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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艾珈 - 不吻不相識【單】 [打印本頁]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2-12 12:52 PM     標題: 艾珈 - 不吻不相識【單】

本帖最後由 pigbaby0426 於 2016-2-12 01:23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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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乖乖小職員林美里工作勤奮認真,在百貨公司設計部任職一年多,
不但連個病假也沒請過,更是吃苦當吃補,無條件接受主管的嚴苛要求。
然而某天,新上任的經理卻突然把她叫去痛罵一頓,說她打混不做事,
是偷薪水的小偷,甚至給她一天期限,沒把案子做好立刻捲鋪蓋走人?!
她大驚之下才發現,原來他誤把她當成偷懶摸魚的組長林美「禮」啦!
冤枉啊!瞧經理一表人才,還是行銷精英,怎會如此「識人不清」?!
沒關係,她要化危機為轉機,藉此一展長才,小蝦米終能出頭天!

安韋斯肩負重振家族企業的大任,難免求好心切,
才會錯把「美里」當「美禮」,把替死鬼罵個狗血淋頭……
豈料這小妮子不但不以為忤,還努力寫出優質企劃,
叫他欣賞讚好的同時,對她也更覺愧疚抱歉啦……
他該怎麼辦?光是請吃飯賠罪哪能表達他的誠意!
看來──咳咳,只好賠上他這顆火熱的心了~~

【出版日期】2012-11-15
【出版社名稱】狗屋
【書系及編號】采花系列(11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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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2-12 01:10 PM

第一章

台北,Amour(愛慕)shopping mall--

在堆滿紙張與樣品資料的辦公室裡,一個穿著短袖藍綠色雪紡衫、白短褲的年輕女孩,正飛快地鍵入即將展開的特價資訊。

她,林美裡,綽號小美;是Amour設計部最最低階的基層員工,今年二十三歲,自台藝大進修部畢業後進Amour工作,昨天剛好屆滿一年。

辦公室外,一個穿著藍色連身工作服,背後印著「藍普清潔」字樣的中年婦人推著清潔車進來。婦人姓劉,Amour員工慣喊她「劉阿姨」。午餐時間,同事全都外出吃飯去了,只剩下林美裡還黏在椅子上不動。

望著林美裡纖瘦的背影,劉阿姨憐惜地搖了搖頭。兩人之所以相熟,全都是因為美裡常一個人留下來加班,而且美裡常幫忙劉阿姨做些打掃、倒垃圾的工作,臉上總是笑咪咪,完全不像一般時下年輕人的冷漠。

劉阿姨輕敲她桌面。「都快十二點半了,還不趕緊去吃飯?」

林美裡身子一抖,轉頭一見是誰,才拍著胸口歎道:「阿姨你嚇到我了。」

「誰叫你做事做得那麼入神。」劉阿姨望著林美裡。

林美里長發過肩,模樣清秀,白白淨淨的臉上戴了一副樸素的黑框眼鏡。劉阿姨建議過好多次,她眼睛那麼大,睫毛又長,換戴隱形眼鏡比較招桃花。

她總說自己沒那預算。

林美裡爸媽走得早,大學進修部的學費還有生活費,都靠她到7 - 11打工才能勉強支付。一畢業就能找到穩定的工作,她已夠感激涕零了。

而且她有個夢想,希望能在五年內存到五十萬,再到米蘭、巴黎、東京、瑞典、芬蘭等設計重鎮跑一圈,體會一下當地人的生活。

所以不管頂頭上司交辦的工作如何繁重,她總是不吭一聲地全力完成。

還是那句老話:何苦跟錢過不去?

林美裡一頂鼻樑上的眼鏡,又把目光轉回螢幕上。「宣傳DM下禮拜一就要出刊了,可是還有一大半還沒弄好,我擔心會來不及……」

劉阿姨皺眉。「啊你上禮拜不是已經弄好了--」

「這是曉亭的分。組長要我明天全部弄好給她。」她拍拍桌上那一疊資料。說來洩氣,她明明是櫥窗組的一員,組長卻老要她幫文宣組工作。

雖說同為設計部,互相幫忙情有可原,可是她幫忙的頻率--會不會太高了一點?!

又來了。劉阿姨替她打抱不平。「『大美』太過分了,不能因為方曉亭是她的親戚,就縱容她擺爛啊!」

「噓。」林美裡摀住劉阿姨的嘴,緊張地站起身四處張望。

美裡的頂頭上司--也就是劉阿姨口中的「大美」,碰巧也叫林美「ㄌㄧ」--禮貌的「禮」;為了區分兩個美「ㄌㄧ」,設計部的員工習慣叫美裡小美。

想當然,「大美」--自然就是年長美裡十五歲的林組長。

「安啦,」劉阿姨拉下林美裡的手。「我確認過了,辦公室只剩我們兩個。」

林美裡鬆了一大口氣。「嚇死我了……」

組長最忌諱底下人說她的八卦,而且老資格的她,公司裡耳目眾多,林美裡就親眼看過,收發室的同事不過是罵了組長一句「大屁股」,也不知是誰傳上去的,總之沒過幾天,同事就離職走人了。

「你啊,」劉阿姨伸手戳她腦門。「就是這麼膽小,大美才會老把你吃得死死的。」

林美裡挲著額頭憨笑著。「反正來公司就是工作,多做一點又不會少塊肉--」

「誰說不會少塊肉?」劉阿姨望著她瘦巴巴的手臂搖頭。「看你,老為了趕工作不吃午飯,身體早晚會出毛病。」

說起午飯--「我竟然忘記了!」她邊喊,邊從提袋裡掏出一個雙層餐盒。

「裡面是什麼?」劉阿姨好奇問。

「午餐啊,我今天早上才煮的。」她打開盒蓋,露出汆燙過的高麗菜、紅蘿蔔還有綠花椰,下層是兩顆用糙米加鹹肉捏成的飯團。「阿姨要吃嗎?」

看著她樸素的餐盒,劉阿姨不感興趣地搖頭。「幹嘛花時間做便當,公司不是會幫忙訂?」

「省錢吶。」她拿出隨身筷,挾了一朵綠花椰入口。嚼嚼,很不錯!「我們的伙食津貼一餐是六十元,現在隨便訂一個便當,最便宜也要七十五元--可是阿姨知道我煮這些才多少錢?不到三十元!」

「你真是省錢省瘋了--」劉阿姨搖頭。

「才不是,是真的還不錯!吶,阿姨你嘗一口--」

不過是燙過的花椰菜,能好吃到哪兒去?拗不過美裡的堅持,劉阿姨勉強吃下她遞來的菜。

咀嚼才發現--耶?「你的花椰菜好像比較甜?」劉阿姨說。

「因為是有機的花椰菜啊。」林美裡笑得燦爛。「我以前打工的許店長家裡種的,外面還買不到哩。」

美裡沒說的是,這些有機蔬菜,是她免費幫許店長寫POP,店長感謝她才拿來送她的。

「好好好,你喜歡就好。」劉阿姨揉揉她頭頂。「你坐著趕快吃飯,我去整理垃圾。」

「我來幫忙--」她起身。

「你先把飯吃完再說……」劉阿姨不由分說把她按回座位,盯著她咬了一大口飯團之後,才笑著推著清潔車離開。

同一時間,身著白色西裝、藍綠色襯衫與黑色西裝褲,現年二十八歲的安韋斯,正坐在會議室裡,蹙眉瞪著桌上的櫥窗設計圖。

時尚有型的他,在刀鑿般俊美的臉上蓄了一點修飾過的鬍髭,加上一八五公分的身高,無時無刻看起來總是那麼的耀眼。

也許是他從國外拿到企管碩士之後,就進了全美數一數二的Macys百貨工作,所以對流行品味還有穿著搭配的敏銳度,遠遠超過一般男性。

安韋斯是Amour(愛慕)shoppingmall董事長--蘇遠聲的親侄子。當年安韋斯爸媽在國外旅行發生車禍,安韋斯才十歲。已經接手Amour的蘇遠聲毅然肩負起照顧的責任,無怨無悔一直到安韋斯成年。

對安韋斯來說,從小看到大的Amour就像他第二個家一樣。怎知,他離開不過幾年,記憶中風光燦爛的Amour竟然變成現在這副模樣--老舊、死氣沉沉、毫無新意。

進公司一星期了,他一直壓著不讓人事部公佈最新的職務命令--也就是他,安韋斯,將兼任行銷部與設計部經理。

他想藉由職務未明的這段期間,仔細觀察Amour到底出了什麼問題,才會從百貨業的龍頭,一路跌至谷底。

經他細查之後,發現問題頗棘手,不僅上位者決策錯誤,底下員工也養成了推諉、得過且過的做事習慣。最可怕的是賣場的門面跟擺設--過時俗氣、全無質感,也難怪Amour無法再吸引消費者上門購物。

他往上扒梳著一頭濃密的黑髮,起身繞著圓形的會議桌踱步。

舅舅說得沒錯,Amour亟需幫助。

而且要快。

至於誰能擔起這重責大任--他腦子浮現表哥蘇亮--也是現任Amour總經理的身影。

不行,他搖頭。喜歡玩車跑趴的表哥對企業經營一點興趣也沒有,很難指望表哥能在短時間內振作。

思來想去,眼下能救Amour的人,只剩下舅舅跟自己。

他的手用力捏緊皮製的椅背。

他低頭看著會議桌上的卷宗,上頭畫了一幅老掉牙的嫦娥奔月。

這是中秋節最新櫥窗的設計圖--他移動滑鼠點進Amour的資料庫,叫出過去幾年中秋節的櫥窗擺設。

不出所料,他望著液晶螢幕冷冷撇唇。

這個叫林美禮的傢伙,不過是從資料庫裡叫出舊時檔案,列印出來敷衍了事。

就是她了,林美禮。

安韋斯冷笑。改變Amour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能再坐視底下人怠忽職守、繼續鬆散下去。

「阿廣。」他猛地轉身拉開會議室大門,喊著公司派發給他的特助--王仁廣。「兩件事要你馬上去辦:第一,去找人事部主任,要他即刻公佈我的人事命令;第二--叫人去設計部找林美禮,我要見她。」

「是的Boss,我馬上去。」已摸清新老闆辦事能力的王仁廣不敢怠慢,話一說完,立刻開始行動。

「小美小美,」設計部這頭,剛吃完飯回來的同事曲永琳興奮地跑過來。「你看過最新的人事命令了?」

正聽著電話的林美裡朝她搖搖手,指指話筒無聲地說了句「組長」。

曲永琳一嚇,趕忙把嘴巴摀住。

「--是,組長,我知道了,我明天中午以前一定會把特價DM完……成。」

不等林美裡把最後一字說完,對方已經結束通話。

「怎麼了?」曲永琳看著林美裡把電話掛上。「大美又為難你了?」

「沒啦。」林美裡揉揉額際。「組長只是打電話說她下午要去見廠商,不會再進公司--」

「拜託,」曲永琳翻起白眼。「她想混水摸魚也換個好一點的藉口,我們設計部又不是行銷部,哪需要見廠商--」

曲永琳在Amour負責的是樓面設計的部分,資歷比美裡多了三年。

「沒關係啦。」林美裡搖搖頭。說真話,她還比較喜歡組長不在位子上的感覺。

「你旁邊那個呢?」曲永琳眼一瞥。她問的是組長的外甥女方曉亭。「也跟去見廠商了?」表情十分不屑。

林美裡被逗笑了。

「真是。」曲永琳歎氣。「我們公司就是養了這一堆米蟲,業績才會直線下滑--」

「好了啦永琳姐--」林美裡推推曲永琳手臂,要她少說兩句,隔牆有耳。林美裡指指四周,快上班了,同事漸漸吃完午飯回來了。小心流言傳到組長耳朵裡。

「我才不怕她呢!」曲永琳鼻裡哼氣。

「我知道--」林美裡軟聲說。「對了永琳姐,你剛要跟我說什麼?」

對對對!曲永琳一拍大腿,差點忘了。「最新的人事命令啊,你看過了嗎?」

林美裡搖頭。「我今天還沒出去。」

Amour的人事命令就張貼在打卡鐘旁邊,顯眼至極,員工一進門就能看見。

「就我們跟行銷部有了個新經理,叫安韋斯,他資歷上還寫說是留美碩士,曾經當過美國Macys百貨行銷部經理--Macys百貨耶!」曲永琳誇張地說。

在百貨界,誰沒聽說過號稱「世界最大的商店」,赫赫有名的Macys!

「哇,他好厲害……」林美裡邊看著螢幕邊答。

聽她的口氣,曲永琳便知道她沒心思聽自己說話。

曲永琳往她後腦勺一拍。「你就不能表現得興奮一點?」

哎喲!挨打的林美裡頭用力一點,手指還因此打錯了一個字。「永琳姐--」她挲著腦袋歎息。

她並非有意忽略曲永琳,但是明天就要交DM初稿,她實在騰不出時間閒聊吶。

「虧我還想跟你分享我剛聽來的小道消息……」曲永琳佯怒地說道。「算了,不說了。」

「再等我一天,」林美裡雙手合十,由衷地道歉。「等我把DM初稿交出去,我一定過去找你聊天。」

「你想找我聊天,我還不一定有空咧。」

曲永琳雖然這麼回答,可瞧她表情,林美裡知道,她沒生氣。

「做你的事吧,我回去了。」曲永琳說完,又朝林美裡後腦勺一拍,這才扭著屁股回她座位。

林美裡吁口氣,總算能安心工作了。

可才經過五分鐘--

工讀小妹亞琴匆匆跑來。「美裡,美裡回來了嗎?」

「我在這裡。」林美裡抬手應聲。「怎麼了亞琴?」

亞琴一把抓住美裡的手,一邊喘著氣。「新來的王特助--要你現在馬上上去會議室,新經理要見你。」

烏龍就從這一刻開始--跟安韋斯一樣,甫進Amour不久的王仁廣派了一個進公司才一個多月的工讀小妹--亞琴來設計部喊人。從沒聽過林美禮全名的亞琴,很自然就跑到她唯一認識的「林美ㄌㄧ」面前。

「新經理要見我?」美裡指著自己鼻子,感覺辦公室裡同事們的目光,一下子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她背脊涼涼的,忽然有種不妙的預感。

「喔,好,」她吶吶地收拾桌面。「我馬上過去。」

新經理找我做什麼?

懷著不解,林美裡飛快趕到十樓的會議室。

走廊底側的桌子後方坐了一個人,她想,正埋頭工作的生面孔,應該就是亞琴口中的新經理特助。

「特助好。」

王仁廣抬頭。「你就是設計部的林美禮?」

「是,」美裡不安地笑了笑。「我是設計部的林美裡--請問特助,經理為什麼突然間找我?」

「誰知道。」王仁廣肩膀一聳。Boss在想什麼,哪會跟他這個小嘍囉一一稟明?「快去吧,經理等你很久了。」

「是--謝謝特助。」提心吊膽地鞠了個躬後,美裡四肢僵硬地來到會議室門口。

進來Amour一年,她見過最大的高層,就是面試時同坐在席上的人事部主任,她當年的主要面試官就是她現在的組長林美禮。據小道消息,大美當時並不想用她--理由想也知道,誰叫兩人名字那麼碰巧的同音。

沒想到自己竟有機緣直接看到管理高層--且還是兼任兩部的經理、待過Macys百貨的超級菁英--美裡一雙腿難以自抑地發抖。

放輕鬆、不會有事的,她深呼吸鼓勵著自己。

雖然想不透經理為什麼找她,但她能夠確定,自己進公司以來一向盡心負責,從沒搞砸過任何交辦的工作。

她抬手敲門。「經理,我是設計部的林美裡。」

「進來。」門裡傳來低沉的男聲。

吸口氣,她毅然旋開木門上的握把。

只見一個身著白色西裝,黑髮濃密的俊帥男子,正雙手交疊,目光炯炯地盯著她看。

四目相交的瞬間,她先是察覺新經理的衣著配色,竟和自己一模一樣。

同樣是利用白色與藍綠色配出清爽的夏日氛圍。

不過想也知道,她身上這套五分埔買來,特價六九九元還被她殺到六五元才買下的LBT(路邊攤),恐怕還不夠買新經理身上的襯衫。

這就是金字塔高階與低階的差距--她偷偷想著。

安韋斯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打量著眼前長發過肩、戴著黑框眼鏡,看起來小巧可人,身高還不及他肩高的「林美禮」。

論長相,眼前女子不夠燦爛耀眼。但她渾身散發著一股和煦的暖意,讓人一見著她就覺得愉快自在。

可惜--他往桌上圖稿一瞄。這麼一個人畜無害的可愛小女生,卻是一個不知努力、光領薪水不做事的水昆妹。

「林美禮。」

沒料到公司裡竟然會有員工同音同姓--而且還同部門--的安韋斯,事先並沒要求人事部送來她的人事檔案。個人資料這些事,直接問她本人就行了。「你的學歷?」

美裡吸了口氣答:「台藝大視覺傳達設計學系進修部。」

還算有名的學校,他心裡想著。「在學校參加過比賽、拿過獎嗎?」

她點頭。「有。可是,我的作品集放在家裡沒帶著--」

「我沒打算看。」他手上這份中秋節的櫥窗設計圖,已夠說明很多事。「我只是想確認一下你的資歷--看看是哪一間學校教出來的好學生,能設計出這樣的圖來。」他嘲諷道。

啊?

莫名被酸了一陣的林美裡還沒會意,安韋斯已把桌上卷宗往她懷裡一扔。

她倉皇接住。「經理--?」

他表情嚴厲。「交出這種設計圖,難道你都不會覺得愧對你爸媽、愧對學校、愧對教你的老師們?」

我--我什麼時候設計過什麼圖了?

一頭霧水的美裡打開卷宗,見著裡邊的嫦娥奔月--她驀地明白。

經理搞錯人啦!她急忙辯解:「經理!這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錯?」安韋斯打斷她的話。「不然是誰的錯?當初錄用你的人?」

當然不是,她連連搖頭。「不是!經理,您聽我解釋--」

安韋斯覺得不可思議。

身為設計部成員,不動腦袋思考,只會潦草了事,弄出這種笑死人的設計圖,還有理由解釋?「你還想解釋什麼?說你是因為工作太多,騰不出時間好好設計,才會交出這種爛圖--還是要告訴我,現今我們台灣的風土民情,就是喜歡在中秋節的時候,看見shoppingmall的櫥窗裡面,放了一尊丑嫦娥?」

唉喲,美裡一歎。「不是的經理,我想說的是--」這圖不是我設計的!

冤有頭債有主,事主不是她,他狂罵她做什麼?

氣頭上的安韋斯依舊不給她機會把話說完。「做事不負責任還死要辯解,我們Amour的業績日漸下滑,你這種光領薪水不做事的薪水小偷,得負上絕大部分的責任。」

安韋斯這話說得很重,向來好脾氣的林美裡也被罵出了火氣。

「我不是薪水小偷。」她擰起秀眉,一張臉憋得發紅。「經理,你罵人之前,可不可以先把事情搞清楚--」

她還覺得他不夠清楚?

一直以為眼前人正是林美禮的安韋斯,見她死不認錯悔改,心裡一把火燒得更旺。只見他起身怒指。「設計圖就是最好的證明。」

「但這不是我--」做的--

她心一急,多吞了一口口水,就這麼一頓,話還是沒辦法說全。

「我不想聽任何推托之辭。」安韋斯狠瞪著她。「你只有兩條路可選。一,收拾東西立刻離開Amour;二,明天早上九點前,再交一份對得起你學校老師、對得起你所拿薪水的全新設計圖來。」

林美裡喘著大氣憋屈地瞪著安韋斯。

怎麼會有這麼不講道理、不問青紅皂白的人?虧他還是待過Macys百貨的超級菁英!有那麼一瞬間,她真想把手上的卷宗往他俊臉上一扔,大喊「走就走,跩什麼跩」!

當經理就這麼偉大,可以事情不弄清楚就隨便罵人?

可眨個眼,她腦子轉過多年來的夢想--現在離職,萬一沒辦法在短時間內找到接替的工作,到設計重鎮旅行這件事,不知還要拖幾年才能實現?

就是這個念頭,讓她發脹的腦袋倏地冷靜下來,好好細省整件事情。

這中秋節的櫥窗設計,當初行銷部發案的時候,她就曾自告奮勇表明自己願意負責--只可惜組長不看好她的能力。不管交幾次圖,組長總是看也不看直接扔進回收桶,還取笑她異想天開,要她掂掂斤兩,乖乖做她的工作才是上策。

組長的態度有兩種可能:一個,是她做出來的圖真的很差。可從組長看也不看就把圖稿扔掉的舉動,除非組長有透視能力,能夠不翻開封面就能看見內頁,否則可能性不大。

第二個可能,就是組長不希望她出頭,進而被管理高層看見。如果是這樣--她突然省悟,眼下情況,可能是自己的大好機會!也是唯一的機會。

只要她瞞住實情不講--她吸口氣--將錯就錯,把自己畫好的設計圖交給經理,由經理親自判定她到底是真有能力,還是光會空想--

這個可能讓美裡雙眼一亮,也不在乎自己被誤會了。「經理剛說,只要我明天早上九點前把新的設計圖交上,我就可以繼續待在設計部工作?」她再次確認。

安韋斯重新坐回椅上。這小女生的情緒管理能力還不差,剛剛那瞬間,他還以為她會負氣扔下卷宗走人。

他不留情地審視她。「看你交什麼東西上來。我可以坦白告訴你,有我坐鎮的設計部,絕對不會像以前那麼好敷衍了事。」

「我從沒想過要敷衍了事。」美裡叛逆地瞪著他。「明天早上九點前,我一定會交出一份讓您刮目相看的設計圖。」

安韋斯一臉不信地搖頭。「坦白說,我並不期待。」

我發誓,我一定會讓你把這句話吞回去!

哼,走著瞧!林美裡咬緊牙關說道:「我回去工作了。」

不等安韋斯回應,她身子一轉,表情僵硬地走出會議室。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2-12 01:11 PM

第二章

頭好重,好累好想睡……

翌日早上八點,林美裡在手機鬧鐘的嗶嗶聲中,不情不願地爬離溫暖的被窩。

雖說先前已經做好一份中秋節的櫥窗設計圖,可求好心切的她,仍舊花時間把舊圖好好整理修飾了一番,加上組長交給她的DM,昨天晚上她睡不到三個小時,又得爬起來上班。

出門前,她狠灌了一杯昨晚煮的咖啡--放了一晚上的咖啡又濃又苦,她邊喝邊打哆嗦,可拜濃咖啡所賜,她總算能神志清醒地換好衣服,準備面對今天的難關。

是不是可以繼續待在Amour設計部,就端看她手裡的設計圖能否被青睞了!

差十分九點,她人已抱著卷宗來到會議室前的走廊,別說安韋斯了,就連他的特別助理也還不見蹤影。

為了掩飾昨晚熬夜的憔悴臉色,她今天選擇穿一件白色短洋裝,外搭赭紅色開襟外套--同樣是五分埔買來的便宜貨,但因為搭配得宜,看起來並不廉價。

相信你自己,你盡了全力,不會有問題的。

她望著玻璃倒影幫自己打氣。

身後忽地傳來腳步聲。

「Boss,前面那個人,好像是林美禮?」跟在安韋斯身後的王仁廣說。

還挺準時的。

穿著簡單白襯衫黑西裝的安韋斯點了下頭,他身後的王仁廣會意地拿出鑰匙,跑去打開會議室門鎖。

他個人的辦公室還在加緊裝潢中,所以目前,安韋斯仍舊留在會議室裡辦公。

「經理早。」林美裡恭敬地點頭。

安韋斯眸子一掃,已然察覺她眼眶底下的黑眼圈。

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他冷笑地想著,他不出言逼迫,她永遠不曉得該拿出幹勁。

看著她憔悴的臉色,安韋斯一點都不覺得同情。

「早。」他不冷不熱地回話。

「啪、啪、啪」三聲,先進會議室的王仁廣幫忙打開電燈,微暗的會議室倏地光線明亮。安韋斯幾個跨步來到長桌後方,伸手要她把圖稿交來。

就在這時,突兀的鈴聲大響。

美裡一臉抱歉地掏出手機。

「對不起,是我主管來電--」她上樓前寫了張便利貼放在組長桌上,她想……組長肯定看見了。

安韋斯示意她接電話,他自己則是翻開她遞來的卷宗,一瞧,眼睛倏地發亮。

「林美裡,」手機裡傳來大美的怒吼聲。「你留那張字條是什麼意思?!什麼你去見新來的設計部經理?我們設計部何時來了一個經理?」

「組長沒看見打卡鐘上的公文嗎?」美裡邊貓著安韋斯表情邊回答。「就昨天下午你去見廠商,人事部發佈了新的人事命令。」

「有這回事?等等--」接下來這段話美裡聽得不是很清楚,像是有人在手機那頭跟組長說了什麼。

好一會兒,手機那頭才又傳來組長清晰的吼聲:「所以你現在到底在哪裡?」

「我在會議室。」美裡不安地看了安韋斯一眼。

從他的表情,實在看不出他到底喜不喜歡自己的設計圖。

萬一他不喜歡怎麼辦?她好緊張。

「我現在馬上上去。」組長吼完,即刻結束通話。

伸頭一刀縮頭一刀,美裡把手機放下,懷著必死的決心看著安韋斯。

「經理--還滿意嗎?」她怯懦地問。

安韋斯抬起頭,眼裡滿是不解。「你有這創意,為什麼當初不弄,卻搞一尊丑嫦娥出來交差?」

「因為原設計圖不是我--」做的。

最後兩個字剛要從她口中吐出,她身後的會議室門冷不防被打開。

只見美裡的頂頭上司--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大美」林組長衝到安韋斯面前。「安經理!真對不起,我昨天去見廠商,不曉得您剛到任,來不及跟您問聲好--」

安韋斯皺起濃眉。

「你是誰,進門不曉得要先敲門?」

「對不起對不起,」身上衣服色彩繽紛,活像打翻了調色盤的大美哈腰道歉。

「我剛才跑得太急,一時忘記了,我先自我介紹,我叫林美禮,是設計部櫥窗組組長,也就是她--林美裡的主管,經理,不曉得林美裡她做錯了什麼事?」

安韋斯總算聽出蹊蹺。

他驚訝地望向林美裡--「你們同名同姓?」

林美裡搖頭。「最後一個字不一樣,我是里長伯的『裡』;組長是禮貌的『禮』。」

里長伯的裡--他皺眉翻開夾著丑嫦娥圖稿的卷宗,然後看向林組長。「這圖是你設計的?」

大美探頭確認。「是,是我設計的,請問經理--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問題可大了!

我竟然罵錯人了!

安韋斯緊一閉眼,然後看著林美裡。「你昨天怎麼不說?」

「我想說啊,」美裡一臉委屈。「可是經理一直不給我機會--」

安韋斯再歎,她說得沒錯,仔細回想,她昨天連說了好幾次「不是我」、「您誤會了」--他只當她在狡辯,完全不給她機會把話說完。

天吶,我怎麼會這麼烏龍,犯這麼離譜的錯?

他搓揉著額角。

「經理?」被晾在一旁的大美小小聲問。「請問現在的情況是……」

「現在什麼情況跟你無關。」安韋斯快刀斬亂麻,中秋節特惠迫在眉睫,追究林美禮過失的事可以晚點再說。「重點是,中秋節的櫥窗設計,我決定交給你的下屬--林美裡負責。」

林美裡一雙眼瞪大,這意思是……經理喜歡她的設計圖?!

「可是--」大美看著林美裡,又回頭看著安韋斯。「公司的櫥窗,向來是我--」

「有意見?」安韋斯挑高眉問。

大美敢怒不敢言,安韋斯是設計部經理,是她的頂頭上司,他的命令,她哪敢說不?

所以,她把滿腔怒火往旁邊的林美裡身上傾倒。

林美裡,死定了你--大美惱恨地想。

一定是林美裡這個死丫頭背後做了什麼手腳,經理才會突然下達這個命令。

「好了,」安韋斯往門方向一望,他還有一堆事得跟林美裡確認,「這裡沒你的事,你先回去。」

「還不走?」大美一臉礙事地搡了美裡一把。

「我說的是你不是她。」安韋斯又說。

啊?大美回頭,指指自己又指指門外。「我?」

不然呢?安韋斯無言地瞪著她。

大美這才不情不願地開門離開。

直到會議室裡只剩下他們兩個,安韋斯才又說話。

「對不起。」他歎口氣。「誤會你是我不對,我應該先到人事部調資料,搞清楚對像之後再罵人。」

美裡連連搖頭。「沒關係,經理別放在心上。」

說來還得感謝他弄錯,她心想,要不然自己怎麼拿得到櫥窗的工作?

「你的設計圖的確不錯,」安韋斯看著設計又說。「把擺設的主角換成『森林家族』的玩偶兔,由它們來做我們慣做的事,畫面看起來溫馨,也少了幾分推銷味--不過,你確定你找得到等身大的『森林家族』兔玩偶?」

美裡用力點頭。「我有一個學長專門負責進口『森林家族』的周邊商品,昨天我也再次跟他確認過,他答應一定會全力幫忙。」

安韋斯再一次看著設計圖,裡邊繪著一幢森林小屋,有綠蔭,有草地,還有一隻隻毛絨可愛的「森林家族」主角在裡頭烤肉賞月吃月餅。

雖然他是男人,但看見這有如童話般的溫馨構圖,依舊能觸到他心頭柔軟的那個角落。

不得不承認,眼前的林美裡,確實讓他刮目相看。

「就照我說的,這次的中秋節櫥窗就交給你全權負責。」他把圖遞給她。「再一個半月就是中秋節,我要在十五天后看見一個完美出色的櫥窗,辦得到嗎?」

「沒問題。」美裡笑逐顏開。此時被肯定的快樂,早已超越昨天被誤會的氣惱--喔耶!她開心得想轉圈圈。

就是因為喜歡設計,她當初才會選讀視覺傳達設計,只可惜進Amour設計部一年了,組長始終不肯放手讓她負責。

想不到今天,她終於有機會設計櫥窗了!

