及交接。姨娘是怕怠慢了表小姐 。」

     蔣氏死盯了這媳婦子幾眼,方才道:「去告訴劉嬤嬤,讓她接表小姐進來!」等那媳婦子領命去了,便立刻轉向古婆子:「舅老爺升了什麼官?怎會走的這麼急?又不帶女兒上任?!」

    古婆子便道:「舅老爺升了錦南知州,早在月初便捎過信來,說是旨意下的急,臘月就該上任,若拖到年後,已是遲了。舅老爺這幾日天天派人過來問太太回來了沒有,想來也是著急。但舅老爺為何不願帶表小姐上任,小的就不知道了。」

     蔣氏的臉色緩和了些。她這個弟弟,原是庶出。若不是嫡親的兄弟都先後沒了,只剩下這個庶弟,她也不至於在婆家這樣受氣!只是這個弟弟學問平平,又不會來事,自打中了同進士,十幾年了,還在六部做著清閒差事,如今總算放了外任,做了一地父母,偏又是錦南!那不過是個散州,又不富庶,知州雖是從五品,跟知縣有什麼區別?一點長進都沒有!

     他急著在赴任前將女兒送來,還會有什麼原因?不外乎侄女兒的婚事罷了!蔣瑤年近十六,已是適婚之齡,偏弟媳早逝,弟弟又不曾續弦,家裡連個體面地良妾都沒有,只有兩個丫頭出身的婢妾,到底上不得檯面,就把侄女兒的終身給耽誤了,送到她這裡來,是想借她之助,謀一門好親事呢!蔣氏想起早年間弟弟透露過的口風, 眼神便暗了暗:她家賢哥兒如此出色,怎麼可以娶個小官的女兒? !真真是癡心妄想!她頭一個就不答應!

     就在蔣氏在心裡忿忿之際,文怡姐妹等人已從文慧那裡聽說了這位 「瑤表妹」的身世來歷。原來她是蔣氏庶弟的獨生女兒,芳齡十五 ,自小便常與文慧在一處玩耍,用文慧的話來說,是個極伶俐又極討人喜歡的女孩兒,模樣也清秀。文慧似乎對這位表妹的帶來非常 期盼,只是當聽到文娟說:「她這是要過來長住?難不成要住上三 年?」她便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抿嘴道:「我知道了,小舅舅是想 讓母親給瑤表妹說門好親呢。京城總比錦南州強。那裡能有什麼好人家?」

     文怡心中一動,想起前世去過的錦南州,其實離青州城只有幾百里路,靠近大山,稍稍偏僻了些,也算不得富裕,但因為緊挨著鄭王的封地,竟有兩個駐軍所  其中一個大概還要過兩車才會出現。前世鄭王除藩後,闔家遷往京城,原本的王府屬官與親衛,會都歸入了錦南州。當時,那裡的知州似乎就姓蔣……

     這位知州大人在錦南州待了近十年,從來沒挪過位置,一直考績平平,卻在新君登基後,上本參奏鄭王的種種不法劣跡,是新君削藩大計裡的功臣之一,沒兩年,便升了正四品的通政使司副使。文怕隨師傅師姐經錦南州北上京城,正遇上他離任,親眼目睹過他的排場!記得當時圍規的百姓曾言,這位知州大人雖算不上什麼青天大老爺,也沒什麼過人的功績,但治下還算寬和,還有個綽號叫「蔣木頭」。

    莫非這位蔣知州,就是文慧的舅舅?文怡對即將進門的這位蔣小姐,生出了幾分興趣。

     不一會兒,劉嬤嬤便領著一個少女進來了。

     那少女十五六歲年紀,身量中等,略有幾分豐滿。她穿著水紅色的襖兒,湖水綠色百褶裙子,外頭披著青呢斗篷,頭上簡單地挽著髻兒,戴了一頂小小的珠冠,兩邊耳墜子都是小小的珍珠兒,與那珠冠倒是極相配的,又不顯富貴氣。她本就長了一張蘋果般的圓臉,兩隻大眼晴,左邊臉頰一笑便露出一個小小的酒窩,明明五官只是清秀,卻讓人一見便覺得討喜。她進了門,一眼便看到了文慧,邊脫斗篷邊沖後者眨了眨左眼,接著上首向蔣氏請安問好,還道:「父親一直盼著您回來呢!姑媽,您這一路可頗順利?聽說表哥表姐都病了一場,真叫人擔心,如會看到表姐氣色這樣好,侄女兒總算能放心了。」

     蔣氏原本是板著臉的,聽了她的話,倒緩和了幾分,淡淡地道:「我們都好,你父親有心了……他升了官兒,原是好事,只是不該連夜將你送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出什麼事了呢!」

     蔣瑤帶著一抹羞紅,低頭小聲道:「父親說,他再不出發,就來不及了。上頭催得緊呢…他嫌我是女兒家,會拖他後腿,不讓我跟去……還說若我也走了,家裡的田地莊子就沒人照管了,他不放心。」

     蔣氏一聽忙道:「荒唐!你才多大年紀?知道什麼?他居然把家裡的田地莊子交給你管了?!也不怕你把蔣家的基業都折騰光?!」蔣瑤扭捏地道:「侄女兒在家時……也曾幫著管是…收收租子看看賬什麼的,還是知道的……」

     「你知道什麼?!」蔣氏瞪她一眼,「你當管家是這麼容易的事麼?!到底是沒娘的孩子,不知道輕重!你把那些產業都交給我,我替你收著,等你父親回來,再交還給他,省得你把蔣家家業敗了!」

     蔣瑤小小聲「哦」了一句,答應明日開了箱子,就把帳本送過來。接著,她就將目光投向了文慧,抿嘴笑了笑。文慧笑著走上來拉起她的手:「我都有大半年沒見你了,瞧著你又長高啦!只是你怎麼穿成這模樣?這珠冠也未免太小家子氣了,你戴這勞什子做甚?!」

     文怡瞥了蔣瑤頭上的珠冠一眼,覺得跟自己在青州時得的那一頂有幾分象,只是珠子要少得多,款式也比較簡單。她緊了緊手帕,決定不把文慧的話放在心上。

     蔣瑤卻笑道:「表姐覺得不好看麼?現如會京裡就數這珠冠最時興呢!只是咱們家的情形,你是知道的,我爹也不肯給我置辦十分貴重的首飾,我只好拿這個應付了。可不敢跟萬貴人在重陽節宮宴上戴的那一頂相比,聽說那一頂珠冠,用了九百九十九顆上等米珠呢!我這個雖不算好,但在那些千金小姐們面前,還算能見人。」

     文慧閉了嘴,她離京大半年,對京中的時尚並不清楚,卻又不希望在表妹面前露怯。她將眼光投向蔣瑤穿的衣裳,發現那裙子是冬天很少人穿的湖水綠,再看那水紅的襖兒,遠看沒發覺,走得近了,才看到上頭帶了萬字不到頭的隱紋,閃著珠光,絕不是尋常料子。莫非京中現在流行珠冠、萬宇紋與湖水綠的料子?!她用眼角瞥向文怡,想起在青州時羅家二爺送來的那些禮物,心裡有幾分後悔,當時不該這麼爽快地會都送給了堂妹。

     文怡發現了她的目光,有些莫名其妙,但見文嫻招呼自己與文娟上前與蔣瑤見禮,便也跟著去了。

     蔣瑤很快就與幾個「表姐妹」熟絡起來。她禮數周全,言行舉止略帶了幾分拘謹,但並不顯得小家子氣,又時不時露出幾分羞澀來,倒讓文嫻文娟都生出了親近之心。只有文怡覺得好笑,那位有「木頭」之名的蔣知州,倒是生了個有趣的女兒呢。

     蔣氏原本累極,不知何故又振作了精神,連聲吩咐丫頭婆子去把蔣瑤的行事送到正院裡來,也不讓人收拾客房了,給文怡姐妹幾個備下的院子,後頭那一進倒還空了一個廂房,只要略添幾樣東西,就能住人。於是蔣瑤就被打發去與文怡姐妹同住。

     不過文慧似乎久不見表妹,十分想念,立時便要帶她回自己的院子,聲稱要與她「秉燭夜談」。蔣氏勸了好久,文慧才勉強作罷,但晚上臨睡前還是到蔣瑤房間裡聊了許久方才離開。


     等到文怡第二天早上醒過來,正仕著梳洗時,便聽到丫頭們說,文慧一大早就來了,去了蔣瑤的屋子。

     文怡有些吃驚。以文慧的性子,居然會如此想念蔣瑤,叫人不敢置信!那位來來的皇后鄭小姐倒還罷了,在途中也時不時聽文慧提起,但這位蔣表妹,她分明就沒怎麼掛念過,怎的忽然這般難分難舍了?

     文怡帶著幾分好奇心,梳洗完畢,進了後院。她聽到蔣瑤房裡嘰嘰喳喳地,十分熱鬧,連忙走過去,見文嫻坐在離門口不遠的椅子上,正看著妹妹們笑。她打了聲招呼,然後扭頭去瞧正圍著茶桌說得興起的幾個女孩兒。

     文嫻起身迎她:「九妹妹來了?你也來聽聽吧,瑤妹妹說得怪有趣的,原來京裡有這麼多講究,咱們也長長見識。」

     文怡沖她笑笑,便跟著聽了起來。

     原來蔣瑤正在說京中這幾個月裡發生的一些「典故」。上到宮妃的穿著打扮、最新愛好,下到官宦千金圈子裡流行的脂粉首飾、衣裳料子,還有幾位公主郡主開了幾次詩會、賞花會,以及幾家公侯府第何人過生日時擺了幾桌酒,席上有什麼新鮮菜式,還有京中幾大戲班子新排的戲碼,或是為了九月萬壽節時來京為皇帝賀壽的外邦使者帶來的寶石香料……林林總總,全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文嫻在文怡耳邊抿嘴笑道:「從昨兒晚上,她們就在聊這些了。我還道六妹妹怎麼就愛纏著蔣妹妹不放呢…」

     文怡看向蔣瑤的目光中帶了幾分驚異。這個蔣瑤,平日裡看著總是帶著幾分羞澀,讓人萬萬想不到,居然是個說故事的好手!

     她是從哪裡知道這些的?蔣家舅老爺才升上知州,不過是從五品,在地方上也許有些體面,但在京中似乎還未入流,他的女兒,怎會對宮妃與極貴之家的事如此瞭解?

     蔣瑤好不容易歇了口氣,灌了半杯清茶下肚,見文慧還要再問,便笑著求饒:「好姐姐,且讓我歇一歇吧!我已連續說了半個時辰了!一大早的,也該去向姑父、姑媽請個安,不然豈不是顯得我太失禮了?」

      文慧有些不甘心地道:「那好吧,咱們先去給母親請安,然後接著說。」

      蔣瑤暗暗松了口氣,便起身笑著拉過文娟,一同出門。文娟雖與文慧不和,但跟蔣瑤卻是一見如故,因為有後者在,今天早上居然還未跟文慧拌過嘴!她拉著蔣瑤的手,一邊走一邊道:「你說的真有意思,可惜 …我們只能聽著好玩,卻不能親身經歷呢!要是我有一天也能到那些什麼王府啊公主府之類的地方瞧一瞧就好了。」

      蔣瑤笑道:「這有什麼難的?你當我真能有那個臉面麼?還不是托了鄭家姐姐的福?她與表姐最要好,連帶的我也沾了光。她有閒心時,便會捎上我,讓我也見見世面,認識幾位元大戶人家的小姐。你若真想去,再過不久,路王府便要宴客,京中但凡是有些體面的人家都要去的。你求一求姑媽,便也能跟著去了。」

       文娟還未說話,文慧就先兩眼發光地拉住她:「你說什麼?!路王府今年又要大擺筵席了麼?!是不是宗室王公之家的子弟都要去?!」

       文怡停下腳步,微微皺了皺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筱頤 發表於 2011-6-18 02:56 PM

本帖最後由 筱頤 於 2011-6-18 02:58 PM 編輯

第一百三十九章:茶會帖子


     文怡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她與長房一路北上,路上耳聞目睹,自然知道文慧如此興奮,是為了什麼緣故。她瞥向文嫻姐妹與蔣瑤,以及周圍隨行的丫頭們,便看到人人都帶著訝異之色,唯有踏雪臉上微微露出幾分不自在,可見也是心裡有數了。
   
     她淡淡地制止了文慧接下來的話:「六姐姐,這話不是我們該說的。」文慧不耐煩地扭頭看她,與她對視一眼,愣住了,隨即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支支唔唔地說:「路王府每年的宴會都非常盛大……來的貴人也多,我不過是……想見識一番罷了……」
   
     文娟原本面露詫異,聞言便撲哧一聲:「六姐姐,虧你在家裡時,還見天兒向我炫耀,說你日日都在跟什麼金枝玉葉、宗室貴女說笑玩耍,現在可露餡兒了吧?」
   
     文慧的臉一下漲紅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便要反刺回去,卻聽得蔣瑤忽而開口道:「十妹妹,話不能這麼說,路王府的宴席,便是宮裡的貴人們,也能津津樂道上一年呢!」她把緣由細細說來,「路王爺原是先帝的長兄,因為沉迷於詩詞歌賦,一直被譽為才子皇子,在先帝時主持過幾年禮部,也管過幾年宗室,但當今聖上登基後,他便一直賦閑在家,也不去就藩,甚至將藩地的事務全都交給了官府的人,自己只顧著在京城吟詩作賦,悠閒度日。因他是個愛好風雅之人,每年四季,都會在王府裡大開筵席,遍情京中宗室王公子弟,或是有才名的青年才俊。而路王妃,也會在同一天邀請官宦親貴人家的女兒去王府花園開茶會。據說,不論是前頭的宴席,還是花園裡的茶會,喝的茶,吃的點心菜肴,全都是世人沒見過的珍稀之物。若能得到王爺王妃的賞識,前去做客的青年才俊就有機會獲得王爺私藏的古人名家字畫、古籍珍本,姑娘們也能得到王妃的賞賜,而且......」她故意頓了頓,含笑瞥了眾人一眼,「而且王妃還會為她做媒,說一門好親呢!」
   
     在場的女孩兒都未出閣,聞言不由得紅了臉。文怡則笑道:「這路王爺與王妃多大年紀了?怎會有這樣的愛好?」這不是變相的相親麼?
   
     蔣瑤紅著臉吃吃笑道:「不過是噱頭罷了。太后除了幾家常走動的親貴之家,便不怎麼見外人。京裡有些頭臉的人家互相有了結親的意思,求不到太后賜婚,得個王妃做媒,也是極有臉面的事。路王府的宴席已經開了二三十年了,到了日子,連宮裡太后、皇后並諸位娘娘們都要遣人去打聽呢!京裡的人際,但凡是有些門路的,無不想盡辦法討一張帖子,要知道,能得到路王妃一句誇獎,任是誰家的女兒,身價都不同了呢!」
   
     文娟好奇地問:「你也去過?」若是身為知州之女的蔣瑤都能去,那自己是侍郎的侄女兒,是不是也有機會?

     蔣瑤繼續紅著臉道:「去年曾敬陪末座,只是遠遠地見過王妃,並不曾得她青眼。慚愧......慚愧文娟大為羨慕:「若我能去,就算離得遠些,也甘心了!」
   
     文嫻輕笑:「瞧你這模樣,若只是離得遠遠的瞧上一眼,那去沒去又有什麼差別呢?」不過是茶會罷了,妹妹說這樣的話,反倒顯得小家子氣。
   
     「話不是這麼說的。」文娟道,「能到那種場合上見識一番,日後回了家,跟 姐妹們說起,咱也能威風一把。」
   
     文慧睨了她一眼:「瞧你這沒出息的模樣!」
   
     文娟有些氣惱:「你不也心心念念盼著要去麼?這會子裝什麼裝?!」
   
     文慧雙眼一瞪,文嫻便頭疼了,正要開口勸合,蔣瑤卻忽然插嘴道:「十妹妹,你可別小看了表姐,她從十二歲起,便年年都去的,是老資格了。路王妃不但誇過她美貌,還贊過她的才藝和棋藝呢!」說罷用羨慕的眼神望向文慧:「我去年是托了表姐與鄭姐姐的福,才能陪著到路王府逛了一圈,喝了杯茶,吃了塊點心,見識了幾位名門閨秀的優雅風度,這對我而言,已是天大的福氣了!但表姐卻是茶會的常客,果然不是我這樣的平凡之人可比對的文慧聽了,心頭怒氣全消,瞥向文娟的目光,便仿佛在說:「我這樣驚才絕豔之人,不屑與你一介平凡女子計較。」嘴裡還故作謙虛地說:「其實也 沒什麼大不了的,路王妃是個極和氣的人,最喜歡性情伶俐聰慧又不失禮數的女孩兒,自打小時候見過我一次,便一直極寵我,每年茶會,都要送帖子來。只是她老人家年紀大了,自去年冬天起便一直臥病在床,去年的賞梅會也沒開成,我還當今年不會有了呢,沒想到又要開了,路王妃可是大好了?」頓了頓,臉色有些異樣:「瑤表妹,先前怎麼沒聽你提起這事兒?這可是大事!」
   
     蔣瑤慌忙道:「對不住,表姐,我不是有意的。路王妃身子已經大好了,這事兒京裡無人不知,我聽你說你一回來就見過鄭姐姐了,還當她已經告訴你了呢!」說罷稍稍帶了幾分委屈地說,「今年的賞梅會,我早就求過鄭姐姐,只是她不肯帶我去,後來還是林家的玫兒姐姐給我捎了帖子來,我才能去的」「林玫兒?」文慧挑挑眉,「原來是她,你幾時與她這麼熟了?」
   
     蔣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幾個月前,我在李小姐的生日宴上遇見她,幫了她一點小忙,以往那點小誤會就都過去了 。她偶爾也會請我去說說話,又時候路王府的小郡君也會過來。」
   
     文慧心裡有些不自在。她與林玫兒不過是泛泛之交,但因為鄭麗君不喜林玫兒那種安靜端莊的性子,她也就疏遠了對方,卻沒想到一向只是自己小跟班的蔣瑤居然會與林玫兒交好。後者與路王的孫女暖郡君是閨中密友,蔣瑤認得這麼一位朋友,不用靠自己和鄭麗君,就能得到路王妃的茶會請帖,這讓她心底發酸。離京大半年,這人事物怎的就變得這麼厲害了呢?連大哥對自己也冷淡多了,父親更是正眼都沒瞧過自己!
   