「對了,」她猛地想到。「經理,我再確認一件事--櫥窗設計好之後,是由您點收,還是--」組長?

安韋斯瞭然地望著她。「你擔心你的部門主管會從中作梗?」

「不是不是,」林美裡連連搖手,她才沒膽子做這種指控。「只是問一下,免得到時找錯人。」

安韋斯打量她戒慎惶恐的臉,再一想剛才林組長頤指氣使的嘴臉。

抓林美禮開刀整治,對他而言,只是整頓Amour的序曲,沒想到陰錯陽差,竟讓他在裡頭發現了一塊璞玉。

眼前人是個人材--他看著林美裡想著--值得好好磨練、提拔。

「是也好,不是也好;總而言之,從今以後,所有事關Amour門面的事,我都會親自看過--直到我確認你們不會胡亂交差為止。」

「是。」美裡鬆了一大口氣。是他本人親自把關,她就放心了,「那我回去工作了。」

「等一下。」安韋斯遞出筆跟紙。「留下你的手機號碼。」

她有點驚訝地接過紙筆。

就在這時,一張印著「安韋斯」的名片悄悄滑到她眼前。

「裝修櫥窗的時候,萬一你的主管太過關照你,立刻打電話給我。」他心照不宣地說著。

握著名片,她心懷感激點了點頭。

「林美裡,你給我過來。」

林美裡剛走進辦公室,立刻聽見大美嚴厲的喝斥。

她垂著臉忐忑地走到大美桌前。「組長。」

「好啊你,敢背著我玩花樣啊!」大美雙手抱胸,不斷繞著林美裡打轉;臉上表情,就跟海底鯊魚一樣嗜血恐怖。

「沒有,組長,你誤會了……」她低著頭,吶吶的把昨天被叫進會議室痛罵一頓的事,簡明扼要解釋了一番--想當然,自己耍的那點小心機,將錯就錯沒講明那事,就省掉不談。

誰叫安韋斯火氣忒大,不問清楚劈頭就罵,讓他背一下黑鍋也算應該。

「哼。」大美滿腹懷疑地打量。

這小女孩,打從看見她作品集的那一刻起,大美便知道她是個可造之材--之所以一直不願意讓她接觸櫥窗設計,就是不想讓她大展長才,進而威脅到自己的地位。

結果卻突然殺出個安韋斯來。

剛才大美一離開會議室,立刻跑到行銷部打探消息。

沒想到那個康乃爾畢業,還待過Macy"s百貨的安韋斯作風如此強硬--他上任不過一天,已經fire掉三個混得最凶的行銷部老鳥。

如今整個行銷部風聲鶴唳,上至主任下至打雜小妹,每個皮都繃得死緊,深怕下一個捲鋪蓋走路的人會是自己。

想也知道,安韋斯接下來要整頓的,肯定是她隸屬的設計部。

大美斜眼瞄著林美裡。

「我昨天要你做的DM圖稿,你弄好了沒有?」她開始找藉口刁難。

明明昨天說過,DM圖稿中午才要……

「做好了。」美裡趕忙跑回座位取來燒好的光碟。

就是知道組長愛記仇的個性,她昨晚才會熬夜把DM圖槁全部完成,這樣一來,組長就沒藉口責備自己辦事不力。

手拿著光碟,大美表情相當難看。

想不到她能提早完成……

「組長--還有其他吩咐嗎?」美裡小心探問。

「等我看過圖稿再說。」大美把光碟盒子往桌上一扔。「你,給我小心點,別以為經理讓你設計櫥窗,你就可以爬到我頭上啊!」

「不會不會,」美裡搖頭。「我從沒這麼想過。」

大美冷眼睇她,稍後才不情不願地放她離開。

總算過關了。

美裡吁口氣,一邊拍胸口,一邊驚魂未定地走回座位。

兩日過後,穿著粉橘色九分褲、嫩橘色棉T的林美裡,正窩在庫存倉庫,憑空建造櫥窗擺設時需要的小木屋。

擱在她手邊的,是經她仔細計算後的比例圖。

花了一下午,她已經把小木屋的四片牆壁全部釘好,現在只需要把它組裝好,再架上屋頂,之後塗色做裝飾即可。

突然,她擱在一旁的手機大響,嚇得她不小心敲到手指。

「痛痛痛……」她邊甩手呼痛邊放下鐵錘。

誰啊?她往手機看了一眼,發現是陌生電話。

「你好,我是美裡……」

「我是安韋斯。」

聽見安韋斯低沉的嗓音,她嚇得肩膀一顫。「經、經理好。」

「你不在辦公室。」

明知道安韋斯不可能看得見她,她猶然直起身子,畢恭畢敬地回答:「是,我現在在庫存倉庫做櫥窗需要的東西……」

「做得如何?」安韋斯又問。

「還不錯,小木屋已經完成一半以上了……」她頓了一下才問:「經理要過來看一下嗎?」

「我現在下去。」

他丟下這句話後,即刻結束通話。

還真是事必躬親!

美裡放下手機,挨了一錘的手指正一脹一脹抽痛著。

希望沒什麼大礙,她挲挲泛紅的指骨,歎口氣,接著又彎身拿起薄木板,繼續釘著她的木屋。

三分鐘過後,倉庫門無聲地打開。

穿著全黑色襯衫、西裝的安韋斯一進門,便聽見鐵錘均勻的敲打聲。

他繞過七、八個擺放雜亂的儲藏鐵架,在左側邊的小空地看見蹲彎著身的林美裡。

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幢已經完成百分之七十的小木屋,只差一片屋簷還沒放上去--

「小心!」

他喊聲的同時,美裡正徒手扛起一長片屋簷。

雖說木屋是由薄木板組成,但並排了十來片之後,還是很有份量--何況她還得獨力扛起放在和她身高差不多高度的牆板上。

「我來。」

他一靠近她身邊,一股好聞的古龍水味立刻襲進她鼻間,她手足無措地看著他把小木屋屋簷輕鬆擱到正確位置上,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擺這兒對嗎?」他回過頭問。

「對。」她慌張地點頭。「謝謝經理--」

瞧她忙得一臉汗--安韋斯轉頭瞧瞧四周。就她一個人?「林組長沒找其他人幫你忙?」

「是啊,組裡其他人都有事情……」她侷促不安地拾起鐵錘和釘子。「經理可以休息了,我來就好。」

他個子太高,人又太帥,整個人就像個大磁鐵似的,教人目不轉睛--

「我幫你扶著。」安韋斯就這樣大刺刺站在小木屋前方,絲毫不擔心木板上的屑屑可能會弄髒他所費不貲的西裝。

她猶豫地看著他。

安韋斯人高馬大,加上壓迫感十足,站在她身邊,簡直就像棵參天巨木,直讓人喘不過氣。

在心跳這麼快的情況下,她實在很難自在工作。

「幹嘛杵著不動?」他俯看著不到自己肩高的小身影。

這麼近的距離,安韋斯輕易地發現她的眼睫毛又濃又長。

要不是看得出她臉上脂粉未施,他還真要懷疑她是不是貼了時下最流行的假睫毛。

「沒有,」美裡拿著鐵錘,對準釘子用力一敲。「一下子就好。」

她在心裡叨念著自己,你也太人在福中不知福了,人家什麼身份,肯紆尊降貴幫忙,你不知感激就算了,還敢嫌壓力大……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美裡俐落地把十來根鐵釘釘進她所需的位置。

安韋斯隔著一長片薄木板注視著她,她工作時表情很認真,眉間蹙起、雙唇抿緊,嚴肅的神態,彷彿她是開刀房醫師,正在動手術下刀一樣。

這兩天他一直想著自己犯下的大烏龍,思考著該怎麼彌補這倒霉的替死鬼,現在終於逮到空檔來找她。

「林美裡。」

他一出聲,專心工作的美裡雙肩一顫,手上的錘子立刻失了準頭。

她竟又敲到了才剛敲過的那根手指--

「哎喲……痛……」她疼得兩腳直跺,眼淚都擠出來了。

「敲到手指了?」他趕忙抓住她的手檢查。「怎麼會這麼嚴重--」

原本只是有點紅腫的指頭,這會兒已經泛起了黑青。

「因為是第二次……」她哭笑不得地解釋。「經理剛才打電話來的時候,我就敲到了一次。」

那還真是抱歉,。安韋斯放開她的手。「我上去幫你拿急救箱。」

「不用不用--經理不用這麼麻煩,」她邊甩手止疼邊說。「我就剩一點工作,弄完再上去搽藥就好了。」

「其他的我來釘吧。」他手伸到她面前。「你坐著休息,還有哪裡要補強?」

「不用經理,真的不用……」

不理她的連連拒絕,安韋斯逕自脫下西裝外套。只穿著襯衫加西裝褲的他,看起來越發精壯,尤其他的背影,少了西裝外套,很明顯可以看出他肩膀到腰桿,呈現相當美妙的倒三角形。

可見他平常很認真在鍛煉身體!

他不由分說拿走工具,好惡分明的他,最討厭虧欠人--那會讓他自覺矮人一截,而矮人一截,對自尊心奇強的他來說,尤其可惱。

安韋斯衡量前頭的間隔,再把鐵釘插上。「釘這兒對嗎?」

林美裡好不容易才把看直了的眼睛從他後腰上移開。

「對,還有這裡。」她伸手指著。

安韋斯望著眼前的指頭,她的指節均勻,每一根手指是那麼的細白又長,活脫脫是老一輩人口中「練鋼琴的手」,沒想到這麼漂亮的手,卻因為自己的莽撞,留下觸目驚心的瘀傷。

察覺他目光停在自己手上,她趕忙把手收回,還不安地撥了下頭髮,尷尬微笑。

在他身邊,她總有一種手腳不知往哪兒擺的彆扭感。

尤其又被他這樣直直盯著看。

對自己心臟健康實在不太好。

瞧她一臉惶恐樣,他看著她叮嚀。「等會兒上樓,記得用藥膏治療手傷。」

她乾笑地點了兩下頭。「我知道。」

「還有哪兒需要釘?」他又看著小木屋問。

「沒有--差不多了。」其他的,她明天手比較不痛時再處理就行了。「謝謝經理。」

她恭敬地點了下頭。

他看了她一眼,不再堅持地把鐵錘放下。

今天他過來找她,除了驗收小木屋進度之外,還有另外一件事。

「你放在我桌上的作品集我看過了。」他拉了兩把椅子過來,示意她坐下談。

她怯怯地跟著坐下。

「我這個人不喜歡拐彎抹角,所以就開門見山問了。」他支起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體,壓迫性地往她方向一傾。「你老實告訴我,你真的滿意目前的工作嗎?」

沒預料會是這麼直白的問題,坐在椅上的美裡表情一僵。「經理問的是哪一方面--」

「所有。」他換了個姿勢,一雙長腿輕鬆地交疊著。

「我剛把你的作品集光碟拿到你們部門,看見你的主管正在跟另一個年紀跟你差不多的女生,慌張地把桌上的餅乾茶點收起來--我非常驚訝,在下午五點,」他加重語氣。「在其他部門員工仍舊在崗位上努力工作的同時,她們好像已經準備要下班了。」

林美裡輕按著疼痛的指頭,不知如何回應安韋斯的問題。

大美跟她外甥女方曉亭混水摸魚的工作態度,公司不少基層員工都看不順眼,可因為大美資深--打從董事長接任就進了Amour的她,深諳職場生存之道。

在管理階層面前,逢迎拍馬、有利於營造她努力形象的事,可是一件也沒少做過。

這次提前等下班被逮著,應該是一時大意疏忽--誰曉得經理會突然跑進設計部裡。

至於她自己--美裡再歎,不過是一個沒有背景,也沒什麼資歷的基層員工,哪敢越級報告,指責直屬上司的不好?

畢竟,跟她們朝夕相處的人,可是自己啊……

「組長的事我不太清楚。」她拚命幫著想理由。「或許--組長是因為事情剛好做完了,有一點空才--」

「既然她們有時間,為什麼沒人下來幫忙?」他直指核心。

因為不關她們的事啊,美裡心裡想著。

自接下中秋節的櫥窗設計之後,組長已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沒從中打擾就算了,哪可能再派人過來支援?

「經理--」她支吾許久,還是只能模糊帶過。「這個--我不太清楚……」

安韋斯受的是美式教育,向來不吝於幫自己爭取權益,遇上林美裡這種害怕據理力爭的人,心裡就有一股氣無處發。

「從你的作品集裡,我看出你確實是個人材,可是你的個性太懦弱了。」他定定望著她問:「難道你真想一輩子受你組長管轄,永遠出不了頭?」

「不是這樣的經理。」她承認,自己的個性是有那麼一點息事寧人,可絕對不是懦弱--要不然,現在她就不會坐在這裡,獨自完成她的櫥窗了。「我是一個基層小員工,我認為我的職責,是盡力把我分內的工作做到最好,至於組長的評定--」她吸口氣,勇敢地看向他。「我覺得這是經理您的工作。」

喲!安韋斯往椅背上一靠。

他才剛罵她懦弱,眨個眼,她就反打了自己一巴掌。

想不到她挺有分寸的。

安韋斯微笑。「評定林組長適不適任是我的工作,這句話我收下了,我希望你能繼續保持你的工作態度,盡全力、完美的完成這一次中秋節的櫥窗擺設。」

「一定,經理大可放心。」她篤定地看著他。

很好,他看著她點了下頭。「第二件事,我得再次跟你說聲對不起,前天我不應該沒聽完你的解釋,就罵你是薪水小偷。」

「真的沒關係,而且經理也已經道過歉了--」她清楚,要不是因為這場烏龍,或許她會像他剛才罵的一樣,一輩子受組長箝制,永遠做不了自己喜歡的事。

「我不喜歡欠人人情。」她寬宏大量不記仇很好,但他還是覺得自己該做點彌補。他看了腕表一眼,時間還過得真快,已經六點多了?

「要不這樣吧,」他故作自然地說。「我請你吃飯,當作賠罪。」

跟他吃飯?!美裡連連搖手。她才不想鬧胃疼哩!「經理太客氣了,您真的不用特意這麼做--」

瞧她嚇的。

他蹙眉瞪她。「跟我吃飯有這麼為難?」

「當然不是!」她趕忙回答。「我只是覺得,經理這麼忙--」不需要在她這種小人物身上耗費時間。

「我肚子餓了,而且我不想一個人吃飯。」

他說後面這句話的表情,帶著十足的霸道跟 - 點點撒嬌,好似他這麼說之後,她就不應該再拒絕他。

美裡心裡酥酥軟軟的,沒想到帥哥傲嬌的反應--實在讓人無力招架吶!

見她還是坐著不動,他忍不住催促。「走啦?」

她這才發現自己看傻了眼,趕忙倉皇跳起,收拾散落一地的工具,最後抓起手機跟皮包,撥撥頭髮。

「可以了。」她說。

「等等。」他側身看她的右臉。「你的臉髒了。」

是嗎?她尷尬地抹了下臉頰。

「不是那裡,是這裡--」他指點著。

可她就是沒擦到重點。

「算了你手拿開,我來。」

說完,他從口袋掏出手帕,直接幫她擦掉。

他突來之舉,嚇得美裡往後一彈,一張臉倏地脹紅。「經理--」

「這不就擦掉了。」他把手帕拿到她面前,一抹黑就留在上頭。

一見那髒污,她臉更紅了。

想到自己剛才一直頂著一張花臉在他面前,她直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糗死人了!

「對不起……」她窘困地捂著右臉頰。「弄髒了經理的手帕。」

「沒關係。」說著,他將帕子隨意一疊,瀟灑地往口袋裡塞。

她趕忙表態。「那個--我來洗吧?」

「不用了,洗衣店會處理。」邊說,他邊從口袋裡拿出手機。「你喜歡吃什麼料理,西式還中式?」

她沒意見地搖頭。「我不挑食。」

她現在唯一希望的,就是快點結束這一切,好讓她回家睡覺休息。

「那就到我常去的小酒館,裡邊的創意料理還不錯--」在他說話時,他拿在耳邊的手機同時接通。他繼續對著手機說:「阿廣,幫我把我的車鑰匙跟公事包拿下來,對,我在停車場等你。」

說完,他回頭看著美裡說:「走吧。」

她唯唯諾諾地跟了上去。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2-12 01:13 PM

第三章

半小時後,安韋斯的黑色BMW,停在東區一家名叫「日和」的小酒館前方。

「到了。」他解開腰上的安全帶。「下去吧。」

方進門,一名穿著白襯衫黑背心加黑長褲的服務生立刻迎向前來。「安先生晚安,老位子?」

「對,」安韋斯點頭。「兩位。」

美裡一臉緊張地跟在他身後。

他帶她來的這家小酒館,雖然不像五星級餐廳高級,可放眼一望,進出的全是他這類衣著光鮮的上流人士。

但看一看自己,美裡低下頭,一身的五分埔,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有自知之明。

橫看豎看,都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她跟這個地方--「格格不入」。

想到等會兒還得在這裡吞下一頓飯……林美裡摸摸牛仔褲腰,回去不鬧胃疼才怪。

「菜單。」一入座,安韋斯便把銀灰色封面的menu遞到美裡面前。「看看有沒有特別想吃的,不用跟我客氣。」

幸好菜名都是些她聽過的食材,什麼番茄羅勒涼拌水牛乳酪、松子大蝦涼拌柚子,讓她一看就懂。

她轉頭看著鍛鐵與木材混搭的空間,裝潢跟菜名都采歐美路線。「份量大嗎?」

她擔心一人份也是歐美流行的大份量。

他揮揮手要她別在意。「你放心,吃不完還有我,我快餓死了。」

「那就一份番茄羅勒涼拌水牛乳酪,還有蒜片京蔥煎鮮鱈魚。」

他抬手點菜,還要了兩瓶氣泡水。

「手還很痛嗎?」他看著她被藥布貼起的手指。

「過幾天就好了。」她搖搖頭表示不用在意。

餐點送上後,他拿起氣泡水,輕碰了下她的瓶口。「我再一次道歉,我不應該在事情還沒弄清楚之前,就隨意開口罵人。」

她看著被他輕敲過的氣泡水瓶口,然後抬起眼。「說真的,今天這頓飯應該是我請才對,經理幫了我很大的忙。」

他拿起刀叉切了塊羊肋肉進嘴裡。「怎麼說?」

「要不是經理,我可能還得再多熬好幾年,才能做我真正想做的事。」

兩人四目相望,他慢慢地勾唇一笑。

那笑容的威力,彷彿她剛才喝的不是氣泡水,而是濃醇辣口的上好威士忌,讓她的心不自主狂跳。

「你終於承認了,對你的主管,其實你有不少怨言。」

「說完全沒有是不可能的……」她垂下雙肩,盡量避重就輕。「可是,也說不定是我能力不足,組長才一直不肯讓我負責設計櫥窗。」

還想瞞?

他挑了下眉,突然掏出手機。

「給你看一個東西。」他手指在螢幕上按了幾下,叫出一份她熟到不能再熟的圖檔。「你主管寄來的,我剛看的時候,有點驚訝。」

她探頭瞄了一眼--就新一期的DM圖檔啊。「怎麼了?」

「你沒發現?」說著,他手指在螢幕上畫一圈,把關鍵字特意放大。

她終於發現了--上頭載明的製圖者,是方曉亭,完全沒她的名字。

「這……」她張大嘴,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太可惡了!

她可以對天發誓,這份DM,百分之九十五是自己親手完成的,組長卻一個字也沒提--

好像她平常沒在做事一樣!

「你怎麼說?」他緊盯著她的臉,他很好奇,看過這份DM之後,她能否保持不道主管長短的好習慣?

她眉頭一皺,聽出蹊蹺。「為什麼--經理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她是很氣沒錯,但還沒氣到失去理智。

哎呀,被發現了?

安韋斯兩手一攤,笑容狡黠。「我只是想知道,一個人可以好欺負到什麼程度?」

有夠無聊的,她重重吁了口氣。「我說過了,評論組長適不適任是您的責任,我不會越俎代庖。」

「所以--」他若有所思地點了兩下頭。「對於這份DM,你不打算申辯?」

當然想申辯!

她鼓著臉頰不快地看著他。

為了完成這DM,她可是熬了一晚上,累到骨頭都快散了,現在卻發現製圖人欄裡沒有自己的名字--這結果,任誰看了都會不滿。

可她想到,自己好像拿不出任何人證、物證,說明這DM是自己一手完成的。

不過--她看著安韋斯。「我怎麼感覺,經理好像不相信這DM是方曉亭做的?」

這麼晚才發現。

他邊搖頭邊拿起氣泡水喝了一口。「你忘了,你前天拿給我的作品光碟裡,放了這份DM的草圖。」

而且,她放的草圖跟林組長寄來的圖檔一模一樣,上頭卻沒有她的名字,一看就知道誰被陰了。

對噢!她這才想起,前天燒光碟的時候,她很順手就把DM草圖一塊兒放進去了。

她猛地想到,那之前呢?

自己完成的那些工作--該不會都算到方曉亭頭上去了?

她臉色蒼白。

「我調查過,林組長在外風評很好,」他看著她說。「尤其在管理階層心目中,是一個能幹負責又肯幫忙其他組別的績優員工。」

原本他想依照整頓行銷部的手法,雷厲風行開除幾名不適任員工,以儆傚尤,一看內部考績才發現,不管是林組長或方曉亭,帳面成績都相當好看。

反觀林美裡--若開頭他沒鬧出烏龍、直接與她接觸,以考績評核,她很可能已被列入開除名單中。

「林組長的事我會再觀察一陣子。」他做出保證,開始慢條斯理吃著盤中飧。「現在來聊聊其他事--你對我們公司的特價DM,有沒有什麼其他的想法?」

美裡防備地看著他。

「經理的意思是……」

「不能再做得更有趣一點?」瞧瞧這圖檔,就列出一些特價資訊,擺一些不醜也不太美的照片,完成本就跟內容一樣,食之無味,棄之也不太可惜,總歸一句話--無聊。「你見過國外的郵購型錄嗎?」

「不多。」她老實承認。

「電子信箱給我。」不囉嗦,他很快寄出郵件,裡邊夾帶著十幾份他見過、覺得有趣的型錄檔案。「我知道設計DM是文宣組的工作,不過多看些國外範例,應該會對你今後的設計有幫助,你研究之後,若有想到好的構思可以提出來--不過不急,先把中秋節櫥窗完成再說。」

林美裡諾諾地點頭。「好,我回家會仔細看過的。」

「沒事了,趕快吃飯吧。」

說完,他再度拿起刀叉,秋風掃落葉似地吞吃著盤中食物--

就在這時,兩道黑影突然停在他們桌前。

「喲,還真是巧啊?」

同樣埋頭苦吃的美裡停下動作,一抬眼看見來人的臉,她驀地瞪大眼睛。

總、總經理!

來人正是Amour的一級主管,也就是安韋斯的親表哥--蘇亮。

美裡曾在公司會報上看過蘇亮的照片,年終尾牙時也遠遠瞧過他幾次,對於喜梳油頭,看起來油腔滑調的他印象很深,絕對不會認錯。

年長安韋斯五歲的蘇亮對著林美裡微微地點了下頭,瞧他的表情,似乎很確定她並不需要自己費時間招呼。

而他身邊還有一名身形豐滿、留著波浪長髮的美人。

「亮,是認識的人?」長髮美人問。

「豈止認識,」蘇亮皮笑肉不笑地答話。「我跟他關係還不是普通的親近,我來幫你們介紹,這位是我表弟安韋斯,你可以喊他Wise.」

「原來蘇伯伯說的就是你。」長髮美人友好地伸出手。「你好Wise,我是亮的女友,Tina.」

「你好。」安韋斯面無表情地起身握手。

「我表弟很厲害,你們別看他才二十八歲,就已經當過Macy"s百貨的行銷部經理,不過--」蘇亮話鋒一轉。「我聽說你女友Juliana好像是Macy"S執行長的遠房親戚?」

言下之意,是在說安韋斯之所以能拿到行銷部經理的位置,靠的是裙帶關係。

安韋斯深吸口氣。

表哥對他的敵意,早在他回台當天就已經徹底感受到了,相較於蘇亮當時的暴怒,眼下的嘲諷還算小菜一碟。

「我跟Juliana已經分手了。」安韋斯不冷不熱地答。

「我知道,就是因為你跟Juliana分手,在美國混不下去,你才不得不回來抱我爸大腿。」蘇亮再捅一刀。

安韋斯變了臉色。

「好了亮,別說了。」見情況不對,Tina趕緊扯住蘇亮臂膀。「你剛不是說要帶我去哪兒玩?我們走吧。」

蘇亮還不願收口。

他猛地湊到安韋斯面前。「我告訴你,只要我活著一天,我就不會把Amour讓給你。」

安韋斯緊一閉眼。

不可理喻。

「我說過好多次了,」他皺眉看著表哥。「我回來Amour是為了提振業績,不是為了競爭繼承權--」

「聽聽這話,」蘇亮裝出感激不已的表情。「多感人肺腑,連我都想掉眼淚了……」

「亮--」Tina再次拉扯他的手臂。「我們走了啦--」

「可是我不信。」蘇亮露出猙獰的笑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耍什麼把戲,表面上裝得道貌岸然,口口聲聲回來幫忙,私底下呢?一進公司就挖我牆角,你倒說說看,你是何居心?」

安韋斯辯解。「那是因為他們--」

「夠了!」Tina一箭步擋在蘇亮面前。「你們都別說了,尤其是你,亮,你再這樣我要生氣了!」

美裡還在擔心,罵得興起的總經理可能不會聽勸--想不到Tina的嚇阻竟然起了作用。

只見蘇亮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兩手一攤,做了一個「有何不可」的動作。

「好,我們走。」

Tina笑逐顏開地挽住他的臂膀離去。

美裡望向仍舊站著的安韋斯。

原來--她心裡想著,一副天之驕子模樣的他,也是滿肚子委屈。

雖說兩人認識不深,可從他事必躬親的做事態度,美裡可以確定,他應該不是總經理口裡說的,全是靠裙帶關係才爬上今天的位置。

相較之下,一直被無良下屬耍得團團轉的總經理,才真讓人質疑,如果他爸不是董事長,怎麼可能坐上總經理大位?

安韋斯揉一揉眉心,閉著眼深吸了幾口氣。

感謝表哥,把他一整晚的好心情全都破壞光了。

他望著眼前才吃了一半的餐點,突然沒了胃口。

他把餐盤一推。

「waiter,」他抬手示意侍者靠近。「CuttySark加冰塊,你要嗎?」

他看著林美裡問道。

「什麼東西?」CuttySark?她聽都沒聽過。

「威士忌。」他用力一撥濃密的黑髮,現在他只想大口喝它個幾杯,看能不能稍解心裡的悶火。

他著實不懂,從小一塊兒長大的表哥,什麼時候變得如此不可理喻?

林美裡一聽,趕緊搖手。「不用了,我不喝酒。」

「那就一杯。」他說完,身子朝椅背一靠,雙肩微微扭動。

自回國後,每次只要跟表哥遇上,感覺就是不舒服,企管行銷出身的他,對於自己的未來當然有著期盼跟規劃,可他回國之初就表示過了,對於Amour的經營權,他一點野心也沒有,但表哥依舊把他視為眼中釘,幾欲除之而後快。

井底之蛙,安韋斯端起送來的酒,一口氣喝了半杯。

依他在百貨行銷界的風評跟實力,講白一點,表哥視為寶貝的Amour,他根本沒放在眼裡。

熱辣冰涼的酒液一入喉,他心情總算好了一點。

回想表哥愚蠢的反應,他不禁擔心,單憑自己,真有辦法讓凋零老朽的Amour,再次起死回生?

想著舅舅對他的期盼,還有Amour現在的狀態,安韋斯沒兩口已喝光了杯中酒。

「再一杯。」他再次招來侍者。

見狀,靜坐著陪他的林美裡,忍不住相勸。「經理,您這樣猛灌酒,對身體不好--」

「你放心,」他送去一瞟。「等一下我會叫計程車送你回去,還是你已經想走了?」

「沒有沒有,我不趕時間。」看也知道,他此刻正需要人陪,家裡早無其他親人的林美裡,很能理解孤單寂寥的心情。

雖說她跟他的關係,只比陌生人再好一點點。

但是也比放他一個人在大庭廣眾下喝酒,來得強一些。

安韋斯定定看了她一會兒,或許是黃湯入肚,先前一些礙於社交禮儀不好問出口的話,他忽然沒了顧忌。

「看見你第一眼我就想問了,」他傾身凝視著她的臉。「你明明長得不差,為什麼不換戴隱形眼鏡,把整張臉露出來?」

為什麼話題會突然扯到自己頭上?她一愣。

「我……沒那麼多預算……」

他瞇起眼睛。「你是說,只要有錢你就會換?」

也不是,她低下頭輕推了下鏡框。「我眼鏡已經戴得很習慣了,不覺得需要改變……」

什麼不需要。他手一伸忽然把她眼鏡摘掉。

「噯!」她嚇了一跳。「快還我!」

「不還。」他拉開西裝,很快把她的眼鏡收到西裝內口袋。

「經理--」她惱怒地抗議。

「你知道你有雙漂亮的大眼睛嗎?」說時,他衝著她綻出教人呼吸倏停的好看笑容。

原來他是那種喝了酒,就會隨便向女人散發男性費洛蒙的類型?

美裡捂著自己紅透的臉頰,一顆心不安分地狂跳著。

怎麼辦?她猶豫著,是不是該早點送他回家,比較不會惹麻煩?

對男女交際向來不拿手的她,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經理,反正我們也吃得差不多了--」她指著桌上的杯盤。「不然,我現在幫你打電話叫計程車?」

「你剛不是說你不趕時間?」他端起酒杯又啜了一口,一雙眼勾人地在她臉上打轉。「還是以為我醉了?所以想跟我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被猜中了。美裡乾笑著。

「我只是想……我們明天都還要上班……所以……」

不理會她冠冕堂皇的藉口,他再一次把話題岔開。「噯,林美裡,你老實說,我是不是長得很討人厭?」

她立刻搖頭,他這模樣叫「討人厭」,這世界上大概就沒有人敢說自己是帥哥了。

「經理長得很好看,我可以對天發誓。」

望著她舉高發誓的右手,他眸子狐疑地瞇緊。「那你說,為什麼大家都不喜歡我?」

「有嗎?」她連眨著眼睛。「這點我倒看不出來--」

「他們只是嘴上不說,可我很清楚,每一個都不喜歡我。」他扳著手指舉例。

「就你剛看見的,我表哥自我回台後,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是恨不得吃我的肉、啃我的骨,再來是行銷部,還有你待的設計部,每一個人都覺得我難搞、獨裁、管太多--你不也一樣?」

「我沒有。」她說的是實話。「我從不覺得經理難搞,甚至覺得你很好溝通,而且你非常願意給新人機會,只要能提出好的企劃……」

他頭往前一湊打斷她的話。「你現在是誇我開明,還是在褒獎你自己能力強?」

「我有褒獎自己嗎?」她歪頭想了一想,咦,好像有那麼一點?「不是啦,」她趕緊辯駁。「我是真的覺得您是個理想的leader,只是……經理應該看得出來,我們公司,存在不少問題……」

他又啜了一口酒,專注地看著她。「比方?」

還要舉例啊?她為難地一擺手。

「就……可能有些人,做事態度方面有一點鬆散,然後……哎喲。」她說不下去了。

這種話怎麼聽,都像在打小報告,真不該再說下去了,都是因為現在氣氛太放鬆,她竟然大膽說這種話。

「孬種。」

他手往氣泡水瓶子上一搭,沾了水珠再灑到她臉上。

「經理!」她倉皇擦臉。

他是真的醉了不成?還玩起水來了!

他臉上表情倒是很愉悅,就像小時候故意捉弄鄰桌女同學的頑皮小孩。「我很好奇,你這輩子有沒有說過別人壞話?」

怎麼可能沒有--她老實招認。「我只是盡量不這麼做,因為我發現,每次說完其他人的壞話後,我並不會感覺特別舒服。」

「我也是。」他認同地點頭。「只是這個世界加諸在我身上的,老是這種討人厭的工作,我卻沒有拒絕的餘地。」

她想起他先前待過Macy"S百貨。

「經理在美國的時候也是?」

他苦笑地端起酒杯,喝一口,發現杯裡僅剩雕成圓球的冰塊,又抬手要了一杯。

直到侍者把酒送來,他才繼續打開話匣子。「你知道有色人種想在美國出人頭地,是件多不簡單的事?」

雖說美國講人權、重自由,可說到底,種族歧視最嚴重的地方,還是在美國;只是大家都避而不談。而他,一個黃皮膚的東方人想在美國上流階層立足,不僅要能幹,還得棒透了才行。

像表哥說的,單靠裙帶關係就能坐上Macy"s百貨行銷部經理的位置,也把美國連鎖企業想得太簡單、太好應付了。

「我不清楚,」她承認。「但從林書豪打進NBA的報導,我大概可以想像那一定很不簡單。」

若不是這樣,林書豪就不會引起華人社會這麼大的注目。「而且我覺得經理的做法很對,Amour確實需要大刀闊斧的改革。」

這一點,就連她這個基層小員工也看得出來。

「你認同我?」他手指搭在酒杯上輕敲著。

「我認同。」她頭用力一點。「我也會以行動支持經理的改革,您放心,我會盡全力把中秋節櫥窗做到最好,絕對不會叫您失望。」

真是稀罕了--安韋斯看著她,此時此刻,他心裡竟沒半點懷疑,還覺得她就是會照著她說的話去做。

「我是怎麼了?」他閉起眼不可置信地笑著。竟然在跟一個二十出頭歲的小女生討安慰?

最妙的是,自己還真被安撫到了。

「您是身體哪兒不舒服嗎?」美裡緊張地打量他,誤會了他的意思。

他微張開眼看著她兩頰微紅的秀氣臉蛋,尤其是那一雙漾水似的眼眸,更是她全身的亮點。

啊,剛才硬把她的眼鏡收著,確實是明智的舉動。

「噯,」他臉湊往桌前,帶著醉意的雙眼炯炯地盯著她。「我想知道,你是對我比較特別,還是不管任何人,你都可以像這個樣子--這麼關心他?」

這什麼問題?她搖頭不解。「經理,你是不是喝醉啦?」

他手一揮。「不過幾杯CuttySark--」哪有可能讓我醉!「回答我的問題。」

他輕敲桌面,堅持問出答案。

她為難地摸著自己脖子,該怎麼說才對啊?

「我平常不太參加這種私人聚會……」一來沒時間,奪來是沒錢,她一個月薪水三萬塊,扣掉房租跟夢想基金兩筆,其實有一點捉襟見肘。

多虧她沒什麼物慾,才能一路撐到現在。

「換句話說,」他露出迷死人的笑容。「在你心裡,我是特別的?」

不知為什麼,對眼下已經有些醉了的他而言,弄清楚這事,忽然變得非常重要。

他這麼說應該沒錯吧?畢竟他是經理,是她認識的人裡頭,頭銜最大的人,絕對稱得上特別--

她猶豫了兩秒才輕輕點頭。「嗯。」

「我喜歡你的答案。」他傾過身,勾人的笑眼不經意地對她散發強烈電流。

美裡倏地僵坐在椅上。

等等--她突然覺得呼吸困難。他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啊,心情真好--」在她驚愕的目光中,他自在地伸了下懶腰,「結帳吧。」

他伸手招喚。

兩人來到櫃檯。

侍者看著安韋斯遞來的帳單說:「加上一成服務費,一共是一五八八元。」

「經理--」安韋斯掏出信用卡時,美裡站他身旁提醒。「我的眼鏡,你忘了還我。」

「我不還。」他垂下臉皮皮地笑著,「我比較喜歡你不戴眼鏡的樣子,不然這樣吧,我們去找一家眼鏡行,我配一副隱形眼鏡送你?」

「不用了。」她皺眉搖頭。他真的醉了,才會變得這麼任性。「我說過我不想戴隱形眼鏡,好啦,眼鏡不還我就算了,反正我還看得到,我幫你叫計程車吧,你家住哪兒?」

「我還不想回去,」他幾個跨步走出大門。門外車水馬龍,霓虹閃爍,台北的夜生活才正要開始。「走,」他搭住她的肩膀,身上好聞的古龍水味道混著威士忌酒香朝她襲來。「我們換個地方喝。」

還要喝?

差點被他的體重壓垮的林美裡驚訝抬頭。「不行啊經理--」

「不是說好要陪我?」他低頭近距離看著她。端正俊俏的五官配上軟如呢喃的男性嗓音,那無與倫比的魅惑力,足以讓他身邊所有的女人,兩腿發軟,忘了今夕是何夕。

林美裡也不例外。

只是,她腦子一角多了個窮人的理性在提醒她--

別忘了明天還得上班。

對噢!她很快的清醒,萬一玩過頭,明天爬不起來,每個月一千五百元的全勤獎金就會咻地不見--這怎麼可以!

不行不行!她力勸。「經理,你真的不能再喝了!」

他皺眉嗔她。「你很掃興--」

就在這時,他口袋裡的手機跟著響起。

他拿起看了一眼,是王仁廣,又是一個掃興的人,他鼻子一哼,連聽對方說些什麼的慾望也無,就這樣隨手一扔,一支市價幾萬塊的手機,就這麼華麗麗地往車道飛去。

「啊!」

在林美裡難以置信的驚叫中,一輛廂型車正好疾駛而過,她幾乎可聽見車輾過時,嬌生慣養的iPhone發出的哀號聲。

「經理!」她跺腳鑽出安韋斯的臂彎,揮舞著兩手衝進車道,把被壓壞的手機撿回來。完蛋了啦!她看著手裡毫無反應的手機。

本還打算,等會兒可以拿他的手機打給王特助,這下好了,手機死掉了,她又沒有王特助的電話,看要怎麼跟王特助聯絡?

已有七、八分醉意的安韋斯勾住她的肩膀,還笑容可掬地戳著她的臉頰玩。「你幹嘛苦著一張臉?」

其實他酒量不差,根據以往經驗,也極少酒後失態,今天之所以會如此,跟他已經好幾天沒睡好有關。

平常這個時間,他都還待在公司裡處理公事。回國一個禮拜,他還沒有一天能在床上躺超過四個小時,難怪幾杯酒下肚後會神志不清。

還說咧。

她敢怒不敢言地偷瞪他。

要不是你,我幹嘛這麼苦惱?

「走嘛,我們換個地方玩--」他頭抵著她不斷央求。

「不要。」她撥開他的手,煩死了,她猶然瞪著手機歎氣,眼下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趕緊把他送回家去。

可問題是,她哪曉得他家在哪兒?

「好凶喔你--」他悶悶不樂地鼓著臉頰。

那模樣真是可愛--又可惱!

「你真的喝醉了經理。」她看著他長歎。「來吧,我送你回家,告訴我你家的地址。」

他看著她呵呵笑了兩聲。「這種事我哪記得?」

啊?她瞪大眼。「你不知道你家地址?你騙我的吧?」

「就算我記得也不告訴你--」他伸出長指在她眼前晃啊晃的。「因為你耍賴,說好要陪我又不陪我,所以要處罰你--」

拜託,看著他醉醺醺的模樣,她頭都痛了起來。

瞧瞧他德行,到底是誰在耍賴啊?

不告訴她地址也行。她嘴裡嘟囔著:「反正我就把你送到最近的飯店。」

然後我就要回家了。

說完,她伸手招計程車。

偎靠在她肩上的安韋斯突然說話。「不管到哪兒,我總是一個人--」

咦?

她看向他。

半閉著眼的他一臉苦澀。「都那麼久了,我應該早就習慣了才對,十八年……原來我已經獨自生活了十八年……」

他這話什麼意思?她抬高的手慢慢放了下來。「經理--你家人呢?」

他張開眼睛,動作很慢很慢地轉過頭來。「死掉了。」

他聲音好輕,要不是兩人靠得這麼近,她很可能聽不見。

她輕咬下唇,就是因為這樣,他才不想回家?

她想起自己的遭遇,爸媽走掉之後,她有好幾年,也很畏懼走進空蕩蕩人等待的屋子裡。

原來……他跟她是一樣的,她同病相憐地看著他。

「我好累……」歎口氣,他閉上眼睛。

之後不管林美裡如何叫他,他眼皮動也沒動,一副睡得很香的樣子。

真的睡著了?!

她一臉苦惱地低叫。「哎喲--」現在是要怎麼辦吶!

她斜眼瞪著身旁人,聽了他剛才的話,她哪忍心再把他往飯店扔?

真是的!

她捧著疼痛的腦袋,思考了下,才從他臂膀下艱難地鑽了出來。

重死了!她吃力地撐著他的身子高舉起手。「計程車!」

現在也只能帶他回家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2-12 01:14 PM

第四章

「小心點!別撞到牆壁了--」

攙著幾近無知覺的安韋斯,美裡搖搖晃晃地爬到自租的小公寓。她租賃的二樓公寓位在蘆洲,上班通車得花半個小時。不過優點是鄰近學校與捷運,市場也在旁邊,一個月只要六千塊,就有一房一廳一廚衛的居住空間。

她滿頭大汗地把重死人的他攙進自己房間。

在計程車上她已經想好了,床讓給他,自己就委屈點在客廳打地鋪;可能不好睡,不過也才一晚上,沒問題的。

「累死了!」

望著安穩熟睡的安韋斯,她一手拭汗,一邊喘氣。還有件事得幫他做--她丟下肩上的包包,然後幫他脫去鞋襪,跟他身上的西裝外套。

對了對了,差點忘了眼鏡!她很快地從他外套內側口袋找出自己的黑框眼鏡戴上。

能再清楚看見周邊物體的感覺真好。

她微笑地順了順髮絲。

「好啦,」她沒好氣地瞪著床上的睡美男說:「你就躺這兒好好睡,別再給我惹麻煩了,祝你一睡到天亮。」

說完,她從衣櫃搬出冬天蓋的棉被跟備用枕頭,很快地在客廳地上鋪了一個還算舒服的窩。

全身黏答答的--她一邊脫去腳上的高跟鞋,一邊解開腰上的皮帶。進浴室前,抱著換洗衣服的她還特別瞄了臥房的安韋斯一眼。

很好,睡得很熟。

她安心地把浴室門鎖上,痛快地洗起澡來。

一個小時過後,安韋斯被一陣「喀喀」、「喀喀」的鍵盤敲擊聲吵醒。

仍存有七、八分醉意的他慢慢爬坐起身,一臉不解地看著眼前的陌生環境。

林美裡的臥房擺設很簡單,一張單人床、兩個衣櫃,靠近門邊有個窄窄的長桌,上頭放著幾件零碎什物跟一盞小檯燈--這時並沒有打開。懸在窗上的布簾因為光線昏暗,所以看不出顏色。

而接連響起的「喀喀」聲音,是從外頭傾洩著燈光的房間傳進來的。

這是哪裡?

安韋斯一臉迷惑地走向光源處,只見一個白衣長髮的纖瘦身影坐在電腦桌後方,她身旁有一座白色的長書架,靠近他一些的,是一方及膝高度的白色矮桌,桌邊擺著一床棉被跟枕頭。

房間的亮點,就是掛在門上的巨幅油畫,鮮艷的橘色抽像畫有如陽光點亮了樸素的空間。他瞇著眼走到畫前仔細欣賞,縱使意識模糊,仍舊可看出繪圖者的天分驚人。

畫底下小巧的英文字Mei,透露了作者是何人--

林美裡。

「這是你家?」

聽見聲音,一直專注思考,然後鍵入文字的林美裡嚇得一彈。回頭,發現安韋斯已站在身後。

他什麼時候醒的?我竟然沒發現!

「經理!」

她正要站起來說話,卻被他按住雙肩。

「幹嘛那麼緊張--」他彎身靠近她望著螢幕,十七寸大的螢幕裡顯示著兩個視窗,一個WORD、一個E-mail,他瞇著眼努力地讀了兩行字,才慢半拍發現她正在寫型錄報告。

很認真啊。

他轉頭衝著她一笑,正要誇獎,卻猛地被她身上的淡淡香氣拉走了注意力。

他微醺地湊在她頸邊嗅了嗔,絲毫不覺椅上人渾身僵硬。

他他他--他在幹什麼?她憋著氣想。

「你搽了什麼?味道好香--」他神色迷濛地看著她問。

「就……沐浴乳啊……」她微側著身子,盡量拉開兩人的距離。

「很好聞。」他又嗅了一嗅,才發現她僵著背,身體呈現奇妙的斜度。「你那麼緊張幹嘛?我又不會吃了你--」

她連連搖頭,她並不擔心他會突然獸性大發,而是畏懼他舉手投足間散發的男性魅力。想也知道,喝過洋墨水的青年才俊,不太會對她這種平凡的小角色感興趣,問題是--她不像他那麼見多識廣啊!

尤其,他又是那種世間少見,臉蛋身材與腦袋兼具的上選鮮肉--不不不,是優質型男--這麼近距離地貼在自己身邊,實在有害身體健康。

她的心正不受控制地撲撲狂跳,彷彿正跑著百米競速。

她強自鎮定地開口。「經理你一定口渴了吧?我這就去幫你倒杯水--」

「我不要喝水。」他再次把她按下,很快地摘掉她鼻樑上的眼鏡。「我說過了,我不喜歡你戴眼鏡。」

醉歸醉,眼鏡這事他倒記得很清楚。

「還給我--」她伸長了手,卻一個不小心,腳勾到椅腳,整個人失去重心地撲進他暖熱的胸口。

安韋斯下意識抓住她的細腰。

她越是掙扎想站穩,動作就越是笨拙,最後還不小心踩了他幾腳。

「痛--」他低叫。

「對、對不起--你沒事吧?」

她慌亂地撥開頭髮,鮮少跟男人近距離接觸的她,窘到整個人都熱了起來。

「沒事。」他睇著她酡紅的臉龐,這會兒讓他感興趣的是別的事。「你的臉怎麼這麼紅顏」

他帶著酒香的嘴,就在她臉頰邊一張一合。

她惱瞪他一眼。還不是因為你!「經理你醉了,我看還是趕快回去床上休息。」

直到這會兒,他還攬著她不放。

「你還沒回答我,為什麼臉這麼紅顏」他一根手指在她眼前直晃。「該不會--你是第一次跟男人靠這麼近?」

沒想到他隨意亂猜,竟也能猜中。

是--又怎樣?

她抿嘴瞪他。

要不是你莫名其妙把我眼鏡拿走,我也不會拐到腳摔跤啊!

「噯,」他傾身嗅嗅她剛洗過的長髮,凝視她濃而翹的眼睫毛。「為什麼把我帶來你家?」

喝醉的他很「盧」,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經理,可以把我放開了。」她不安地扭著身子,努力想拉開一點安全距離。

她甚至懷疑,這麼近的距離下,他怎麼會沒聽見她有如擂鼓般的心跳聲?

「為什麼要放?」他覺得現在很好啊。她又軟又香,待在她身邊,他忽然間覺得自己沒想像中孤獨。「你討厭我,不喜歡我抱著你?」

清醒時他一向自信、高傲,可喝醉的他,卻不由自主流露出脆弱無助的神態,如此大的反差,要她很難不心動、心悸。

她暗自沉吟。

好吧,她願意承認,她並不討厭他抱著她--甚至稱得上喜歡。

但那又怎麼樣?

「你回答啊,不想被我抱著,為什麼又要帶我回家?」他繼續糾纏。

跟喝醉了的人講話還真是費力--她洩氣一歎。「這兩件事你不要湊在一塊兒講,我帶你來我家,單純是因為你跟我說你家人都走了,你當時看起來好悲傷,我沒辦法丟下你不管。至於抱--我跟你又不是--」那種關係。

這才是事情的關鍵點--她跟他不是可以摟摟抱抱的關係!

「我連這都跟你說了?」他插話打斷她。

「是啊,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她不曉得,對不擅示弱的他來說,雙親俱亡一直是他的心頭痛點,每每提起,心情總是久久難以平復,所以除非必要,他是絕口不提。

過往這麼多年,他身邊知道的人,除了親戚之外,就只有他的前女友Juliana,而且還是兩人論及婚嫁的當頭,他才不得不提起。

而他,竟然這麼輕易就對她說出口。

「你真的是個奇妙的女人--」雖然眼下他醉意朦朧,感受卻比清醒時要更敏感銳利,他的身體告訴他,眼前人不是他以往認識的那些,包括Juliana在內的所有女性,她是特別的。「打從看見你的第一眼,我就覺得你身上有股不可思議的氣質,溫暖得讓人容易卸下心防。」

「我沒有。」她從不覺得自己特別。「經理,你真的該回床上休息了--」

這樣,她才有時間、空間好好整理收拾自己的情緒。

他此時的舉動,真的有些過頭了。

雖然--她得老實承認--她並不討厭被他抱著。

「你幹嘛怕成這樣?」他文風不動地審視懷中人兒,她實在太溫暖、太好抱,聞起來也太香,對醉到有點神智不清的他來說,誘惑力實在太強。這會兒要他拿出理智放手,他哪裡捨得?「擔心我非禮你?」他刮著她的臉頰問道。

她皺著眉把他的手撥開。「這玩笑不好笑--」

他是什麼等級的人吶?怎可能對她有興趣?

對務實的她來說,王子喜歡灰姑娘的童話可以看可以聽,但千萬不要相信。

而且--她非常懷疑,眼下他說的話,明天一早他還能記得多少?

他皺起眉。「擔心我想非禮你,怎麼會是玩笑?」

唔……這是太過自卑還是太無防備?安韋斯微醺的腦袋分辨不清其中的差別,只能本能地依戀她的溫暖。

「經理,雖然你喝醉了,可我沒有,我腦子非常清醒,看得出來你對我沒興趣。」她長歎一聲,耐著性子好好跟他說。「而且時間真的不早了,你可不可以行行好回房間躺好,我還有事要做。」

「我不要。」他抵死不放地緊摟著她。為什麼要趕他走?這樣抱著聊天不是很舒服嗎?「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

從一個性感帥哥的口中聽見這種話,縱使她神志清醒,沒有自作多情的習慣,一顆心仍舊不爭氣地加速跳動。

頰上的紅暈也一路漫到耳根上。

瞧見她的反應,縱使意識不清,安韋斯依然可以察覺她內心的動搖。

他側著頭,將嘴唇貼在她小巧的耳朵邊呢喃:「你口口聲聲說我對你沒興趣,那你呢?你對我有興趣嗎?」

他嗅著她的髮香,邊等她回答。

不要鬧了……她閉眼哀歎。「經理--」

「Wise,喊我Wise.」

他目光灼灼地望著她粉嫩嫩的臉頰,一邊想著她的甜蜜小嘴--吻起來,真的跟看起來一樣好嗎?

只是……何必費時間想呢?這念頭自他腦中轉過。

直接親不就知道答案了?

「不行--唔!」

她張開眼睛欲爭辯,他卻選在這時把嘴唇覆下。

兩人唇瓣相貼的瞬間,她驚訝地喘了一聲,根本來不及反應,他濕滑的舌頭已然滑進她口中,然後輕吮著她的下唇,給予她十足熱情的吻。

安韋斯是個親吻高手,很清楚如何不著痕跡地奪取懷中女人的神智,他身上的氣味、柔軟雙唇的觸感,還有她指掌下的厚實胸膛,每一處都交織成惑人的陷阱,教她一時間竟忘了該使出全力推開他。

這、這可是我的初吻啊--

這是她腦子裡最後一個念頭。

「美裡--」

他移開臉磨蹭她耳下軟嫩的肌膚,用唇瓣吮吸她脖上狂躍的脈跳,她吻起來就跟聞起來一樣美好,他用舌頭舔了一下頸脖間的凹陷,聽到她不自覺地抽氣。

不用問,光從她的反應他就能得知,她喜歡他的吻。

而他也好喜歡她的反應。

他緩緩沿著她的下巴一路吻上耳朵。她有個形狀完美、軟硬適中的漂亮耳朵。他噘起嘴朝裡頭呼了口氣,她身子跟著一顫。

好可愛,他微笑著張嘴吮住那柔軟的耳垂,聽見她難以自抑的哼聲。

「不、不行--」她的手不具說服力地搡著他的胸膛。

就在失足邊緣,她總算擠出一丁點理性--這麼做是不對的!

她跟他,根本就不是可以做這種事的關係!他是因為喝醉了,一時意亂情迷;而神志清楚的她,該當肩負起阻止他的責任--

可老天爺,他的吻那麼甜,拒絕他--真的--好難啊!

應該是不喜歡她剛才的話,她呻吟著感覺他的嘴一路吮舔上來,再 - 次與她密密貼合。

而在她兩腳發軟,幾乎偎倒在地的同時,他輕鬆地把她推抵在牆上,火熱的唇沿著她頸脖下滑,吮咬她肩評肌膚的同時,大手跟著滑進她的白色棉T下擺。

平常,洗過澡她就不會再費事地穿上內衣,可今天因為他在,所以棉T裡多了一件聊勝於無的遮蔽物。

當他的大手隔著一層蕾絲罩住飽滿的胸脯,著實嚇了一跳。四肢纖瘦,有著細腰俏臀的林美裡竟如此豐滿。

手裡的觸感加上先前喝下的酒精,安韋斯腦子眩暈了起來。

那種感覺--他拚命地晃著神志模糊的腦袋,想分辨此時感受--就像他無意間觸碰到了她的秘密,發現藏在她甜美文靜外表底下的,是一顆火熱飽滿的心。

如此強烈、教人興奮不已的落差--

他的另一隻手托起她的臀,讓他堅實鼓起的男物抵在她的雙腿間。他的嘴,不留空隙地沿著她喉部往下吻。

她抱著他的頭不住喘氣。

應該拒絕的念頭早就拍著翅膀從她腦袋飛走。

他的手相當熱燙--她並不肯定是他個人的體質,或是跟他的性別有關--當她再有意識時,他停在她衣內的大手已經扯下蕾絲內衣上緣,讓她自青春期以來就一直感到害羞的柔軟胸脯彈跳而出,接著他俯下頭,隔著白色棉T吮住早已挺立的乳尖。

如此飽滿鮮嫩--他閉眼發出歎息。

「經理!」她緊緊掐著他的肩膀,已分不清到底是想將他推開,還是把他拉近些,他的嘴--

她難以自持地呻吟著,縱使隔著棉T,猶可以感覺到他熱辣的吮吸。他力道之果決強硬,彷彿想藉此吸走她的靈魂一般。

就在她理智幾近潰守之際,她仍掛在E-mail上的電腦發出一聲提示聲,她身子猛地一顫。

她倏地想起自己守在電腦旁的原因--中秋節櫥窗的主角,等身大的「森林家族」兔偶,學長還沒答覆什麼時候會送到!

肯定是學長的回覆。

「不行!」她擠出全身力氣,總算把他健碩的身子推離自己一點點,趁他還來得及反應,她身子一縮從他的臂膀下溜了出來。

他疑惑地追望她的背影。「你要去哪兒?」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她狼狽地調整棉T裡的內衣,邊快步跑向電腦桌,直到此刻,她猶能感覺到身體的騷亂與興奮。

方纔被他碰觸的每一寸,現在還不由自主地發燙。

行經穿衣鏡前,她冷不防看見自己的模樣:兩頰飛紅、頭髮零亂,胸部前方--還有一圈羞死人的濕印!

我的媽啊!

她捂著臉不敢再看。

誰料想得到,向來平凡無奇、中規中矩的她--林美裡,竟也有這麼失控忘情的一刻--

電腦喇叭再度傳來提示聲。

王英傑:哈囉,小美,我收到你的mail了。

王英傑:你還在嗎?

美裡趕忙坐下鍵入:「我在,學長剛下班?」

王英傑:是啊,剛回到家,兔偶的事你不用擔心,我已經交代好了,十號一定會托運到你公司。

太好了。

她一直很擔心櫥窗主角無法如期現身,現在有了學長的保證,她一顆心總算安定了下來。

她咬著下唇開心地鍵入回應。「謝謝學長,找一天你有空的時候,我請你吃飯。」

王英傑:你自己說的喔。

美裡正要打入「對天發誓」四字時,一道暖熱的鼻息出現在她耳朵邊。

「王英傑--」安韋斯喃喃念出對話框裡的人名,一雙黑眸危險地瞇起。「他是誰?你剛說的重要的事,就是跟他聊天?」

他很不高興,她竟為了和別的男人聊天,把他扔在一旁?

「我是在聊公事。」美裡繼續把回話打完,嘴裡一邊說:「他就是我之前說的,答應提供我們『森林家族』兔偶做展設的學長,有沒有看見他上頭寫的十號他會把兔偶送到公司來?」

「我只看見你衝著他笑。」他孩子氣地嘟著嘴。

「我哪有對他笑?」真的是醉暈了,開始在胡言亂語。

「有。」他看得很清楚,她剛才回話的時候,嘴角是勾起來的,「他長什麼樣子?好不好看,有我帥嗎?」

他臉湊得老近,好像不這樣看不清楚她似的。

「別鬧了你。」越說越不像話了。她皺眉縮身。

「不管,我就是不喜歡你跟其他人聊天卻不理我--」耍賴的他就像大狗狗般黏人,高挺的鼻子還不住往她脖子上蹭。

好喜歡抱著她的感覺啊……

「哎喲,經理……」

被纏得受不了的她推開也不是,不推開也不是。

她越來越懷疑,明早他是否還會記得剛才發生的一切;說不定他現在的對答如流全是假象,跟人在作夢一樣。

「好好好,我放棄,我不跟學長聊天,你把手放開,讓我把最後兩句話打完,我就關機。」

「不說謊?」他露出得逞的傻氣笑臉。

她歎口氣。哎喲,他也太可愛了吧。

「我幹嘛騙你?」

好吧--只見他慢慢鬆開環住她雙肩的手,半瞇著眼看著她在螢幕上鍵入「晚安學長,我去睡覺了」幾字。

這才對嘛--他看著螢幕傻笑了一陣子,然後揉揉眼睛,忽然一陣倦意上湧。

好想睡--他又打了個大呵欠。

美裡料得沒錯,他此時的清醒,不過是喝醉酒的人偶然的迴光返照,並不是真的酒醒。只見他雙膝一彎,席地坐在她椅子旁邊,然後把頭往她腿上一擱,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後,無預警地閉上了眼睛。

忙著關機的她低頭一看。「經理--」

不會吧?她輕拍他的臉頰。真的睡著了?