     文怡看著文慧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看向蔣瑤的目光似乎帶幾分惱意,而後者卻被文娟纏著,問起那位林小姐與路王小郡君的事,並未發覺。她想起方才,文慧文娟幾次有爭吵的傾向,都是因為蔣瑤忽然插話而平息下去的,若說都是巧合,她實在不肯相信。看來這位表小姐,也過得十分不容易。文怡只猶豫了一會兒,便決定開口幫忙:「咱們在這裡耽擱不少時候了,再不去向大伯母請安,只怕就要遲了。」
   

     眾人這才驚覺,忙停下了閒聊,齊齊往正院走去。
   
     給蔣氏請過安後,女孩兒們便被打發到暖閣裡喝茶說話。蔣氏忙著與余姨娘交接管家事物,一時顧不上這些小輩。文慧一坐下來,便悶著不開口。蔣瑤覺得有幾分不對,嘴裡與文嫻文娟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眼睛卻悄悄往文慧那邊瞄。
   
     過了好一會兒,文慧聽著蔣瑤說起幾位新進京的高官權貴夫人及小姐的性情與喜好,稍稍有了幾分興趣,臉色才緩了過來,等她說完了,便開口問:「這麼說,你見過滬國公府與東陽侯府的幾位小姐了?如今外頭都在傳說,她們是沖著太子妃之位來的,可是真的?」
   
     蔣瑤笑道:「這種事我如何知道?但我聽阮家兩位小姐的意思,還有玫兒姐姐的口風,多半只是謠傳罷了。倒是東陽侯家的小姐,太后很是看好呢,說她端莊嫺靜,又知書達禮,氣度雍容,有一國亾之母的風範文慧響亮地冷笑一聲:「誰家女兒不是端莊嫺靜、知書達禮?她家倒也好意思放出這樣的風聲來!誰不知道三皇子已經定了麗君為正室?」
   
     蔣瑤有些遲疑:「東陽侯杜家倒是避著這種話的,只是外頭傳得厲害罷了......況且空穴來風,未必無因。聽說....太后一直不喜鄭姐姐,嫌她平日.....交遊太過廣闊了文慧扯了扯嘴角:「不過是從小認得人多罷了,托了麗君的福,三皇子也認識了不少青年才俊呢!太后有什麼可嫌的?東陽侯家的那一位..她幾乎要露出不屑之色來了,「還跟東平王世子扯不消呢!」
   
     文嫻姐妹都被她嚇了一跳,文怡忙道:「六姐姐,你就少說兩句吧!東平王世子想要都家始娘為妻,都與我們不相干!」
   
     文慧瞪了她一眼:「怎麼不相干了?!你分明知道....」
   
     「六姐姐!」文怡再度打斷她的話,「現下可是要緊時候!請謹言慎行!」
   
     文慧張張嘴,忽然記起她先前提過太后要從京中名門閨秀裡擇選孫媳,又想起母親的幾次勸說,想了想,忽然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你說得不錯,我當謹言慎行,免得事情出了差錯!」便起身往外走,向蔣氏道:「母親,聽說路王府不日就要辦舉賞梅會,往年王妃總會送帖子過來的,今年沒有麼?」
   
     蔣氏還未回答,余姨娘便道:「六小姐放心,你先前不在京中,路王府是知道的,想必等王妃聽說了你回來的消息,便會送帖子來了。」
   
     文慧心中一喜,卻沒給余姨娘半個好臉色,自顧自地粘上蔣氏:「母親,茶會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我的衣裳大都舊了,您勻我幾個針線好的丫頭,照著京中時興的樣式,給我做幾件新衣裳吧?我都大半年沒在京裡出現了,定要壓倒眾人!」
   
     蔣氏愛憐地摸摸女兒的臉:「好,就依你,正好快過年了,咱們也該添幾樣新首飾。」
   
     餘姨娘安安靜靜地退下了,蔣氏與文慧都沒亾理她,逕自高高興興地說起要打什麼樣的首飾,做什麼樣的衣裳,幾個大丫頭也跟著湊趣。
   
     文怡見狀稍稍松了口氣,重新回到桌邊坐下。她慶倖文慧並未在姐妹們很前提起與東平王世子的糾纏,但隨即又發起愁來。既然路王府那宴席,會遍請京中宗室王公家的子弟,東平王世子自然也不例外。
   
     文慧是茶會常客,萬一在王府裡做出什麼不得體的事,豈不是糟糕至極?!
   
     她在心要暗暗歎氣,無意中一抬頭,卻怔住了。生在對面的蔣瑤,露出了與平日性情不大相符的慎重之色。她眼角瞥向文慧的背影,神色間帶了一絲疑感,還有一絲警惕。這時候的蔣瑤,哪裡還有半分羞怯怯的模樣?
   
     文嫻文娟正湊在一處說悄悄話,因此無人看到這一幕。
   
     蔣瑤回過頭來,眼神清明,對上文怡的眼時,略有些意外地怔了怔,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隨即笑了,笑得風清雲淡。等她低頭喝了一口茶,再抬起頭來時,臉上又恢復了那抿嘴笑得甜蜜的小女兒態,湊近了文娟,再次興致勃勃地聊起天來。

     文怡端起茶杯,嘴角浮現一抹笑意。
   
     果然,這位蔣表妹,不是表面那麼簡單。
   
     過了兩日,羅四太太派人送了信來,一方面是給文怡送了幾樣衣料,另一方面則是來通知認親宴席的日子。因羅四太太要赴滬國公府的宴席,日子便定在了五天后,正好是路王府茶會的前一日。
   
     文怡不在乎路王府的茶會,她上京來並不是為了「見世面」的。
   
     於老夫人前一天晚上已經叫了她過去,暗示了三姑母柳顧氏近日身子有所好轉,已經派人過來給母親請了安,只等身休再好些,便會親自過來一趟,而且從來人的言行中可知,柳顧氏如今正為當初在老家的言行後悔,急盼著得到母親與侄女們的原諒呢。
   
     既然如此,為何沒有立即過來見母親?先前並未聽說三姑母生病了呀?
   
     不過這念頭只在文怡的腦海中打了個轉,便很快消去了。照於老夫人的話說,三始母對柳顧兩家的小輩再度聯姻之事,已經重新生出了期待,事情很快就會解決的。
   
     文怡心下稍安,便高高興興地等待起羅家的宴席來。羅四太太派了親信的婆子來送信,那婆子還說,居時乾娘會給她引介幾位好友。乾娘的好友會是什麼樣的人呢?想必也都是親切的長輩吧?
   
     就在這時,路王府的帖子到了。除了文慧,連文嫻、文娟與文怡的都有,讓眾人大吃一驚。文慧忙問前來送帖子的年輕婢女:「王妃怎會知道我家姐妹們都來了?是鄭家小姐說的?」
   
     那婢女笑道:「王妃從林小姐那裡聽說了,說是蔣小姐捎了信給她。」
   
     文慧立時扭頭看向蔣瑤,後者面露驚訝:「咦?我不過是順道提了提.....」她有些受寵若驚,「姐妹們跟我相處得好,我就跟林家姐姐說,不陪她去禮佛了,沒想到......」
   
     文慧勉強笑著將人送走了,回到屋裡,看著興高采烈地向蔣瑤道謝的文娟,與面露喜意的文嫻,略過了微微皺眉的文怡,臉上有些陰睛不定。





第一百四十章 :張良有計


     孩子們歡歡喜喜地說笑一陣,才發現文慧的異狀,於是紛紛安靜下來。

    蔣瑤察覺到文慧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帶了幾分不善,低頭一想,也有些了然,不由得心下微冷,面上卻露出羞澀的笑意:「表姐,你怎麼了?怎麼這樣看我?」

    文慧冷冷一笑:「也沒什麼,我不過是想好好看看我的大表妹,大半年不見,好像就變了個人似的!真長進了呀!」

    蔣瑤面色一白,低下頭小聲問:「我是不是哪裡做錯了?表姐教給我,我再不敢犯了。」她紅了眼圈,「表姐也知道,我素來口沒遮攔,是表姐與鄭姐姐處處看顧,我才沒闖下大禍。若我一時不慎,說錯了什麼話,或是得罪了什麼人卻不自知......表姐就看在我從小跟你一塊長大的份上,指點指點我吧......」

    她說的這樣可憐,又有從小一塊長大的情分,文慧想起她素日殷勤,也不由得有些心軟了。想想這個表妹的性情,最是小心不過的,而且以她的家世身份,若是不靠侍郎府,又能過什麼好日子?不過認得幾個千金小姐罷了,閒時說說笑笑,打發打發時間還行,真要遇著事,人家才看不上她呢!大概是因為自己不在京中,鄭麗君那裡又忙著學習禮儀,不耐煩與她一處玩耍,她沒人帶著,偶然遇上了林玫兒,殷勤些也是有的,未必是存了背叛自己 另攀高枝的念頭。

     這麼一想,文慧臉色便回轉了過來,淡淡地道:「你也沒什麼不對,只是你如今住在我家,好好的跟林玫兒通什麼信?我可沒聽你說過這事兒,況且就算要跟她通信,你提我家來了幾位姐妹做什麼?這都是內宅的事兒,你不該告訴外人知道。」

    文怡在旁聽得好笑。方才蔣瑤已經說過了,她是因為要與顧家女兒們在一處,才婉拒了那位林小姐的邀請,因此送信去說明緣由,既如此,當然要提到顧家來了姐妹。況且那位林小姐又不是男子,跟她提一提這所謂的「內宅事」,又有什麼要緊呢?文慧分明是雞蛋裡挑石頭!

    蔣瑤卻乖乖認了錯,還再三保證「不會再犯了」,文慧見她聽話,臉色更好了些,瞥了文娟文怡一眼,便壓低了聲音數落她:「我這麼說你,不是為了別的緣故,只是你把幾位姐妹的事都告訴了林玫兒,她居然請路王妃給所有人都下了帖子!五妹妹倒罷了,九妹妹和十妹妹卻不大合適,尤其是十妹妹,你給她弄了貼子來,那十一丫頭又該說嘴了。路王妃茶會是什麼場合?難不成連庶女都能隨意進出了麼?!傳出去了,王妃沒面子,咱們家也要吃掛落!」

    文怡眉頭一皺,轉頭去看文雅,卻發現她原本應該坐在角落裡的,此時卻不知何處去了。

    文娟猛然起身,小臉緊繃:「六姐姐此話何意?!我又不是你下帖子請的,便是丟臉,也丟不到你頭上!」

    文慧白了她一眼:「我不過實話實說罷了。路王府的茶會幾十年從未請過尋常人家的庶女,就算是公侯親貴之家,也只有養在正室跟前從左嫡女教養的小姐有資格與會。因此我早就說過了,你是去不了的!」又正色對蔣瑤道,「你就沒告訴林玫兒這事兒?小心,若是弄錯了,到時候叫路王府知道了,林玫兒自然是不肯認錯的,罪過就要你來領了!」

     蔣瑤怯怯地搖頭道:「怎麼會呢?我在信裡都說了的......」她小心地看了文娟一眼,「不過我也沒想到玫兒姐姐會送貼子過來,聽說今年因為進宮的官宦世家小姐多,因此茶會比往年更盛大,有幾位庶出的小姐也受了邀請的......」她猶豫了一下,聲音壓低了些,「這回....聽說三皇子與幾位皇子、世子都要去....有許多人家是沖著良娣。孺子之類的位子去的.....」

     文慧臉一白,心中了然。既然是皇儲或皇子的妾室,那勳貴世宦之家的嫡女們未必肯放下身段,庶女卻正合適,因此路王妃便放寬了要求。她暗暗咬了咬牙,竟沒留意到文娟沖著自己抬高了下巴,只是一味懊惱地想到:若叫那些庸脂俗粉得到了朱景誠的青睞,豈不叫人氣死?偏鄭麗君又一直沒過來探望,祖母卻只是拘著自己在家,不許出門,不然,請鄭麗君進宮代為說項,自己還是很有機會成為朱景誠正妻的。想來想去,她終於下定了決心。

    正要抬頭說話,外頭的丫鬟掀起了暖閣的簾子,蔣氏走了進來,余姨娘與文雅跟在後頭。

    蔣氏笑著問:「我聽說路王府的貼子送過來了?」

    蔣瑤忙迎上去回答:「是,姑媽。王妃不但送來了表姐的貼子,連其他幾位姐妹都有呢!」

    蔣氏喜道:「這可是好事兒呀?我們家還從沒有過這樣的臉面呢!誰家有這個福氣,全家的小姐都接到了路王妃的帖子?」她滿面驕傲地看向女兒,「路王妃從小就疼我們慧兒,換了別人,她老人家斷不可能給這個臉面的!」

    這話說得文慧滿面通紅,清了清嗓子,瞥向文雅:「十一妹妹怎的出去了?難不成......是告狀去的?!」

    文雅輕咬下唇,眼中閃過一絲不甘。余姨娘卻上前一步,擋住了女兒,微笑道:「六小姐誤會了,十一小姐聽說了這樣的喜事,便立時報給了太太知道,讓太太也歡喜歡喜。」又對蔣氏恭敬地說,「前兒太太已經吩咐針線上給六小姐做新衣裳,如今既然幾位小姐都受了邀,自然也要做衣裳的,只是時間太緊,恐怕針線上來不及。太太要不要到外頭尋幾個針線好的師傅過來?」

    蔣氏猶豫地掃視幾個侄女一眼:「日子太緊了吧?只有三四天工夫,外頭能趕制出來嗎?可別耽誤了工夫!不如就從原本的衣裳裡挑一兩件好的吧?我記得在平陽時,家裡特地給幾個孩子做了幾身新衣的。」坦白說,她不大希望女兒的光彩被其他姐妹分去一二,鄭麗君已是一位美人,文慧不好壓過對方,頂多是平分秋色,在這樣的情況下,若還要再精心打扮幾位侄女,說不定會影響到文慧。


     蔣瑤率先開口:「父親離家前,才叫人給我做了兩套新衣裳,已經夠用了。」
    文怡也道:「先前得了幾塊好料子,丫頭們路上閑著無事已經做了出來,這幾日天冷,正好穿上。我也不用做新的了。她又不求在茶會上露臉,只要不失禮便足夠了。她既是隔房的侄女,比文嫻文娟又遠了一層,何必占長房的便宜?

    文嫻猶豫了一下,也開口婉拒了。文娟有些失望,她雖有幾件新衣裳,但也不過是尋常出門見客時穿的,到那種貴人雲集的場合,就有些寒酸了。但連姐姐都不要新衣裳,她又怎好意思開口i?她不由得開始懷念起嫡母段氏來,若是段氏在,她大可向其撒嬌,求幾件新衣。

    蔣氏見幾個侄女都這麼識相,臉上不由得露出了笑意,立時許諾會叫人去幾家可靠的成衣鋪子傳掌櫃來,送時下最好的料子與花樣上門給侄女們挑,好讓她們每人都做兩套新衣,預備過年。

     文慧對此有些不以為然,既然都要做新衣裳,母親為何不趕著趁著時候做了,好讓姐妹們也都能穿著得體的新衣出席茶會?到時候她免不了要與姐妹、表妹們同行的,若是叫人看到自家姐妹穿的衣裳款式陳舊、用料平平,被人笑話的可是她!

    想到這裡,她便有些氣悶,看向蔣瑤的目光又帶了惱意。若不是蔣瑤多嘴,她就能輕輕鬆松一個人去茶會了,到時候與鄭麗君有足夠的時間敘舊,也有機會尋找朱景誠,不像現在,她要時時陪在姐妹們身邊,不得自由!

    但蔣瑤方才已經道了歉,況且她又不是有意的。文慧不好再怪她,只好將氣撒在文雅身上:「你的臉色怎的如此難看?莫非路王府沒送貼子給你,你心裡不高興了?所以故意耍臉子給我們瞧?!」

    文雅眼圈一紅,緊緊咬住下唇:「我...我沒有......」話雖這麼說,但她眼中分明就露出了幾分不甘。

     「六小姐多慮了!」余姨娘一急,忙再次插嘴,「路王妃的茶會,從來只請十二歲以上的小姐們。六小姐當年不也是到了這個歲數才接帖子的麼?十一小姐還未過十二歲生日呢,她心裡便是在羨慕,也不敢奢望呀!」

    文慧還要再開口,卻被蔣氏制止:「好了,她又沒那個福氣,你與她置什麼氣?才剛針線上的人送了新做好的裙子過來,你快去試一試,看合不合身。我還叫了惜珍坊的掌櫃未時送新貨過來給我們挑選,你要仔細些,挑幾件和衣裳相配的。別的事兒就少管了。」說罷瞥了餘姨娘一眼,「正事要緊,家裡的規矩有些亂了,什麼人都能胡亂開口,等正事完了,咱們再好好整頓整頓!」

     余姨娘神色一黯,默然退下。文雅心疼地看了母親一眼,幾乎把下唇咬出血來。
文慧卻驚喜地將文雅拋在了腦後,隨蔣氏出去了,還順手拉上了蔣瑤。京裡現下都時興什麼款式,她雖聽說了,倒地不如蔣瑤清楚。

     文怡留在暖閣裡,與文嫻姐妹說了一會兒話,又聽了文娟抱怨了小半個時辰,便藉口累了,先行告退。

     她帶著冬葵往暫住的小院走去,路上忍不住歎氣。冬葵笑著小聲道:「小姐,可是為這侍郎府上的事情心煩?其實那都與咱們不相干,您別理會就是了。」

     文怡微微苦笑:「我雖不想理會,只是身在局中,我不招惹別人,別人也要拉上我的。」

     比如茶會的帖子這件事,她本就沒想過要去,但現在卻不得不去了。路王妃下了帖子,誰人敢不給臉面?那才是出盡風頭呢!罷了,她只要老老實實與姐妹們在一處就好。從好的方面想,她緊緊跟著文慧,也能隨時制止對方亂來。

     文怡忽然腳下一頓。那位林家小姐......居然如此有能耐,只因蔣瑤在信裡順道提了顧家姐妹幾句,便能給她們都討來一份帖子,可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呢?蔣瑤...真的只是順道提了她們幾句而已麼?原本自己還擔心文慧無人管束,會在茶會上惹出事來,現如今,顧家姐妹四人同行,文慧就不便獨自行事,這對她來說,也算是一種約束......