她看著他無邪的睡臉歎氣。

這人還真不是普通的難捉摸耶!莫名其妙的喝醉,又莫名其妙的醒來,把她攪得一團亂後,現在又突然睡著了?

她心裡浮上一種難以言喻,混雜著釋然與失落,還有一點點興奮與懊惱的複雜情緒。她的身體,還記得他剛才的碰觸。

同時她也覺得害怕,因為他的碰觸,讓她發現了一個從未見過的林美裡。

她從沒想過自己會接受一個認識不深的男人的碰觸--不管他長得再好看、條件再優秀,仍舊掩蓋不了這個事實。

而且,他還是她的頂頭上司。

想到明天兩人還得在職場見面,她頭皮忽地一陣麻。

望著好夢正酣的安韋斯,她洩憤地往他頭上一拍,瞧你製造了多少麻煩!

剛才真應該把他丟在飯店不管才對--

仍閉著眼的安韋斯發出抗議的囈語,接著頭一轉,在她腿上蹭了蹭後又繼續熟睡。

現在她只能祈禱他明天一醒來,什麼都記不得了。

要不,她哪有臉繼續待在公司裡?

「哎喲,我怎麼會遇上這種麻煩事?」望著他沉沉的睡臉,她握緊拳頭假意在他頭上揮了揮,卻揮不掉對他的憐惜與心動。

若他的距離,還是保持像以前一樣,那麼高不可攀就算了。

老天爺卻在今晚開了她一個玩笑,讓她看見了他的寂寞與脆弱。

好想保護他。

原本在他頭上揮個不停的拳頭,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五指併攏的溫柔輕撫。

她垂眸感受他豐潤髮絲穿過指掌的觸感。

只可惜,這樣的男人永遠不會是自己的。

她睇看著他的睡臉。

她很清楚。

就先這樣吧。

她告訴自己。

至於明天--等明天醒來再擔心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2-12 01:15 PM

第五章

翌日,安韋斯被鬧鐘吵醒時,林美裡已不在家中。

他望著陌生的環境,想了很久仍舊想不起來,自己為何會在這裡?

直到他走出臥房,看見玄關處的油畫,還有矮桌上的字條,昨晚的記憶才一點一滴溜回他的腦裡。

他記得他昨天帶林美裡到「日和」吃飯,結果遇上表哥,之後他好像喝了兩杯還三杯的CuttySark--再來的事,他就印象模糊了。

他彎身拿起字條,娟秀的字跡大概補齊了他遺失的記憶--包括他把手機亂扔,結果被車輾爆,還有他堅持要她陪他。

字條最後一行是--我用電鍋煮了一點白粥,冰箱裡有兩道小菜,打開就可以看見,如果經理肚子餓,可以試看看合不合胃口。

白粥跟小菜,還真是體貼。

他摸摸肚皮,發覺還真的餓了,於是放下字條,他轉身走進窄小的廚房,依著字條上的指示,在冰箱裡看見兩個小巧的保鮮盒。

打開一看,是醃製的紅白蘿蔔,這能吃嗎?他一臉懷疑地捏了一塊入口,然後眉頭一鬆,竟然還不錯!

既然主人請客,加上又合胃口,他自然不再客氣,大刺刺盛了碗粥唏哩呼嚕地吃了起來。她另外準備的小菜是撒上白芝麻的涼拌菠菜,他宿醉剛醒,一碗清粥加小菜,吃起來真是無比舒坦。

真感謝她的貼心--安韋斯回想,已經好久沒吃過這種傳統早餐了。

洗碗的時候,他轉頭多看了屋子一眼,一個畫面冷不防閃過他的腦海--他緊抱著林美裡,埋頭在她胸前又親又啃--他手一滑,差點把手裡的碗砸碎。

該不會是夢吧?他關上水龍頭閉眼苦思。那畫面如此清晰明確,一點都不像夢。

所以說--他看著自己濕漉漉的雙手--我真的抱過林美裡?

那個觸感--他大掌一放一緊,彷彿還殘存在指掌裡。

雖說他條件佳、外貌好,但因為工作忙,玩樂的機會其實寥寥可數,也很少享受進夜店被眾女簇擁的福利,更別提一夜情的經驗。

所以男人女人一夜情之後會用什麼方式相處,他不是那麼瞭解。

可再怎麼沒經驗--他望向矮桌上的字條,還有他擱在瀝水槽上的碗筷--他也知道,不該是這個樣子。

這下可好了,他頭疼地想著,他們昨晚到底是怎麼回事?

懷著解釋不清的疑惑,安韋斯招了輛計程車回到自己的住處。還沒下車就看見王仁廣站在管理員處,一臉焦急地來回踱步。

「Boss!」

一見安韋斯完好無缺的出現,王仁廣如釋重負。「我找了你一夜……Boss,昨晚你是上哪兒去了?怎麼連手機也打不通--」

安韋斯從西裝口袋裡掏出被輾壞的手機。「一言難盡,總而言之,得麻煩你馬上幫我再買支手機。」

王仁廣詫異地看著死掉的iPhone.「怎麼會弄成這樣?」這手機很貴的耶--對了!他再一次抬頭。「Boss,今天早上十一點要飛上海開會,您還記得吧?」

啊,安韋斯這會兒才想起,今天得到上海開會,這客戶是董事長介紹的,是內地很具影響力的餐飲大亨,一直很希望能在台灣開設第一家分店。

現在幾點了?

他抓起王仁廣的手腕一瞧,還有兩個多小時,應該趕得及登機。

「給我二十分鐘,」他邊說邊往大門方向走。「我上樓洗個澡收拾一下行李,你現在馬上去買手機。」

Amour設計部,正打算關上電腦電源到庫存倉庫蓋小木屋的林美裡,突然收到一通Gtalk訊息--

Wise:在嗎?

她呆了一秒才會意過來。

是安韋斯--他醒了?

在,她心跳飛快地打出回應字句,昨晚的事現在還清楚地留在她的心裡;就不知道他還記得多少?經理早。

wise:我得跟你說聲謝謝,你準備的早餐很好吃。

想不到他會吃。

不客氣,她臉羞紅地鍵入。

今早七點多,她起床幫自己準備午餐便當時,就一直在想該不該順手幫他準備一份,喝醉的經驗她這輩子只有一次,就是大學畢業當天,同學硬把她拉到KTV慶祝,也忘了當時喝了一瓶還是兩瓶啤酒,總而言之,醒來之後的感覺並不好。

尤其是胃,感覺好像有人在她的肚子裡拚命跳踢踏舞,好像有點餓,卻又吞不下東西,總之折騰了她一整天才見好轉。

她後來查了下書,醫生說宿醉後最好吃點清淡的東西,所以才幫安韋斯準備了白粥跟小菜。

只是,白粥小菜實在不像他會吃的東西,所以她才那麼驚訝。

Wise:跟你說一聲,你給我的大門備份鑰匙,我沒照你字條上寫的,把它丟回你家信箱,感覺有一點危險,畢竟你一個人住。

所以鑰匙現在還在經理那邊?她回應。

wise:對:我本來想晚一點拿去給你,可是我忘了,我有個會議,明後幾天不在台灣,如果你不急,等我回台灣再拿給你。

倒也不用這麼麻煩,經理可以請特助轉交--林美裡手指在鍵盤上敲打著,猶豫了下,最後還是按下了Backspace鍵,另擇回覆的字句。

好,那就麻煩經理了。

她誠實面對心裡的想望,想再見到他。

雖然清楚知道這種想法有一點自作多情,她就是壓抑不住想私底下再跟他聯絡見面的衝動。

即使只是為了拿鑰匙--

wise:那就這樣了,我也該登機了。

頓了幾秒,螢幕上再度跳出他的訊息。

wise:對了,有件事我想早點弄清楚,我們昨天晚上,應該沒發生什麼事吧?

她心一緊,他不記得了?

浮現在她心頭的,並不是她昨晚以為的鬆了口氣,而是帶著一點酸的鬱悶。

wise:怎麼不回話?還在嗎?

滿懷複雜情緒,她手指在鍵盤上慢慢移動:我還在。

Wise:所以呢?我們沒怎麼樣吧?

要怎麼回?她手指在鍵盤上空敲著。當然不可能告訴他實情--自己還想在Amour工作呢,可一想到他全都忘記了,竟然不覺得開心。

明明自己一心祈禱他忘掉的。

有夠矛盾的!她往自己額上一拍,吐了口氣後,才順著昨晚想好的劇本,推得一乾二淨。

比起心情,她還是更在乎夢想--存夠錢,到國外旅行遊學。

沒有,當然沒事。

看見她的回應,人在候機室的安韋斯皺起眉頭。

什麼事都沒有?

怎麼可能!

和線上的林美裡道完再見後,他把新買來的手機塞回西裝口袋裡,重重吐了口氣。

隨著時間過去,殘留在他指掌上的觸感越發變得清楚明顯--昨晚肯定發生過什麼,他的身體如此訴說著--那種隱隱約約就要想起的感覺,搔得他心癢難耐。

換個角度想,事情若真照他想的這樣,昨晚兩人曾經發生過什麼,她為什麼要隱瞞?

他想不出理由。

是她覺得他會因此瞧不起她,還是自己昨晚說了什麼過分的話,她才會三緘其口,他是這麼可惡的人嗎?

他輕揉太陽穴努力苦思,卻依舊想不起來。

唉。

整件事讓他覺得失去了主控權。

討厭不受控制的他,越想越覺得焦躁難安。

「Boss,」王仁廣匆匆跑到他身邊。「可以準備登機了。」

回台灣再說了。

他把思緒扔進內心一角,帥氣地一拉西裝前襟站起。「走吧。」

四天后,就在安韋斯順利取得合約返回台灣的同時,林美裡的學長王英傑如期送來她朝思暮想的「森林家族」兔偶。

「好可愛!」

在Amour地下一樓的庫存倉庫,美裡興奮地抱著大兔偶尖叫。

瞧瞧它--毛絨絨的耳朵、毛絨絨的鼻子、毛絨絨的兔手手--全身上下每一寸都可愛得讓人瘋狂!

「別這麼禁不起刺激。」為了確保自家珍貴的展示品不會因托運受到半點損傷,王英傑也跟來了。他拿出費心準備的見面禮,「嗒啦」一聲,送到美裡面前。

美裡驚喜地看著他。「送我的?」

「不,是送門口管理員的。」王英傑回嘴。

「哎喲。」老愛逗她!她嗔了他一句,接下他手上的小紙盒後,還忍不住搖一搖。「裡面是什麼?」

「自己打開看啊。」王英傑笑著催促。

王英傑是林美裡大學的直屬學長,一副陽光男孩模樣的他,從她一進大學就很照顧她,尤其在發現她舉目無親後,每逢過年,家境富裕的他總會邀集一批不愛在年節期間返鄉探親的同學,到他家別墅煮火鍋慶祝。

而她之前在7 - 11的打工,也是他幫忙介紹的。

總而言之,王英傑幫了她非常多的忙,她也無時無刻心懷感激。

美裡半疑惑半好奇地拆掉包裝紙。

「哇--」

她驚呼一聲,盒子裡裝了一個附著遮陽傘的小圓桌、兩把小休閒椅與小烤肉架,然後還有六、七隻小兔偶--和她身後等身大的兔偶同型同款。

「真的要送我嗎?」她一雙眼閃閃發亮。「森林家族」不便宜耶!

王英傑就是喜歡看她開心的樣子。

他往她頭上輕輕一拍。「不然咧?難不成真要送給門口的管理員?」

「我才捨不得哩。」她開心地深深一鞠躬。「謝謝學長--」

當初看見「森林家族」時,她就想買來收藏了,只可惜阮囊羞澀,實在下不了手。

「不過你先別高興,」王英傑話鋒一轉。「這組玩偶你還不能馬上拿回家。」

「為什麼?」她不懂。

「我剛才在車上突然有個想法。」王英傑拿出自己的iPad,點出他先前才擬好的構思。

她把頭湊近。

「這是你原本的設計,我在想,要不要在這一角……或這一角,」王英傑手指在顯示圖上圈畫著。「弄一個和你構圖一模一樣的縮小版,用玻璃罩罩起?」

她在腦中想像那畫面--還滿有趣的,女性顧客應該會很喜歡才對!

可是--她一望桌上的小烤肉架。「有些東西,你們公司沒有吧?」

「我們公司沒有,你不會靠自己雙手做出來?」王英傑轉頭指著已蓋好的小木屋,簡直是鬼斧神工,以她的手藝,還怕做不出東西?

受學長誇獎,她心裡雖然開心,可是一想到答應之後,要做的事又多了好幾樣--她深吸口氣才點頭,一切,都為了呈現最完美的櫥窗。

「你說服我了,晚一點我就到手工藝品店買材料。」

「我為你做了這麼多事,看你要拿什麼報答我?」王英傑右手勾住林美裡肩膀,左手在她頭上不斷搓揉,林美裡則是笑著推搡他。

「好了啦,我頭髮都被你弄亂了--」

從大學至今,兩人不知如此打打鬧鬧幾百回了,早習以為常,可看在他人眼裡,卻是另一番風景。

這兩人……感情很好啊?!

安韋斯一回到Amour,第一個去的地方不是自己的辦公室,而是庫存倉庫--他迫不及待想見她。

在上海這四天,除卻工作,他很驚訝地發現,自己腦子想的,竟然全是林美裡。

仔細回想,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就是兩人當初怎麼認識的(在會議室裡,他不由分說瞪著她痛罵)、她當時的反應(氣到兩頰泛紅,卻能忍住不發怒)、她說過哪些話、她交給他的作品,還有他之後去庫存倉庫找她,卻不小心害她敲到手指--然後便想著,不曉得她手指還疼不疼?

其中想得最多的,還是那天在她家吃到的白粥小菜--捫心說,並不是多難得、多絕妙的東西,但就是讓他念念不忘--尤其夜深人靜的時候,格外想喝它一碗白粥。

為瞭解饞,他甚至還請飯店主廚準備了同樣的東西,但吃起來味道就是不對。

他想念她--雖然他想不出足以說服自己的理由--明明兩人認識不深,她又不是什麼絕世美人,叫人一見難忘。

可是一想起她,他心裡就有一種溫暖;好似這世界只要有她,就足以讓人心安,這是種奇妙的魔力。

在飛機上,他在雜誌裡發現一句很切合他心情的詞句--治癒性的存在。

林美裡,就是給他這樣的感覺。

可沒想到,滿懷期待地踏進庫存倉庫時,卻是此番風景。

他「治癒性的存在」正一臉燦笑的被其他男人擁在懷裡。

安韋斯此刻心情,就像兜頭被澆了一桶冰水--狼狽且怒不可遏!

他吸口氣,冷冷喊出她的名字。「林美裡。」

頭被王英傑夾在臂彎裡的林美裡肩膀一抖,抬眼看見是誰,表情無比驚訝。

「經理!」她尷尬地彈離王英傑身側,不安地撫順被弄亂的頭髮。「那個……你回台灣了……」

安韋斯冷眼打量王英傑。好大膽子!竟敢在上班時間,調戲同公司女職員!

「你是哪個部門的人?」

「經理,」美裡趕忙澄清:「學長不是我們公司的人--」

王英傑掏出名片。

「安經理你好,我就是這一次跟貴公司合作,『森林家族』的台灣代理公司的主任,王英傑。」

直到這會兒,安韋斯才看見兩人身後擺著幾尊等身大的「森林家族」玩偶。

一陣熱紅襲上他的耳根,他是怎麼搞的?他困窘地想著,剛才竟然沒看見這麼大的東西!

「幸會。」他擠出笑容伸手和王英傑一握,同時瞄了名片一眼。奇怪,他腦中閃過一絲熟悉感,王英傑這名字,好像在哪裡見過?

「經理,我有件事要報告。」美裡拿起桌上的iPad,把王英傑剛才的提議重複了一次。「我認為學長的構想很不錯,值得一試,經理覺得呢?」

安韋斯蹙眉深思,理智上,他認可美裡的話,私心裡,卻不是那麼想答應。

因為這主意是來自她旁邊那個男人,掙扎一會兒,理智還是擊敗了感情。

他咬牙點頭。「你就放手做吧,不過記得,時間不多,櫥窗的其他部分,你一樣得做到完美,不准出任何紕漏。」

「保證不會。」她舉起右手發誓。

他看著她點了下頭,然後瞄著杵著不離開的王英傑。「王主任--還有其他事情要交代嗎?」

王英傑指著自己鼻子,「我?沒有啊,我沒有其他事情要交代……」

他站在這兒,是想說下班時間快到了,再待一會兒,就可以跟美裡一塊兒吃晚餐……

不過一看安韋斯擰緊的眉頭,王英傑硬是吞掉後半段的話。

他可以拿性命做擔保,這個安經理--不會想知道他想幹嘛。

「現在是上班時間。」安韋斯瞪著王英傑,只差沒當場下達逐客令,但表情口氣也差不多了。

還真嚴厲,王英傑摸著鼻頭,連剩一個多小時也不肯通融。

虧他還大老遠從台中托運一堆兔偶上來。

「是我不對。」王英傑雙手合十,露出抱歉的笑容。「我不應該在上班時間打擾到你們工作。」

對於安、王兩人微妙而緊繃的氣氛,置身其中的美裡只能尷尬地來回張望。

「那我先出去了,小美。」王英傑喊著。「我在正門口的星巴克等你,你答應我的,要請我吃飯。」

安韋斯眉頭倏緊。

剛才摟摟抱抱就算了,等一下還要一起吃飯?

他惱怒地瞪著林美裡,要她給個解釋。

美裡看著他,他--是在生氣嗎?

「那個……我之前跟學長說好了,要謝謝他送兔偶過來……」

她也不明白,幹嘛跟他解釋這些?她下班要跟誰出去,明明是她的自由。

可是眼睛一和他對上,還沒思考,解釋就這麼溜出口了。

好像很擔心他會誤會一樣--

原來並不是私人約會。安韋斯總算有了笑容。

「對不起啊王主任,」他看著王英傑,皮笑肉不笑地道歉。「因為我出差四天的關係,有很多公事得跟林美裡做個確認,可能會影響到你們兩個晚上的約會,要不這樣吧,王主任什麼時候有空?你決定地點,我來作東,讓我好好謝謝你為我們Amour中秋節櫥窗的付出。」

誰想跟他吃飯啊!

王英傑皺眉看了林美裡一眼。

林美裡一臉抱歉地點頭。

她也沒想到,安韋斯一回台就馬上留人加班。

「謝謝安經理的邀請,」王英傑勉強裝出惋惜的表情。「可是我接下來得飛日本,大概一、兩個禮拜才會回台……」

「那真是太可惜了。」安韋斯言不由衷。「等王主任回台,一定要打電話通知我。」

「是,我會記得,那、我先走了。」王英傑看著林美裡說道。

美裡暗暗做了個打字的動作,意指線上聊。

沒問題,王英傑手一揮,瀟灑退場。

留下安韋斯與林美裡兩人大眼瞪小眼。

安韋斯決定先轉移這尷尬的氣氛,於是身子往後一轉,環顧四周,木屋假樹,還有裝飾用的小花,擺滿了倉庫一角。「櫥窗準備得差不多了?」

「是。」她先前正在黏貼鋪在地上的草皮。為了做出栩栩如生,如同牧場般柔和的草皮,所以她在市售現成草皮上,又手工換置了一些長短不一的小草。「等我手邊這幾片草皮弄完,還有剛才跟經理提的,縮小版的事,全部完成之後,就可以封牆裝修了。」

「確定可以準時完工?」他再次確認。

「確定。」她已經做好熬夜趕工的心理準備。

望著她篤定的表情,常在她身上感覺到的那種暖度,又從他心裡深處蔓延出來。

他相信她。

很奇妙的,不管她說什麼,他都相信她。

「對了,」他從口袋拿出一個扁長紙盒。「我在上海看見的,想說你應該會喜歡。」

瞪著他手上包著深藍色包裝紙的禮物盒,她心倏地漏跳了一拍。

為什麼要突然送她東西?

「經理太客氣了--」

見她不動,他硬把她的手拉起,再把盒子塞進她手心。「你放心,東西不貴,我只是想謝謝你那天晚上收留我,隔天還做了一頓好吃的早餐請我。」

這四天他想了很久,既然她堅持那晚沒發生什麼事,他也不好再追問什麼,只能看後續的情況,再做反應,現在只能先謝謝她當晚的收留。

「那沒什麼--」她緊張地撫著頰邊的頭髮,幾番把它收在耳後,可滑溜溜的髮絲老是不聽話掉了出來。

望著她形狀纖巧的耳朵,他心裡沒來由湧起一股想擁抱她的衝動。

他趕忙屈起手臂,環胸似地用力抓著自己的手臂,感覺若不這麼做,他這雙手就會自有意識地伸過去抱住她了。

他是怎麼了?他納悶地問著自己,打從那天從她家離開,他的態度就一直很奇怪--剛才也是,看見她跟王英傑打打鬧鬧,他就像一隻被激怒的刺蜻,只想把王英傑趕出視線範圍,什麼商場禮儀都顧不得了。

見他久不說話,美裡怯怯地看了他一眼。「經理--還有其他事嗎?」

喔對,他這才想起,自己剛用什麼藉口阻止她跟王英傑去吃飯。他趕忙擠出話題。「我不在的這幾天,林組長沒為難你吧?」

她搖頭。「組長這幾天都在樓上開會,據說總經理要求各部門主管提出報告,說是要找出公司銷售業績老是不好的原因。」

表哥終於發現情況不對了啊?安韋斯搖頭失笑。

這件事他不知提過多少回了,可表哥眼睛就像糊到漿糊似的,一直看不清楚真相。

現在才開始想要努力--還好,亡羊補牢,勉強還來得及。

「過一陣子,」他做出預言。「等中秋節促銷期結束,我會提出其他的改革方案,你就繼續保持你現在的工作態度,我保證,只要你是人材,公司絕對不會虧待你。」

「我明白了,謝謝經理提醒。」她深深一鞠躬。

「我回辦公室去了。」他指指她仍未完工的草皮,要她趕緊把事情做一做。

「好--」她應承了聲,而當他轉身,她才發現他好像忘了一件事。「等一下經理。」

安韋斯停步。「怎麼了?」

「就是那個……我家鑰匙?」

他看著她做了個「噢」的嘴形,他上一次說了要親自交還鑰匙給她,可是他沒帶在身上。

「真對不起,鑰匙我放在公事包。」而公事包,他剛要王仁廣先拎到辦公室去了。「你等我一下,我現在就去拿下來。」

「不用不用--」她連連搖手。「經理不用特別跑這一趟,下次遇上再還我就行了。」

「你不急著用?」他再次確認。

他怎麼會問這麼好笑的問題?她低頭一笑。

「那只是備份鑰匙--」

他發現自己很喜歡她的笑,甜而不膩,帶著一點紅蘋果的酸香。

想不到自己能想出這麼詩情畫意的句子,他揉了揉鼻子,先前看見她與王英傑嬉鬧時燃起的妒火,也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等會兒我一進辦公室,立刻就把鑰匙收進皮夾,這樣就不會忘了。」他微舉著右手保證。

她再次微笑點頭。「那就麻煩經理了。」

「不麻煩。」深看她一眼後,安韋斯這才走出庫存倉庫。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2-12 01:16 PM

第六章

一星期後,中秋節特惠戰正式開打,全省各大百貨公司、商場,無不使出渾身解數,想在這兩個多禮拜內,大幅提升當季的營業額。

Amour也不例外,除了提供最優惠實在的價格吸引顧客上門消費之外,還舉辦了新一代嫦娥仙子的選拔,與滿千即可參加摸彩的活動。

頭獎是一輛粉藍色可愛的March轎車。

但種種活動中,最最吸引顧客眼光的--尤其是女性顧客--正是擺放在Amour正門櫥窗內的「森林家族」兔偶,幾乎每個行經的路人,總會捂著嘴驚呼「好可愛喔」,接著拿起手機,與櫥窗內等身大的兔偶合照。

「森林家族」的銷售額也在短短十五天內衝上了該季的高峰。

「Boss,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拿著近期的銷售報表,王仁廣跳舞似地轉進了安韋斯的辦公室。

正在講電話的安韋斯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王仁廣趕忙把嘴摀住,乖乖站在桌前等待。

「好的,劉總,那就等您飛來台北--是,十月三號台北見。」

安韋斯電話一掛上,王仁廣再次出聲。

「Boss,好消息!」他把熱騰騰的銷售報表放到安韋斯面前。「你看,這兩個禮拜的銷售總額成長了百分之十五,是公司當季首見的新高,根據銷售排名,我們還是中北部一帶,成績最亮眼的第一名!」

聽見王仁廣的報告,連日來不眠不休、緊鑼密鼓的籌備,總算有了甜美回報。

安韋斯閉上眼吁口氣,感覺肩上沉重的負擔,稍微減輕了一些。

「很好。」他表情沉穩地說。

王仁廣笑逐顏開地等了許久,卻只聽見這兩個字,表情忽然有些尷尬,「Boss,聽見這麼亮眼的成績,怎麼感覺你不是很開心啊?」

「我很開心啊。」安韋斯回話。「而且很謝謝大家這陣子的努力,尤其是你,一直陪著我東奔西跑、看前顧後的。」

受到這麼直接的褒獎,王仁廣一臉靦腆地搔頭,「沒有啦,Boss才是最辛苦的人。」

跟在安韋斯身邊,王仁廣可以清楚看見他的工作量有多大,一進促銷期,他每天睡不到四小時,不只要應付商場當日的狀況,還得繼續與可能入駐的廠商洽談合作案。

「大家的獎勵我已經擬好了,」他從桌邊檔案堆中抽出一份卷宗。「幫我呈給總經理,還有,等會兒下來,你到設計部走一趟,要他們下午三點,全體會議室集合。」

「Yes,Boss.」王仁廣回答。

「哇,好大手筆!每個人加發現金六千元耶!太棒了!」

中秋節獎勵公文一發佈,Amour員工無不開心歡呼。

前往會議室的走道上,穿著白色雪紡上衣、黑白細格長褲的林美裡跟在曲永琳身邊。

「你出頭天了你,你知道你弄的『森林家族』多紅嗎?」曲永琳肘頂著她的手臂說著。

美裡搖頭,她不玩臉書,也沒使用G+,自然不曉得她設計的這片櫥窗已被拍成照片,在網路上掀起熱潮,不斷被網友瘋狂轉貼。

曲永琳朝後張望,確定林美裡的頂頭上司大美不在視線範圍,才拿出口袋裡的手機連上臉書。「吶,你自己看,都轉貼到我這邊來了!」

真的耶!

手機裡,有好多張兔偶櫥窗各個角度的照片,林美裡一張一張看過,臉上的笑容從開始就沒停過。

自己的創意能夠受到大家的喜歡,這對熱愛設計的她來說,無疑是最大的讚美。

「這還只是一小部分,我記得有個網頁,還幫你的櫥窗做了個圖集,我弄給你看--」

曲永琳正打算連結另一網址時,兩人身後傳來一聲輕咳。

「經理說三點開會,你們還在這裡拖拖拉拉做什麼?」

喝,是大美!

曲永琳嚇了一跳,趕忙把手機塞進口袋,然後擠出笑臉,和林美裡一道問好。

「組長好。」

穿著寶藍襯衫、黑短裙的大美來回打量兩人;尤其是林美裡。

身為主管,她比誰都清楚兔偶櫥窗受到好評的事。

這讓她非常不開心,猶如芒刺在背。

她口氣很不好地提醒。「兩點五十三分了,快一點,時間寶貴,別讓經理等!」

林美裡跟曲永琳乖順地點了下頭,待大美往前,曲永琳才在她背後吐舌頭扮鬼臉。

林美裡則是一路捂嘴,努力不發出笑聲。

還差三分鐘三點,設計部各組組長加組員一共十二人已經全數坐在會議室長桌兩側,準時三點,穿著黑色西裝、白襯衫搭咖啡色細紋領帶的安韋斯,氣定神閒地走進會議室。

他與林美裡目光匆匆交會,自中秋節檔期開始,他便忙得找不到時間跟她見面說話,仔細算一算,兩人最後一次遇上,已是兩星期前的事,那時他拿備份鑰匙還她,順道問她喜不喜歡他送的禮物。

她當然喜歡。

他送的是一把烏木梳子,上頭雕刻著非常美麗的卷草牡丹,握起來也頗為順手。現在每天早晚,她都拿他送的梳子梳頭,邊梳邊回想那天晚上的事,再兩頰通紅地躲進被窩裡,渾身熱騰騰。

他之前派給她的工作--要她寫份型錄提案,她已趁中秋節檔期做好了,就收在她口袋的隨身碟裡。林美裡望著他英挺的背影深吸了口氣,等會兒若有機會,可以趁四下無人的時候交給他。

會議剛開始,安韋斯微笑地掃視眼前十二人。「各位同仁,這兩個禮拜,大家都辛苦了。」

「不會,這是我們應該做的--」許多人同聲回話。

「我代替董事長跟總經理,在這裡跟各位說聲謝謝。」說完,他向在場同事深深一鞠躬。

糖果與鞭子--安韋斯深諳管理之道,他或許是個嚴格的上司,但該給甜頭的時候,他也從不吝惜,例如獎勵公文上的六千元獎金。

「不過,」他話鋒一轉。「接下來要跟各位報告的這件事,可能會讓許多人覺得有壓力。」

什麼事啊--

會議桌上隱約有了嘀咕聲。

「我想各位都很清楚,我們公司最近幾年,年度業績一直呈現低迷狀態,明明公司裡賣的商品就跟其他百貨公司一模一樣,同樣的品質、同樣的折扣,服務銷售方式也大抵相同,我不知道各位有沒有想過,為什麼獨獨我們Amour一直欲振乏力?」

底下許多人你看我、我看你,之後再聳聳肩,臉上一副「我也想不透」的表情,但林美裡知道原因--賣場不夠時髦。

對消費者來說,到Amour買東西,已不再是一件可以掛在嘴巴上炫耀的事。

安韋斯環視眾人,只在林美裡臉上發現愧疚的情緒。

只有她知道,賣場不夠時髦這一點,她所任職的設計部,得負起大半的責任。

這一批人--他心裡歎道,再不想點辦法逼出他們應有的工作態度與實力,Amour想東山再起,根本是癡心妄想。

「不知道?」安韋斯再問。

包括大美在內的幾個幹部一一搖頭,前陣子總經理才要他們寫報告分析原因,而大夥兒不約而同的,把責任全推到景氣不好上頭。

沒藥救了。

「好,大家都不知道。」安韋斯一臉失望。「我來告訴各位答案,我們Amour業績低迷不振的原因,就是因為在場諸位,也就是你們--不思長進!」

他這句評語的力度簡直就像一顆炸彈從天而降,轟得在場十二個人臉色蒼白,好半天會議室裡除了微微的冷氣送風之外,全無其他聲音。

「經理,我覺得您的說法不公平,公司狀況不好,不可能只有我們設計部有問題--」

安靜一陣後,終於有人舉手發言。

正是曲永琳的頂頭上司劉組長。

「對,你說的一點也沒錯。」安韋斯點頭。「所以我一上任,就根據考績開除掉三名行銷部職員,你們也親眼看見,行銷部近期表現好很多,所以接下來,輪到你們。」

他比了個手勢,原坐在門邊負責會議記錄的王仁廣立刻打開投影機。

「這是我請徵信業者幫忙搜集回來的照片,我稍微做了一點排版--」白牆上現出第一張照片,是去年一月份Amour的門口櫥窗,放在隔壁的,是X風廣場去年一月份的門口櫥窗。

大夥兒仰著頭安靜地看著。

安韋斯一張一張點過去。

除了X風廣場,還有信義區上多家百貨公司的櫥窗、樓面與看板。如此直接的比較,Amour整體表現只有八個字可以形容--俗到「掉漆」,慘不忍睹!