     文怡慢慢地走著,心裡實在忍不住懷疑,蔣瑤此舉,有別的用意...莫非她看出文慧有異狀?!

     不能吧!文慧這幾天,其實並未在不知情的人面前提東平王世子......
  
     正想著,前方不遠處傳來人聲,她一眼望過去,見到廊柱後頭露出一抹水紅,似乎是一個少女在跟另一名丫環打扮的女子在低聲說話。她認得那抹水紅是蔣瑤今日穿的衣裳。

     寒風夾帶著隻字片語吹了過來,她隱約聽得是什麼「若表姐行事有不妥......」、「......報上太夫人」之類的,不由得心下一驚,又發現蔣瑤對面那丫頭有幾分像文慧跟前的尋梅。她心下越發不安,連忙拉上冬葵,往旁邊的月亮門後避去。過了一會兒,等得那兩人都走了,方才走出來,面上陰晴不定。

     冬葵小聲道:「小姐,尋梅的老子娘......好像是大太太的陪房,管著大太太陪嫁的莊子。」文怡回頭盯了她一眼:「此事不許聲張!咱們只當沒見過。」見冬葵點頭應了,她方才暗暗松了口氣,隨即苦笑。

     蔣瑤....果然沒有表面那麼簡單!她既敢獨自帶著一個奶娘與一個丫頭住進侍郎府來,只讓管家在家看守,自己每日面對倨傲的姑母與表姐,卻仍舊如魚得水,又豈會沒有半分依仗?

     文怡記得她自幼失母,只與父親相依為命,對家務十分熟悉,還要分心去結交官宦之家的小姐們,便不由得暗歎。蔣瑤的處境,不見得比自己強多少,卻比自己要有心思得多了。自己實不該仗著虛長幾歲,便小看了別人!

     雖然自己更希望過平靜的日子,但是.....世事豈能盡如人意?更別說柳東行已經決心考武舉出仕,日後他做了官,身為他的妻子,自然少不了應酬的......

    文怡微微紅了臉,暗下決定,她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呢,趁現在時間還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筱頤 發表於 2011-6-18 03:00 PM

第一百四十一章 認親宴(上)


     轉眼,羅家宴客的日子就要到了。

     羅四太太這次宴席,明面上並不是為了認乾女兒,也不是為了慶祝丈夫高升,而是為了向滬國公府還席,因此滬國公府的夫人小姐們便是主客。文怡已經從羅四太太那裡得了信,知道對方會在席間宣佈認親之事。據說,滬國公夫人與小姐應該不會來,她們蒙太后宣召,要進宮去晉見,因此,來的是滬國公的弟媳,也就是現任北望總兵小阮將軍的夫人與千金阮二小姐,另外還有一位阮家的遠房侄子會陪同她們前來。

     文怡為了這次宴席,早早就備好了要穿戴的衣裳首飾,倒比路王府的茶會還要鄭重幾分。不過因為她還處於小功期內,選的衣料款式都以素雅為主。

     羅四太太也請了顧家的人,但顧大老爺要忙公事,文賢要讀書,於老夫人又是長輩,不耐煩在大冷天裡出門,因此去的人不多,文怡變成了領頭的那一個。

    文嫻、文娟與羅四太太也相熟,自然要同去,羅家還補了文雅與蔣瑤的帖子。至於文安與文儒,後者只說要溫習功課,被顧大老爺召去說了兩句,回來便說要同去,文安見狀冷笑一聲,不去理他。

     讓人意外的是,蔣氏與文慧都不去。蔣氏面上帶了幾分不安,時不時調頭去看於老夫人,似乎是聽從婆母的命令,才這麼說的。文怡不由得大奇,難道這回去羅家做客,竟真的連一位帶領的長輩都沒有麼?倒是有傳言說,顧大老爺屬意讓余姨娘陪同,只是被於老夫人否決了。她遲疑了一下,勉強笑道:「大伯母還要在大伯祖母跟前侍候呢,想必乾娘會照顧我們姐妹的,您不必擔心。」

     蔣氏乾笑幾聲,又瞥向於老夫人,見她笑著點頭說:「這話不錯,羅四太太會照應你們的。」心便灰了一半,看向女兒的目光中帶上了幾分淚意。

     文慧卻沒留意到母親的視線。她本就對這羅家的宴席沒什麼興趣,祖母居然想將自己許給羅家子弟!真是荒唐至極!幸好進京後祖母便沒再提起這事兒,想必是因為聽了父親的勸說,但她絕不能掉以輕心!信已經送出去了,她只要等待鄭麗君的回音就好,這種時候,她哪裡有心情去理會羅家?!

     於是她便道:「我昨兒晚上沒歇好,身子有些不爽快,還是留在家裡歇著吧。」

     文娟輕笑:「六姐姐,便是昨兒晚上沒歇好,今日歇一日,也盡夠了,你方才還跟針線上的人說怎麼修改裙子,,說了半日,一點都不見疲累,怎知道自己的身子到了明日會不爽快?」

     文慧白了她一眼:「咱們家又不是主客,我與滬國公府的小姐有些不大合得來,去了也是受氣。這種宴席我一年也見不少了,大冷天的誰願意出門受那罪去?你想去,自去便是,管我做什麼?!」話音剛落,她便瞥見古婆子從外頭走進來,手裡還拿了一張帖子模樣的物件,不由得心下一喜,連忙站起身:「那是什麼?」

     古婆子正要行禮呢,被她嚇了一跳,忙回話道:「太夫人、夫人,小姐們,這是前院送過來的,李家的少爺下帖子請七少爺去小聚,只是七少爺說不耐煩去,吩咐把來人趕走,前院的人不知該如何行事,便報了進來,請夫人示下。」

     文慧幾乎掩不住臉上的失望之色,厭煩地揮揮手:「這點小事,還要進來煩母親!小七說不去,別的話也不過是使性子罷了,前院的人隨便尋個理由把人打發了,不就成了?!」

     古婆子只看蔣氏,蔣氏猶豫了一下,問:「七少爺有沒有提為什麼不去?」古婆子答道:「說是李少爺他們都是存心看他笑話的......」蔣氏明白了,歎了口氣:「就說七少爺忙著溫習功課,老爺晚上回來要查問吧。」古婆子領命去了。

     于老夫人看向蔣氏:「小七又怎麼了?昨兒不是還高高興興出門會朋友去麼?」蔣氏勉強笑了笑:「昨兒回來時臉色不好,似乎是在外頭被氣著了。」於老夫人沉聲道:「多留點心眼,別叫他在外頭闖什麼禍,也別叫他受了委屈。」蔣氏應了。

     于老夫人又看向文慧:「你在等什麼人的信麼?」文慧慢慢起身,猶豫著道:「這幾日不見麗君來,我便送了封信給她,看她什麼時候能得空,到咱們家來喝茶......」

     於老夫人似笑非笑:「是嗎?怎麼沒聽你提過?鄭家小姐還要預備去後兒路王府的茶會吧?只怕沒功夫到咱們家來。」文慧抿了抿嘴,有些洩氣地低下了頭,嘴裡嘀咕:「明明早就送了信去的,怎麼連個回音都沒有......」

     於老夫人沒再理她,似乎在籌畫著什麼,還吩咐如意等人將家裡帶來的幾樣藥材收拾出來,用錦盒裝了,另外還備了幾樣從羅家得的藥丸。文怡只從如意那裡探得隻言片語,卻不知她的用意,只能猜想,大概是要預備著送人,只是瞧這禮物的份量,又不像是正經送禮。

     不過她也沒怎麼費心去想這些,到了第二日,梳洗收拾好,吃過早飯,便與姐妹們一起去向於老夫人、蔣氏辭行,坐上羅家派來的馬車,在文安、文儒兄弟的陪同下,前往羅四太太的住所去趕宴。

     她這一路心情都很好,見文娟氣鼓鼓地坐在對面,似乎在生氣,還很親切地問對方:「這是怎麼了?六姐姐又惹你生氣了?」

     文娟扁了扁嘴,文嫻便笑道:「她的丫頭不小心把茶水潑在一件新衣裳上了,結果她今日只好換上明日預備要穿的衣裳,到了明日,便沒有好衣裳穿了,她心裡正不自在呢。」

     文娟嘀咕道:「這已經是我最好的一件新衣了,太太專程給我備下,好讓我出門做客時穿的。當時太太只說我進了京,伯母會叫人給我做新衣裳,用不著帶許多來。結果現在卻來不及做!」

     文怡笑道:「這有什麼?既然原本備下的衣裳髒了,你把平日的衣裳換上一件,也就是了。乾娘不會挑剔你這個。」

     文娟悶聲道:「羅四太太待我們這樣親切,我覺得比伯母待我們還要和氣些,我怎能不識好歹,只穿舊衣裳去賀羅四老爺高升?再說,九姐姐今日不是要與她認乾親麼?倒是路王府的茶會,我去了也是做陪襯的,穿得是好是壞,別人也未必在意……」

     文怡忍不住笑了,心裡倒有幾分感動,便道:「我做了好幾件呢,我身量只比你高一些,裙子略有些長,別的問題倒不大。你到我那裡挑去,隨你喜歡哪件,一晚上功夫,足夠丫頭們將裙子改短了。」

     文媚一陣驚喜:「九姐姐這話當真?!」見文怡點頭,更是喜出望外:「多謝姐姐了!我本來也想借五姐姐的,只是……」她看了看文嫻,「五姐姐比我高那麼多……」

     文怡笑了,這一路上京,趙嬤嬤與冬葵她們悶在船上,又不能象秀竹一樣,成天跟人說話聊大,閒時只好專心做針線,倒把她新得的料子全都做起來了。她根本不缺衣裳,既能幫上文娟的忙,自然最好不過。

     文嫻也向文怡道謝了,心裡倒有幾分慚傀,其實……她的衣裳略改一改,妹妹未必不能穿……

     馬車不久便到了羅家宅子。這是四個連在一處的宅院,呈「田」宇形,坐落在京城官商混住的區域中,兩條大街交匯之處,不遠處就是市集商鋪,人來人往,十分熱鬧。馬車並未在前門停下,只是繞到右側的胡同口,胡同裡另有一個大門,這才是羅四太太母女在京住處的正門。

     客人來得不多,滿打滿算,外院也只擺了兩席,內院則是六席,以女眷為主。文安兄弟隨管家去了前院,與幾家將門子弟坐在一處,文儒是渾身不自在,但文安卻仿佛如魚得水,只覺得這直來直往大聲說話的武人比起前日話裡話外嘲笑自已的酒肉朋友要好打交道多了,況且軍中人士面上有個疤痕是常事,沒人笑話他,因此他與這些年輕子弟倒更親近些。

     文怡與姐妹們到了後院堂上,羅四太太笑著招呼了她們,見了蔣瑤與文雅,都贊不絕。又送上見面禮,然後便領著幾個女孩子去拜見滬國公府的貴客,小阮將軍夫人與阮二小姐。

     將軍夫人是個端莊秀氣的婦人,但性情頗為爽朗,阮二小姐阮孟瑩年方十三,也是伶俐人兒,咋一接觸,似乎沒什麼架子。文怡與她們說了幾句閒話,倒覺得不難應對,而蔣瑤更是很快與阮孟瑩混熟了,阮孟萱還笑道:「我聽林姐姐和暖郡君提起過你,都說是個有趣的,今個兒見了才知道所言非虛,只恨到今日方能得見!」

     蔣瑤笑道:「只耍你們不嫌我呱噪就好,我也聽林姐姐提過你們姐妹,早有心結交,只是有些不好意思,怕你們看不上我一個小官的女兒呢。」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誰不是兩隻眼晴,一個鼻子一張嘴?」阮孟瑩見她大大方方地坦承自已出身卑微,與公侯千金身份有別,反倒更欣賞她了。平日見過的一般官宦人家女兒,在她們姐妹跟前,不是束手束腳,唯唯諾諾,就是故作清高,近乎失禮,象蔣瑤這般大方又不失禮數的,實在少見,若是性子合得來,倒也值得結交。

     文怡在旁看著,心裡暗叫慚愧,她見了這樣的公侯千金,也有幾分拘束,與蔣瑤的大方相比,未免落了下成。

     看來公侯幹金也未必高不可攀,只要你態度大方了,她們不見得就會盛氣淩人。這麼想著,她說話行事,態度便自然了許多,面對阮二夫人時,也彬彬有禮,不卑不亢。阮二夫人便對羅四太太笑說:「你認的這個乾女兒果然不錯,你到哪裡尋了這麼個好閨女?又清秀,又懂事。」

     羅四太太笑道:「我是瞧她象我年輕的時候,所以一見就覺得親近。難道夫人不這麼覺得?」

    旁邊另一位太太便笑了:「聽聽這話,到底臉皮要有多厚,才能說得出這樣的話來?!趕緊打盆水照照鏡子去,你都多大年紀了,也好意思跟小姑娘比!」

    羅四太太哂道:「我都說了是我年輕的時候,誰沒年輕過?當年我也是一枝花,你不信,去問我們老爺就知道了!」

    眾人笑成一團。

    這樣略嫌輕浮的話,羅四太太對著顧家人時,可從來沒說過。文怡暗暗叫奇,偷偷看文嫻姐妹們,她們也都面露異色,文嫻還紅了臉,低低地垂著頭,倒是蔣瑤很淡定,仍舊笑著與阮二小姐說話。文怡心想,莫非是因為在場的大多數是武將人家的女眷,所以羅四太太沒那麼多忌諱?說來她與羅四太太同是書香人家出身,又都受了世家教養,跟武將人家的女眷在一處,大概會有些不習慣吧?但這很容易讓客人們覺得自己不合群,為了避免尷尬,她還是早日習慣的好。

    阮二夫人不動聲色地打量文怡幾眼,見她聽了羅四太太的話後,並未露出異色,甚至在別的女眷說出更「輕浮」的笑話時,她還跟著抿嘴笑了,雖然也會臉紅,態度卻非常大方,不像她那姐姐似的,扭扭捏捏,心中不由得暗暗贊許。既是羅老四夫妻的乾女兒,不能習慣這些,可不是好事呢。

    閒話說罷,眼看就是開席的時候了。阮二夫人端坐主位,又有眾位女客做見證,文怡正式向羅四太太奉茶磕頭,認了乾娘。羅四太太笑得合不攏嘴,又讓兩個女兒來正式與姐姐互拜,眾人都歡歡喜喜的。文嫻也恢復了正常,又怕眾人再提起那些不堪入耳的話,便有些拘謹地坐在一旁,一聲不吭,還拉著文娟,不讓她去跟那些太太們帶來的小姐玩笑。

    在場的一位李太太,丈夫據說是虎賁衛的一位副統領,聽得羅四太太介紹文怡的家世籍貫時,忽然問了一句:「你是平陽顧氏六房的女兒?祖父曾任開義知府、西州糧道、安南布政使,去世後又被追封為資政大夫,你祖母是不是姓盧?」

     文怡訝然:「正是,您是怎麼知道的?」方才羅四太太只提過祖父的官職而已。

     李太太神色一變,沉默片刻,方才苦笑:「我娘家也姓盧呢!」






第一百四十二章 認親宴(下)


     原本是文怡認羅四太太為乾娘的「認親宴」,沒想到結果卻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真變成了認親宴了。
   
     原來那位李太太娘家也姓盧,與盧老夫人倒是一家的,論起來倒是同族的姑侄。先帝時李太太的父親曾任某王府紀善,不過是個八品小官,又是閒職,在族中不顯山不露水,倒也有幾分威望。誰知後來那位王爺被捲進謀逆大案中,全家性命雖然得保,王位卻丟了,府中屬官也統統被連累。李太太的父親盧四太爺,便與同僚一同被流放到北疆去。當時盧氏族人對他全家避之唯恐不及,幾乎無人伸手相助,只有當年只有十二三歲的盧老夫人,因為與這位盧四太爺從小相厚,悄悄兒叫人送了二十兩銀子過去接濟。後來盧四太爺在流放途中,才過了淮城,便接到了宮裡為先帝寵妃生下了小皇子而大赦天下以祈輻的旨意,逃過大難。但當時他受了一番折磨,身體大損,大悲大喜之下,病了一場,又為族人薄情而心灰意冷,索性就在淮城安了家。他的妻子當時帶著剛出生不久的長子隨他同行,便也跟著留了下來。
   
     李太太含淚道:「待先文安頓下來,也曾想過送信回京,偏又病了,還是托了先父一位回鄉的同僚捎了封信回去,卻不曾聽見回音。
   
     先父先母在淮城安了家,後來又開館授徒,做個教書先生,日子過得倒也自在,便再不提回京的事。我與兄姐們都是在淮城出生的,若不是嫁給了我們老爺,我斷不可能有回京的那一日!」
   
     她哭得傷心,旁人聽了也有幾分心酸,其中一位四十來歲,生得頗為粗壯的太太道:「誰說不是呢?咱們都是隨夫君從北邊回來的,你我這樣的倒還好,今上登基時,已命人查出當年謀逆大案中受了冤屈的人,為其詔雪。你們一家雖在淮城吃了幾年苦,到底有了出頭之日。我還認得幾個也象你家老太爺這般受了冤屈的,死在了牢裡,連赦免那一日也等不到呢。家裡人也是死的死,散的散,相比之下,我們能有今天的日子,實在是難得的福份了。」
   
     眾人紛紛點頭。文怡在旁聽了,方才知道,在場的將門女眷中,有三四位都有李太太這樣的經歷。先帝時曾有過幾次王侯叛亂,今上為皇子時,也曾遇過幾回險,每一次都引起了朝中的大變動,主謀者固然是罪有應得,但被波及的無辜之人也有不少。由於北疆地廣人稀,朝廷又有意在那裡屯田以資軍用,便有大批罪臣家眷被遣送到那一帶。
   
     有一部分後來得到了赦免,但更多的是繼續留在那裡落地生根,頂著罪臣之後的名義無法翻身。幾位太太中,有一位其實並非正室,只是姨娘而已,因為是罪臣孫女,為了兒女的前程著想,在正室死後,寧可一輩子為妾,也不願被扶正。
   
     文怡聽著,不由得想起了蕭老大夫,他的兒孫,當年也是因為這種事被連累的吧?可憐他這麼大年紀了,一輩子為朝廷建功立業,到頭來卻連兒孫都保不住,還要拋下榮華安逸,隱姓埋名,在鄉野中做個小小的郎中。
   
     她眼圈不由得一紅,忙忍住淚意,勸說李太太與那位生得粗壯的太太:「您二位不要再傷心了,我佛慈悲,二位的親長受了這樣的冤屈,轉世後定會得等安康喜樂的。」
   
     李太太聽了便覺得心裡妥帖:「若果然如此,倒叫人安心許多。」另一位則拭淚笑道:「你這丫頭倒有些意思,我們哭我們的,你怎麼也跟著傷心起來了?倒是個好心腸的孩子。」
   
     眾人這才發現文怡也跟著紅了眼圈,羅四太太忙道:「快擦擦,今兒是好日子呢,她們倆平日一見面,總要手把手哭訴一番,才顯得彼此姐妹情深,你摻一腳進去,算什麼呢?」眾人都被她說得笑出聲來。

    李太太白了她一眼:「我心裡正難受,偏你要來打趣我!」
   
     羅四太太笑道:「你們家老太爺當年受苦了,但他在淮城幾十年,也過得十分安樂。你們兄弟姐妹幾個,又都孝順,生的孫兒孫女,外孫外孫女,個個都是聰明憐俐又知禮的,你們老太爺去時,子孫滿堂,豈不是大福氣?你在這裡哭哭啼啼的做什麼?我還沒跟你算帳,你倒怪起我來了!」說罷指了指文怡,「這不是你們家失散已久的親人?今兒托了我的福,讓你們得以相認,原是大喜事呢!你哭什麼呀?!」
   
     李太太破涕為笑,啐了她一口,拉過文怡的手細細打量,歎息一聲道:「先母在時,常說起當年舊事。若不是七姑姑接濟的藥和衣裳,還有那二十兩銀子,她與我大哥還不知要怎麼受苦呢!父親在淮城請大夫抓藥,也是靠的這些錢。我自打回了京,就一直留心七姑母的消息,卻只能打聽到她嫁給了你祖父,後來你祖父沒了,她帶著你父親回鄉守制,便再沒了消息。我正要派人去平陽打聽,沒想到就遇見了你,真真是上天註定,我們兩家緣分未盡呢!」
   
     文怡笑了,忽然想起趙嬤嬤今日也跟著過來了,她既是祖母的陪房,想必也知道當年的舊事,忙叫冬葵去請她進來。
   
     不一會兒,趙嬤嬤便到了。她從冬葵那裡聽說了事情緣由,細細看了李太太幾眼,便喜出望外:「這位太太生得跟四奶奶真象!是四爺四奶奶到了北邊後得的小姐麼?!我們老夫人也得了信,知道四爺四奶奶平安,只是不知詳情,又不好托人去打聽。這件事壓在她心頭有幾十年了,今日能見到表姑太太,真真是大喜事!」又對文怡道:「小姐,今兒回去就得寫信,老夫人知道了,一定高興得緊!」
   
     文怡得了確信,忙笑著應了,想想祖母守寡多年,與娘家人離得遠,除了過年時互相送年禮之外,極少來往,能重新聯繫上失散已久的族親,一定會很高興的。她老人家平日也太孤寂了些,多一家親戚,閒時能走動走動,也是件好事。
   
     李太太聽了趙嬤嬤的話,便知道她當年必然是七姑姑身邊的近侍,想了想,忙問:「當年送銀子過來的,是七姑姑身邊的丫環,名字是紅鯉,不知嬤嬤可認得?」
   
     趙嬤嬤笑了:「老奴沒嫁人前,就叫這個名字。
   
     當年老奴就在老夫人身邊侍候,因為不敢叫長輩們知道,老夫人把自己的首飾與舊年得的銀錁子、銀鐲子什麼的收攏起來,讓老奴報了病,藉口回家休養,趁機出去找銀匠把首飾熔了,又湊了些碎銀,才得二十個銀子呢!十兩拿去買了路上能用的藥,還有外頭收來的洗乾淨的舊衣裳,其他就用老夫人的一塊帕子包了,老奴親自包了包袱,叫家裡哥哥駕車,悄悄兒送過去給四奶奶的!」
   
     李太太聽了,色色都與母親生前提過的細節對上了號,忙道:「正是呢!沒想到卻是遇上了正主兒,若不是你們主僕,當年我母親哥哥只怕在路上就熬不住了......」想到傷心處,又想哭。眾人忙勸住了。
   
     羅四太太道:「今日親人得見,真是件喜事,也是我的福氣,傷心的事就別再提了!文怡在京裡除了她大伯父一家子,就只認得我這個乾娘,你既然與她相認了,就多關照些,也是親戚的情分。」
   
     李太太忙道:「這是當然!」又一手拉著文怡,一手拉著趙嬤嬤,問起盧老夫人的身體,以及幾十年來的經歷。得知她喪夫之後,複又喪子,只與孫女兒相依為命,便又哭了一場,深悔沒早日派人找到這位長輩。文怡忙把十七弟文康過繼六房之事說了,她才好過些。
    羅四太太主持大局,吩咐下去,準備開宴,總算是讓認親大事暫告一段落。趙嬤嬤依禮退了出去,她還讓人特地為趙嬤嬤備一桌席面。
   
     李太太也叫身邊的大丫頭去陪席,然後便緊緊拉著文怡,兩人一同到靜室中梳洗過,又一同回到席面上,李太太還堅持讓文怡坐到自己身邊來。
   
     眾人才經歷了兩場認親的喜事,心情都很好,又見主人家殷勤好客,便覺得今日的菜式味道格外鮮美。其中一樣鱸魚,肉質鮮嫩,最得大家稱許。 鱸魚此時在南方也過了最好的捕撈時節,更別說是在京城了,每席都有這麼一大條鱸魚,可不是有錢有勢就能辦到的。
   
     阮二夫人便笑著向羅四太太抱怨:「你既能覓得這樣的東西,怎麼也不告訴我?前些日子我們家待客,連樣像樣的菜都沒有,叫人笑掉了大牙!若早知道你能弄到新鮮鱸魚,我也不用丟那個臉了!」
   
     李太太心情正好,便也跟著笑道:「你們國公府的席面若也能叫人笑掉大牙,我們家上個月請客那回的菜式,豈不是不用見人了?你說這話,我倒要替你家的廚子叫屈呢!」
   
     眾人都笑了,羅四太太忙道:「這都是底下孝敬上來的,我哪裡知道呢?不過是幾樣家常菜,因為家裡有鋪子,比起你們,略便宜些。
   
     若你們想要,我就去問家裡的掌櫃們一聲,怎麼也得再弄些來。」眾位太太們都十分驚喜,忙向她道謝了。
   
     文怡一直坐著聽眾人說笑,又時不時回答李太太的問題,此外便是靜靜品嘗著席上的菜色,一派斯文端莊,卻又不顯得拘謹。相比之下.與阮孟萱同坐一席的文嫻便顯得略為僵硬了些。文娟與文雅倒是靠著蔣瑤,與阮孟瑩說了好幾回話。文娟心裡很是高興,暗道這些千金小姐也是極和氣的,待回了家,一定要告訴六姐文慧。文雅卻在暗中留意阮孟萱衣服上的繡花紋樣與頭上的釵環,盤算著回去後跟姨娘提一提,看能不能照著做一套,等下次出門做客時穿戴,豈不比大太太蔣氏吩咐公中置辦的衣裳首飾體面?
   
     羅家這日請客,辦得十分成功,來客都覺得賓至如歸,還認得了不少新朋友。宴罷喝過茶,聊了一會兒閒話,天色已經不早了,眾人便紛紛告辭離開。
   
     阮家母女先行一步,接下來是其他客人。文怡陪著羅四太太,把李太太等人送出二門,李太太再三囑咐她要去自己家裡做客,文怡都笑著應了。
   
     顧家人落在最後,因羅四太太許氏有東西要交給文怡捎回去給於老夫人與蔣氏,便把幾個小輩留在花廳裡,自己帶著丫環去了後院。文怡坐在桌邊,靜靜地喝著茶,回想起今日的言行,應該沒有失禮之處,又暗暗在心中默記幾家新認得的女眷長輩。
   
     文嫻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隨自己走到角落裡,悄聲道:「九妹妹,你別嫌我多嘴。今兒遇見的那幾位太太....聽說夫君都是軍伍中人,出身書香門第的人不多.....因此說話也沒個忌諱,你若要與她們來往,可千萬別忘了禮數!」
   
     文怡訝然:「五姐姐多心了。幾位太太不過是因為素日習慣了,因此說話爽利些,其實並無失禮之處。」
   
     文嫻歎道:「我何嘗不知道她們是慣了這般行事的?只是你與她們不同,若也跟著學了,落在外人眼裡,怕要說你閒話的。」她有些遲疑,「我是怕你會吃虧,才多嘴勸你.....若你覺得無所謂,那就算了....
   
     文怡忙道:「五姐姐也是好意,妹妹省得的。妹妹謝姐姐提醒了!」說罷鄭重一禮。
   
     文嫻忙扶住她,笑道:「這有什麼?都是一家子姐妹。咱們都是頭一回來京城,頭一回沒有長輩帶著,在外頭做客。我做姐姐的,自然要多提醒妹妹幾句。說起來,我心裡也有些慌呢,今兒不過見了兩位貴人,已拘謹到這般地步,明兒到了路王府,那可是滿府貴人,到時候又該怎麼辦?行動慢了,怕人說我們不知禮,說話多了,又怕人笑話我們巴結權貴,真真叫人為難!」
   
     文怡笑道:「依我說,象瑤姐姐那般就好,大大方方的,該說時說,該笑時笑,不過是個茶會,咱們也沒少見識,五姐姐不必慌張。」
   
     文嫻歎了口氣:「哪有這麼簡單?瑤妹妹是見慣了場面,又認得貴人,自然輕鬆,咱們怎好與她相比?況且,我們若也學著象她那般殷勤,豈不是叫人笑話伯父?顧家的名聲也要受損的。」
   
     文怡心裡有些意外。文嫻似乎是鑽了牛角尖了,偏又占了大道理,她不好多勸,只是慶倖明日的茶會上,顧家姐妹除了文慧,都是陪客,便是拘謹些,也沒什麼要緊。
   
     回去的路上,因文雅與文娟聊得來,要坐一輛車,文嫻便陪著她們一起坐了,文怡與蔣瑤一車,倒是安安靜靜的。
   
     途中,蔣瑤幾次打量文怡,似乎想說什麼,卻又不開口。文怡心下生疑,只是面上不露。
   
     車到了侍郎府,姐妹幾人下車,正要進二門,卻看到文慧從內院方向急急跑出來,滿面淚痕,氣喘吁吁,頭上釵環欲墜。
   
     文嫻吃了一驚,忙問:「六妹妹,你這是怎麼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筱頤 發表於 2011-6-18 03:03 PM

第一百四十三章:聯姻初定


    文嫻正要上前扶文慧,卻被她一把甩開了。文慧滿面悲憤:「你們……也是同夥吧?!為什麼?!我幾時怠慢過你們?你們要這般害我?!」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的,文嫻文怡姐妹幾個都覺得莫名其妙,不知如何答她。文怡猜想她大概是為了什麼事又跟家裡人鬧彆扭了,不由得有些厭煩,便道:「六姐姐說話仔細些,我們才回來,就被你劈頭罵了一場,你好歹讓我們知道是什麼緣故呀?!便是我們姐妹真有理虧之處,也該把話說明白吧?!」
   
     文慧眼淚盈眶:「若你們不是同夥.....為何全都出了門?!只留我一個......只留我一個......孤立無援.....」她嘀咕囈語,忽然間悲從中來,淚水流個不停。
   
     只是她這話聽在眾人耳朵裡,便叫人覺得不是滋味了。本來所有人都要出門的,是她自己不願去羅家,怎的就成了別人害她?連文嫻也有些惱了:「六妹妹,你再不把話說明白,我就不管你了!」她可是再和氣善良不過的姐姐,怎的就害了妹妹?!
   
     文慧只是哭個不停,這時踏雪從後面跑過來,死死抱住她的腿,哭道:「小姐,您不能去啊!您若去了,奴婢們就沒命了!」
   
     「給我滾開!」文慧忿恨地將她踢到一邊,「你是我的丫頭,卻幫著她們瞞我!你們都瞞著我!你們都瞞著我!我是不會聽你們的話的,我絕對不嫁柳東寧!」
   
     「給我住口!」門內傳來於老夫人的大喝,文怡等人望過去,只見她冷著臉站在階梯上,如意雙喜立在兩側攙扶,蔣氏跟在一邊,一臉急切地看著女兒:「好慧兒,聽話,我們不會害了你的!」
   
     這是......怎麼回事?!
   
     文怡下意識地看了踏雪一眼:「六姐姐到底怎麼了?」她回頭示意冬葵,將踏雪扶起來。
   
     踏雪感激地看著她,在冬葵的攙扶下站起身,猶豫地望向文慧,沒有回答。
   
     文慧沒留意她,只是哭著對蔣氏道:「母親不是一向最疼我的麼?!為何也要逼我?!您早就知道姑姑會來的,也知道她來做什麼,為何不告訴我知道?!」
   
     三姑母來過?!
   
     文怡吃了一驚,忙望向於老夫人與蔣氏。
   
     蔣氏臉上閃過一絲愧色,但還是苦口婆心地勸女兒:「好慧兒,母親都是為了你好,你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就能明白母親的苦心了。聽話,別惹祖母生氣!」
   
     于老夫人卻冷冷地盯著孫女,硬邦邦地道:「我與你父親、母親都商量過了,這對你是最好的安排,你不必再多說了!踏雪,扶你們小姐回房去,沒我的話,不許放她出來!也不許任何人去看她!」說罷斜了蔣氏一眼:「若有半點風聲傳出去,叫這婚事生了變故,可別怪我不講情面!」
   
     蔣氏打了個冷戰,忙道:「婆婆放心,媳婦會好生約束慧兒的。」說完快步走到女兒跟前,不顧文慧的掙扎,硬是拉著她往後頭走。文慧哭叫:「母親,你不能這樣!放開我!我要去跟姑姑說明白!」蔣氏只是紅著眼圈拉她走。

     文慧見哭求無效,掙扎得更大力了,差點兒便將蔣氏甩開。於老夫人看得臉都黑了,蔣氏擔心婆婆怪罪女兒,忙抱住女兒,小聲道:「好慧兒,你心裡再不願,也別當著眾人的面鬧。你忘了在平陽時的事了麼?!」
   
     文慧楞住,想起在清蓮庵的那幾個月,身上便不禁發起抖來。她驚恐地看向母親,卻看不到一點玩笑的神色。她開始冷靜下來。
   
     事情還沒到絕路,她還有法子可想的!她記起了明日路王府的茶會,終於順從了母親,回了自己的院子。
   
     文怡姐妹等人看得目瞪口呆,直到於老夫人開口,方才清醒。
   
     於老夫人問過她們今日的事,聽說她們見過了滬國公府的二夫人與小姐,又認得了幾家官眷,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很好,你們都表現得很得體。往後出門做客,也要這般才是。」
   
     眾女齊聲應了,文怡又送上了羅四太太備的禮物,於老夫人似乎更高興了:「四太太太客氣了,又不是外人,何必如此。」說了幾句閒話,便打發孫女們走人,臨行前還輕描淡寫地道:「六丫頭今日受了涼,有些發熱,說話也糊裡糊徐的。待會兒還要請大夫來瞧呢。只怕明日不能去王府了。你們見到王妃,就替她說一聲,向王妃陪個禮吧。」
   
     這是......不讓文慧參加明日路王府的茶會了?
   
     文嫻文怡文娟文雅面面相覷,蔣瑤眼珠子一轉,笑問:「表姐既然病了,確實不好再去參加茶會,只是她素來與王妃最熟,姐妹們原該由她引領的。她不能去,又該誰帶姐妹們去呢?實在是我年小位卑,怕是沒那個體面。」
   
     於老夫人笑道:「王妃不是下了帖子麼?人人都是這樣去的,何需引領之人?進了王府,自有人帶你們到王妃跟前去請安。」
   
     她這麼說了,眾人也只好應了聲,便恭送她離開。但她離開後,二門裡頭便一片安靜。眾人相互對視,面上都有些異樣。
   
     文慧方才的舉止,雖然不可對外人言,但親眼目睹的人難免有些想法。
   
     文娟最沉不住氣:「六姐姐這是怎麼了?大哭大鬧的.....姑姑過來了,事先怎的沒人提過?這是要定下六姐姐與柳表哥的親事了麼?」
   
     她看向文安:「在平陽時,因為柳表哥把..那件事的責任都歸在七哥哥頭上,六姐姐不是跟他鬧翻了麼?柳表哥做了那樣的事,祖母為何還要把六姐姐許給他?」
   
     文安卻是心裡有數的,面上半點氣惱都沒有:「這也是好事。柳表哥雖有許多不足,但對姐姐卻是真心。人在年輕時總是難免會做錯事的,只要能改過就行。我與他是表兄弟,一點小事,何必放在心上?」
   
     他輕描淡寫地說完這番話,便怡腳走人。文娟目瞪口呆地目送他離開,忙回頭問文嫻:「七哥哥是不是也糊徐了?他對那件事足足記恨了半年!居然就這樣輕輕放過了?!」
   
     文嫻有些難堪地看了蔣瑤與文雅一眼,給妹妹使了個眼色:「什麼大不了的事?不過是小孩子拌嘴罷了。氣消了,自然就沒事了,也值得你叨來念去的說個不停?」隨即拉起她的手:「今兒累了一日,咱們早些回去歇息吧。你不是要借你九姐姐的衣裳麼?該做什麼修改,也當早些動手了。

    文娟聞言立時將文慧文安都拋開了,笑著對文怡道:「九姐姐,我先回去梳洗,完了就過來找你!」文怡笑著點頭。
   
     文嫻文娟走了,文雅落在後頭,與文儒對望一眼,忽然向文怡甜甜一笑,道了別,便與文儒一同朝另一個方向走了。
   
     文怡這才慢慢往內院走,邊走邊輕聲問踏雪:「究竟是怎麼回事?」
   
     踏雪低頭道:「今兒一早,兩位少爺和幾位小姐一走,老夫人便吩咐下來,讓小姐在房裡抄經,說是明兒要送給路王妃,為她祈福。奴婢與尋梅在跟前侍候,將近午時,見前院傳來喧鬧聲,以為是來了客人,小姐便硬要奴婢去看是誰來了,沒想到是三姑太太....先前一點風聲都沒有......」她頓了頓,「奴婢要回去報給小姐知道,卻被古嬤嬤看到了,古嬤嬤不讓奴婢告訴小姐實情,還要奴婢攔著不讓小姐出院子文怡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她,面上的訝異幾乎要掩不住了。
   