會議室再度陷入沉默,尤其是設計部的主管群,心裡更是七上八下,已經出現得捲鋪蓋走路的最壞打算。

安韋斯打破僵局說話。「我知道各位都是Amour多年來的戰友,當初Amour風光的時候,你們也一齊努力打拚過--雖然最近不知道因為什麼,或許是創意枯竭,或者是缺乏刺激,對職務有些倦怠--所以,」他頓了一頓,同時掃視會議桌上每一個人的眼睛。「我打算給大家一次改進的機會。」

會議桌上再次傳來嘀咕聲--什麼機會?

「再二十天,就是眾多消費者引頸期盼的週年慶。我知道你們已經交出了週年慶的圖稿,可是我不滿意,我現在宣佈,五天之內,也就是五號中午十二點以前,再交出一份由自己構想,最完美的門面、DM、樓面,還有看板的設計圖--組長也一樣,我看過之後,會在下午兩點以前給各位答覆,各組別的優勝者是誰。」

「經理--」負責看板設計的洪組長舉手。「我想請問,比稿沒過的人……您做何處置?」

「一句話。」安韋斯望著洪組長露齒一笑,可那含帶殺氣的目光,卻讓看的人打自心裡覺得害怕。「fire.」

會議結束,有了危機意識的眾人表情再不像進來時那般悠閒--尤其是各組組長,簡直像逃跑一樣,安韋斯一喊「散會」,三個人便頭也不回「咻」地奔出會議室。

對於安韋斯驚天動地的改革方案,提前收到提醒的美裡不覺得詫異--就像安韋斯說的,她只要照以往的習慣,把事情做到最好就行。她刻意慢下收拾的動作,等旁人全部離開後,才看著安韋斯點了下頭。

「經理,有空嗎?」

安韋斯笑看著她。「你說。」

剛才在會議上,獨獨只有她表情鎮定,就像在河邊草地上吃草的小鹿,以一雙溫柔坦白的眼睛直視白牆上的照片。

聽到他下達的最後通牒,她並不感到害怕--不是因為他倆有私交,而是她胸有成竹。

她有滿腦袋的創意,只愁沒施展空間。

她走近他,把收在口袋裡的黑色隨身碟放到他桌上。「您要我寫的型錄提案,我已經做好了,存在隨身碟裡面。」

他皺眉看了隨身碟一眼。「幹嘛不直接寄給我?你不是有我的E-mail?」

是有啊,她看著他多眨了兩下眼睛。「因為組長說,用mail交案,很不禮貌。」

她之前被狠狠罵過,自然不敢再犯。

「她是她、我是我--」他把隨身碟塞進口袋,一邊提醒。「這我先收下,你回去再寄封mail到我信箱。我平常比較忙,進公司的時間不固定,往後有事,你看是要打電話,還是寫信給我都行。」

他話語中的親暱感,讓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好像……他把她的事看得多重要似的。

不管怎麼說,聽在她耳裡,仍舊受用。

她覺得受到了重視。

「好。」她臉色微紅地回應。

「中秋節櫥窗辛苦你了。」他直視著她的眼睛。「過一陣我把手邊的案子忙完,我再請你吃飯慰勞。」

還要吃飯?她一愣。

安韋斯審視她的表情。「怎麼,我約你吃飯,你不高興啊?」

「不是!」她趕忙搖頭。「我只是不太習慣……」

她想起他上一回帶她去的小酒館,雖然料理相當美味,可一想到那價錢,她就覺得坐立難安。

「一回生二回熟,習慣也是習慣出來的。」安韋斯說完,他口袋裡突然傳出一陣嗡嗡響。「等一下,我接個電話。」

「沒關係,我要出去了。」林美裡抱起資料,朝他深深一鞠躬。「經理要多保重身體。」

「我知道--」接通電話前他又補了一句。「記得,有事一定要打電話或寫信給我。」

她望著他甜甜一笑,才推門離開會議室。

下班時間一到,林組長大美與方曉亭便一塊兒坐上大美的小房車,準備回到新店的住所,自方曉亭上大學,就一直寄住在單身未婚的大美家中。

「小阿姨,現在要怎麼辦啦?」

打從聽見安韋斯的最後通牒,方曉亭便不斷唉聲歎氣、一臉愁雲慘霧,不清楚的人,還以為她家裡發生什麼事了。

說來,方曉亭進Amour,圖的不過是工作穩定無負擔,雖說她大學讀的也是一流學院的設計系,但其實她對設計並無太大熱情,學校課業也都是在同學朋友幫忙下勉強完成的。

一出校門,家裡年紀最小的阿姨--也就是大美--很快幫她安排進Amour設計部,因為單位裡有個乖巧好用的林美裡,所以到現在,方曉亭還不曾獨力完成一份企劃案。

對她來說,安韋斯的命令,宛如晴天霹靂。

拜託!全靠教授施恩才得以畢業的她,哪想得出什麼櫥窗設計圖啊?

「吵死了你。」大美斥責,雖說曉亭是自家親戚,可一整個下午聽她不斷唉叫,任誰也會受不了。

「我擔心嘛。」方曉亭再歎一聲。「小阿姨,你說,我是不是應該開始找其他工作了?」

「你怎麼那麼沒志氣!」大美皺起眉頭。「好歹你爸媽也供你念完了大學,你就不能趁這個機會,想辦法設計出一點東西?」

「你又不是不知道,」方曉亭煩躁地喊。「當初是你跟我說視覺設計系不難,隨便畫畫圖就可以交差,我才去念的啊!」

「早知道你這麼不中用,我那時就不該答應你媽會幫忙照顧你!」大美一邊罵一邊停紅綠燈,就在這時,她突然想起錢包好像忘在辦公室抽屜裡了。

「哎呀!」她叫了一聲。

「怎麼了?」方曉亭問。

她伸長手把LV包包從後座抓來。「幫我找找,我的錢包有沒有放在包包裡?」

方曉亭打開仔細看了下。「沒有耶。」

「我就曉得。」她拍了下頭。年紀大了,記性越來越差。

只見她在下一個路口右轉,同時要方曉亭打電話給林美裡,看她還在不在辦公室。

大美心想,若林美裡還沒走,可以叫她幫忙把錢包拿下來。

沒想到--

「林美裡說她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方曉亭問完後回覆。

氣死了!大美重重拍了下方向盤,一整天都不順心。「我自己回去拿。」

她剛說完,眼角餘光突然看見一個身影,正快步穿越路口斑馬線,有沒有看錯--「噯曉亭,剛過馬路的那個人……是不是林美裡?」

「哪個?」方曉亭張望。

「現在走進7 - 11那個。」

「是耶!還真巧。」

等紅燈的六十秒,大美窮極無聊地觀察著林美裡--她一進7 - 11,先是和店長打了下招呼,之後便走進冷藏櫃旁的小門,捧出一箱不知道什麼東西,還幫忙上架。

像發現了新大陸,大美一雙眼瞪得老大。

這個林美裡--竟然偷偷在7 - 11打工?

「小阿姨,」方曉亭輕推了下大美的手臂,以為她沒看見。「綠燈了,可以走了。」

「我知道。」可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事,錢包可以晚點再拿。

大美輕踩油門,手轉動著方向盤,很快把車子靠邊停下。

「小阿姨?」方曉亭一頭霧水的看著她。

「你沒看見林美裡在幹什麼?」大美指著7 - 11店內,美裡正伏在窗邊座位上寫著什麼,一個穿著店員制服的中年男子站在她身後,很感興趣地看著她。「我記得公司規定裡邊有寫,不允許員工下班後,在其他公司行號打工,林美裡完蛋了她。」

竟然打工打到被她發現!

為了留下證據,大美還拿出手機,對準店內拍了好幾張照片,這才願意開車離開。

太好了!大美臉上浮現不懷好意的笑。

「小阿姨,你打算告發她?」方曉亭傻乎乎問著。

「笨吶你,我有比告發她更好的主意。」這個發現,讓大美心情一下飛揚了起來。

五天后的設計圖,她有自信,自己跟曉亭可以安然過關了。

同一條馬路上,王仁廣正開車載著安韋斯,準備到客人下榻的飯店開會。

「哎呀,Boss,」手握著方向盤的王仁廣驚喊。「有份開會資料我沒列印到。」

坐在後車座休息的安韋斯張開眼。「怎麼搞的?」

「對不起,Boss.」王仁廣望著照後鏡連聲道歉。「前面剛好有一家7 - 11,我馬上去列印,一下下就好,您在車上稍等我一會兒。」

王仁廣迅速把車靠邊停下,衝進7 - 11店內。

「咦?」他望著店裡的人兒驚喊。「你怎麼在這裡?」

「特助好。」林美裡看著王仁廣點了下頭,展示她放在桌上的成品。「我過來幫朋友寫一點pop.」

「你好。」正在整理架上的許姓店長走近點頭。

「這位是我現在公司的經理特助,」美裡幫兩人介紹。「他姓王,特助,這位是我之前打工的老闆,許店長。」

「你好。」許店長有一種南部人特有的親切笑容,王仁廣看著他笑了笑。「很高興認識你,不過我今天剛好趕時間,我有一份很重要的資料忘了列印,我老闆還在車上等我!」

「那趕快--」許店長立刻上前幫忙。

經理在車上?

美裡一聽,立刻朝落地窗外探了探,車裡的安韋斯也正好往店裡望。兩人目光一對上,先是一訝,然後同時笑開。

安韋斯招了招手,示意她出來。

「店長,」美裡喊著。「我到外面一下。」

站在櫃檯裡的許店長點頭。

「經理!」

美裡飛快跑到車邊。「真巧,竟然在外面遇上你。」

安韋斯打開車門,要她進車裡聊。

看見她,不知怎麼搞的,累積了整天的疲憊好像減少了一點點。

「你去買東西?」他問。

「幫朋友寫pop海報。」她把剛才跟王仁廣解釋的話,又說了一遍。

安韋斯有點驚訝。「你大學是半工半讀?」

美裡微笑。「對啊,我讀的是進修部,晚上才上課,所以白天有時間打工;而且許店長人很好,是個很親切的老闆。」

見她笑容甜甜地誇獎別的男人,安韋斯心裡頗不是滋味。「我呢?怎麼從沒聽你誇我人好又親切?」

他在吃醋?美裡看著他連眨了好幾下眼睛。

「經理--想聽我誇獎你?」她小心地探問。

「誰不愛聽誇獎?」他嗔瞪她一眼。可就從沒聽她說過,哼!

他的表情好可愛喔。

她捂著嘴笑了一會兒才說:「誇店長的話怎麼能用在經理身上,你這麼年輕有為、聰明又能幹,可是店長--你有看見嗎?」她指向店裡。「正在跟特助說話的就是許店長,他就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樣子!」

安韋斯湊到她臉旁望向店裡,一個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正站在王仁廣身邊。

四十快五十歲年紀,加上憨厚的笑容,的確只能用「人好親切」四個字形容。

「還有呢?」他還不滿足。「我在你心裡,就只有年輕有為,跟聰明能幹兩個優點?」

當然不只啊,她繼續說:「人長得帥氣,穿著很有品味。」

再來再來,他聽得可樂了。「繼續。」

啊?她蹙起眉頭。他還聽不夠?

「沒有了?」他面露驚訝。

她勉強又想了一個。「嗯……工作能力很強。」

「工作能力強跟能幹有什麼差別?」他標準可高了。

哎喲,吹毛求疵,她鼓起嘴。「不然經理你想聽什麼嘛--」

我想聽什麼,他望著她的臉想著。

這麼近的距離,即使隔著黑框眼鏡,依舊可以看見她每根黑翹的睫毛。兩大排就像兩把黑羽扇一樣,在她的鏡片後輕輕掮動。

直到這會兒,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兩人靠得很近。

幾乎是他往前移動兩寸,就能貼上她臉頰的距離。

一股電流,從他靠近身體的那側,一路往她胸口、肚子蔓延四竄。

「你幹嘛臉紅顏」這麼近,他不可能沒看見她的反應。

她搖著頭想離他遠點,可車子後座就這麼點大,加上他又坐著不動,她只能徒勞地把臉往黑色皮椅上靠,一顆心,正在她胸口怦怦怦,擂鼓般狂跳著。

她甚至訝異,就坐在旁邊的他怎麼可能沒聽見?

望著她不住眨動的長睫,他一時衝動,突然把她的眼鏡摘下。

「噯……」她驚訝地瞪大眼睛。「經理--」

「我看一下。」他立刻把拿著眼鏡的手收到背後,一邊審視她白皙秀氣的臉蛋。「有沒有人說過,你不戴眼鏡比較漂亮?」

有,而且就是你,她咬住下唇瞪他。

她伸手。「眼鏡還我。」

「不想還。」他好喜歡跟她打情罵俏。

心血來潮,他把眼鏡湊到眼前,想體驗她平常戴眼鏡的感覺。才發現她的眼鏡度數不深,頂多兩百度吧,騎車過馬路才需要戴眼鏡的程度。

「為什麼?你明明可以不用戴眼鏡,幹嘛偏要把這麼漂亮的大眼睛藏起來?」他疑惑問道。

「還我!」這一回她伸手搶,他還來不及縮手,眼鏡就被她拿走了。

只見她一臉窘困地把眼鏡戴上。她並不是那種被人誇獎漂亮,就會喜孜孜飛上天的人,甚至可以說,她一直希望自己能再平凡、再不起眼一點--好讓人一眼先看見的,是自己的才能跟努力,而不是天生的外表。

「你是故意的?」他盯著她臉問。

她皺眉思考了一下,覺得沒什麼不好說的。「我高中的時候,就是留現在髮型,沒戴眼鏡,我們學校有一個美術老師對我很好,他姓莊,莊老師不但鼓勵我畫畫,還幫我把作品送到外面參賽。我很感激莊老師對我的照顧,也認為我跟老師的接觸非常正常,並沒有什麼太特別的情誼跟舉動--」

他猜出結局。「其他人不信?」

「他們覺得老師之所以特別照顧我,是因為我長得稍微好看一點的關係。」她黯然地吁了口氣。「我得到學生美展首獎後幾個月,有人寫了黑函,然後老師就離開了。」

安韋斯瞇著眼睛想像當時情景--創作者的心思本就比一般人細膩。當時還年輕的她,肯定會覺得被週遭人給誣賴、羞辱了。

他想起她掛在玄關牆上的橘色抽像畫。「你得獎的作品,該不會就是你屋裡那幅--」

她紅著臉頰搖頭,沒想到他會記得那幅畫。「那幅算是複製畫,真正的得獎作品,我送給莊老師了。」

「你從什麼時候決定戴眼鏡的?」

「高三寒假,在我發現老師離職之後,我就決定讓外表低調一點。」

辛苦的孩子。

他伸手溫柔地挲了挲她的頭頂。

可以瞭解,她想要保護自己,也保護其他人的善良。

「現在你知道原因了,」她頂了下鼻樑上的鏡框,很認真地提醒他。「所以,不要再把我的眼鏡拿走了。」

聽聽這口氣,是在命令他?

「請問你現在是用林美裡,還是Amour設計部員工的身份對我發號施令?」他挑眉問。

他生氣了?

「呃--那個--」她呆了一呆,一雙眼瞪得老大。

她說不出話的表情讓他笑出聲來。

哎呀,心情真好。

「知道了,」他伸手輕捏她軟嫩的臉頰。「以後沒經你允許,我不會再把你的眼鏡拿下來了。」

「經理--」她這才知道他剛才是開玩笑,忍不住瞪他一眼。

很壞耶!這樣玩弄人--

挨了她一記白眼,安韋斯反而開心。

這丫頭,怎麼會這麼可愛、這麼惹人心憐吶?

要不是時間跟地點都不允許--他想,自己可能會控制不住伸手擁抱她。

他眼角餘光貓見,王仁廣回來了。

向來我行我素的他雖然不在乎旁人的目光,但從她剛才的描述,可以確定,她跟自己不一樣,她喜歡低調,討厭受人注目。

在眼下他還騰不出空追求她之前,他只能暫時忍耐了。

王仁廣打開門。「Boss,資料列印好了,噯,原來你在這兒啊,我剛才還想說怎麼沒看見你。」

「我叫她進來問點事。」安韋斯幫忙解釋,而後看著她說:「沒事了,你去忙吧。」

林美裡看著兩人輕輕點頭。「那我先離開了,經理、特助再見。」

「Byebye.」王仁廣揮手喊道。

直到她走進7 - 11大門,安韋斯才把臉轉回正面。

「真是個好女人。」同樣看著她背影的王仁廣突然說。

他有沒有聽錯?安韋斯警覺地瞇起了雙眼。「你剛說什麼?」

「林美裡啊,」還不知誤踩地雷的王仁廣,邊踩油門,一邊興致勃勃地分享他的見聞。「公司好多同事在說,她給人的感覺很不錯--」

安韋斯擰緊了眉毛,想不到公司這麼多人在覬覦她。

「他們怎麼說?」他聲音緊繃。

「說她脾氣好又乖巧,」專心看著前方車況的王仁廣回話。「感覺就是那種很適合娶回家當老婆的女生,不過--」

他抿著唇靜候下文。

「她好像不談辦公室戀情。」王仁廣揭曉答案。

他皺眉。「為什麼?我們公司沒特別規定吧?」

「說不定是想追她的人條件太差,她才找這種理由當藉口。」手握方向盤的王仁廣聳了下肩膀。「總而言之,已經有人嘗試,可是答案是NO.」

受王仁廣揣測引誘,安韋斯不禁想著--如果開口的人是他呢?

她會答應嗎?

發現自己竟然在擔心這種事,他眉尖再度擰緊--他在沒自信什麼啊?

以他的條件、他的能力,怎麼可能有人捨得拒絕?

可為什麼,他自信滿滿的同時,卻又覺得忐忑不安呢?

「噯Boss,」渾然不知安韋斯心緒的王仁廣不怕死地追問:「您那麼聰明厲害,您來評估一定最準--您覺得,我追得到嗎?」

一瞬間,安韋斯還以為自己的心思被說出來了。

可一接觸到王仁廣眼睛--從後視鏡,可以清楚看見他滿臉希望--安韋斯一把火倏地往上竄。

這傢伙在奢想什麼啊他!

不假思索,他從王仁廣後腦勺拍了下去。

王仁廣嚇了一大跳,差點撞上前車屁股。

王仁廣痛喊:「Boss!您幹嘛--」

抬高眼,從後視鏡看見安韋斯不悅的臉色,他總算懂了。

原來Boss也喜歡--

「專心開車。」安韋斯銳利如刀的視線直瞪著他。

「是是!我開車、我專心開車--」轉過臉,王仁廣大氣不敢多喘的繼續上路。

老天爺!

想到自己剛才還白目地請他評估可能性--王仁廣嚇出一身冷汗。

他開始擔心,自己這個飯碗--該不會就快保不住了吧?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2-12 01:17 PM

第七章

時間飛也似地流逝,安韋斯所訂的期限,只剩最後一天。

一大清早,穿著白色襯衫、拿鐵色七分褲的林美裡剛進辦公室,就被主管大美拉到安全門後的樓梯間說話。

大美頤指氣使地看著她。「經理交辦的工作,你做好了?」

「做好了。」林美裡點頭。

很好,大美咧嘴假笑,一切都按自己的計劃進行著。

「等會兒回座位,」大美看著她說:「馬上把你的設計圖用mail寄給我。」

她瞪大眼。「組長?」

「瞧你這表情,」大美兇惡地瞪著她。「怎麼,怕我抄襲?」

是啊,她心裡想著,只是不敢直接說出口。「可是經理說……」

「經理說歸經理說,」大美打斷她的話。「不管怎樣,我是你的直屬上司,在公司,你就是得聽我的,而且,我要你先交出設計圖,是想幫你事先審定,是為了你好--」

大美的話漏洞百出,又要施恩、又要施威--林美裡再傻再天真,也嗅得出不對勁。

而且,她進公司一年,組長從未給過她好臉色--現在突然跑來示好,怎不讓人全身發毛?

她一路掛著笑臉,但還是堅持不退讓。「我知道組長的好意,可是我覺得……關於設計圖……還是直接交給經理比較……」

大美蹙緊眉頭,這丫頭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難搓捏了?

好,敬酒不吃是吧。

大美再次擠出笑來。「美裡,不是我要說你,做人吶,有時就是得圓滑、識相一點。」

林美裡腦中響起警鈴聲,相處一年,她早已摸清主管的習慣,只要大美露出笑容,就表示有危險。

「我啊,不巧前幾天經過某家7 - 11時,在裡邊看見一個好眼熟的人,你知道那是誰嗎?」

沒想到會扯到自己頭上的林美裡回答:「不知道。」

「你還真會裝蒜。」大美掏出手機,點開先前偷拍的照片。「吶。」她直接把巴掌大的手機放到林美裡面前。

林美裡看清楚照片主角後,再轉頭疑惑地看著主管。

大美露出的笑容,就跟鯊魚的利牙一樣恐怖。「我想你可能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公司明文規定,員工下班後,不許再到任何公司行號工作。」

「組長誤會了,」她趕忙說。「我只是去幫忙寫些POP海報,並沒有在裡面工作。」

「或許你真的沒有在裡面打工,」大美依舊笑著。「可是你想啊,如果人事部主管看見這幾張照片,發現你跟店裡的人這麼熟,不只有說有笑,還熱心善良地幫他們寫POP,你覺得,他們會相信你說的話,還是我的?」

聽到這裡,她總算明白了--組長在要脅她。

她皺起眉頭。

為什麼?「我不懂組長的意思。」

「很簡單。」大美友好地勾住林美裡的手臂,一副閒話家常的模樣。「只要你回去辦公室,馬上把你弄好的設計圖寄到我信箱,我就不會把手機裡的照片交給人事部主管。」

大美之所以費心地跑來要脅林美裡,說到底,還不是為了自個兒的外甥女方曉亭。

這四天來,她翻遍國內外櫥窗範例,剪剪貼貼總算弄出一份自認有水準的作品,可曉亭呢,除了成天哀叫說要另找工作之外,根本做不出一個屁。

大美打算,一切拿林美裡的設計圖當基準?如果林美裡的圖比較高明,那她就把林美裡的圖充當自己的發表,自己的作品交給曉亭。如果反過來,是自己的圖高明,當然就把林美裡的作品交給曉亭。

一切以度過此關為原則。

至於林美裡的去留--誰在乎啊!

好可惡!林美裡看著組長,對她的厭惡瞬間暴增到無以復加的程度。

以往,不管組長怎麼壓搾刁難她,她還能吃苦當吃補,告訴自己是在多多學習,可眼下卻是扎扎實實的惡意對待。

她得想出應對的方法!她忍住幾乎快奪眶的眼淚,垂著眼用力吸氣。長久以來懷抱的夢想,再次從她腦中閃過。

而且,自己的設計能力,才剛有了一點表現的機會。

她想起安韋斯的稱許,雖然她並不喜歡組長的提議,但兩相比較,暫且聽從組長的話,比較保險。

離最後期限還有一天,她咬緊牙關,雖然時間緊迫,可她相信自己還有能力再做出一份水準以上的設計圖……

「怎麼樣?」大美盯著她追問。

「我……」

她吸了口氣,就在那個「好」字快從她口中吐出的同時,一個聲音出現在下層樓梯處。

「我好像聽見一宗很下流齷齪的交易?」

一身黑色西裝,內搭細藍條紋襯衫的安韋斯慢慢走了上來。

被、被發現了?大美倒抽口氣。

公司上下沒人知道,每次安韋斯進公司,只要不趕時間,一定捨棄電梯,靠兩隻腳慢慢從停車場樓梯走到位於七樓的辦公室。

一來是鍛煉腿力,他現在已騰不出時間,每個禮拜上三、五次健身房;二來是偷空思考,同時調整心情。

內地餐飲大亨計劃來台開設的餐廳,已經正式進駐Amour,現在正緊鑼密鼓裝潢籌備中,身為當初接洽的總負責人,除了得每天跨海連線、跟上海匯報最新進度之外,還得幫忙招募員工,洽談食材與規劃接下來的開幕廣告,忙得不可開交,遠比之前中秋節特惠期還累。

他已經忘了昨天晚上是幾點回到家的,只曉得自己才剛躺在床上,眨個眼,王仁廣就打電話來了。

他不得不起床、不得不進浴室刷牙洗臉、不得不穿上乾淨的襯衫西裝、不得不在臉上掛上合宜的笑容,還有不得不與一波接著一波湧來的商業夥伴面談。

懷著這樣的抱怨,安韋斯一邊爬著樓梯,一邊跟內心的衝動交戰。

好想見她……他腦海中浮現林美裡甜甜的笑臉,好想待在她的身邊,可以的話,抱一抱她最好,不然,至少也跟她多聊點話。就在他猶豫該不該編藉口把她找進辦公室時,他在樓梯口聽見她的聲音。

一開始,他還以為是錯聽了。

但接下來,大美的說話聲傳進他耳裡時,他驀地會意上頭正在討論什麼。

安韋斯來到兩人所處的階梯之上。他個兒高,往下俯視的表情,讓在場兩人備感壓力。「林組長,你有話要解釋嗎?」

「我……」大美頭皮發麻。

她本以為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而且安全門這邊,平常根本沒什麼人使用,怎麼知道,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安韋斯,竟然會從樓梯間爬上來?

等等!她告訴自己別慌,先弄清楚,自己的話他到底聽見多少?

說不定他根本沒聽清楚!

「經理在說什麼?」大美擠出假笑。「我聽不太懂……我跟林美裡,只是剛好在樓梯間碰上,然後交換一下彼此的工作近況……」

還想裝蒜,安韋斯冷冷地把剛才聽見的話--重點那幾句,一字不漏背了出來。

「那我剛才是聽誰說,『只要你回去辦公室,馬上把你弄好的設計圖寄到我信箱,我就不會把手機裡的照片交給人事部主管』?」他看著大美慘白如紙的臉,繼續補充。「其實也不用這麼麻煩,可以直接拿出來讓我看看,到底是什麼照片這麼有魔力,還能拿來要脅人?」

完了、完蛋了。

大美眼前發黑,全身冷汗直流,在Amour工作這麼多年,練得一身虛與委蛇功夫的她,頭一回技窮。

她望向一直沒吭氣的林美裡。

「你也說說話啊!」她頂了下林美裡的手肘。「快點告訴經理,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樣。」

林美裡緊閉著嘴巴搖頭。

這一次組長做得太過分,她沒辦法再昧著良心說情。

「你--」大美氣憤地指著林美裡的鼻子。

「你以為是她的錯嗎?」安韋斯一個箭步踏到兩人中間,灼灼的目光把大美逼退了一步。「你身為一個主管,又是一個設計者,竟然不懂什麼叫做『智慧財產權』,這造就了你今天的下場。」

「經理……」大美一臉畏懼。從安韋斯的表情,不難看出他的決定。「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他搖了搖頭。

「你很清楚公司的規定,一經發現剽竊或抄襲者,一律開除,不過,看在你對公司多年來的付出,我多給你一個選項,明天中午以前,寫好辭呈放我桌上,我就不對外公開你離職的真正原因。」

聽聞此言,大美當場掉下眼淚。

她做了這麼多年的工作、她的年終,全都泡湯了!

不理會大美的哀泣,安韋斯轉頭看了林美裡一眼,聲音跟表情都相當嚴厲。「你,跟我進辦公室。」

有一件事,他得弄個清楚明白不可。

「林組長剛才的要求,你本來想答應對吧?」

一進辦公室,美裡方把門關上,安韋斯的問題便拋了過來。

她看著他點了兩下頭。「是。」

「你怎麼可以為」他驚訝質問。

他不懂,一個創作者,對於自己費盡心血構思出來的作品,她怎麼可以這麼不看重?

面對要脅,除了逆來順受之外,她就不能想點辦法抗爭?

他的語氣跟表情嚇到了林美裡。「經理為什麼生氣?」

「我為什麼生氣?」他不可思議地瞪著她。「因為你荒謬又懦弱,我一直以為你只是脾氣好,加上不喜歡跟人有衝突,才會忍氣吞聲,可是我沒想到,遇上真正需要反抗的事情時,你還是選擇順從?」

他失望地看著她搖頭。

被誤解的難受,讓她深吐了一口氣。

「不是經理想的那樣……」她解釋著。「我承認,那當下,我確實決定要把我做好的設計圖交出去,但不是因為順從,而是我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再想出另一份漂亮的圖稿。」

「你就是沒想過要抗爭。」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他沒辦法接受,自己認可的女人,竟然這麼怕事。

他口氣裡的輕蔑,激出了她眼裡的淚。

「因為我沒有其他人可以倚靠,」她大口呼吸。「經理不知道,我只剩我自己一個人,我現在擁有的一切,全是靠設計部的薪水在維持。」

他瞇起眼睛。「你家人呢?」

她別開頭吸了下鼻子,不願讓他看見自己泛紅的鼻頭。「我爸媽很早就走了,在我讀國中的時候,有人酒駕,一閃神就把他們撞飛了出去,當時他們騎的是摩托車。」

原來她跟他一樣……他氣憤的表情一收,聲音也變了。「然後呢,誰照顧你?」

她表情寂寞地聳了下肩膀。「就在幾個親戚家來回住。」看誰覺得她可憐,就會接她過去住個一陣子,國中時還好,一上高中,每次致學費的時候,總會引起紛爭。

但她不怪叔伯阿姨們涼薄。畢竟,每個人都有他們自己的家庭。

他把她的話,和上回他聽到的事聯想在一起。「所以你大學才會選讀進修部,白天在7 - 11打工?」

她點頭。

「能夠賺錢養活自己的感覺真的很好。」她轉頭直視他的眼睛,被眼淚洗過的雙眼,看起來無比清澈、堅定。「而且,我有一個夢想亟欲實現,所以我不能失去這份工作,除非我很確定已有另外一份薪水更高的工作在等我。」

換句話說,她先前的決定,並非怕事懦弱,而是審慎評估考量後的權宜。

「我認為用一張圖交換我的夢想,非常值得。」她昂起脖子說。「而且,我打算把圖寄給組長的時候,同時密件副本寄到你信箱。」

這樣一來,等他看見大美交出的圖稿,應該就會曉得發生什麼事了。

看著她微紅的眼眶,他好想伸出手擁抱她給予安慰。

「是我不對,我又忘了先把事情弄清楚再罵人。」他誠摯道歉,「你遠比我想像的更聰明,更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

他突然改口誇獎,不意勾起她心裡的委屈。

他以為她剛才是為了什麼,才咬牙決定順從的?

還不是以為他會瞭解!

她橫著眼瞪他時,眼淚無預警地落下。

他嚇了一大跳。「美裡--」

她立刻捂臉奔向辦公室門,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狼狽哭泣的模樣。

她想,或許是自己自作多情,錯把他當成是伯樂般的知音者。

可實際上,他不過是對自己親切一點罷了。

「等等,別走!」

不假思索,他伸出雙臂抱住她。

「不要--」她哭泣著扭動身子。

她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很醜,她還想保留一點尊嚴。

「對不起,是我不好。」他把頭埋在她的發間低喃,溫柔但堅定地把她留在臂彎裡。「打從認識你,你給我的感覺,總是那麼溫暖、溫柔,我完全沒想過你跟我一樣,都是深深體會過孤獨的人。」

「我只是看見大家都有難處。」每個人,不管是叔伯阿姨還是組長,都是為了讓他們自己好過一些,才會變得那麼冷淡或者愛計較。

換個角度,若她今天跟他們有同樣的困難或者考量,她沒辦法保證自己肯定會做到公平無私,她哽咽地說著:「才想說,只要過得去,就不要那麼計較。」

可他,卻把她說成了懦弱跟怕事。

他真以為她的心是鐵做的,都不會委屈不滿?

「我現在曉得了,對不起。」她落淚的樣子那麼柔弱孤單,他多想將她揉進體內,保護她、幫她隔絕所有的痛苦跟為難。「對不起,不管你要我說多少次都沒關係,只要你願意原諒我。」

他暖熱的體溫,藉著擁抱,慢慢鎮定了林美裡的情緒。

她對外界的感知能力本就比常人來得更加敏銳纖細,從他的聲音裡,她聽出他說的每一個「對不起」,都是出自真心。

見她不再掙扎,他稍稍放鬆懷抱的力道,但仍舊維持抱著她的姿勢。

他捨不得放開。

他只想恣意貪婪地多感覺一下她的溫暖,多嗅一會兒她發間的淡淡香氣。

「我們很像,」他側著頭俯看她美好小巧的耳朵,因為距離近,他甚至可以看見她耳廓上如水蜜桃絨毛般微小的汗毛。「雖然對外的表現,我跟你看似天差地別,但出發點是一樣的。」

她抬手用手背抹去眼淚,啞聲道:「有嗎?」

他貼在她髮際處的頭動了動。「我跟你一樣,在來不及認識這世界是怎麼運作之前,就失去父母了,雖然我比你幸運,我有舅舅一路照顧我長大,但我跟你一樣,還是覺得很寂寞,覺得世界對我不公平,所以我一路抗爭,凡是我覺得重要的事,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拿走它。」

聽到這兒,她驀然明白他方才為何生氣,他把自己投射進來了。他把站在那裡接受組長要脅的她,看成了自己;把她的委屈順從,看成是自己在委屈順從。

但順從與委屈,從來不是他願意做的事。

「同樣是寂寞,」他搭著她的肩膀讓她轉向自己。「你卻選擇了包容,你有一顆無比寬大的心,才能在看遍了世態炎涼之後,依舊選擇溫柔以待。」

她垂下頭搖了搖,頰上明顯感覺到熱紅。

自己習慣的一切,從別人的口中說出,而且還是從他的口中說出,感覺特別奇

很害羞。

因為她低著頭的關係,他只能看見她髮際間露出的,像羞怯小兔般可愛的耳朵。

而它呈現方才沒有的粉紅色。

「你不習慣聽人誇獎你?」他看著她可愛的耳朵問。

她低垂的頭動了下。

對她來說,稱讚,是很陌生的。

自爸媽走後,就再也沒人在她考出好成績或做出好表現時,給予過讚美。

就連當年得到學生美展首獎,誇獎她的人也只有校長跟學校老師。

叔伯阿姨們一句話都沒說,甚至在她捧回獎盃時,還露出困擾的表情。

因為顏料跟專用的繪圖紙相當花錢,他們害怕負擔不起。

「美裡,」他看著她的頭頂要求。「抬頭看著我。」

「不要。」她頓了下又說。「我現在很醜。」

本來就不算很漂亮的人了,現在又哭得鼻頭紅通通,她才不想讓他看見。

「你不醜。」他堅定地把她的臉抬起來,直接望進她的眼睛,這對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很重要。「你知道嗎,我越是熟知你的過去,越是讓我覺得心疼。」

「不用這樣,」她搖了下頭,剛哭過的眼眶還殘留著一點濕潤的痕跡。「我並不覺得我可憐,而且絕對稱得上幸福。」

畢竟她有一個溫暖的住所、有一個還算穩定的工作、有一點存款,還有想實現、且正在努力實現的夢想。

「我不是在同情你,」他知道她誤會了。「我是在告訴你,我深深被你吸引。」

她瞪大眼睛,呆住了。

他剛說的話,徹底超出她的想像。

她甚至懷疑,他口中的「吸引」,跟她從學校學來的「吸引」,很可能是不同的意思。

說不定只是一種友好的表現,或者是……其他別的讚美……

她正勉強合理化「吸引」字義時,他又開口了--

「也就是說,」他吁口氣,想不到這麼簡單的幾個字,竟也需要他鼓起十足的勇氣,才能毅然說出口。「我喜歡你。美裡,跟我在一起,當我的女朋友好嗎?」不可能!她表情好震驚,無法吸收他接連拋出來的字句。

他怎麼可能會喜歡上她,還想跟她交往?!

「你表情好驚訝,」他仔細端詳她的臉,她雙眼瞠大,嘴唇微微打開,就像看見了什麼罕見生物般瞪著他。「我的話,讓你那麼難以置信?」

她縮著脖子點了兩下頭。很驚訝、非常驚訝、世界級的驚訝!

就好像她去買樂透然後發現中了頭獎一樣。

「不管你再怎麼不信,我說的都是實話,每一個字都是真的。」他不氣餒地把事實灌進她的腦袋。

剛才在抱住她的瞬間,他已經決定了,不管要花多少時間、多少力氣,他就是要跟她在一起。

「但是……我們……」不太有交集不是嗎?

她眨著眼睛,一時間找不出字句描述心裡的感覺。

他依著她的表情努力猜測。「你想知道我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你的?」

大概、大概是這意思沒錯,她困難地點著頭。

他微笑。「你還記得我們一起出去吃飯,結果我喝醉,然後你把我撿回家的那一次?」

怎麼可能忘記?那天晚上的事,她每天都要複習個一、兩次,幾乎已成了她的寶貝。

可是……她抿著嘴疑惑地看著他,他喝醉了,應該不記得才對啊?

「我是從那時候開始注意你的,隔天醒來,我不是就到上海去了?」

她點頭。

他繼續說:「非常不可思議的,整整四天,除了工作時間以外,我整個腦袋全是你。」

她驚訝反問:「我?」

「對啊,你。」他伸手摸了摸她柔順的長髮,看著她微微一笑。「開頭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了,為什麼會不斷、不斷在腦海裡回憶跟你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後來回台灣,進公司看見你跟你學長抱在一起……我心頭那一把火,讓我明白我已經喜歡上你。」

聽著他的話,對她來說,這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她私心傾慕(只敢抱一點點妄想)的對象不但看見她的才華,還跟她說,他喜歡她。

原來美夢真的會成真啊?!

她感覺自己,好像雙腳正在飄浮般的不真實。

「哇。」她看著他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就像無意間被人推進了雲霄飛車車廂一樣。

想不到自己期待已久的回應,竟是這麼一句。他皺起眉頭。「所以呢?你的答案是?」

她看著他搖了下頭,他的提議非常吸引她,已經是夢到都會偷笑的好主意,但是,一想到要答應,她就不是那麼的確定。

總覺得答應他之後,她的人生,就會開始往不同的方向旋轉了一樣。

而她,並不肯定這改變,會不會帶來比較好的結果。

他震驚地看著她,誤解了她搖頭的意思。

「你不想跟我在一起?」怎麼會這樣?他喉嚨突然發乾發澀,腦袋一度變得空白。

「不是。」她趕忙補充。「我是說,我沒辦法馬上答覆你,我需要一點時間思考。」

原來如此,他大大鬆了口氣。

剛才一瞬間,他以為自己被扔進了地獄,不過好在,馬上又被她送回地面。

可是他的心仍在胸口評評狂跳,冷汗狂冒。

可見他多緊張。

「沒問題,你可以花時間慢慢想。」他看著她說。

只要答案不是否定的,她想花多少時間思考都沒關係。

在這一方面,他倒是很有耐性。

畢竟又不是在麥當勞得來速購買餐點,沒必要急。

她看著他,感激地微笑。

「不過,」他馬上又說:「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你得先答應我。」

為了確保自己可以榮登男友寶座,他不得不耍點小心機。

沒多想,她立刻點頭。「好。」

他扮了下鬼臉,這……該說她天真還是好騙?

她不解地看著他。怎麼了?

「你真的很單純。」他捧住她的臉,鉅細靡遺地審視她的臉龐。

一雙長睫在鏡片底下眨動,襯著她一雙清澈透亮的眼睛,成了他見過最美的風景。

「我啊,」他歎道:「本來想耍心機,要你答應,在你點頭同意成為我女朋友之前,不准拒絕我的追求。可你這個樣子,不假思索就信任我,忽然讓我覺得有罪惡感。」

他困擾的表情,還有他的話逗笑了她。

「我只是想說……依你的人品,應該不會做出太為難人的要求。」

「那你就錯了。」他嘖嘖有聲地搖頭。「我現在腦子裡想做的事,你聽了一定會嚇壞。」

她立刻伸手摀住耳朵。「那我不聽。」

怎容你不聽,他作勢欲拉開她的手。

美裡笑著掙扎,兩人就這樣你捱我擠,玩得不亦樂乎。

「不要就是不要--」

看著她笑靨如花,他心裡一揪,驀地伸手抱緊她。

她的脖子,可以感覺到他溫暖的鼻息。

「我好喜歡抱著你的感覺。」他唇瓣貼在她柔軟的髮絲上,滿足地吸進屬於她的香氣。「不知道為什麼,打從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莫名覺得平靜、安心。」她臉貼在他西裝上頭,靜靜聽著他悅耳的嗓音滑入心底。

經過這麼一會兒,她對他喜歡她的這件事,已經不像一開始那麼震驚了。

只是心裡還是覺得不踏實,像在作夢。

她仰起頭望進他眼睛。「我有個問題……」

「你說。」他鼓勵。

「你剛才說,你在一、兩個月以前,就已經察覺……可是……」

她支支吾吾,就是說不出「你喜歡我」這四個字。

他在腦中組織了下。「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拖這麼久才告訴你?」

她點頭。

「因為我們兩個剛好都沒時間。」他歎氣。一個忙著佈置中秋節櫥窗,另一個則是忙於公司業務。「其實我原本盤算,等過一陣子,我一個禮拜至少能騰出一、兩天跟你見面約會的時候再跟你說,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一看見你,我向來自豪的理性,忽然全派不上用場了。」

她害羞笑。「我才沒那麼大的魔力。」

「有。」他低下頭直視她的眼眸。「你不知道我多喜歡看見你,每次我覺得累的時候,只要能聽見你的聲音,我就有了一點活力。」

她也是,她心裡偷偷想著,每次熬夜趕圖、累到很想放棄的時候,他說過的稱讚,便成了她最佳的提神藥。

「我得先跟你說聲抱歉,」他表情很難過。「接下來這一、兩個月,我還是會一樣忙得不可開交。但我保證,我會想辦法騰出空跟你約會,最少最少,每天會撥出一點時間打電話給你。」

「沒關係。」她趕忙說。

「但我有關係。」他握住她手。「你知不知道我多擔心你會因為我太忙,就決定放棄、不跟我在一起。」

她低頭瞄著兩人交疊的手,從他的話、他的表情、他的眼神來看,感覺他似乎真的很在乎她。

雖然惶惶不安的感覺仍然盤踞心頭,可看著他認真的眼睛,她點著頭說:「我會好好、慎重地考慮我們的事。」

他望著她笑了,露出陽光男孩般燦爛耀眼的笑容。

那笑容,讓他俊挺的面容瞬間年輕了好幾歲。

她覺得自己忽然間看見他二十來歲,剛從大學畢業的樣子。

那麼青春洋溢,對未來充滿希望的年紀。

「希望是好消息。」他說。

不可能是壞消息呀。她臉色微紅地想著。

早在那一晚,他喝醉酒,無意間流露脆弱無助表情的瞬間,他就已經住進她的心裡,完全不受控制的開枝散葉了。

眼下,她之所以還猶豫不決,只不過是因為害怕,害怕他會對她平凡無奇的人生,帶來超乎想像的影響。

所以,她需要一點時間聚集勇氣。她腦中浮現曾在電視上看過的跳傘活動。她現在感覺就像站在飛機尾端,準備往下縱跳的表演者。唯一的差別是,她背上沒有保命的跳傘裝置。

她只能選擇跳下,進入前所未有、無從想像的人生或者拒絕,選擇留在原地,繼續她平凡無奇的OL生活。

但她很清楚,挑戰的渴望,已在她胸口蠢蠢欲動。

她只是需要時間,多做幾次深呼吸。

儲備勇氣。

「好了,」他捏捏她纖小的手掌,要她抬頭看著自己。「事情討論結束,你看起來也沒有討厭我的樣子,所以你應該不會拒絕,給我一點獎勵?」

他說話的樣子,就像討摸摸的大狗,明明長得雄壯威武,卻又帶著一點可愛的俏皮。

她笑了。「你要什麼獎勵?」

他低下頭,手指在她嘴角輕輕一碰。「一個吻。」

她臉紅了。

這樣--違反規定吧?

都還沒答應要成為他的女朋友,怎麼能跟他接吻呢?

誰說不行!她腦中有個聲音大聲抗議。別說你忘了!你跟他之前明明就親過!

她為難地看著他。

而他,就像喝醉了那晚一樣,毫無顧忌地耍著賴。「好嘛……就一個,小小的啾一下,這樣接下來幾天,我就能元氣滿滿的工作。」

她又不是提神飲料。

她窘困地瞅著他耍賴央求的表情,心裡幾番掙扎,最後還是答應了。

說到底,她就是沒辦法對他說「不」。

「我就知道你會答應。」他的笑容無比誘人,手指把她的長髮撥到耳後,露出她有如羞怯小兔般可愛的耳朵。接著拿走眼鏡。

她鑲著長睫毛的眼瞼驚慌地眨動,深潭似的大眼水汪汪的。

「別怕,只是一個吻。」

他俯下頭,在她唇邊輕聲低喃,接著唇瓣碰觸到她的嘴,一個輕輕的、留戀不已的吻。

在他溫柔的觸碰下,她眨動的眼皮安定了下來。

她感覺到他的珍惜。

她吐出一個顫抖的呼吸。曾經在他碰觸中感覺到的騷動,此刻又在她體內竄燒。

他鼻頭貼著她的鼻頭微笑。「瞧,一點都不可怕吧?」

是不可怕,她深吸口氣。但非常誘惑人。

讓人非常的……希望他能再多做一點。

這正是他的目的。

一次一點點,慢慢放鬆她的戒心,他深知她羞怯的個性。若一下子逼得太緊,弄巧成拙,把她給嚇跑,那可真叫賠了夫人又折兵。

聰明如他,自然不會傻到做蠢事。

他輕撫著她嫣紅的臉頰低語:「晚上,我再打電話給你。」

看著他深情的眼,她毫無抗拒能力地點頭。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2-12 01:18 PM

第八章

星期五的評選,美裡以童話故事--灰姑娘為發想的設計圖,不出意料地,受到設計部其他組成員與安韋斯的好評,順利拿下週年慶櫥窗設計的工作。

至於其他組成員,或許是安韋斯的嚴厲產生了良好效果,這一回大家交出的設計草圖,水準高過以往不知幾倍。

若他們以前都能像現在這樣認真,自己何苦當壞人?安韋斯在心裡苦笑。

在挑出勝選的作品後,其他作品未被選中的員工,每個人都繃緊了臉。

「看過大家的表現,」安韋斯故意賣關子。「我在這裡決定,所有人都留下,一個人也不許走。」

會議室爆出歡呼。

這才是有著正向能量的職場啊!安韋斯笑看眾人的笑臉。

在評選會最後,安韋斯向大家公佈了「大美」林組長跟方曉亭的離職訊息,他依約隱藏了大美脅迫林美裡交出設計圖的事,只簡單說明,兩人是因家庭問題,才不得不離開公司。

「所以,」安韋斯環顧在場員工。「櫥窗組目前人手不足,我希望其他組成員可以自告奮勇過去幫忙。」

「經理。」曲永琳舉手。「我可以。」

「我也可以。」另一名跟美裡私交也不錯的小青跟著舉手。

「好,那就麻煩你們三個,這段期間辛苦一點。」安韋斯看著曲永琳、小青,最後是林美裡。「我在這裡跟所有人保證,等週年慶結束,成績做出來,你們每一個人的付出,絕對不會白費。」

「謝謝經理。」眾人齊聲喊。

安韋斯沒有說謊,他工作的忙碌程度,就像逢年過節高速公路上的大塞車一樣,永無止境。

就算這樣,他還是遵守承諾,總在每天晚上十二點之前,想辦法擠出空檔打電話。

某一晚,還差半小時十二點,終於結束會議的安韋斯走出飯店,伸手招了輛計程車回家。

一進車裡,交代完地址後,他立刻拿出手機。

只等了兩秒,電話隨即被接起。

一聽見對方淺淺的鼻息聲,一臉疲倦的他淺淺地綻了抹笑。「晚安。」

「晚安。」手機裡傳來林美裡柔軟的聲音。「會議結束了?」

「是啊。」開會之前,他曾傳了兩封簡訊給她--「會議即將開始」跟「我想你」。

「這種情況大概還要維持一個月,我越來越擔心自己會撐不下去……」

「你太累了,」她的聲音聽起來好心疼。「難得你今天比較早結束工作,要不要早點回家休息,多睡一、兩個小時也好?」

「我已經在計程車上了,」他對著手機呢喃:「我明天會飛日本一趟,洽談日本服裝品牌進櫃的事,三天后才會回來。你有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東西,我可以順道幫你買。」

「不用了,」她不假思索回絕。「不過,你為什麼搭計程車?王特助呢?」

「我讓他先回家休息了。」安韋斯望著窗外飛逝而過的街景。「他已經陪我熬了好幾個晚上,黑眼圈都出來了。」

「你也是吧。」她回話。「工作的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幫你……」

「你已經很棒了,」他歎道。「一邊忙著佈置櫥窗,晚上還得接受我的電話騷擾。」

「才不是騷擾。」她抗議。「你這麼累,還願意撥時間打電話給我,我很開心。」

她這話……他對著手機深吸了口氣。「我是不是聽到了什麼暗示?」

「嗯……有嗎?」她裝傻。

「嘖,」他一啐。「你明知道我在說什麼。」

「我……」她支吾的聲音從手機裡邊傳來。「還有一點怕。」

「怕什麼?」他挑眉。

「怕……表現不好。」她頓了一頓。「我沒有談過戀愛,不太知道一般人談戀愛的時候,到底該做些什麼?」

他閉上眼睛,一下就想像出她說這話的表情,肯定是蹙著雙眉、兩頰緋紅,小嘴為難地抿起。

好可愛!他光想著心裡就暖了。

「很簡單,就做你自己啊。」他對著手機說。

「可是……」她又一頓。「真正的我,真的很平凡耶。」

他低聲笑了。這小傻瓜,都已經想到這種程度了,還說不喜歡他。

「美裡,」他突然坐挺身子。「我現在過去你家,好不好?」

「啊?可是……」

「我保證不做壞事,」他軟聲勸誘。「我只是想看看你,一下子就好,五分鐘、十分鐘也沒關係。」

手機那頭傳來她淡淡的呼吸聲,他知道,她正在天人交戰。

她一定也想親眼看看他,畢竟從星期五那天會議結束後,兩人已經快五天沒在公司遇上了。

只是……就像她剛才說的,她會怕。

拿著手機,他很有耐性地等待。

終於,手機裡傳來她的吐氣聲。「--好。」

他精神為之一振,開心地要求計程車改道。

十分鐘過後,銘黃色的計程車停在林美裡家樓下,身著西裝內搭全黑色襯衫的安韋斯步出車外,抬頭 - 望見林美裡已在奪樓陽台上揮手。

他笑得無比滿意。

趕忙上樓,大門才剛關上,他立刻抱住她。

「先讓我補充一下元氣。」

穿著白色T恤、深藍色短褲的林美裡就像只乖巧的貓咪,溫順偎靠在他的臂膀中。雖然她不明白他為何如此依賴她。但對她而言,只要是他喜歡、也能夠幫助他的事,她都非常樂意去做。

大約過了一分鐘--或者三分鐘--他終於抬起頭來。

「呼。」他看著她深吁了口氣,積累在他眉宇間的疲倦,就像剛才有人在他頭上施了魔法一般,瞬間消失無蹤。

他此時感覺,好像可以做一百個仰臥起坐般的神勇。

愛情的魔力,他想。

可一看見她心疼的表情,他又推翻了這個想法。

不完全是因為愛情的緣故,而是因為她處處替人著想的態度,散發出來的療愈氛圍,讓人能夠安心地在她面前卸下心防。

他腦中閃過Juliana那張有著四分之一美國血統的精緻臉蛋,他以往偏好Juliana那種,有著烈火般性格的混血美女。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喜歡上她這種--如春風般宜人的女子。

而且,投入感情的速度也是前所未有的。

她很快發現他微微凹陷的臉頰與黑眼圈。「你瘦了一點。」

一綹發從他額上落下,她想幫他拂開,可一想到他或許會不喜歡,舉高的手硬生生停住。

他往她的手看了一眼。「怎麼不動了?」

她不太肯定地看著他。「我不知道……可以嗎?」

「歡迎之至。」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虛,他拉來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旁,極其幸福地蹭了蹭。「我喜歡你的手在我身上,不管任何地方,只要你想碰,我隨時打開雙手歡迎。」

她在腦中重複想了兩遍,他這話……怎麼感覺色色的?

而且應該不是她想多了,而是他意有所指。

她的臉倏地脹紅。

「想不到你聽得懂。」他笑著伸手搔她的臉頰。

她嬌嗔地把他的手拂掉。「你很無聊。」

「我這叫調情。」他再度抱住她的腰。「我一想到等會兒天亮就得飛日本,還不確定將來幾天有沒有辦法騰出空講電話,整個人就沒勁。」

她被他哀怨的表情逗笑。「哪這麼嚴重?」

他拉起她的手貼在自己胸口,表情無比認真。「是你不曉得,你在我心裡佔了多重要的位置。」

她看著他的眼睛,又低頭看著兩人交疊的手掌,如此被呵護重視的感覺,自爸媽死掉後,她就再也沒有過了。

要不……一個聲音在她心裡小小聲問,趁這機會,點頭答應跟他交往了?

她張開嘴,一個「好」字幾乎快從她嘴裡掙扎吐出的同時,一陣咕嚕聲,從他肚子裡邊傳來。

「哎呀。」他一臉尷尬。

她看著他。「肚子餓了?」

他沮喪地點頭。難得見面,氣氛又正好,肚子卻早不挑晚不選,偏偏就在這時候咕嚕作響,真是殺風景。

她卻不這麼想。

他身體的狀況、他的心情,對她而言,每一樣都重要極了。

浪不浪漫這種事,不是她的第一考量。

「來吧,」她牽起他的手走進客廳。「你坐著等我一下,我幫你做點簡單的東西。」

她很快走進他曾進去過的小小廚房,彎身打開冰箱,似乎已經盤算好要煮些什麼,只見她俐落地取出幾樣東西。

不久,她拿出單柄湯鍋燒水,接著「咄咄」切起蔥來。

安韋斯走到廚房門口,一手撐著門框,斜斜站著看她在裡邊忙碌。

他沒下過廚,平常對做菜也沒太大興趣,但她認真專心的表情,卻教他移不開目光。

她在水略略滾起的單柄鍋中丟進切塊的油豆腐、蛤蜊,跟海帶芽。熄火後從冰箱裡挖了一小坨味噌,放在篩網上用湯杓攪散,耐心等它融於湯水中。

他走進小廚房裡環住她的肩,探頭嗅吸著。「好香。」

「想說你等會兒就要睡覺了,不要吃太難消化的東西。」她轉個身從櫃子裡拿出大瓷碗,盛好湯,還在湯上撒了一把蔥花跟一點白芝麻。

她側頭望著他笑。「好了。」

他先在她臉上親了一記,才湊身端起瓷碗,重新回到客廳。

她跟在他身後拿來筷子跟湯匙。

脫下西裝外套就坐時,他冷不防說了一句。「現在的感覺,好像新婚妻子在幫晚歸的老公煮宵夜。」

她笑瞪他。「快吃。」

不過是一碗簡單的味噌湯,在微冷的夜裡吃起來,不只是肚子舒服,就連心,也像被注入什麼暖呼呼的東西似的,一整個飽滿充實。

吃罷,安韋斯耍賴地躺靠在林美裡的大腿上,藉口日本偶像劇都是這麼演的,所以他也要如法炮製。

說到底,他就是不想這麼早離開她,回去睡自己冷冰冰的大床。

而她,怎看不出他的企圖?

低頭看著他因放鬆而舒坦的眉眼,她就像之前第一次讓他在家裡過夜一樣,放任自己的雙手輕撫過他臉上的每一寸,眼睛、眉毛、挺直的鼻樑,還有寬厚的唇瓣,與微微彎起的唇角。之後再深入他厚軟濃密的發中,力道適中地按壓他的頭皮。

閉著眼享受的他,從胸口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

「好想就這樣待在你身邊,哪兒也不用去。」

她愛憐地呢喃:「等你手邊工作忙完,就有時間啦。」

「你說的喔,」他張開眼睛。「只要我排出空來,你就會像今天晚上一樣,什麼事也不做,一直陪著我?」

她看著他點了點頭。就怕你沒時間。

他坐起身。「我現在又有了拚命的動力。」

夜很深了,牆上的掛鐘無情地提醒他,到了該回家休息、也該讓她上床睡覺的時間了。

他很清楚,不只自己很忙,就連她,公司裡也有成堆的工作,正等著她完成。

不能因為他的個人私慾,就連帶影響她工作時的精神。

他戀戀不捨地揉捏著她的手,然後,幾乎是下定了前所未有的決心,才毅然把手放開。

他揉了揉臉,再抓起丟在一旁的外套穿上。

「我幫你叫車。」她就像個小妻子般,幫他拉順西裝上的皺褶。

「我讓計程車在樓下等著。」

她眺眼望,樓下路燈旁,真有一輛閃著車燈等待的小黃。

「好了,真的該回去了。」他又一次說道,心裡不斷懊悔著,剛在電話裡,幹嘛先喊著不會做「壞事」。

要不然,他心底一歎。現就可以湊過臉跟她討個親親,不必在這裡欲言又止。

算了。他看著她一笑。說出口就得做到。

就在他手剛握住大門門把的瞬間,她突然有了動作。

「三天后見。」

伴隨著她的聲音,一個輕輕的吻烙印在他的臉頰上。

啊!