     三姑母柳顧氏要到侍郎府來看望母親與兄嫂,根本不需要瞞著一眾晚輩,但事先壓根兒就沒人提起!面于老夫人昨日叫如意她們備下的藥,仔細想來,多是補身用的,十有八九是為了柳顧氏與柳東寧準備的,可見柳顧氏要來,長輩們是早就知情。接理說,柳顧氏過府除了請安,應該會談起柳東行的婚事才對,於老夫人事先也提過此事,沒想到要議的卻是文慧與柳東甯的親事文怡忽然有些不安,含糊地問了句:「三姑母過來......是為了什麼事?是六姐姐的婚事麼?」
   
     踏雪點了點頭:「就是為了小姐跟表少爺的婚事......姑太太說宮裡正忙著為皇子與宗室子弟配婚,表少爺的婚事......此時不好張揚,等這一陣子過去了,再正經下定請客,但婚事已是說定了......姑太太留了一對玉佩為信物,說是柳家祖傳的文怡抿了抿嘴:「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事了?」
   
     踏雪有些疑惑:「沒有呀......哦,姑太太還答應了我們太太,禮數會照最隆重的來。等小姐過了門,她會把小姐當親生女兒一般疼的!」說著說著,她倒露出了幾絲埋怨:「也不知道是誰把這事兒告訴小姐的......小姐象發了瘋似的跑去找姑太太,說要姑太太收回提親.....幸好姑太太已經走了,不然事情還不知該如何收拾呢....」她眼圈一紅,「再出點事兒,奴婢就真真性命不保了!」
   
     文怡心中暗歎,柔聲問:「你父親如何了?沒受大罪吧?」
   
     踏雪眼中閃過感激之色:「是,多虧九小姐求情,奴婢的爹現如今在莊子上閒置,雖然日子清苦些,卻得保平安。」
   
     文怡想了想:「一定要囑咐你父親,萬不可胡亂說話。他在伯母跟前素來得用,只等六姐姐的婚事順利辦完,再慢慢謀求出路也不遲。
   
     實在不行,就在莊子上尋個差事,月錢雖少些,好歹能保得一家平安。」
   
     踏雪忙應了,又道了謝。
   
     這時數人已經走到了暫住的小院門口,踏雪想到文慧那裡還需要人侍候,又不想叫太多人看到自己出現在文怡跟前,便要先行告退。誰知這時候院裡出來兩個人,一個是蔣瑤從家裡帶來的丫頭含笑,另一個卻是尋梅。尋梅本與含笑十分親近,見有人來,便迅速收了笑,移開兩步,離含笑遠了些,卻在發現來者是踏雪後,愣在了那裡。

     踏雪與尋梅面對面撞上,臉上露出了不自在的神色,但很快便驚疑不定地看著尋梅與含笑臉上的表情,心中生出一絲懷疑。
   
     尋梅在最初的驚慌過後,很快鎮定下來,向文怡行禮:「九小姐。」又看向踏雪:「你怎麼不在小姐跟前侍候?我還當你早就回去了。」
   
     踏雪慢慢地道:「小姐方才誤會了我,發了脾氣,我怕這會子回去......她看見我會更生氣呢!」
   
     尋梅眼中閃過一絲懊惱,面上卻笑道:「這也是你我的命。我們一道回去吧,小姐是氣糊徐了,我們卻不能忘了本份。」說罷深深地看了踏雪一眼,伸手去拉她的手。
   
     踏雪手上一顫,想要甩開她,卻又頓住,順從地讓她握住了自己,露出了微笑:「可不是麼?還好咱們姐妹還能相互扶持.....若小姐要罰我,妹妹可千萬要幫我說兩句好話。」
   
     兩人對視片刻,便雙雙向文怡行了一禮:「奴婢們先行告退了。」然後攜手離開。
   
     文怡看著她們遠去的背影,想起上回見過的尋梅與蔣瑤私談的畫面,倒是為踏雪慶倖。踏雪尋梅兩人都是文慧跟前的大丫頭,在平陽的變故之後,文慧跟前侍候的人裡只留下了她們倆,她們陪著文慧進清蓮庵,又陪著她回京,對於這位小主人的性情,已經十分瞭解了。
   
     既然兩人都有把柄在對方手上,倒能相安無事,只盼著她們日後能互相扶持吧!
   
     含笑朝文怡行了一禮:「九小姐,我們小姐正有事找您呢,請您過去說話。」
   
     文怡回過頭,想起路上蔣瑤的神色,倒有些好奇:她會找自己說什麼?
   
     到了蔣瑤房中,她已經洗過臉,換上了家常衣裳。見文怡進來,便起身笑著迎上來:「含笑丫頭怎的這般糊徐?妹妹才到家,正累著呢,她竟然直接把妹妹請過來了?」
   
     文怡笑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方才開解了踏雪幾句,便耽擱了功夫。正好在院門口遇上含笑送尋梅出去,我便隨她過來了。」
   
     蔣瑤怔了怔,隨即笑道:「這倒是巧得很!我也聽說表姐向尋梅發了脾氣,特地讓含笑去安慰她呢!」
   
     文怡笑笑,便將此事揭過:「含笑說你有事尋我,是什麼事?」
   
     蔣瑤猶豫了一下,才問:「方才在羅家席上,我聽說.....羅四太太能弄到鮮鱸魚?羅家....就是那個皇商羅家麼?」
   
     文怡點頭,不由得有些奇怪:「你問這個做什麼?」




第一百四十四章:暗箱操作


     蔣瑤眼珠子轉了轉,又猶豫了一下,才笑道:「新鮮鱸魚在這個季節裡是極難得的。我先前聽林家姐姐說…明兒路王府宴客,因為從南邊運來的魚死了大半,有些材料不足呢,因此王府的總管正為宴席上的菜色煩心。既然羅家有新鮮的鱸魚,你何不與羅四太太說一聲,讓羅家送魚過去,豈不是又得了體面,又得了實惠?」

     文怡驚訝她道:「你怎會想到這個?羅家生意做得廣,我是知道的,只是路王府明兒就宴客了,便是食材先前有些不足,只怕如今也都置辦齊全了,平白無故,怎好讓羅家人送魚去?」

     蔣瑤微微一笑:「這也簡單,我送個信給暖郡君,問一聲就完了。」

     文怡猶豫著,想了想,這路王府的宴席極有名氣,若羅家能做成這筆買賣,也是件好事。她平日多得羅家照應,若有機會回報一二,自然是願意的。只是……她想起羅家的聲名,在皇商之中只是平平,但實際財力人力卻遠超於此,顯然才韜光養晦的意思,路玉府乃是藩王之一,若是自己替他們牽線,不知羅家有沒有忌諱?

     但她轉念一想,路王不過是宗室中的閒人,在朝中也沒什麼根基,對外的名聲,也是個愛好風雅的。這樣的人物,便是拉上了關係,應該也不打緊。羅家生意遍佈天下,明買明賣,誰還能說什麼?若處處都講究避諱,他們也不必做生意了。

     想到這裡,她便露出了微笑:「我先叫個人去羅家問一聲吧,這是極容易的。王府若要魚,自然不是一兩條的事兒,若是羅家沒那麼多魚,也就不必自討沒趣了。」

     蔣瑤笑著點頭:「這個主意好,就這麼辦吧。」頓了頓,她看向文怡,笑得更深了:「九妹妹……不覺得商議這種商賈之事,有失你我身份麼?」

     文怡笑了:「這如何算得商賈之事?不過是替人捎個信、牽牽線罷了,咱們既不曾花銀子買賣貨物,也不曾與人計價還價,哪裡失了身份?」

     蔣瑤笑眯了眼:「可不是麼?那些高門大戶,平日住來的不過幾家熟人,家中瑣事也都交給了底下的僕役、能得的消息有限。我既知道有用的消息,替他們分點憂,也算是報答了他們賞我的體面了。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何樂而不為呢?」

     文怡怔了怔,正色打量她幾眼,心下卻生出了幾分淒然:「你這樣……太委屈自己了……便是一時得了體面,又有什麼好處?」

     蔣瑤一愣,甜甜笑道:「九妹妹,你在說什麼呢?」

     文怡卻道:「你與那些高門大戶的千金來往,原是憑著性情大方,又與她們投契,因此她們也願意與你結交,彼此做個朋友,雖身份有別,卻也才一份情誼在。但這種牽線傳信的事做得多了,她們嘴上雖不說什麼,心裡難免就把你視作了辦事的人,遇事便尋到你頭上,辦得好還罷了,辦不好,豈不是你的罪過?你就先矮了她們一等。久而久之,連朋友都算不上了,這又于你何益?」

     蔣瑤聽得怔住,過了一會兒才擠出一個勉強的笑:「九妹妹,你這是……」

     文怡歎了口氣:「我知道你不容易,我也才過…孤立無援的經歷,雖有一位祖母可依靠,與你相比,卻又少了一個當官的父親,因此行事多有不便。家中沒有兄弟姐妹,又沒有母親庇護,族人親戚各有心思,我們少不得要靠自已了,若是隨意任人擺佈,豈不是只有讓人欺負的份?!論識見,論聰慧,你都遠勝於我,我也知道你如此行事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只是……到底不是長久之計……」

     蔣瑤沉默著,也不看文怡,半晌,才幽幽地道:「我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我這樣出身的女孩兒,若不是時不時給那些高高在上的小姐們幫點小忙,她們早就把我拋到一邊了。比如今日遇見的那位阮二小姐,你當她是真心與我們結交麼?不過是面上情兒罷了,看的是你乾娘羅四太太的臉面。她今日與我們相談甚歡,明兒在路王府遇見,也不過是寒喧幾句,仍舊與她相熟的小姐們攀談,是不會理睬我們的。」

     文怡不解:「你既然知道,為何還要與她們來往?」她確實不明白,不同出身的人,有不同的交際因數,就比如羅四太太結交的朋友,與大伯母蔣氏平日往來的人家絕對不是一路人,那些公侯之家的千金彼此往來得多些,像六姐文慧這般能打入其中的,固然有大怕父官位高的原因,鄭家小姐的引見也必不可少。像蔣瑤這樣的出身,在京中不少見,為何她不與那些門戶相當的人家的小姐往來,卻偏偏要結交那些高門大戶的千金呢?

     蔣瑤菩笑:「我自有我的用意。你可知道,在兩位嫡出的伯父去世之前,我父親不過是在偏遠之他的縣衙裡,做一個八品小官?家裡連多餘的銀錢都沒有,連做一件新衣裳,都要節衣縮食。我本有一個哥哥,因為生了急病,我不到好大夫,不到三歲就夭折了,我母親也是因傷心太過才去世的。雖然我父親如今升了官,暫時掌著家業,但兩位伯父都有兒女,等他們年紀漸長,這家業就要回到他們手上去了。難道到時候要我們一家重新過那清苦日子?父親在外為官,有些事做起來不方便,但我卻不同。我與那些高門千金結交,也是為了借她們的勢。若好時,我父親能沾點光,若不好了,不過是女孩兒之間爭閒氣罷了,無傷大雅。」

     文怡有些遲疑:「若只是為了家計……也無需如此……」自己置辦些私產,也是可保生活富足的。

     蔣瑤深深她看了她一眼:「我當然知道,這種事我們父女心裡有數。只是……我父親雖然官職低微,但蔣家卻是書香名門,憑什麼別人能做的事,我就不能做了呢?」

     文怡愣住:「你……」蔣瑤宛然一笑:「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表姐何嘗不是這麼想?只是她心頭太高罷了……我也不求自己能攀龍附鳳,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文怡欺了一欺,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提醒她:「你行事謹慎些吧,這種事……傳出去了,對你名聲可不好。」可別落得文慧那樣的下場,連親人也要提防。

     蔣瑤一愣,撲味一聲笑了:「九妹妹,你當我要做什麼呢?!你放心,我沒那麼糊塗!」她有些不好意思她抬袖掩面,「便是高門大族,也有出身略差的庶子,或是不那麼顯赫的遠親,我也不是沖著哪個人去的……因此,只在那些太太小姐們跟前奉承罷了。」

     文怡略放了心,想想有這樣念頭的姑娘家本就不少,就算是顧家,也有長輩帶了女兒侄女外甥女到別家女眷銀前晃的,文嫻文娟來京,大伯母她們不也是打算這麼做的麼?蔣瑤沒有母親,只好自己為自己打算了,這也無可厚非。以蔣瑤的家世,高門大族、王公勳貴之家的庶子或遠親,也稱得上門當戶對了。

     想到這裡,文怡便笑著拉起蔣瑤的手:「你心裡既然想得明白,我也就不多說什麼了,只能預祝你心想事成吧。」

     蔣瑤訝然:「你居然不罵我一聲荒唐?咱們是沒出閣的女兒家,有這樣的想法可是要不得的!」她本以為文怡即便不對她心生鄙夷,也會從此敬而遠之的。牽好她觀文怡的性子是個不愛生事的,便想著把自己說得可憐些,好讓對方不向顧家長輩告狀。因此她這時看到文怡拉著自己的手,便有些糊塗了。

     文怡自打重生後,就從不議為給自己謀求理想的婚姻,是一件會人不齒的事,只是行事方法需要斟酌。兩廂情願,又是發乎情,止乎禮的,自然是好事。

     強求不相配的姻緣,無視親人與家族名聲,任意行事,那才會人不齒。

     文怡再次憶起那個夜晚的小樹林中,與文慧相攜而來的男子,抿了
抿嘴。

     蔣瑤似乎松了口氣,再次看向文怡時,眼中已經添了幾分親近。想了想,她道:「表姐……送信給鄭家小姐,用的是我的人。」

     文怡一愣。

     她又繼續道:「你也知道,我父親不過是暫掌家族在京城的產業罷了,因此家裡的一些僕人,就比如管家,都是祖母在世時用慣了的,因此與姑媽那邊親近些。我留他在家裡,也是想省些事。我的奶娘,與表姐的奶娘是兩姨姐妹,她平日出門十分方便,因此表姐就拉了她,也有避過姑媽耳目的意思。」

     文怡有些明白了,卻不懂她為何要跟自己提起這件事。       

     蔣瑤微笑道:「表姐悄悄送信給鄭小姐,為的是什麼,我已經聽說了。雖然與我無關,但是……她用了我的人,若將來壞了事,姑媽說不定就要過怒於我。因此我囑咐尋梅,替我留意表姐的動向,好事先防範。」

     文怡慢慢明白過來。她這是……在向自己解釋尋梅的事吧?也算是一種示好。她微微一笑:「這也是人之常情。六姐姐行事常常出人意表,踏雪尋梅兩個跟在她身邊,沒少受連累呢。有一回路雪受了池魚之災,我見她實在可憐,便幫她求了個情。其實只是小事罷了,她倒是個有情義的,時不時來向我請安。

     蔣瑤笑了,又試探她問:「先前離京時,她身邊跟了十幾個人呢,沒想到這次回來,只帶了踏雪尋梅兩個,我問起她們其他人的消息,她們只是搖頭。你可知道是什麼緣故?,

     這件事卻不能說。文怡只能含糊地道:「這是長房內務,我不大清楚。」

     蔣瑤聞言便不再問了。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倒發現彼此有幾個相同的愛好,閒時也可在一處消遣了。這時秀竹來尋,對文怡道:」十小姐過來了,問小姐怎麼還不回屋呢!」

     文怡這才想起先前的約定,怔向蔣瑤告辭。

     回了房間,陪著文娟挑了一會兒衣裳,等人走了,已快到晚飯時候了,文怡忙換了衣裳去吃飯,想起羅家的事,忙寫了封信,叫過秀竹,讓她去外院找趙嬤嬤,再讓趙嬤嬤我一個人去羅家送信。

     待她吃過飯回房,趙嬤嬤已經在屋裡等了,向她稟報說:」有一個叫駱安的,是新來的長隨,原是在東平趕車的,認得羅家人。我就讓他送信去了。」

     文怡還記得這個駱安,便放心了,又細問起李太太娘家的事。

     趙嬤嬤紅著眼圈道:「確實有這件事。老大人當年是一時好心,若不是今兒提起,我都快忘了!我見那位表姑太太衣著光鮮,想來在京城也是有頭有臉的,說不定能做小姐的靠山,因此特地把細節之處說給她聽,讓她記住我們老大人的恩情呢!」

     文怡失笑:「何需如此?」

     趙嬤嬤搖頭:「小姐你經的事少,不知道這其中的輕重。如今除了大老太太、老爺和大太太,您在京裡就只議得一位乾娘了。可羅四老爺不在京裡,羅四太太能頂什麼事?若您跟表姑太太親近些,大老太太與大太太就不敢怠慢你了。遠的不說,今兒姑太太上門來說親事,只提了六小姐跟表少爺,卻不提你跟行哥兒,實在是不該!」

     文怡聽了她的話,心頭的不安又湧了出來,卻只能道:「也許是因為六姐姐的事兒緊急些?再怎麼說,柳表哥也是弟弟,他娶親前,三姑母莊該會先辦東行的婚事的。」她記得於老夫人是明確支持自己這樁婚事的,倒安心了幾分,「大伯祖母發了話,三姑母不會逆她意。」

     「只盼是如此。」趙嬤嬤想了想「明兒小姐去王府赴宴,我卻是不能隨行的。不如我跟府裡管家說一聲,去表姑太太家走一遭?畢竟幾十年沒來往了,先混熟了再說。」

     文怡考慮片刻,便點了頭,還給了趙嬤嬤幾兩銀子和一吊錢,用作明日的花費。

     不多時,羅家的回信到了。羅四太太親自執筆給了回音,羅家確實有足夠的新鮮鱸魚,也跟路王府派來的人接觸過了。他們很願意與路王府做這筆買賣,還說,如果趕不上明日的宴席,結個善緣也好,聽說路王府的世子夫妻倆都是愛吃魚的。

     文怡連忙去找蔣瑤,原來蔣瑤已經給路王府送過信了,文怡不由得疑惑:「你就不怕羅家沒有足夠的魚,王府的人會白跑一起?」蔣瑤笑道:「我今兒與羅家的小姐說話,她們還抱怨說連吃了幾日的魚,都吃膩了,不到半天功夫,怎會沒有魚呢?」文怡恍然,不由失笑,心下卻暗暗佩服蔣瑤心細如發。

     一夜平安過去,第二天早上,顧家姐妹與蔣瑤又開始忙活開了。待梳洗打扮完畢,她們便去向于老大人與蔣氏告別,預備坐上馬車往路王府赴茶會。

     文慧不在其中。

     眾人都心中有數。也許是擔心文慧會再鬧事,蔣氏心神不定地催著眾女出發,卻在這時候,前院的婆子來報:「鄭家小姐到了門口,說是要赴路王府茶會,請六小姐同行!」

     所有人都愣住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筱頤 發表於 2011-6-18 04:56 PM

第一百四十五章 求得強援


     鄭麗君懶懶地靠在繡墩上,有些無精打采地。她頭上只梳了個簡單的雙鬟髮式,幾朵半寸大小的寶石珠花點綴其中,若隱若現,身上穿著海棠紅刻絲緞面一鬥珠的襖兒,寶藍百褶織金襴裙,腰系金累絲嵌寶香囊,嬌豔中帶著端莊,華貴之餘又不失清爽,妝容淡淡,將她的美貌襯托得恰到好處。
   
     然而,她卻似乎始終打不起精神來。
   
     她從馬車一側的小櫃中取出一封信,再次打開來掃視一遍,便隨手丟開了。
   
     那是好友顧文慧派人連夜送給她的信,是向她求救來的。信中並未說明顧家人不許其往赴路王府茶會的原因,但文慧畢竟是她多年的好友,她總不能不管不顧,只好過來一起了。去個茶會又有什麼大不了的?顧家的做法真奇怪。也許......是文慧做了什麼事惹惱了家中長輩,他們才會下令禁足的?
   