他轉頭驚訝地看著她。

而她,早就退到一旁,兩手摀住燙紅的臉頰,頭低到不能再低。

看著她被長髮遮住的面龐,他心裡漾滿了幸福感,覺得整個人輕飄飄的,好像往上一跳,就能飛到天上似的。

想不到容易害羞的她,願意鼓足勇氣給他一個臨別之吻。

「去日本,一路小心。」她小小聲地說。

他笑得好甜。

「我會的,我走了。」

「嗯。」她頭輕輕一點,看著他拉開大門。再一會兒,他便走下樓梯,出現在公寓門外。

像是察覺到她的目光似的,臨上車前,他沒忘記朝她揮了揮手。

兩天后,週年慶的佈置來到最後倒數階段。晚上十點商場大門準時拉下,內部職員在這一刻全部動了起來,就為了迎接明日週年慶的到來,在做最後衝刺。

林美裡也不例外。

雖說她已在庫存倉庫裡邊做好了準備,但櫥窗佈置能利用的時間,只有打烊後到明日營業這短短幾個小時。

晚上十一點,她一個人仍在孤軍奮戰,早半個小時前,她讓過來幫忙的永琳姐跟小青先回家休息了,畢竟她們已經陪她熬了兩個晚上,她看得出來她們全都累了。

美裡彎著身,一邊把情商借來的高跟鞋、高級珠寶、手鏈、戒指跟保養、彩妝品,一個一個放進預先準備好的透明壓克力圓球裡,再以樹脂膠固定開口。

這些透明圓球,代表即將成真的美夢,櫥窗牆面,貼著她利用電腦輸出的大型馬車看板。

而櫥窗主角,自然是被她放置在右側,已經穿好淡粉色華麗長洋裝的假人模特兒。

一切角色備齊後,她彎身打開門邊兩隻黑色塑膠袋,大把大把地掏出摻雜著白色羽毛與粉紅玫瑰假花的裝飾物,用來鋪散在櫥窗地板上,營造出如夢似幻的氛圍。

應該沒問題了,她環顧做著細部的調整,然後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再一次確認後,她露出開心的笑容。

大功告成了!

「終於可以回家睡覺了!」深吁口氣,她一邊揉著隱隱作疼的肩膀,邊屈身從櫥窗邊的小側門離開。

商場內部昏暗,巡視的警衛只留了幾盞必要的燈光,方便她看路。

就在此時,她擱在口袋裡的手機,響起一陣音樂聲。

一見是何人來電,她驚訝挑眉。

還以為這幾天接不到他的電話了。「我是美裡。」

「你在哪裡?」電話一接通,立刻傳來安韋斯的聲音。

「公司,」她拿起包包慢慢走向後門。「我剛把櫥窗弄好,正要離開。」

她正打算問他人在日本何處時,他又說了。

「剛好,你在後門等我,我五分鐘後到。」

他回台灣了?!

一掛上電話,她立刻邁開步伐,驚喜地衝出後門。

不是說三天才回來?

一輛黑色BMW疾駿而來,倏地停在她面前。

真的是他!

一見駕駛座上的身影,她情不自禁地綻出燦爛的笑容。

安韋斯傾身把副駕駛座門打開。「上車吧。」

「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一上車,方繫上安全帶,她便迫不及待問了。

「合作案談得很順利,剛好又趕得上最後一班飛機,我就衝回來見你了。」他手一捏她的嫩頰,心疼地看著她蒼白的臉色。「辛苦了,準備週年慶。」

「工作嘛。」她轉頭發現後座放著行李,可見他一下飛機就開車趕過來了,連家門都還沒進。「特助呢?」

「一出機場,我就讓他搭計程車回去了。」說到這兒,他從口袋拿出一隻繫著金色絲帶的小黑絨盒。「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在他鼓勵的目光中,她慢慢拆開蝴蝶結。擱在黑絨盒裡的,是一條纖細精巧的項鏈,細到像能掐斷的金鏈上鑲串著米粒大的黑白珍珠,秀氣又別緻。

「我到六本木開會的時候發現的,」他望著她笑。「二話不說立刻衝進店裡要求店員包起來。你不覺得,上頭那些小小的珍珠很像你?」

有嗎?她紅著臉搖了搖頭。「很貴吧?」

「賺錢就是要花。」趁停紅燈,他拿起項鏈,要她身子靠近一點。「我幫你戴。」

可能是一路搭機吹足了冷氣,她低著頭任他戴上項鏈,感覺他拂過頸間的指尖冰涼涼的。

「我看看……」他身子後傾欣賞著,滿意地點頭。「很漂亮,我就知道適合你。」

「謝謝。」她右手撫摸著項鏈,幾乎可以從他的形容中,勾勒出他當時衝進商店的表情。

他工作那麼繁重,都快沒睡覺時間了,卻還惦念著她……這麼一想,她鼻頭突然發酸。「你每次出差,都會帶東西送我,可是我卻沒有幫你買過任何東西。」

「你為我做得夠多了。」他空出右手握住她的左手。「一開始的白粥小菜,到前天晚上的味噌湯,每一次都讓我空虛的胃,得到莫大的滿足。」

「那又不難……」她喃喃道。

「重點是心意。」他一邊開著車一邊說話。「想一想,我能陪你的時間這麼少,送幾件適合你的小東西,多少是希望它們能代替我,每天陪在你身邊,好讓你不會輕易地忘了我。」

睹物思人。

她驀地明白他的用意。

不只是希望她看見項鏈時能想起他;就連他買項鏈時,他心裡也填塞著她的身影,彷彿,她就在他身邊一樣。

「哪有可能忘了你……」她輕輕一歎。

「就等你這一句。」他輕擰她的巧鼻。「有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還是你累了,想直接回家休息?」

她蹙眉想了一下。「你呢,累嗎?」

「我在機上睡了一會兒。」加上她在身邊,他現在哪想得到「累」這個字?

「那……」她雙眼燦亮地說道。「我們找個地方賞夜景,好不好?」

「樂意之至。」

不囉嗦,他扭轉著方向盤,將車駛向陽明山。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2-12 01:20 PM

第九章

捧著從山下7 - 11買來的熱可可亞,兩人換坐到後車座,打開車門,直接眺望底下燈火斑斕的夜景。

「我每次賞夜景的時候,都會覺得自己很渺小。」他說。

她轉頭看著他。「你在美國,也常賞夜景?」

「每天晚上。」他歎氣。「不過不是像我們這種,開著車到某個風景地,很放鬆很自在地吹著夜風。而是關在會議室裡,一邊喝著又黑又苦的咖啡,邊絞盡腦汁,看還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從消費者口袋裡搾出更多錢。」

「瞧你說的。」她搖頭笑。

「是真的啊。」安韋斯從背後摟緊她的腰。「美國是資本主義的國度,除了業績跟錢之外,其他都不重要。」

夜深了,山上的氣溫又低,怕她著涼,他剛才一下車,就先從行李箱拿出風衣披在她身上。

「我想聽你小時候的事。」她蜷縮在他懷中低語。

「我小時候……」他蹙眉想著。「可能有一點悲慘,你真的要聽?」

「我知道你爸媽不在了,」黑暗中,猶可看見她黑白分明的閃亮眼瞳。「你喝醉酒被我帶回家的那一次,你就跟我說過了。」

「那還真是稀奇,」他一臉驚訝。「你知道,我身邊知道這件事的人,其實不多。」

她重複他當時的話。「你說,我身上有一種,會讓你情不自禁卸下心防的能力。」

「我那天晚上說了這麼多……」他感到不可思議。「真奇怪,我竟然一點印象也沒有……」

「你喝醉了啊。」她望著他笑。

也對。他邊點頭邊說:「在我爸媽車禍過世以前,我只是一個家裡有錢、每天都過得很開心、要什麼有什麼的幸福小男孩。」他喃喃憶述過去的點點滴滴。

只可惜無憂無慮的快樂時光很短,他就得獨自面對人生劇痛。這個傷口,每到特定節日,仍會讓他隱隱作痛。

聽著他驀地變得低啞的聲音,她悄悄伸出被他體溫烘熱的小手,輕疊在他手背上。

他看著她的手,心頭一暖。

「很奇怪,我以前不喜歡讓人知道我的過去,覺得這樣有點丟臉,我都幾歲了,還一直牢牢記著那麼久的事,可是在你面前,我就覺得無所謂,有一種……就算被你看見我難過哭泣,你也不會覺得這樣有失男子氣概的感覺。」

「遇上挫折會難過想哭泣,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她表情很認真。「怎麼能因為這樣,就認定哭泣的人沒有男子氣概?」

「我也這麼認為。」他微笑附和。「只是……外頭有很多人不這麼覺得。」

男兒有淚不輕彈、打落牙齒和血吞的剛毅堅忍,還是這世界對男人約定俗成的期待。

「不管外頭人怎麼說,」她和他交疊的手微微一緊。「至少在我面前,你可以放心大膽,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這麼大方?

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他突然在她耳邊問:「那……接吻呢?我也能想親就親?」

這種問題,分明是在吃豆腐,她佯怒地瞪了他一眼。

他摟緊她,絲毫不怕地在她頰上香了一記。「啊,心情真好。」

「對了,」她忽然想起。「我幫櫥窗拍了照片,你要不要檢查一下?」

「今晚不談公事。」他果決地說。

她笑睨他。「你不怕我偷懶搞砸?」

他很有自信地說:「如果負責人是別人,我多少還是會擔心;至於你,我完全信任。」

能從挑剔認真的他口中聽見這種話,無疑是最大的讚美。

她嫣然一笑。

「好啊,今晚不聊公事。」反正她也有自信絕不會出紕漏。「那你想聊什麼?」

「你啊,」他把玩她烏溜溜的長髮。「我記得你之前說過,你有一個夢想?」

「嗯,」一說起夢想,她水靈生動的眼睛,越發明亮璀璨。「我正在存錢,沒意外的話,大概再兩年,我就有足夠的經費,可以到歐洲、日本遊學小住一陣子,親身體驗當地文化,看看其他國家的設計者都怎麼設計櫥窗,然後參觀一些台灣看不到的有趣展覽。」

看著她神往欣然的表情,他突然覺得妒嫉,他可以打包票,此時此刻她的心裡,根本沒他--安韋斯--這個人的存在。

為了洩憤,他張嘴在她纖細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啊!」她縮了下身體。「你幹嘛?」

「不高興。」他孩子氣地一哼。「你一個人去遊學,那我怎麼辦?」

對喔,她為難地皺起眉頭,他工作那麼忙,絕對不可能跟她一起離開台灣那麼長的時間。

可是……夢想……

「傻子。」他莞爾輕點她的額頭。怎麼有那麼好拐騙的人?「兩年後,Amour也該重新上軌道了,到時我這個幕後大功臣,想要休個兩、三個月長假調養身體,不為過吧?」

她好驚訝。「你會跟我一起去?」

廢話。他睨她。「你這麼天真可愛,我不緊緊跟在身邊,萬一被別的男人吃了怎麼辦?」

「我才沒你說的那麼受歡迎。」她覺得他太誇張了。

「是你太沒自覺。」他再點她鼻頭。對於她的珍貴,越是跟她相處,他越能深刻體會。

而她直到現在還單身的原因……他想,應該跟她工作忙、下班後也絕少參加私人聚會有關。

她完全不給有心者可乘之機。

要不是先前的陰錯陽差,讓他當時罵錯了人,或許連他,也會錯過了這麼珍稀的寶貝。

謝謝你啊,老天爺--他閉上眼在她肩膀後邊歎聲。

「累了?」她輕挲著他的手。

「是我在想……該怎麼留你留晚一點。」他兩手環著她的腰輕搖著。「可是時

間很晚了,你工作一天也累了,我知道。」

想著他的體貼,還有他的掙扎與不願,忽然間,她覺得自己充滿了勇氣。

「其實……有句話,我兩天前就想說了。」

他慢慢直起身子,感覺喉嚨跟胸口一陣緊繃。「你想說的……是我想聽的『那句話』嗎?」

她未語先臉紅。「對,我答應跟你交往。」

「噢老天!」他摀住嘴巴,表情驚喜又驚訝。「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我需要呼吸一點新鮮空氣,讓腦袋冷靜下來。」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在作夢,他拉著她走到車子外邊,山上的冷風吹得人耳朵隱隱作疼。

直到這會兒,他才開心地抱著她大叫。「這是真的!真的是真的!你答應我了!」

他端起她的臉仔仔細細審視,言詞無法形容他此時的快樂--雖然他極有自信,也萬分確定她不可能拒絕--但聽見她應允,仍舊讓他的心灌飽了幸福的感

而他發現,自己的手正微微地發抖。

「老天,你看看我……」他把手拿到她眼前,因為開心而抖個不停的手,完全沒停下的跡象。「我現在的感覺,就好像回到十七、八歲,第一次談戀愛的時候。」

她皺起眉頭想像。「是很開心的意思嗎?」

「何止開心?」他兩手一攤,像要擁抱整個夜空一樣。「我覺得我現在無所不能,而且是全世界最最幸福、幸運的男人。」

「我也覺得我很幸運。」她看著他端正好看的臉龐呢喃。「自從遇上你,我就一直覺得我像在作夢,你不只看見了我的才能,大方地給我發揮的空間,甚至--」

還說喜歡我。

黑暗中,兩人目光交會。

而他的手找到她的,再緊緊握住。

「我喜歡你。」他聲音輕輕響起。

多麼好聽的一句話。

她投入他的懷抱中,聽著他猶然澎湃的心跳。

如此甜蜜。

「美裡。」他低下頭,嘴唇貼在她耳邊輕喚。

低沉好聽的嗓音藉著空氣的振動傳進她體內,激出一陣閃電般的顫慄感。

她現在知道了,現在她身體中滋滋亂竄的感覺,叫「情慾」。

這件事,是她第一次收留他過夜時,他親自教會她的。

當他的嘴碰觸到她的雙唇,她嗅聞到兩人剛才喝過的可可亞香味,還有他身上性感誘人的古龍水香氣。

不管是他身上哪一處,都讓她如此著迷。

他雙手捧著,輕挲著她細緻的臉龐,感覺到指尖下她愈見加快的脈跳。她很緊張,從她不住眨動的眼睫便能發現。就算這樣,她還是全然信任地偎靠在他的臂彎裡。

他滿足地歎了聲,先親吻她的嘴角,再來是嘴唇。唇與唇交疊間,她輕輕的呻吟傳進他耳裡,她並不感到害怕,然後她抓住他的袖子開始回吻他,在他舌尖滑探進她唇內時,毫不畏懼地迎向他。

兩人之間的熱情,瞬間爆發。

安韋斯一箭步抱著她鑽回後車座,他們的身體壓在一起,躺倒在BMW寬敞的後椅座上,經過一整天,他原本光滑的下顎處已冒出些微鬍渣,讓她臉頰感到刺癢,但她並不討厭那觸感,因為那就是他。

他的嘴絲毫不停地碾摩著她的唇瓣,懷抱著幾欲將她吞吃進肚裡的渴望,他的手沿著她的腰際往上挲,連帶扯高她身上長版的橫條紋棉T,露出她白皙的小腹肌膚。

她吐出一個顫抖的呼吸。「韋斯……」

「你不可以用這種聲音叫我,」他上移到她耳邊,邊吮舔著她的耳垂。「我怕我會收不了手。」

他蓄勢待發的胯間毫不保留地頂住她腿側,讓她明白,他說的話全是真的。

她臉頰再次紅起。

「那……你要我怎麼叫你……」她嬌喘地問。

「我想想……」他鼻子邊蹭著她的脖子呢喃。「叫親愛的……不行,效果好像變得更好。還是叫達令……這也不行,效果還是很強……」

見他半天還拿不定主意,她故意說:「不然叫經理?」

他像被雷劈到似的,立刻抬起頭瞪她。

「你信不信我會咬你?」

她格格低笑。

「還是叫我韋斯。」他好喜歡聽見自己的名字被她喊出口;尤其是她意亂情迷時的呢喃,讓人「凍未條」。

「韋斯。」她又喊了他一聲,看著他兀自忍耐地深吸了口氣。

他這反應,好可愛喔。

她笑著輕撫他微刺的臉頰。「有一件事,你還記得你在我家過夜那一次,隔天,你不是傳訊息給我,問我……我們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他略撐起身體看著她的眼睛。「當然記得。而且,我的手一直殘留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好像曾經掌握過很豐滿的什麼……

她垂下臉害羞地點了點頭。

「你點頭是什麼意思?」他一時間還反應不過來。「啊?」該不會真的……

「我們做過了?!」

「沒有沒有!」她猛搖著頭。「並沒有做完……」

等等等等--他神情緊張地拉她坐起,好生盤問。「『沒有做完』是什麼意思?我強迫你嗎?」

她臉頰好紅。「也……不能算是強迫……」

她很清楚自己當時……雖然有些害怕,但大抵說來,享受跟舒服還是占掉了大部分。

「說清楚。」他太驚訝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喝醉後會變成野獸!當時他們不過才第三次見面啊!

「就是……你抱著我……一直纏著要跟我在一起……後來也不知道怎麼搞的,就……親了我……」

喔喔喔喔--他張大嘴巴,努力把她透露的片段全部組織起來。

「你剛才說,我不算強迫你--」

她低垂的頭動了動。

所以……他靈光一閃。「你當時有回應我?」

聽見他的結論,她立刻雙手捂臉,一副想躲進哪邊藏起來的反應。

她的反應已經說得夠清楚了。

那殘留在手上的感覺,並不是幻想。

那天晚上,兩人確實曾發生過什麼,而且,還十分熱烈,他才會在酒醒之後,還殘有一丁點破碎的印象。

「嘿,別光顧著臉紅。」他低頭搔搔她抱住頭的手掌。「你還沒告訴我,『沒做完』……是指我沒有……」他頭湊到她耳邊說了很色的字眼。

知道就好幹嘛說出口!她羞窘地槌打他的胸口。

他好樂。

「哇,想不到我自制力這麼好,危急存亡的關頭,我竟還煞得住腳。」他嘖嘖稱奇。

他忍不住想幫喝醉的自己按個贊!

「才不是。」淨往自己臉上貼金。她朝他扮鬼臉。「那是我學長剛好傳訊息過來,我硬把你推開的。」

又是那個程咬金!他腦中浮現王英傑的笑臉,恨得牙癢癢。

「對了,你那個學長……」他恨恨地說起。「我前一陣子一直要找他出來吃飯,他老不答應是怎麼回事?」

她嚇了一跳。「你是真的有心請我學長吃飯?」她還以為他隨口說說罷了。

「當然有心,」他點她鼻頭。「不然我怎麼弄清楚他對你有沒有企圖?」

又在胡思亂想了。她歎氣。「學長跟我真的只是很單純的朋友關係。」

「就憑他能讓你放鬆戒心這一點,我就不得不對他另眼相看。」從她跟同事的交往模式看,他很清楚她是一個親切但不好親近的人。

這個王英傑卻跨越了她心靈的藩籬,讓她歡顏以待。

「學長他早就有女朋友了,也不是我這一型的。」她解釋。

「我以前交往的對象,也不是你這一型。」身為男人,他能夠肯定,王英傑對她存著好感。

至於好感什麼時候會發酵成愛情,他不清楚,也不可能坐視讓這件事發生。「總而言之,找一天約他出來吃飯,順便讓他知道我們的新關係。」

他這麼坦蕩蕩,她反而不太適應。

「你是真的不在乎被別人發現我們的關係?」畢竟他是她的頂頭上司啊!

「你在胡思亂想什麼?」他細盯著她的表情。「你怎麼會以為我會不願意把我們的關係公諸於世?」

因為……她抿著嘴想著。

你那麼優秀--

反觀我,卻是一個好平凡的女人。

「我不像你那麼有自信。」可以坦然面對外人的目光。

「我知道,你需要時間適應。」他牽著她的手認真地說。「好,我答應你,在你準備好之前,我先保留不公佈我們的關係。」

她點頭嫣然微笑。

「可是,」他有但書。「這一段時間,萬一有人跑來說想追你,你得在第一時間通知我,絕不可以隱瞞,也不可以說你還沒有男朋友。」

「保證不說謊、不隱瞞。」她乖學生似地舉手發誓。

很好。他慢條斯理地點頭。「還有一個問題。」他故弄玄虛地頓了下才又開口。「那次之後--你偷偷想過我嗎?」

猛地會意他在問什麼的她,臉倏地脹紅。

討厭啦--

「你剛才答應過的喔。」他滿懷喜悅地逗弄她。「不對我說謊、也不會隱瞞。」

又不是說這個!她嘟嘴苦惱地想著。

可有什麼辦法,她一歎,自己的確才剛承諾過。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她小小聲地說:「有。」

他多得意啊。

「都想些什麼?」他鼻尖輕蹭著她臉頰。「想我怎麼碰你?」

「好了啦,」她受不了被他繼續問下去了。「我累了想回家睡覺了。」

「多給我一點資訊,」他打死不退。「我想知道我那天做了什麼,除了親你,我還碰了你哪裡?」

才不說。她窘困地搖著頭。

「說嘛。」他不放棄地哄。「我有碰你胸部嗎?」

她沒作聲,可忽地瞟開的眼睛,已給足了線索。

「好壞啊你,」他刮搔著她的臉頰。「瞞住這麼重要的事情沒說。」

她臉又紅了。「那個時候,我怎麼會知道……你會喜歡上我……」

「不管。」他故意耍賴。「我脆弱的心靈受到了損傷,你得想辦法補償我。」

他這麼一說,她總算知道他在玩什麼把戲。

「好啊,」她順著他的話回應。「不然我明天請你吃飯?」

呿,他嗤之以鼻。「這麼沒誠意。」

還嫌!她瞪他。「那你說,你要什麼補償?」

他噘起嘴。「啾一個。」

受不了!她失笑。「平常不是都在親?」

「太太,」他學泰國人說國語。「你主動跟我主動是不一樣滴。」

她被他的口音逗笑。

這麼英俊又風趣的男人,除了自歎不如甘敗下風之外,能有什麼選擇?

親!

噘著嘴,她仰著臉在他嘴巴上啾了一下。

不夠熱烈,他搖頭。

「舌頭呢?」他提點。「被貓吃掉了?」

規矩還真多!一歎之後,她再把唇瓣湊近。

這一回,她依言用上了舌頭。

他心滿意足地感覺她滑嫩小舌的探索,如此甜蜜銷魂,他歎息著加深這個吻,聆聽她鼻息忽然間變得短促而紊亂。

「美裡--」

他手掌沿著她的腰際往上滑撫,摸索著曾經碰觸、卻已不復記憶的豐滿胸脯,那瞬間他吃了一驚,如此飽實堅挺……他悶悶地哼了聲,難怪隔天醒來,自己還會殘有印象。

「韋斯--」

當他大掌開始隔著衣物搓揉她的胸脯,她發出難以自抑的嬌哼聲。突然她很慶幸自己坐在後車座上,要不然,這會兒她恐怕會難看地軟跌在地。

她真是充滿了驚喜,他熱燙的鼻息來到她耳朵邊。「該不會……我那天也這麼做過?」

「嗯……」

其實她聽不見他說什麼,只是意識模糊地嬌喘著。

「這樣呢?」他低頭以鼻揉蹭她衣下的突起,手同時滑進她的衣裡,拉下蕾絲內衣上緣,完整罩住柔軟的胸部。

他可以感覺到,她的乳尖在指掌下高高挺立。

「我想看你……」他輕喔著她細長的頸脖,已經可以想像兩人裸裎相見那時,會是多麼的火燙熱情。「我想把你丟在我床上,把你身上的衣服全部脫光,接著吮吸、揉捏你的胸部,打開你的雙腿,用力、直接地埋進你體內--」

她背脊一顫,全身就像一團濕棉花,一掐就掐出水來。

「可惡。」他佔有地狠狠吻著她的唇,直到稍稍滿足心中的渴望,這才毅然地把臉移開。

時間不對、地點也不妥當。他抱著額大口喘氣,努力壓抑體內的慾火。

兩人的第一次,不該在路邊無人的後車座上急促地發生。因為這個念頭,讓他沖血的腦袋慢慢冷靜下來。

甜美的她值得更多,最少最少,也該為她準備幾盞蠟燭跟一張柔軟的床。

「我差點就失去控制了。」

慾望平息後,他再度擁她入懷,溫存地親著她汗濕的額頭。

她偎在他胸口聽著他依舊狂亂的心跳,回想方才一刻,她窘到說不出話來。

別說是他,就連她自己,理性也忽然間不管用了。

彷彿這世界,除了他跟他的手之外,其他全都不存在,也不重要了。

他又一歎。「我忽然不懂我為什麼要工作,還有,幹嘛偏選在明天辦週年慶啊--」

害得他跟她,現在只能瞪著山下的夜景無奈地歎氣。

他憤憤不滿的表情逗得她發笑。

「沒關係嘛,」她撫著他的肩膀安慰。「又不差這幾天。」

「沒差才怪。」他餓極似地啃吻著她的頸項。「你要是讀得出我的心思,知道我在腦子裡把你這樣那樣徹底吃過幾遍後,你就知道我為什麼會不滿。」

他邪惡誘人的目光逗得她下半身再度有感覺。

「等週年慶結束……」他再次吻住她的嘴。「我一定要把你帶回家,徹底吃乾抹淨,不准你說不要。」

對於他的決議,她除了發出同意的哼聲之外,再也說不出其他。

在同一時刻,一封由美國傳來的信息,藉由網路,悄然無聲地投遞到安韋斯的私人電子信箱。

內容非常簡單,不過短短幾行字--

親愛的Wise:經過這麼久的時間,我終於弄懂你堅持回台灣、回Amour工作的原因。我現在就飛過去幫你。

獻上我的吻。

摯愛你的Juliana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2-12 01:21 PM

第十章

週年慶當日,開門營業前五分鐘,安韋斯聚集了所有櫃哥櫃姐,團團包圍住Amour一樓的中庭花園。

他環顧在場所有人。

「準備好迎接週年慶的挑戰了?」他看著大家問。

「準備好了!」眾人異口同聲。

「全交給你們了,」他信任地看著他們,然後右手一揚。「開門上工!」

他一喊出聲,接獲指令的大門警衛立刻按下鐵門開關,已經在門外聚集的客人,有如潮水般不斷湧進。

「你看,來了這麼多的人!」

看見這一幕,躲在高樓層觀察來客數的內部工作人員,紛紛擊掌歡呼。

「太好了!總算沒讓經理失望!」

行列中的林美裡,也與有榮焉笑得非常開心。

Juliana走進Amour的當下,安韋斯正陪著董事長與總經理,一同參加週年慶期間每天固定在中庭廣場舉辦的「shopping,我付款--Amour尋找現代灰姑娘」的抽獎活動。

參加條件很簡單,只要在Amour消費皆可抽獎,隔日Amour高層會親自抽出十名幸運的灰姑娘,邀請她們到現場,直接致贈該筆消費金額。

第一次抽出來的總計金額極具噱頭,高達五十萬,以至於接下來幾天的抽獎典禮,中庭廣場幾乎全塞滿了人。

大量湧進Amour的購物人潮,甚至吸引電視媒體的採訪;相較於幾個月前的慘淡經營,Amour此刻的風光燦爛,百貨同業異口同聲,說是「不可能的奇蹟」。

真不愧是Wise,把活動策劃得這麼好。

穿著CalvinKlein裸色印花短洋裝、黑色鉚釘高跟鞋,臉戴Chloe墨鏡的Juliana,微笑地注視著舞台上卓然而立的安韋斯。

剛才一下飛機,Juliana立刻連上網路檢視信箱,本以為Wise收到信一定會馬上回信給她,想不到竟然沒有!

搭計程車過來的路上,她還不斷生著悶氣。

可看到眼下這情況,Juliana體諒地點頭。他肯定是因為工作太忙,騰不出空收信。

沒關係,正好可以給他一個驚喜。

望著慢慢走下舞台的安韋斯,Juliana拿下Chloe墨鏡,撩了撩浪漫的栗色鬈發,露出她最自信嬌美的笑容。

就在他準備走入員工專用通道的瞬間,她伸手拉住他。

「surprise!」她無預警地撲進他懷中。「Wise,我好想你!」

說完,她還在他臉頰上誇張地一親。

哇--在場看見的消費者跟員工全都呆住。

安韋斯總算認出懷中人影。「Juliana?你怎麼會在這裡?」

「當然是來找你啊。」Juliana笑容可掬。

家世良好,學經歷也是一等一的Juliana,與安韋斯相識在一場迎新舞會上。當時安韋斯剛考上研究所,對美國的一切還很不熟悉,在發現他多優秀之後,Juliana立刻決定,非他不嫁。

和安韋斯同齡的Juliana漂亮、自信、充滿野心。研究所畢業後她立刻進入《vogue》雜誌工作,天生對時尚的敏感度與雄厚的家世背景,讓她很快爬升上服裝編輯的位置,也如願和他訂了婚。就在一切全部按照她計劃進行的同時,他卻突然說:「我得回台灣幫我舅舅。」

想當然,Juliana不肯答應。

為了留住他,她不惜以兩人的婚約作為要脅,只要他回去,婚約就立刻解除,她以為他會看在自己的分上,忘掉回台灣這可笑的主意。怎麼知道,經他一夜思考,他最後的選擇竟然是--捨掉她。

可想而知,聽聞的當下,Juliana有多生氣。

她無法理解,聰明如Wise,怎麼會把一家小小shoppingmall,看得比自己--還有Macy"s行銷部經理的頭銜還重要?