     罷了,以顧家太太寵女兒的勁兒,事後讓文慧陪幾日小心,事情自然就過去了。今日的茶會,她一個人待著也是無聊,若有人聽到風聲,說她的閒話,豈不叫人氣死?!有文慧陪著,至少有個伴。
   
     想到導致她心情不佳的緣故,鄭麗君的臉色又再沉下來,眼晴瞥向一旁正在燃燒的香爐,卻是三皇子前年所贈的。這麼多年了,她一直相信自己與三皇子是註定的夫妻,為此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可昨日宮裡貴妃娘娘命人帶來的,卻不是什麼好消息顧家的人怎的這麼怪?!
   
     就在鄭麗君開始不耐煩時,她總算聽到了腳步聲。
   
     急促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還有婆子在驚呼:「六小姐!您不能出去啊!」「六小姐!六小姐!」「快稟報老太太和太太!」一片吵雜。鄭麗君不由得大奇,命人掀開了車簾:「是不是文慧來了?」
   
     紅影閃過,文慧一臉驚喜地撲到車前,含淚道:「麗君!麗君!你可算來了!你救了我了!我一輩子都會記得你的情份的!」
   
     鄭麗君聽得好笑:「哪裡就到這個地步了?」瞥見文慧身上穿的是大紅繡梅花的銀鼠襖兒,水紅馬面裙,頭上戴的也是用紅瑪瑙與珍珠串成的梅花簪子,神色便微微一沉。
   
     自己穿的是海棠紅,若叫文慧穿大紅去,誰是主,誰是副?!這豈不是亂了套了?若哪個有心人知道了宮裡的意思,越發要笑話她了!
   
     文慧沒留意到麗君的神情,只是喜極而泣,有好友的擔保,她今兒總算能順利出門了!只如...光出門是不夠的,她還要請好友再幫自己一個忙呢!只要今日事成,她往後便再不用擔心家中長輩會逼迫自己嫁給柳東寧了!想到這裡,她看向麗君的眼神便透露出迫切來。
   
     麗君察覺到她的迫切,不由得心中疑惑,便問:「你到底闖了什麼禍?你家裡居然不許你出門了?可是又說錯了什麼話?賠個不是,不就完了嗎?」
   
     文慧眼眶一紅:「哪有這麼簡單?!你不知道,我祖母,還有我爹我娘,都逼我嫁人呢!連我身邊的丫頭都不肯幫我,我好容易才找到人替我送信給你。如今我在家中,是孤立無援,誰都無法依靠,我只能求你幫忙了!」
   
     麗君不敢相信:「怎麼會有這種事?!他們要逼你嫁給誰?」她記得文慧的婚事雖未定下,雙方卻早已心照不宣了。

     「還有誰?」文慧撇撇嘴,「就是柳東寧!」
   
     麗君更奇:「他怎麼了?你們的婚事不是早就說好了麼?先前你們好得蜜裡調油,他對你是千依百順,只差沒把天上的月亮摘下來給你了。你有什麼不願意的?!」柳東寧無論家世、相貌、才學、人品、性情,都無一不佳,又與文慧青梅竹馬,會拖到今日還未娶文慧過門,已是件奇事,但柳東甯對文慧鍾情不變,文慧為何不肯嫁他?
   
     忽然,她心中生出一絲警惕。眼下正是太后給皇子王孫選妻的時候,文慧......該不會也是生出了攀龍附鳳的心思吧?!
   
     文慧一想到這個,便覺得委屈:「別提了,我以前真真是瞎了眼!只當他是個好的,沒想到他遇到正事時,全不管用!除了哭,就只知道說瞎話!什麼都幹不了,不過是個繡花枕頭罷了,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他還陷害過小七呢!我才不要嫁給這樣的人!」
   
     麗君對柳東寧的印象是個文雅君子,翩翩有才,沒想到實情是這般。不過文慧的婚事與她無關,她只隨口應了句「是麼」便不多勸了,只是道:「你這樣不是辦法,真想避開這門親事,就該好好跟家裡長輩說。你不是說他陷害過小七麼?你家裡人就不介意?無論如何,正事要緊,這當口,你去茶會做什麼?叫了我來,我也幫不上什麼忙。我不過是你的閨中好友,卻不是你的長輩,你的婚姻大事,我哪裡能插得進手去?」
   
     「可以的!可以的!」文慧連忙道,「我正要求你呢!」她猶豫了一下,決定豁出去了,「你幫我在貴妃娘娘面前說句好話吧!只要貴妃娘娘肯開金口,有什麼事辦不成呢?!你就當看在咱們從小兒一塊長大的份上,看在我們多年交好的情份上,幫我一把,賜我一段好姻緣吧!」
   
     麗君一怔,神色淡淡:「是什麼好姻緣,要求到貴妃娘娘跟前?莫非你也看中了哪位天家貴胄?」
   
     文慧察覺到有幾分不對,驀然心驚,忙道:「誰還能貴得過你家那位?我是不敢高攀的,只是......」她有些扭捏,「咱們這樣要好,若往後也能長長久久地在一起,做一對......好妯娌,豈不是佳話?」
   
     麗君一怔,心中飛快地回憶起幾位皇子的年紀與妻妾的情形,嘴角露出了笑意:「原來如此,我還當是什麼事兒呢!放心,若是這個,不過是小事一樁罷了!」那幾個奪嫡不成的皇子,已不成氣候,卻還要防著他們捲土重來,若能給他們指一位可靠的妻室,就更保險了。她笑問:「你既然有了這個主意,可見是已經看中某個人了,快告訴我!是哪個?四皇子?六皇子?」這兩位容貌還過得去,至於二皇子鄭王,早已娶妻生子了,自然不在侯選之到。
   
     文慧臉有些發紅,心裡卻是喜滋滋的,為了報答好友的情誼,她決定先透露一點口風:「路上再說,我先告訴你一件事。」她湊近了麗君,壓低了聲音,「你不是正為那個杜淵如煩心麼?我有法子,叫她做不成太子妃!」
   
     麗君一聽,忙抓住她的手腕:「你說什麼?!」
   
     「哎呀,你抓疼我了!」文慧吃痛,「你快放手!」
   
     麗君忙鬆開手,賠笑道:「對不住,我一時心急了。你......你給我好好說說,到底是什麼法子?」

     文慧輕撫腕間,心頭一陣委屈,但她決定原諒麗君,畢竟正事要緊,她還有求于對方呢:「說來也不難,今兒路王府茶會,她一定會去的。咱們想個法子,買通王府的丫頭,叫她當著眾人的面出個醜,看她還有沒有臉面再擺國母架子!」
   
     麗君一聽是這樣輕描淡寫的法子,差點兒就要翻臉了,只是近來她修習宮中規矩,學了些養氣功夫,才忍了下來:「這算什麼?不痛不癢的。」
   
     文慧笑道:「話不能這麼說,她既要做太子妃,自然就該端莊賢淑,儀態萬千,一點兒失態之處都不能有。若是儀態有了不足之處,就被人比下去了。你再表現得好些,太后、皇后就會覺得你比她強,再有貴妃娘娘從旁說項,何愁大事不成?」
   
     麗君心中暗歎,若是早兩日,此計或許真能奏效,可借如今已她心中忽地一動,嘴角露出笑意,看向文慧的目光裡便帶了驚喜:「你說得對......咱們就讓她當著眾人的面出個醜侍郎府的大門跑了幾個人出來,其中一個是顧家的管家,他在車前謹慎地道:「六小姐,老太太讓你進去,說有話要囑咐你。」
   
     文慧手上一抖,正要回絕,麗君卻道:「你去吧,順道把衣裳換一換。有我在這裡,你家裡人不會攔你的。」
   
     「衣裳?」文慧愕然,但隨即留意到麗君身上的衣裙,心裡就明白了,卻難免有些委屈,「這是我特地為茶會新做的,因路王府賞的是紅梅,我還叫人在衣服上繡了梅花呢。」
   
     「所以才要你換呀!」麗君笑道,「賞的既是紅梅,你穿大紅,已是撞了色,再繡上梅花,是叫人賞梅呢,還是賞你?快去!」
   
     文慧不情不願地,只是記得自己還有求於麗君,況且只要對方願意為自己在貴妃娘娘面前說項,就算穿的衣裳不起眼,就算朱景城沒法在人樣中留意到自己,也不要緊了。
   
     她乖乖回了府中,只是害怕祖母斥責,便先回房換了衣裳。這回新做的衣裳有很多,她想著要避免與麗君的衣裳撞色,便換上了湖色緞面一鬥珠的羊皮襖兒,杏色繡花馬面裙,頭上也戴了新打的蝶戀花珠冠,再清新不過了,絕不會奪了麗君的風采!
   
     出得院門,她卻是沒法再往前走了。於老夫人帶著蔣氏,就站在門前的空地上等她。
   
     文慧咬咬唇,端正一禮:「祖母,母親,文慧不孝」話未說完,就被於老夫人打斷了:「這些廢話不必多說了!我問你,你可是鐵了心要逆我們的意了?!」蔣氏聽得臉色一白,落下淚來:「慧兒呀,你怎能這般糊塗?!東寧有什麼不好呢?知根知底,你姑姑又疼你,你就不能聽母親一句麼?」
   
     文慧扁扁嘴:「那母親為何又不能聽女兒一句呢?!明明......您答應過的...」想到周圍沒有一個親人肯支特自己,她便說不出的傷心,「您就讓我去吧!是好是壞,我都自己擔著!不會叫你們操心的!」
   
     于老夫人冷冷一笑:「若果真如此就好了!」她盯著孫女兒,「我就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要去茶會,便去好了。只是不管在茶會上,你能否心想事成,但幾有一點出格之處,你就不必回來了!就當顧家的六小姐,在茶會之後便急病而死!活下來的,不再是顧家的女兒!」
   
     文慧驚愕:「祖母!」

     蔣氏也慌了:「婆婆,慧兒只是年紀小不懂事,媳婦會好好教她「你還教得少麼?!」于老夫人冷哼,「慌什麼?我只說若她在茶會上的言行有出格之處,才不認她罷了。只要她規規矩矩的,又有什麼好怕的?!」
   
     蔣氏這才冷靜了些,看向女兒,眼裡都滿滿了淚水:「好慧兒,你祖母是認真的,你可別犯糊塗文慧想起鄭麗君的許諾,覺得底氣很足,便勉強笑道:「我不會亂來的。我好歹.....在京中也向有美名,怎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丟自己的臉?」
   
     「你若真這麼想,倒是我們顧家的造化了。」於老夫人仍舊十分冷淡,「只是你要牢記,你先是顧家的女兒,才能有今日的體面,若沒了顧家,你什麼都不是!別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仗著長輩們疼你,便任性妄為!」
   
     文慧心頭一陣委屈,嘴上應了「是」,心裡卻道:等我成了東平王世子妃,你們就知道今日說的話有多離譜了!
   
     文怡站在前院,手腳冰諒,忍不住低頭呵了呵手。蔣瑤走過來道:「遠遠地瞧見人影,大概是要預備過來了。你冷麼?能不能受得住?」
   
     文怡點點頭,又道:「五姐姐與十妹妹已經上了車了,車裡生了爐子,要暖和些,你也上去吧?」
   
     蔣瑤搖搖頭:「原本就說好了兩人坐一輛車,我擠上去了,你也上不了,若叫姑媽瞧見了,難免又要說我嬌氣,連一點兒冷風都受不住,倒不如繼續在這裡等。」她往後頭看了看,「這家的下人真真是勢利眼!見是我們兩個,就拖拖拉拉的,半天也沒將車趕出來!」
   
     文怡安撫了她幾句,想起出人意料前來的鄭麗君,便問她:「你的奶娘......昨兒可在?」
   
     蔣瑤冷笑:「昨兒說是家裡傳信過來,小孫子生病了,問我討了假,連夜出去的。方才我已叫人回家找她,看她的小孫子是真病還是假病!」
   
     文怡皺了皺眉:「若是假的,定是六姐姐讓她傳了信出去。今兒的茶會.....咱們要仔細些,把人看緊了,可別讓她做出什麼事來。」




第一百四十六章:貴人們 (一)


      當顧家的馬車到達路王府大門口時,已經是巳初了(上午九點)。日上三竿,王府門口的馬車卻大排長龍,這還只是前來赴路王宴席的青年才俊,路王妃茶會的嬌客們都要在偏院下車。門房一溜排開八個青衣僕役,逐個查看來客的請帖,又要大聲唱名,忙都忙不過來,累得滿頭大汗。
   
      文怡聽著外頭王府的門房唱著某某公侯家的某位公子,或某地出身的某位才俊,唱到後來聲音都有些沙啞了。但她所坐的馬車卻只是往前移了幾十尺而已,尚未進入王府的大門。
   
      蔣瑤在旁小聲告訴她那些公子才俊們的來歷,誰家是當朝顯貴,誰家是皇親外戚,誰家的子弟前程大好,誰家的家世已經敗落,不過留下個空架子,還有哪位才子是哪個世家出身,哪位俊傑出身寒微,卻因為作得好詩佳賦,博得好名聲,林林總總,居然都清清楚楚。
   
      文怡總算明白為什麼文慧明明對蔣瑤沒太深的感情,卻還與她這般親近了,消息靈通的人並不難得,難得的是消息靈通之餘,還能把事情記得這般清楚明白的。初到京城的自己,能結交這樣一位朋友,無疑是一大助力。
   
      她有些感激地向蔣瑤道了聲謝,蔣瑤愣了愣,便抿嘴笑道:「你不嫌我聒噪就好,我也是習慣了,一時嘴快,竟忘了你不是她們。」這回輪到文怡愣住了,啞然失笑。
   
      路王府今日賓客盈門,其中不少官宦權貴之家的子弟都是帶著一大幫僕從前來的,因此王府大門前的路才會被堵住了。等進了王府大門,馬車的行駛速度便快了許多。轉眼已到了女客下車的偏院。
   
      文怡與蔣瑤下了車,便與先她們一步抵述的文嫻文娟姐妹會合。
   
      蔣瑤已是第二次來了,比其他三女有經驗,便趁著負責迎接她們的王府侍女還沒走到跟前,迅速將一些注意事項重複了一遍,讓文怡等人心裡有數,不至於手足無措。
   
      前來引顧的王府侍女待她們很客氣,很快就將她們帶到了花園裡。
   
      園中已經來了十幾位閨秀,零零散散地坐著,有人觀花,有人賞魚,也有人在亭中端坐。那侍女對文怡等人道:「王妃進宮去了,尚未回府,茶會約摸在一個時辰後開始,各位小姐請暫在園中稍歇。奴婢會命人送上茶點。」
   
      蔣瑤微笑著問她:「不知小郡君今日可曾隨王妃進宮去了?昨兒我送了封信給小郡君,她回信說今日有話要跟我說,叫我早些過來。」
   
      那侍女微微低了低頭,態度似乎恭敬了幾分:「小郡君確實隨王妃進宮去了,尚未回來。請小姐稍坐。待小都君回府,奴婢定會稟報。」
   
      「有勞了。」蔣瑤朝她笑了笑,袖擺微動,一個藍色的錦囊已經到了那侍女手中。後者袖子輕抖,錦囊便消失在她袖間,只見她輕輕一福,口道:「奴婢去給看茶,小姐們不防到那邊靜水閣裡坐坐。」
   
      隨即緩緩退下。
   
      文娟見她離得遠了,忙拉住蔣瑤似乎要說什麼,卻看到文嫻朝自己使了個眼色,只好閉了嘴。
   
      文嫻看著蔣瑤,略皺了皺眉,便裝作賞花一般,拉開了頭。

   蔣瑤朝文怡笑了笑:「咱們去靜水閣吧?那裡四面都是水晶窗,既可欣賞園中美景,又不愁冬日寒風,最舒服不過了。去年的茶會便是在那裡辦的,今年雖無人明說,但應該也是在那裡。」
   
      文怡想起她方才塞給那侍女的錦囊,哪裡還有不明白的?便笑著點了點頭:「那我今兒就沾一沾姐姐的光好了。」
   
      文嫻忙道:「六妹妹坐鄭小姐的車,這會子早該到了,我們不去尋她麼?」
   
      那是當然要尋的。文怡心中暗歎一聲,遙望園中各家閨秀:「她好象不在這裡,會不會也到靜水閣去了?」她不是常客麼?
   
      蔣瑤笑道:「一定是過去了。表姐與鄭姐姐對路王府極熟的,小時候還常常來玩,在園子裡捉迷藏呢!我們先過靜水閣,若找不見人,便托侍候的婢女們去找,只要打賞豐厚些,今兒一日,王府的婢女是很願意幫客人做事的。」
   
      文嫻有些遲疑:「這.....不大好吧?若是叫王妃的人知道了誰家主母會高興看到自家下人得了外人一點賞錢,便丟下差事去給外人辦事的?
   
      蔣瑤抵嘴一笑:「平日是不能的,今兒不是王府大擺宴席麼?這是老規矩了,只要別出了格,王妃是不會說什麼的。」
   
      路王招待的是男客,王妃招待的是女客,前者的宴席擺在王府的院落中,後者的茶會安排在花園裡,本是兩不相干的。但既然王爺王妃都有做媒的意思,兩邊自然少不了傳道消息。前頭哪位青年才俊有了好詩好詞,後面的小姐們也是要賞識一二的;後面哪位小姐們才藝出眾,彈的好琴,畫的好畫,做的好詩,前頭的青年才俊們自然也要仰慕一番。不然這才子佳人的美名如何能傳出去?甚至還有大膽的公子哥兒買通了看守花園的人,悄悄兒潛進來躲在暗處,偷看小姐們的容貌,只是前幾年有人被發現了,鬧將出來,那被偷看的小姐發了脾氣,王妃也覺得失了臉面,這才收斂了許多。
   
      今日雖說是路王妃又辦茶會了,但蔣瑤心裡清楚,來的男客中,有好幾位皇室貴胃、近支宗室子弟,有人尚未娶妻,有人房內無人,都打著物色幾個美人的主意呢,不管是明面上暗地裡,男客們總要進來看一眼小姐們的芳容的,路王夫妻自然是心裡有數,這內外的守衛就難免會松一些了。
   
      只是這話她不好明說。或許文怡能夠明白,但文嫻卻未必能體會,說不定還會因為羞澀而故意回避。蔣瑤想到文慧與柳東甯婚事初定,依照禮數,文嫻要先出嫁,才能輪到文慧。顧家長輩們讓文嫻過來,又為她精心打扮,自然是存著攀親的意思了。自己又何必壞了他們的盤算?
   
      文怡見蔣瑤面上神色變幻,卻不說話,便問她:「怎麼了?可是有不妥?」
   
      蔣瑤反應過來,忙笑道:「怎麼會呢?我正在想有哪一個侍女是認得的,可以幫我們一把呢!」說罷便拉過文怡的手,又示意文嫻文娟跟上,「咱們走吧,我先帶你們認幾個人,不然可就要惹閒話了。」
   
      文怡情知她心裡想的一定不是這件事,卻也不想多問,只跟著她走,眼角卻無意中掃過花園入口,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嘖?六姐姐在那裡呢!她明明比我們先走一步,怎的這時候才來?」
   
      眾女忙轉頭去看,果然見到文慧與鄭麗君剛剛走進花園。不知為何,鄭麗君的表情有些僵硬,文慧則一臉惴惴的,小心打量她,又對她說了幾句話,鄭麗君也沒回應,經自往前走了,有別的閨秀向她打招呼,她也只是淡淡地點頭,半點笑容都沒有。

      文慧一路不安地跟在她身後,兩人很快進了靜水閣,隨行的丫環守在閣前,攔住了其他想要進入的人。她們由始自終,都沒看到文怡蔣瑤等人。
   
      文嫻輕皺眉頭:「六妹妹這是怎麼了?離得這樣近,居然沒看見我們!」
   
      文娟微微撅起嘴:「還用問?她眼裡只有那位鄭大小姐了!人家要走青雲路呢,眼裡怎會放得下我們這些姐妹?!」
   
      「休得胡說!」文嫻輕斥,「你六姐姐只是一時迷了眼,沒瞧見我們罷了!」
   
      文怡沒顧得上聽她們的談話,只在心中暗暗稱奇。看方才文慧與鄭麗君的情形.....莫非是文慧把這位貴友給得罪了?
   
      文慧的脾氣,什麼時候才能改一改呢?
   
      文怡無奈地對蔣瑤道:「咱們還要過去麼?即便進不了靜水閣,也要等六姐姐一起出來的。她雖是與鄭小姐同來,但我們卻不能叫她落了單,總得讓她與我們在一處的好。」
   
      蔣瑤與她對現一眼,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這話是正理,咱們過去吧,總不能連我們都攔下了吧?」
   
      四女才往靜水閣走了幾步,文怡便停下了腳步,眉頭緊皺:「那不是東平王世子麼?他怎麼過去了?」
   
      蔣瑤也停了下來,接頭張望:「與他同行的就是三皇子,我見過幾回的。興許是鄭姐姐跟他約好了。」她歎了口氣,回頭對文怡歉意地笑笑,「對不住,咱們是真不能過去了。鄭姐姐要是看到我們,一定要生氣的。」
   
      文嫻文娟對朱景誠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忙道:「那咱們就不去了,先去與其他閨秀見禮吧?」文嫻還道:「這裡都是女客,三皇子與東平王世子雖然身份尊貴,但也不該闖進來的,實在如.....不合禮數!
   
      咱們快快離了此地吧!」
   
      蔣瑤無奈地看了文嫻一眼:「好吧,我先帶你們去認識幾位元閨秀,都是我的熟人,不過跟表姐可能不大合得來靜水閣中,鄭麗君面寒如霜,文慧不安地給她倒了杯茶,試探地問:「可是我說錯了什麼?」明明之前一切如常,麗君還很高興地保證會為她做媒,怎的她一說出對方是東平王世子朱景誠,麗君就變了臉呢?

「我先問你,你.....跟我說這話,是為了替貴妃娘娘與三皇子分憂呢.....還是真心要嫁給景誠哥哥?!」
   
      文慧忙道:「自然是真心要嫁.....」忽覺失言,忙加以補救,「不過也是為了替皇上、貴妃娘娘與三皇子分憂.....你不是常說.....藩王是大患,皇上與三皇子想要除患,卻礙于太后,束手束腳麼?」她有些扭捏,「杜淵如那樣的家世,嫁過去只會增添東平王府的份量,同理,其他公侯千金也是如此,倒不如.....讓我去,至少你們可以信任我,我也會盡全力....為皇上、貴妃娘娘和三皇子分憂的」鄭麗君咬了咬唇:「你...從前也曾見過景誠哥哥,那時候可沒這個想法!」
   
      文慧紅了臉:「這是我.....離京後才有的念頭.....他不是路過我們老家麼?那時候我才發現.....他是個英武過人的好男兒。」鄭麗君在袖下握緊了拳頭,深吸一口氣:「話雖如此,但這事兒可不好辦。他有太后撐腰呢,貴妃娘娘即便有心助你,也沒法越過太后給他賜婚!若是他對你無意,貴妃娘娘反倒討不了好。」
   
      文慧猶豫了一下,大著膽子道:「他對我未必無意,況且.....貴妃娘娘不能下旨,皇上也是可以的.....總不能讓他真娶了杜淵如.....」,鄭麗君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那不好麼?杜淵如若配了他,就沒法搶我的太子妃之位了!」
   
      文慧心下大驚,發現自己似乎說錯了話,頓時手足無措:「麗君」鄭麗君又問她:「你說要讓她出個醜,到底是為了我,還是為了景誠哥哥?!」
   
      文慧語塞:「這.....我又不是要害你.....她若出了醜,太子妃做不成,世子妃也是做不成的,對我們都有利呀!」
   
      「若是叫人發現了呢?!」鄭麗君繼續問,「收買王府的丫頭實在太冒險了,若是叫人發現是我們做的,太后必然著惱,到時候我一樣做不成太子妃!不如.....」她逼近文慧,壓低了聲音,「你去下手吧?你親自下手,我才不怕消息洩露。」「什麼?!」文慧的心嘭嘭急跳,她不是笨蛋,怎會不明白這種事是不能親自下手的,萬一事敗,她就萬劫不復了!況且她要如何下手?
   
      她一個千金小姐,總不能親自給杜淵如上茶吧?!若是照計畫把茶潑到對方身上,對方自然會燙傷,但她也脫不了身!想起祖母出門前的警告,她便覺得腳軟:「不行.....會被人發現的.....我怕。」鄭麗君一甩袖子:「真沒用!你既然害怕,又出什麼臭主意?!那不是害我麼?!」
   
      文慧無措地擰著手,她不能冒風險,但若違了麗君的意,又要如何說服對方幫忙為自己的婚事說項呢?
   
      就在這時候,守在門外的侍女大聲道:「見過三殿下,東平王世子!」
   
      鄭麗君與文慧兩人渾身一震,齊齊露出喜色。看到兩個熟悉的男子邁步進閣,鄭麗君忙起身迎上去見禮:「表哥,你今兒來得真早。」接著又深深看了朱景誠一眼,宛然一笑:「景誠哥哥,許久不見了。」
   
      三皇子朱景坤對鄭麗君笑了笑,視線轉向她身後的文慧:「這是.....顧六小姐?說來也有將近一年未見了,久別重逢,顧六小姐風采更勝往昔呢!」

       文慧微笑著行禮道謝,一雙妙目便緊緊盯在朱景誠身上:「景誠表哥.....許久不見了,你.....可好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筱頤 發表於 2011-6-18 04:59 PM

第一百四十七章:貴人們 (二)


   朱景誠應付地對文慧笑了笑:「確實許久不見了。」注意力卻始終沒離開過三皇子朱景坤。

      他隨這位堂兄進來,可沒想到會遇見顧文慧!察覺到鄭麗君的視線一直不離自己與顧文慧,他心下開始警惕:他們是否有所圖謀?

      顧文慧察覺到了朱景誠的冷淡,心下不由得湧起一陣委屈,直想就這麼質問對方,為何招呼都不打一聲就離開了顧莊,半年來音信全無,等她好不容易到了東平府,卻先是家中僕役被他母親羞辱,接著又聽到了他鍾情於其他女子的消息。莫非真如其他人所說的那樣,他對她全無情意?那他當日救她時的焦急、擔憂與體貼,又是怎麼回事?

      然而,鄭麗君就站在她的身後,方才她的話分明讓友人不悅了,加上祖母事先才吩付,她此時還真不敢當著三皇子與鄭麗君的面,將心聲向朱景誠坦白,只菲月帶弄幾分幽怨的眼神看著對方,輕聲細語:「你好像消瘦了許多「可是累著了?無論如何,還請你千萬保重身體……」

      朱景誠心中一動,開始正色打量起文慧來。這位顧家的嬌小姐,給他的印象一向是愚蠢任性,行事大膽,甚至有些不知廉恥的,小半年不見,她此時瘦了兩圈,又打扮得這樣清秀淡雅,倒是平添了幾分婉約,看上去像是變了個人似的。莫非是當初的那個變故讓她有了長進?那倒真是可喜可賀!

      這麼一想,他的態度便軟了些許:「多謝顧六小姐提醒了。說來東甯表弟前些時候也病了,不知現下如何?應該已經大好了吧?」

      文慧心裡又是一陣委屈,怎麼連他也要提起柳東寧?!她是她,柳東甯是柳東甯,柳東寧的病好沒好,與她什麼相干?!她本是要大聲反駁的,但礙于柳東甯與朱景誠也是表兄弟,她又不想讓朱景誠覺得她脾氣不好,只得委委屈屈地逍:「聽說是好了,詳情我也不清楚。自打你們走了以後,我就沒見過他了,也沒收到姑媽家的信。」

      朱景誠這才想起,似乎有傳聞說柳家母子回京後,柳東甯與顧家小姐的婚約便作罷了,柳夫人還有意向別人家的小姐提親,只是柳東寧大病一場,事情才耽擱下來。難道是為了那件事?朱景誠不由覺得好笑,舅母對自己的親侄女,也絲毫不講情面呢,只苦了表弟了!

      不過這與他無關,倒是這顧文慧,若真改了脾氣,又與東甯表弟沒了婚約,倒也算得上是一位佳人。

      這麼想著,朱景誠看向文慧的目光又放柔了些,說話的語氣也親切了幾分:「今日隨麗君一同過來的麼?雖沒下雪,這冬天的風也很冷呢,可別著了涼。」

      文慧眼中一亮,又驚又喜,看向朱景誠的目光更熱切了幾分:他果然還是關心她的!

      鄭麗君暗暗咬牙,似笑非笑地插嘴道:「文慧,你與景誠哥哥怎的忽然變熟了?不知道的人,還當你們……」她抬袖掩口一笑,「不過我倒是不會誤會,景誠哥哥對杜家小姐的一片深情,總不會是裝出來的……」

      三皇子朱景坤有些意外地看了表妹一眼,挑了挑眉,又饒有興致地去觀察朱景誠的表情。

      朱景誠面上一僵,心中暗叫不好。東陽侯府大小姐杜淵如乃是內定的太子妃人選之一,而且最受皇上看重,他敢仗著太后寵愛在她跟前耍心計,為自己謀取一位有份量的正妻,卻不會當著未來太子的面說這種話——跟未來的皇帝搶女人,那等於是自取滅亡!

      他要如何應對?

      這鄭麗君,尚未坐上太子妃的寶座,就開始幫著三皇子算計人了!從前跟在他身後纏著他一起玩遊誠的可愛小妹妹,早已變成了另一個人。小時侯的情誼,果然都靠不住!

      心神電轉間,他露出一個苦笑:「麗君妹妹也信那些謠言麼?都是皇祖母身邊的宮人胡言亂語,皇祖母不過是喜歡杜小姐,想讓她給自己當孫媳婦,正好我又在那時候去給皇祖母請安,旁人便誤會了,亂編些有的沒的,鬧得我尷尬不巳,想要向杜小姐賠個不是,杜家卻對我避之唯恐不及。如今連麗君妹妹也這樣說,我越發無地自容了!」他向朱景坤鄭重作了個揖:「三殿下可千萬要信我才好!」

      朱景坤哈哈笑道:「自家兄弟,我怎會不信你?別擔心,等回了宮,我親自去求皇后妹娘,請她下旨整頓宮人,省得他們再壞你的名聲!」

      朱景誠面露感激:「那就多謝三殿下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這是宮中內務,我不方便開口,三殿下卻沒這個顧慮。只是……」他有些猶豫,「我聽說皇后娘娘最近為了照顧年幼的九皇子,日夜難安,若她不得空,一點小事,還是別打擾了吧?」

      「沒事沒事!」朱景坤仍舊笑逍,「九皇弟巳徑大好了,皇后娘娘正打算整頓宮帷,順便辦了你這件事,也不費什麼功夫。」

      朱景誠笑容一頓,心下微微有些失望,嘴上卻再次道謝,無意中瞥見鄭麗君眼珠子轉了幾轉,不知又想出什麼詭計來,便忙出聲告退,還邀文慧同行:「聽說今年路王府的紅梅開得掩外好,等茶會一開始,我就不能再欣賞了,顧六小姐可願意陪我一遊?」

      文慧分外驚喜,扭頭去看鄭麗君,後者卻移開了視線,盯著旁邊高幾上擺放的折枝花卉不說話。文慧只好看向三皇子朱景坤,他微笑地點點頭:「可別忘了對間,若是路王嬸回來了,準備開茶會,我們卻被堵在園子裡,她老人家定要給我臉子瞧了。」

      朱景誠笑著應了,彬彬有禮地請文慧同行,還邊走邊柔聲問起她近來讀了什麼書,學了什麼琴曲,只是時不對暗中回望,留意朱景坤與鄭麗君的反應,直到出了靜水閣,方才暗暗私了口氣,對文慧的態度也漸漸冷淡下來。

      鄭麗君幾乎在他們轉身離開的同對,便將頭轉了回來,忿很地盯著他們的背影,袖中雙拳緊握。

      朱景坤微笑著在一旁的圈椅坐下,伸手取了一枝花,放在鼻下輕嗅,漫不輕心地道:「收斂些,你身上的醋味兒都快傳到靜水閣外頭去了。」

      鄭麗君心下一驚,醒過神來,若無其事地在他對面坐下,微笑道:「表哥在說什麼呢?又拿我取笑了!」

      朱景坤仍舊杜著冷冷笑意:「你當我不知道麼?好歹是從外兒一塊長大的,你的心事我看得分明,只是……不好追了長輩們的意思,你我的婚事,可沒那麼簡單。」

      鄭麗君默然。她何嘗不知?這是姑媽與父親之間,或者說是皇帝與父親之間心照不宣的約定。父親身為太尉,執掌京城兵力,助皇帝穩定大局,多年來勞苦功高,也結了不少仇人,吃了許多苦頭。作為回報,鄭家女為國母,所生皇嗣為日後的皇位繼承人,這原是皇帝與鄭家之間的默契。

      只是……東陽侯府與滬國公府互為姻親,杜淵如若能成為太子妃,便等於太子有了滬國公府的支持,她父親這個太尉似乎就沒那麼重要了。

      鄭麗君心中十分不甘,為了這個雙方默認的約定,她從小就知道自己會成為朱景坤的妻子,為了他能成為皇儲,她為此不知犧牲放棄了多少東西,甚至連愛慕的人也…」

      她再度看向朱景誠與文慧的背影,不由得心生苦澀,雖然早就知道他會另娶妻子,但事到臨頭,看著好友文慧與他這般親近,而且看起來他甚至還對文慧懷有情意,她心裡便……

      朱景坤輕笑:「怎麼?不甘心?這有什麼?顧文慧是個不錯的人選,她家世容貌皆佳,但又不能給東平王府帶去太大助力,比杜家小姐更適合景誠。」

      鄭麗君勉強笑了笑:「可能麼?我瞧景誠哥哥還是更看中杜淵如,他對文慧只是逢場作戲罷了。你又不是不知逍他的壞習慣。」

      朱景坤微微一笑。他當然知道,光是看堂弟方才時不時掃過來的目光,他就知道了,但那又如何?杜淵如…」註定會成為他的太子妃!

      想到這裡,他又試著安撫表妹:「父皇的意思你己經聽說了吧?別擔心,父皇也是看中了東陽侯的名望罷了。杜家小姐為太子妃,有利於我獲得士林的支持。你雖然屈居良娣之位,但將來的皇位一定會交給你所生的子嗣。你看我母妃,雖不是正宮皇后,但在宮中也無人敢小瞧了她,連皇后也要禮敬她三分,是不是?」

      鄭麗君抿了抿嘴:「等冊封皇儲的聖旨一下,何愁朝中清流不支持你?如今的皇子當中,你無論年歲、才幹、資歷,均是第一,只要再辦幾件實事,積累人望就好,何必非要娶杜淵如?」她眼圈紅了紅,看向朱景坤:「你不是不喜歡她的性情麼?讓我為妾……你不怕我父親生你的氣?!從小兒…他最疼的就是你!連我都要靠一邊…」

      朱景坤笑道:「本來我也是這麼想的,雖然我這樣的身份,妻妾是必不可少的,但還是想著能省些心,有你在內院坐鎮,我在外頭做事也安心許多。但如今形勢有變,宮中有傳聞,說皇后意欲將宮人所出的九皇弟正式養在名下,父皇並未表態,但瞧著似乎不反對。此事一旦成真,九皇弟便一躍成為正宮養子,頂得上半個嫡子了,身份尊貴,尤在我之上。朝中清流難免要拿嫡庶之分來說事。好麗君,好妹妹,你總不會看著我被人欺負吧?那對你也沒什麼好處!」

      鄭麗君聞言跺腳道:「真真麻煩!」她左右掃視一圈,壓低聲音罵道:「若姑媽是皇后,哪裡有這些煩心事?!」

      「皇后與父皇少年夫妻,又生有皇姐,平日並無過失,平自無故的怎能廢了她?」朱景坤笑道,「她身體康健,飲食也小心,對宮人又管得嚴,在皇祖母與父皇跟前一向禮數周到,姚家家風又穩健,並無不肯子弟在京中生事。況且她對母妃與我一向還算客氣,就讓她在正宮寶座上持著吧,省得節外生枚。」他稍稍斂了笑容,深深地看了鄭麗君一眼,「你能明白吧?有時候,地位與權勢是兩回事。魚與熊掌,只能擇其一…」

      鄭麗君心下一寒,默了一默,才努力在嘴邊彎出一個微笑,柔順地回答:「是,表哥,我知道了。」指甲在袖下深深地插進了手心。

      文怡隨同蔣瑤文嫻等人前去結識各家閨秀千金,過程不能算十分順利。當中有與蔣瑤相熟的,一聽說她們姐妹三人的家世身份,原本還帶了幾分真心的笑容便僵硬了許多。文怡猜想,她們大概就是蔣瑤所說的,與文慧不大和睦的小姐們了。暗暗在心中清點一番,她便忍不住歎氣:文慧在京中真的交遊廣闊麼?怎麼與她不睦的,大多是六部尚書、侍郎、內閣學士等四品到二品官家的小姐呢?這原該是大伯父一家平日交際最多的人家才對。

      倒是有幾個與蔣瑤交情只是平平的,對她們還客氣些,但看得出來,她們對蔣瑤也只是面上情,自然對她們也不大親近。文怡自己覺得無起,文嫻文娟更是不好受,若不是四人在一處,還能說說笑笑解悶,時間就更難過了。

      好不容易,滬國公府阮家的兩位小姐到了。阮二小姐是顧家姐妹與蔣瑤新認得的朋友,因此四人都歡歡喜喜地迎了上去。

      不過阮二小姐顯然也有自己的朋友,而且交情比她們更深,只跟她們寒睻了幾句,便與老朋友們打招呼去了。文怡隱隱感覺到,在阮孟萱的親切笑容背後,藏著幾分冷淡與不耐,果然真相如蔣瑤所言麼?

   她看向蔣瑤,後者朝她笑了笑,面上沒有一絲意外之色,便去安慰失望的文嫻文娟姐妹了。

      等到與蔣瑤交好的那位林玫兒小姐抵達之後,情況總算有了改善。林玫兒性情嚴謹,瑞莊中又不失隨和,除了比較注重禮儀與身份之別外,對她們還算親切。顧家姐妹總算不再覺得憋屈了。

      接著,路王妃與小郡君朱暖也回來了。朱暖很快就參與到朋友的談話中來。她倒是個活潑的性子,聽蔣瑤說文怡也幫忙為王府與羅家牽線了,便笑著拉起文怡的手,道:「多虧你和小瑤啦,我替母親解決了一大難題,大大漲了母親的臉面!母親賞了我好些好東西呢,祖母也讓我陪她進宮請安!這都是托了你們的福!」

      文娟好奇地問:「是什麼事呀?先前並不曾聽兩位姐姐說起。

      蔣瑤正要告訴她,先前引路的那侍女卻過來稟報:「王妃有令,茶會要開始了,情郡君與各位小姐移駕香雪海。」




第一百四十八章 王府茶會


      香雪海位於靜水閣左後方,是一片方圓數十畝的梅林,一眼望去,紅紅粉粉,幾乎看不到邊際。
      
      蔣遙笑道:「那邊角落裡還有幾十株臘梅,只是今年雨雪少,是以臘梅開得不如往年好,倒是這大半邊梅林裡種的紅梅,還算開得旺盛,不過比起往年,要遜色多了。」

      文怡恍然,細看那梅花,果然有許多花蕾都不曾吐蕊,只是與侍郎府的梅花相比,已經好得多了。今年路王府的茶會,賞梅大概只是藉口,八成是為了那些皇子與宗室子弟而開的吧?這麼一想,她就覺得心裡硌應,深悔不該前來。不過既然來了,只好作一日陪客吧!

       香雪海入口不遠處,有一大片空地,早已有王府的侍從收拾出來,佈置了許多桌椅小幾,又有十多座四六扇的大屏風擋在周邊,隔絕了自北邊而來的寒風,又有數個大銅爐在旁燃燒著炭火,令人在這梅林之內,只覺得溫暖如春,並不覺得寒冷。

      只是文怡留意到,那些銅爐的擺放位置都離梅花甚遠,想來一是怕傷了梅花,二也是擔心熱氣化開梅枝上的冰屑,致使冰水落下,沾濕席間嬌客們的華裳吧?只是這種事如何能避免?她分明看到,這席間鋪設的彩氈上,已經沾染泥水印跡,不復原本的華麗鮮豔,大煞風景。

      有幾位小姐留意到了,眉間輕皺,有些嫌惡地輕提裙擺,生怕這泥水會沾到自己的衣裳上,失了臉面。

      茶會的桌椅擺設有些講究,上首主位設有錦帳,一主兩副三座四幾,寶座顯然是為路王妃所設的,兩旁的圈椅則多半是給路王府的世子妃或郡君們備下的。

      主位以下,兩邊各有八張圈椅,並八張小幾,有圓形的,有方形的,有梅花的,也有方勝的,張張表面光可鑒人,還飾有金漆雕花。每張小幾相隔數尺,上頭都放著一壺、一盞、兩個巴掌大的圓形漆盒,雖沒打開蓋子,卻也知道裡頭裝的一定是各式細點。這樣的座位,非公侯府第、皇親貴戚之家的小姐不能坐。

      這十六個座位後排,則各有一溜兒二十來張交椅,每兩張交椅配有一張圓形的小幾,幾上有一個壺、兩隻杯子、一個大些的攢心梅花漆盒,沒有蓋,裡頭分了五個小格,放了些吃食茶點。

      這兩排交椅後頭,不到三尺處便是擋風的屏風了。文怡開始猜想,也許自己要坐的……是這幾十張交椅中的一張?

      有人在旁竊竊私語:「今年怎的在外頭開茶會?便是有屏鳳有暖爐,也怪冷的……」

    「興許是因為今年來的人多,靜水閣裡坐不下?」

    「奇怪的是,方才我可沒瞧見梅林這頭擺了桌椅,莫非是匆忙擺就的?這不像是路王妃的行事……」

      「臨時決定的吧?在外頭開茶會,沒遮沒擋的,若是有人闖進園子裡來,不就看見咱們了麼?」

      眾人忽地一靜,有人不明所以,大部分人卻已心中有數,開始端莊她、優雅地面帶微笑,款款向席間走去。

      文怡姐妹幾人看在眼裡,文嫻立時便挺直了腰,暗暗告訴自己,可別在這種場合裡叫人比下去,丟了顧家的臉面。

      蔣瑤笑道:「五姐姐,你別緊張,瞧你的臉都僵住了。」文嫻一僵,深吸幾口氣,略放鬆了些,卻露出一個不大自然的微笑:「我沒緊張呀。」順道拉妹妹文娟一把:「別東張西望,叫人笑話你沒見過世面。」文娟心裡雖緊張,卻也覺得姐姐太過嚴格了,不由得有些洩氣。

      文怡無奈地歎了口氣,暗暗環視周圍一圈:「六姐姐到底去了哪裡?怎的這會子還沒過來?!」茶會很快就要開始了,朱暖已經去了錦帳那頭,阮家姐妹也各自就座,坐在她們下子的,是一個身披鵝黃繡花斗篷的女子,頭上插著一根珠紋,身量苗條,舉止優雅,只可惜背時著顧家姐妹等人,文怡看不清她的長相,但聽旁人小聲議論,似乎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東陽侯府大小姐。

      能被皇上與大後看中成為大子妃候選的女子,想必十分出眾吧?只可惜自己未能得見芳容。

      文怡有些好奇,這樣出色的女子,為何自己前世竟不曾聽說過呢?

      蔣瑤忽然驚呼:「鄭姐姐!」文怡忙回頭去看,果然見到鄭麗君帶著兩個侍女,面帶微笑前來。蔣瑤忙上前行禮問了好,顧家姐妹也過去打了招呼。鄭麗君——回應,又笑問:「你們多早晚到的?怎的方才不見?」

      文娟心中嘀咕,她們都看見她了,是她沒看見她們罷了。

      蔣瑤笑道:「到了有一會兒了,我記得表姐是隨你一同來的,不知她現下在哪裡?」

      鄭麗君笑容一頓,道:「你們沒瞧見麼?方才遇到東平王世子,他邀文慧往這邊賞梅來了。怎麼?你們沒看見人?」

      文怡吃了一驚:「東平王世子?!文慧隨他過來了麼?!」心下暗暗扼腕。

      蔣瑤面上笑容不減:「我們沒瞧見呢。表姐真是的,居然把我們拋下,回頭見了她,定要罰她才好!」又這眺林中方向:「林子裡沒人呀?是不是覺得外頭大冷,早就出來了?」

      鄭麗君容色稍緩,文嫻卻在這時面帶愁色地道:「六妹妹真是的,連個丫頭也不帶,就這麼隨東平王世子去賞梅,也不怕叫人看見了說閒話!」

      蔣瑤與文怡動作均是一頓,後者飛快地看了鄭麗君一眼,前者笑道:「今兒表姐是跟鄭姐姐同來的,沒帶丫頭呢,踏雪尋梅兩個也沒跟來。我們倒是帶了幾個丫頭,可又沒跟表姐遇上。」

      鄭麗君似乎忽然時這個話題產生了興趣:「原來踏雪尋梅兩個都沒跟你們一塊兒來麼?那跟來侍候的是誰?」

      文怡心中生起一種違和感,這位鄭家小姐若時她們帶來的丫環感興趣,為何不問文嫻、文娟或自己,卻問蔣瑤?

      蔣瑤有些猶豫地道:「我是什麼牌面上的人?就算帶了丫頭來,也不過是叫人笑話罷了,因此一個人也沒帶,倒是顧家姐姐與妹妹們帶了三個丫頭。」

      文嫻便道:「我身邊的聽琴跟過來了,另外還有祖母身邊的雙喜與伯女身邊的翠羽。」她知道鄭麗君是文慧好友,只是時方家世不凡,讓她有些拘謹,見其有問,便知無不言了。

      路王府的宴席與茶會,來容甚多,其中只有身份貴重的客人才能帶一兩名隨侍在身邊,大部分賓客的隨從是要留在外院的。蔣瑤在侍郎府只有兩個近侍,奶娘早早離開了,她又有事差含笑去辦,因此並未帶人。顧家姐妹三個,因文嫻是今日的重中之重,才能得一位用慣的丫環跟在身邊侍候。而另外兩名,名義上是跟來侍候小姐們,其實一個是于老大人派來監視文慧,一個是蔣氏派來照應女兒的,只是三人此時都被擋在前院,並未進園。

      文怡本不在意這些,只是覺得鄭麗君在眾人都紛紛入席之際,還在糾纏於這種微末小事,實在有些古怪。

      鄭麗君又問文嫻:「翠羽?這個名兒有些陌生,是府上的家生子麼?」

      文嫻答說:「是老家帶過來的,是家生子。伯女因喜她行事穩重,人又老實,便帶在身邊了。」

      這時有王府侍女過來催促了,鄭麗君便向文嫻笑笑:「跟你們說話真有意思。趕明兒我得了空,咱們再好好聊一聊。」說罷便隨那侍女去了,在主位右邊下手第三張圈椅處就座。她坐下後,也不跟兩邊的閨秀打招呼,只是默默垂首思索著什麼。

      正當文怡還在為其問話不解之際,輕微的腳步聲在她身後響起,她回過頭來,立時松了口氣:「六姐姐,你到哪裡去了?!」她眼中帶了幾分凜然,「方才鄭家小姐說…你去賞梅了?!」

      文慧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又有些不耐顧:「誰去賞梅了?不過是遠遠地瞧了幾眼!這又與你什麼相干?!」

    「六妹妹!」文嫻皺眉上來勸她,「不可再任性了!若叫祖母知道你跟東平王世子私下見面,她老人家一定會生氣的!」

      文慧臉色一變,頓時放緩了神色:「偶爾遇上說兩句場面話罷了,總不能轉過身就走人吧?那太失禮了。」又眺望席間:「麗君已經到了麼?我過去了!」說罷便丟下眾姐妹往前頭走去。

      文嫻覺得有些丟臉:「六妹妹真是的…她難道不跟我們坐在一塊兒?!」

      蔣瑤笑道:「她年年都是與鄭姐姐坐一塊兒的,以我們的身份,只能敬陪未座了。」

      文怡卻看著鄭麗君兩邊已經就座的千金小姐們,覺得有些不對。

      但她們已經沒功大理會文慧的事了,王府的侍女總算來請她們了,她們忙跟著那侍女,在左邊略靠後方的座位上就坐。這裡離最尾端的交椅,只隔著三張桌子的距離。不過文怡坐下來後,卻覺得很安心。

      她與文娟坐在一處,文嫻卻與蔣瑤坐在上首那席。興許,這是依照各人家世出身排列的?

      文慧的方向傳來一聲高聲叫喚:「什麼?!」引得眾人都轉頭去看,只見文慧呆站在鄭麗君身旁,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地,她對面站著一名王府侍女,垂首恭立,看不清表情。

      鄭麗君面露笑容,拉了拉文慧的袖子,起身與她耳語幾句,文慧的臉色便緩和了幾分,接下來又面帶不滿地說了幾句話,鄭麗君又與她耳語一番,文慧總算不甘不願地離了那裡,在那侍女的引領下,往顧家姐妹的方向走來,然後在文怡等人驚愕的目光中,坐在她們的下手。

      與她同席的,是一位六部郎中的千金,方才與文怡姐妹等人已經見過禮了,此時也瞪大了一雙圓溜溜的眼晴,仿佛文慧頭上長出了角來。文慧又羞又氣,瞪她一眼,便不再理會她了,只是有些不自在地對文怡文娟道:「你們頭一回來,我就陪你們坐坐吧,省得你們有什麼不懂的,叫人笑話了!」

      文怡等人木然點頭,心裡都猜到事情肯定沒那麼簡單。

      四周竊竊私語不絕,文怡隱約聽見,十個人裡有八個便在譏諷文慧被貶到了末席,文慧顯然也聽見了,雖然表情有些忿忿地,卻沒太大怒氣,反而還帶著一種優越的神猜,漫不經心地吩咐了侍女幾句話,似乎是要差翠羽去做什麼事,接著便掃視眾人一眼,面帶諷笑。

      文怡心中忽地不安,文慧……該不會是因為被刺激太過,犯了瘋病吧?

      不一會兒,路王妃到了,眾女忙起身相迎,恭敬行禮,個個嬌聲軟語,體態優美,你奉承一句路王妃美貌一如年輕時,我誇讚一向路王妃的兩個孫女都是天姿國色,聽得路王妃心花怒放,笑容越發親切了。大郡君端端莊莊地站在那裡微笑聽著,朱暖卻暗地裡抬袖掩口輕笑。

      待這番奉承總算結束後,路王妃才入了座,開始進入正題。

      所謂茶會,當然少不了品茶,但今日的主題卻是賞梅花。於是,有幾位閨秀便獻上了自己作的詩詞,以博王妃一笑。又有一位閏秀不甘人下地現場作畫一幅,將這滿林紅梅繪入畫卷之中,然後題上一首小令,歌頌今日茶會盛事,順道奉承了路王妃一把。

      路王妃自然是喜出望外的,連連誇那位小姐才藝出眾。這下其他人也坐不住了,紛紛要求表現一番。路王妃便笑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今日來的女孩兒們比往年多,若叫你們每人都爭一回頭彩,天就黑了!我倒是有個主意,又有趣,又好玩。」說罷命人取了一個纏有五彩絲帶的藤籮來:「這裡頭有幾十個紙團,正好在座的小姐們一人一個,其中只有十個紙團裡畫了花兒,我們抓鬮吧,誰抓到了,誰便能一展奇才,如何?」

      眾女自然是齊聲叫好,還有人多誇了一句:「果然有趣,哪裡想來。」

      文怡心裡暗道不好,自己根本就沒準備,可千萬別叫自己抽中才好!

      文慧卻面上發亮,心想「這種事往年都是做了手腳的,麗君既然向我保證了那件事,興許我能抓中?」便決心要在眾人面前大展才藝。

      那藤籮由侍女棒著,依次傳遍席間,不一會兒,便到了文怡面前。她心下不安地伸子進去,猶豫了一會兒,抓了一個紙團出來,便握在子心裡。等到所有人都抽完了,路王妃便笑問:「怎麼不打開看看?都有誰抽中了?」

      眾女紛紛展開手中紙團,有人驚喜,有人洩氣。文怡看到手裡那紙片上頭空空如也,總算松了口氣。文娟的嘀咕聲從她耳邊傳來,同樣沒有抽中。她抿嘴一笑,卻看到文慧惱火地將那紙片翻來覆去地看了幾回,才悶悶地將它扔到一邊。

      看來文慧也沒抽中。

    「呀!」驚喜的聲音從另一側傳來,文怡回頭去看,只見文嫻面帶紅暈地拿著一張紙,紙上畫了一朵牡丹花,分外嬌豔。...<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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