他想回台灣,就讓他回台灣,憑她的條件,要什麼樣優秀的男人沒有?賭著氣,Juliana解除婚約,也鐵了心不再跟他聯絡。

但就在日前,她讀到其他編輯轉給她的新聞,她才猛地理解Wise決定回台的原因。

「你《vogue》的工作呢?」安韋斯仍處在驚愕狀態下。

「我請了特休,」Juliana甜笑地挽住他的臂膀。「對不起喔,我這麼晚才想通。這幾個月,你一定很寂寞吧?不過你放心,接下來我有兩個月的空檔,可以一直一直陪在你身邊。」

「等等!」安韋斯先把手從她懷裡抽出,然後一條一條細問:「你剛才說,你要留在台灣兩個月?」

「對啊。」Juliana不懂他幹嘛一臉驚訝。「怎麼,看見我,你不開心?」

發覺旁邊圍觀人潮已聚成了一大圈,他趕緊把她拉進員工通道。

和賣場相隔的白色安全門一關上,Juliana立刻黏上他。「Wise,你還沒給我重逢之吻--」

「Juliana……」他們已不再是情人、未婚夫妻的關係,他認為有必要維持一點距離。「你忘記了嗎?我們已經解除婚約、分手了。」

直到這會兒,Juliana才察覺不對勁。

他臉上表情,非但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甚至……還覺得困擾。

困擾?!

她皺眉看了他好一會兒。「你……有新對象了?」

「對。」他毫不猶豫地承認,腦中閃過美裡甜美的面容。

「你怎麼可以!」Juliana暴怒地槌著他的胸口。「我千里迢迢從美國搭飛機來見你,不是來聽你說這種話的!」

「Juliana,我很抱歉。」他由衷說道。

「我不要你的道歉!」Juliana撒起潑。「你給我說清楚,她是怎樣的女人?她有比我好、比我漂亮?」

望著她咄咄逼人的嘴臉,安韋斯繼續心平氣和地講道理。「Juliana,『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這句話,是當初我還在美國時,你當著我的面,要我牢牢記住的。」

「我現在後悔了啊。」Juliana掉下眼淚,表情如此淒楚。「跟你分開之後,我沒有一天不想你,我也曾經試過要忘記你啊,可是我就是辦不到。」

「抱歉。」他能說的,還是這句老話。

不可諱言,他曾經深深迷戀著熱情如火的Juliana,喜歡她大膽有自信,敢夢想,也不知畏懼為何物的野心。但就在他接獲舅舅的訊息,知道Amour需要他幫助的那一天,Juliana的反應,讓他徹底心寒。

她無意、也不想理解Amour對他有多重要,還有舅舅多年來對他的照顧之恩,她在乎的只有一點--他能否繼續保有Macy"s百貨行銷部經理的頭銜。

那時他才猛地發現,他以為她愛的是他這個人,可事實上,她看上的不過是他的可能性。

他就像一張能帶她通往上流世界的門票。

當他頭上的閃亮光環消失,他便什麼也不是。

「我不接受。」Juliana深吸口氣。向來只有她不要的人,從來沒有人家不要她這種事。「我不允許你就這樣拋下我。」

他頭都疼了。「Juliana……」

「不要嘛!Wise……」Juliana再次撲進他懷中,雙手挲著揉著他的胸口。「人家知道錯了,那時候不放你回台灣,也是因為太愛你的關係。你要是能早點說明你回Amour的真正目的,我就不會生氣了嘛。」

「你在說什麼?」他一頭霧水。「我有什麼真正目的?」

Juliana稍停下眼淚。「你費盡心思重整Amour,不就是想拿到Amour董事長的位置?」

老天!他仰頭一歎。「我沒有,我從沒想過要當Amour的董事長。」

Juliana一呆,要不是如此--「那你回來做什麼?」

他閉上眼睛,想不到自己在美國跟她說了那麼多,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Juliana,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對於這個世界,你除了拚命拿取之外,你是否曾經主動,然後不計回報地付出過什麼嗎?」

她一臉迷惑。「什麼意思?你覺得我該付出什麼?」

「像是愛,或者個人的時間,還有個人利益。」他看著她說。

她不可思議地反問:「我的個人利益跟時間,是我自己的東西,我為什麼要平白無故付出眾」

差別就在這裡,安韋斯一歎。在她的世界,從來只有「要」,而沒有「給」。

「我再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解釋,」他頓了一下,確定她把話聽進耳朵裡了。

「我回Amour的目的,純粹是為了幫忙舅舅,還有幫助Amour長久穩健的經營下去。」

「為什麼?」她還是不懂。「這幾個月的時間,你不是拿出成績證明了你才是這家shoppingmall最理想的接班人?」

她也是看在他有可能成為企業的經營者,才毅然跑來幫忙他的啊!

他繼續搖頭。「我無意成為Amour的董事長,縱使將來我舅舅希望我接下公司,我也不會接受。」

「你瘋了!」Juliana震驚地看著他。「你付出這麼多的時間跟精力,甚至不惜跟我分手,就只是為了表現你的騎士風範?」

「對。」他點頭,她形容得很好,他是騎士,只展現忠誠、提供幫助,而不覬覦國王的領土與權杖。「一旦公司上軌道,我就會離開Amour.」

她沒有辦法想像,她曾經認識的,充滿野心、執行能力超強的Wise,竟然變成一個不求回報的大慈善家?

「到底是誰灌輸你這種奇怪的觀念?你新認識的女人?」她質問。

「是我過膩了『只要不給』的生活。」他轉過身,隔著氣密窗注視窗外風景,十月的台北天氣很好,秋陽高掛,已無夏季的驕熱。

「在美國,我拚的是個人成績,為了達成我設定的目標,我可以忽視身邊所有人的感受,踐踏他們的尊嚴,只要這麼做能保有我閃亮的頭銜。可是Juliana,你知道嗎?那樣的世界--好寂寞。」

曾幾何時,他發現自己再沒有可以交心的朋友,再沒有可以信任的下屬?,到處都是敵人,他無法放鬆,無時無刻都得提防身邊的優秀人才,取代他,成為下一任的部門經理。

「那又如何?」Juliana兩手一攤。「至少你證明了你的實力,你比其他人還要優秀。」

「要證明我的實力,有其他更溫和親切的方式,比方現在,我讓一家搖搖欲墜shoppingmall起死回生。」

說了這麼多,他從她的表情發現,她仍聽不懂。

她所受的教育、她的價值觀,完全建立在「勝者為王」這四個字上頭,寂寞是成功者必需品嚐啜飲的苦酒 - 她不以為意,甚至覺得那是一種榮耀。

可他不是,已不再是。

「謝謝你大老遠跑來看我,」他吁口氣露出友好的表情,不管怎麼樣,她都是自己愛過的女人,好聚好散。「你住哪家飯店?我找人送你回去。」

「不需要。」Juliana擰起秀眉。「Wise,你太令我失望了,我以為你是一個winner,一個有野心、敢爭取的男人……」

怎麼現在,變得這麼溫情、這麼無聊?

「抱歉。」他又一次說。

可臉上,卻無半點懊悔。

彷彿他很確定,自己已經找到想要的人生目標。

「我不會放棄的,」Juliana咬牙說,她抵死不願接受這世界有她辦不到的事、得不到的男人。「我會讓你看見你錯了,這個平凡無奇的溫情世界不是你--安韋斯應該待的地方!你等著看好了。」

說完,她重新戴上Chloe墨鏡,生氣地推開員工專用的安全門。

一回到辦公室,安韋斯立刻脫掉西裝外套,拿起電話,隨意編了一個藉口,把林美裡找了進來。

和Juliana不歡而散後,他現在很想看見她的臉,聽聽她的聲音,感覺一下她的體溫。

只可惜他時間不多,接下來他還有兩個會議、一個餐敘 - 鐵定得忙到十點過後,才能回家休息睡覺。

當然前提是--公司這邊沒有任何突發狀況需要他回來處理。

林美裡一推開辦公室的門,還沒說話,就被一雙臂膀緊抱在懷中。

「先給我一分鐘,讓我充一下電。」他將臉埋在她發間低喃。

她溫柔地輕撫他僵直的背。他向來公私分明,再加上她的要求--在她做好心理準備之前,暫且不對外公佈他倆的關係。所以平常上班時間,他很少利用主管的權力,把她喊進辦公室裡見面。

所以剛剛,一接到他的電話,聽見他的聲音,她馬上發覺他的情緒不對。

稍後,他拉她坐到辦公室的沙發椅上,上頭鋪著柔軟舒適的深褐色絨毛--他中午通常會躺在這張椅子上小睡片刻。

他僅有半個小時的空檔可以跟她說話。

「發生什麼事了?」

直到這會兒,她才出聲詢問。

他握著她的手,把Juliana來訪的事簡單說了一遍。

她驀地擰緊雙眉。

「生氣了?」他看著她的臉。

她咬了咬下唇,不可諱言,她感到妒意。

因為Juliana曾經見過她不曾見過的他』而且也在他生命中佔了一個很重要的位置。

而且--據總經理的說法--Juliana還是Macy"s執行長的遠房親戚,跟平凡的她,完全是不同世界的人。

看著他的眼睛,她不想說謊。

「原來我也會吃醋。」

她懊惱的表情逗笑了他。

他輕彈她的鼻頭。「你終於知道吃醋是什麼感覺了啊?」

「等級不一樣啊。」她嘟嘴嘟囔,之前他吃的,是憑空想像的飛醋;可現在,卻是貨真價實的前未婚妻找上門耶!

「你放心,我跟Juliana已經說清楚了。」他表情認真。「或許她一時半刻還沒辦法接受,可我知道,以她的個性,她早晚會接受,我跟她真的不適合。」

看著他疲憊的臉龐,她抬起手輕揉按著他的額際。「累了對吧?」

「累。」他閉起眼睛呢喃。「看到Juliana,就像看見過去的我一樣,覺得全世界都該繞著我的喜怒而轉,眼睛裡完全看不到其他人。」

「老師教過,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她往下繼續按著他肩膀。「現在的你,早不是從前那個樣子了。」

她看得非常清楚,現在的他,正為了Amour全體同仁的未來,拚命努力著。

「幫我打打氣。」他仰起臉來等待。

兩人四目相對,只見她耳根倏地紅起。就算這樣,她依舊鼓起勇氣,在他嘴上輕輕一啄。

真可愛。

他彎起唇角加深這個吻。

她喉間發出一聲歎息。感覺他的嘴沿著她的下顎密密印上火熱的吻,然後,在她衣服遮蔽不住的鎖骨上方,輕咬了一口。

「啊--」

「好吃。」他意猶未盡地舔著嘴唇。

她輕槌了他一記。「我又不是食物!」

「真的嗎?」他裝出驚訝的表情。「我怎麼看不出來?」

她再槌了他一記,只是這一回沒打著。

他手一拉把她扯進懷中,另一手將她的頭髮撥開,露出她纖細的頸項。

「又咬我!」她嬌哼著。「你這麼餓啊?」

「餓,你想像不到的餓。」縱使每天都這麼忙,睡眠時間這麼少,可是當躺在家中寬闊的床上,他總是不受控制想起她嬌喘呻吟的表情。

這對心理生理完全健全的男人來說,簡直就像地獄一般難熬。

「我多想不顧一切,什麼也不管,就這樣把你擄回家裡……」他貼在她耳邊呢喃,一隻手則從她的腰側慢慢往下撫摸,拉松她腰際的水粉色襯衫。

當他熱燙的掌心觸到她腹間的肌膚,她手抓著他的襯衫一陣嬌喃。

「你這樣……」萬一被外頭的人發現怎辦?

「再一分鐘。」他著迷地撫摸她絲滑的背,然後從腰帶與臀部間的縫隙往下鑽,直接罩住她渾圓可愛的小屁屁。「美裡--」

就在此時,殺風景的電話鈴聲響起。

他閉眼呻吟。「我要殺了打電話的人。」

「快接電話。」她雙頰緋紅地推著他的胸膛。「說不定有很要緊的事……」

「最好是有很要緊的事。」他狠狠扒梳了下頭髮,才走過去把電話接起。「我是安韋斯。」

電話是王仁廣打來的,提醒他出門的時間快到了。

「知道了。」他吐出一口氣。「你先去地下室開車,我們在大門口碰面。」

林美裡這頭,已乘機把衣裳拉好,凌亂的頭髮也撫順了。

他煩躁地把電話掛上。

每次都這樣,才聚不到一會兒,工作就來打岔。

「別生氣啦,」她走來摸摸他的臉頰,還體貼地幫他整理襯衫跟領帶。「等週年慶結束,我們就有時間啦。」

「你說的,」他抓起她的手親著。「等週年慶結束,你就要跟我回家去?」

「嗯……」她沉吟許久,才在他威脅加央求的目光中,嬌羞地應允。「好啦。」

「Yes!」他振臂歡呼。「好,聽你的,我現在就回去乖乖工作。」

真是,她拿他沒轍地歎氣,表情卻是開心的。

「我走了,」穿好西裝,他傾身在她頰上一親,不忘叮嚀。「晚上等我電話。」

她看著他揮了揮手。「路上小心。」

是夜,飯店二樓酒吧吧檯邊,來了一個身形纖細、容貌艷麗的長髮美女。

自她踏進店裡,在場男性就像撲火的飛蛾,一個一個湊到她身邊,想盡辦法要問出她的芳名。可大美女惜話如金,她通常只是看了來者一眼,便揮手要對方退下。

意思是--你不夠格跟我說話,下一個。

「太屌了那女的。」蘇亮一進酒吧,跟他約見面的朋友便指著吧檯方向,在他耳邊嘀咕長髮美女總共拒絕了多少人。「我算了一下,絕對超過二十個,比葉問一次打十個還厲害!」

「你呢,試過了?」蘇亮問。

朋友揮了揮手,看他表情就知道,別提了。

「真的這麼漂亮?」蘇亮張望著。

「你自己看啊。」

酒吧燈不亮,加上正好有人擋在前方,好一會兒蘇亮才得以窺見美人的廬山真面目。

只是看清她長相後,他大吃一驚。「不會吧?!」

「怎麼,」朋友瞧他的表情。「你認識?」

「她是我表弟的前未婚妻。」蘇亮皺眉,中午才在Amour瞥見一眼,當時她正在跟Wise說話,絕對不會看錯。

Wise是怎麼搞的,怎麼會把她一個人扔在酒吧喝酒?

蘇亮歎口氣站起來,沒辦法袖手旁觀。

不管他再不情願,表弟的前未婚妻,跟他還是有那麼一點點連帶關係。

「Juliana.」蘇亮喊道。

聽見自己的名字,Juliana轉過身來,冷眼打量梳著油頭的陌生男人。「我認識你嗎?」

「我是Wise的表哥,Amour的總經理,中午你跟Wise說話的時候,我也在旁邊。」不等Juliana邀請,蘇亮逕自拉開吧檯椅子坐定。「你跟Wise約在這裡見面?」

「沒有,」Juliana深吸口氣。「我跟他鬧翻了。」

晚餐前,飯店櫃檯告知Amour的經理特助曾打電話給她,並且留下電話號碼,希望她有空回電。

聽見當時,她多開心啊。

心想,一定是Wise打電話來道歉,說後悔跟她分手了。

沒想到電話接通後,卻是一個姓王的特助在跟她對話。

Wise沒有道歉求和的意思,他之所以要特助打電話給她,不過是為了確定她在台的行程安全,他就真的把她當成一個遠道而來的朋友,沒有其他意思。

沒有祈求復合的燭光晚餐、沒有禮物、沒有甜言蜜語。她呆愣地聽著王姓特助在電話那頭說著:「Boss交代,Juliana小姐若有任何行程安排上的問題,儘管打電話給我,我會在最短時間內幫您處理好。」

Wise竟然這麼狠心,她盛怒地要求王特助馬上把電話轉給Wise,不管他當時在開會、在餐敘、在做任何事,她就是要馬上、立刻跟他說話。

最後,兩人的確說到話了,而她也把話說重了。

她要求他立刻到自己下榻的飯店,否則以後就別再跟她聯絡。

然而,他沒出現。

這也正是她現在坐在酒吧裡買醉的原因。

蘇亮皺眉。「所以Wise之前說,你跟他解除婚約了--是真的?」

Juliana把玩著高球杯,久久沒有回應。

她個性向來如此,不想面對的事,她通通當作沒聽見、沒發生過。

但有一個問題她一直想不透。

「你說你是Wise的表哥,」她轉頭看著蘇亮。「那你一定可以回答我,為什麼他會放棄Macy"s百貨的工作,選擇回到台灣?」

蘇亮冷笑。「想也知道,與其待在大企業底下為老闆賣命,每年賺那一點分紅,獨自擁有一家百貨公司,感覺不是更好?」

「我當初也這麼以為,」Juliana點頭。「所以我才請了特休跑來台灣,打算助他一臂之力,可你知道他怎麼說嗎?他說他不想當董事長,他只想當『騎士』。」

蘇亮皺眉。「你說的是圓桌武士那個騎士?」

「對啊。」Juliana對空做了一個拔劍的動作。「騎士獻出愛與忠誠,不求回報,也不會覬覦王位……你說他是不是瘋了?」

蘇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怎麼可能?你在開玩笑。」

「我也希望我是在開玩笑。」Juliana笑了一陣後,頹然地捧住眼前的酒杯。

「我在他身邊待了那麼久啊,整整五年,我就是看準了他會飛黃騰達,他是winner,一個成功者,怎麼知道……」

老天!蘇亮難以置信地捂著嘴巴,原來Wise說的是真的,他進Amour工作,真的只是為了重整Amour.

自己卻不斷指控表弟意圖奪取Amour.

蘇亮閉起眼睛,忽地想起Wise回台那天,曾說起一段往事。

「我一直記得我國二那年,打球的時候扭傷了腳踝,學校老師打電話通知家人,那時你正好放溫書假,接到電話,馬上坐計程車趕到學校,發現我痛到沒辦法走路,你二話不說,立刻蹲在我面前,打算背我出校門……」

他當時以為Wise只是隨意閒聊,沒想到,Wise卻是抱著報恩的心態,丟下美國好不容易得來的成績,只為了回來攙他跟Amour一把。

好半天他才回過神來。

汗顏,真是汗顏!

「原來你也不是真的愛Wise.」他看著身邊醉態可掬的Juliana.

Juliana狠狠瞪他。

「什麼叫『真愛』?」她質問。「你算一算我為他付出多少時間、幫他介紹多少人脈,還有我的身體、我的陪伴--我這樣不叫『真愛』,那叫什麼?」

叫「投資」,蘇亮心想,只是沒必要跟一個喝醉的人講道理,她聽不進去。

歎口氣,蘇亮拿出手機撥給女友Tina.

電話很快接通。

「你現在有空嗎?對,你現在馬上搭計程車到XX飯店酒吧,我需要你的幫忙。」

蘇亮心想,等Tina抵達後,他會跟她一塊兒把Juliana送回飯店房間,之後……

他看著手上手機,就是去找Wise,親自跟他說聲抱歉。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2-12 01:21 PM

尾章

為期三個禮拜的週年慶終於圓滿落幕,隔日,營業報表出爐,比起中秋節特惠,週年慶營業額不僅增加了百分之一一十,更是去年度週年慶銷售總額的兩倍。

聽聞如此耀眼驚人的成績,Amour全體同仁歡聲雷動。除了頒發激勵獎金,董事長特別在朝會時間,親自宣佈最新的人事命令。

認真努力的林美裡,不負眾望拿下設計部櫥窗組組長的職務。

「恭喜你美裡!」曲永琳跟小青抱著她又叫又笑。「你的努力終於被看見了!」

可以想見被同事簇擁的她,表情多麼地驚喜開心。

稍晚,她把原本使用的文具用品,通通移到組長座位,她最新接到的工作,是在最快時間內補齊組裡需要的人手。

此刻她就坐在新位子上,仔細而慎重地讀著螢幕上的電子履歷。

突然,Gtalk視窗閃著橘光跳出。

Wise:在嗎?

她嚇了一跳,習慣性望望四周,才想起組長跟方曉亭已經離職,無須再提心吊膽防備任何人。

吁口氣,她輕敲鍵盤回話。「在。」

wise:先恭喜你,榮升組長。

她害羞一笑。

「這就是你昨天電話裡說的驚喜?」她回。

wise:是啊,你替中秋節還有週年慶設計的櫥窗,不只在公司內部獲得好評,就連報紙、網路跟一些平面雜誌媒體,也讚不絕口,認為我們這次週年慶之所以能創下佳績,你精心設計的櫥窗,功不可沒。

她不敢居功地回話。「業績好是大家的功勞,我不過是盡我的本分。」

wise:總而言之,組長這個位置是你該得的。我很高興我底下有你這麼一個得力助手。

「謝謝,當初要不是因為你,我也沒有今天。」她敲著鍵盤。

wise:你就是這麼謙虛,讓人不疼你也難。

「我說的是真的……」她回。

wise:好啦,陞官的事就聊到這兒,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問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吧?

望著螢幕的她臉一紅,忘得了才怪!

這件事,他不斷提醒,一連說了三個禮拜。

等週年慶結束,他倆就要正面交鋒、裸裎相對……

「記得。」她鍵入。

wise:晚上我已經訂好了餐廳跟飯店,你幾點可以下班?

要出去吃啊……她望著螢幕上的訊息猶豫著。

Wise:怎麼了?得加班嗎?

「不是。我是在想,一定得出去吃嗎?」她敲打著鍵盤。

Wise:你不想出去吃飯?

她邊回話邊點頭,好像他能看見似的。「你知道我的,到外頭去我容易緊張,怕表現不好,可以的話,我比較希望到你家,然後我下廚做幾道菜……」

wise:之後再由我吃掉你?

哎喲!她嬌瞪了蛋幕一眼,幹嘛說得這麼露骨!

wise:沒問題,一切照你安排,我現在就打電話取消預約。

「會不會不好意思啊?」她有點擔心。

Wise:不會,交給我處理。

過了兩秒,螢幕上再度浮現一行字。

Wise:你只要放輕鬆,做好心理準備就行了。

貧嘴。她對著螢幕扮鬼臉。

「知道知道!那就這樣啦。」她回。

Wise:親一個。

她咬了咬下唇,帶著羞意地鍵入他想看見的字眼。

「啾。」

Wise:非常好!我確實收到了,下班前我再打電話給你。

望著螢幕上的訊息,她可以想像他此時臉上得意的表情。

她回話。「我該工作了。」

wise:啾。加油。

「加油。」她笑著按下Enter傳送。

傍晚六點半,美裡在Amour地下二樓超市買完晚餐材料後,坐上了安韋斯的車。

安韋斯的打扮一如以往的得體、好看,深灰色合身西裝搭配顏色稍淺的同色系絲質領帶、擦得光潔的牛津雕紋皮鞋。望著他握著方向盤自若從容的身影,她不自覺一臉著迷。

她想,這畫面……自己一輩子都看不膩。

安韋斯伸手捏捏她的臉頰。「怎麼從剛就一直盯著我不說話?」

「你好看嘛。」她赧然一笑。

雖說已經明確確認過彼此的愛情,可偶爾--比方夜深人靜時,想起自己被那麼優秀的男人深愛惦記著,她心裡仍感覺到一種飄在半空中的不踏實感。

這一切看似不真實,卻又不像在作夢。

他的前未婚妻Juliana,已在一個星期前離開台灣。

在蘇亮與Tina穿針引線的介紹下,Juliana認識了前來台灣參加香水發表會、身為法國知名化妝品牌的全球總裁Boillot先生,現年三十七歲、未婚的Boillot先生完全符合Juliana對未來另一半的設定--有錢、年輕、樣貌佳,重點是前途一片光明。

完全不需要掙扎,一聽見Boillot先生的邀請,Juliana立刻拋下舊情,跟他一道返回美國。

聽到消息時,林美裡還有點擔心安韋斯心裡會難受,畢竟他跟Juliana交往了那麼久,可他卻說,這就是他認識的Juliana,而且,他心中只有祝福。

求仁得仁,這樣的結局再理想不過。

「一見面就說這麼可愛的話,」安韋斯邪惡地打量她。「不怕我等會兒忍耐不住,一進門就先吃掉你?」

她嬌羞地搖搖頭。「別這樣嘛,我買了好多菜……」

十分鐘車程,安韋斯把車開進他位在大安區的住所,十九樓的高度,往下俯看,正是林木蔥綠的大安森林公園。

襯著萬家燈火,眼前美景不輸陽明山上的夜景。

「好漂亮。」

她站在落地窗前呢喃。

「你相信嗎?」他站在她身旁說。「我搬進來這麼久,今天還是第一次有時間站在這兒看風景。」

她心疼地撫摸他的臉頰。「辛苦你了。」

他握住她的手親著。「還好有你陪我。」

兩人相識一笑後,手牽手走到開放式廚房,她指點他如何洗菜切菜,之後再由她加工調味,她動作很快,不過十五分鐘,一鍋培根蛋醬義大利面已然盛盤,再配上安韋斯親手洗、親手切的沙拉盅,及兩杯鮮搾柳橙汁,就是一頓色香味俱全的晚餐。

「等我一下,馬上好。」說完,他很快地把餐桌移到落地窗前,挪來幫傭添購的紫色瑪格麗特,燃起蠟燭,最後把燈光調暗。「你什麼都不用做,我來為您服務。」

他就像個專業侍者,先拉開椅子服侍她坐下,再一道一道上菜。

「我真是太榮幸了,」她仰著頭看他落穿梭的身影。「能被這麼優秀的經理人伺候……」

「今晚您是我的主人。」他手扶胸口彎身鞠躬。「不管任何吩咐,我一定辦到。」

這樣啊……她手指壓在嘴唇上想了一下。「如果我跟你說,你等會兒什麼都不能做呢?」

「那算了。」他倏地改口。「剛才的話我收回。」

她笑到掉淚。

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開什麼玩笑,也不想想我等今天等多久了。」他辯解著,同時叉起一段小黃瓜,沾了沾醬汁後喂到她嘴邊。

她笑睨著他吃掉。

吃飽飯後,兩人移開桌子,沏了壺薄荷茶端到窗邊。他在地上丟了好幾個結實舒服的靠墊,兩人肩並肩依偎著聊天、賞景,近十一月的夜風從陽台窗戶吹來,屋裡飄散著香草蠟燭暖暖的香氣。

「看看這一切--」他手指隨興一揮。「原來感覺幸福,並沒有我以前想像的困難。」

她看著他。「你以前是怎麼想的?」

「賺更多的錢、爬到更高的位置、得到更多的讚美與羨慕--」他歎口氣。

「我以前花了好多力氣想得到這些,以為那才是真正幸福成功的人生,可是啊,卻在拚命追求的途中,遺失了最重要的東西。」

她想了一下。「什麼東西?」

「寬裕從容的心。」他一邊呢喃,一邊輕撫著她柔軟的髮絲。「沒有寬裕跟從容,就算我擁有再多,我也沒時間、沒餘力去欣賞我所擁有的一切。得到的喜悅感真的眨個眼就消失了,然後我就像個吸毒者,只能靠不斷的獲得,來延續我的快樂。」

「你的意思是……」她一頓。「現在的你,感覺很快樂、很幸福?」

「不只快樂跟幸福,」他深吸口氣。「我覺得現在的我好富裕,你看……公事上,我有公司一堆同仁的支持;家人關係上,表哥也跟我達成了共識跟瞭解;然後感情--」他望著她笑。「我有了你。」

一個總是會替他著想、替他擔憂,崇拜並且深愛他的女人。

「我也覺得我很幸福。」說這話時,她心裡閃過這幾個月來的相處片段。「甚至……覺得太幸福了。」

「那是你太少要求、太容易滿足。」細細回想,他都替她抱不平。「你看我,這麼忙,每天只能撥一點時間打電話給你,交往這麼久才跟你約會幾次?你竟然沒跟我抱怨過。」

「那是因為你真的很忙。」同在公司,她看得最清楚。「而且,想到你寧可犧牲睡眠休息時間也要跟我說話,我心裡就覺得很甜。」

「這樣就覺得甜……」他輕擰她的俏鼻。「那以後我若對你再好一點,你不就飛上天了?」

她笑著回嘴。「我一直都在天上啊。」

真是……他心疼又愛憐地挲了挲她的臉頰,然後一吻,接著又一吻。等他終於抬起臉來面對她時,她早已目光迷離、鼻息粗淺了。

「我們到床上去。」說完,他打橫抱起她。

「可是……」她猛地想起。「洗澡……」

「一起洗。」他又親了她一記。

站在浴室前方,他雙手不停地撫著她的身體,同時解開她胸前的鈕扣跟腰上的短褲,她不住呻吟著,感覺他手掌的揉捏與嘴唇的游移--

當她終於如他所願光裸著身子,他稍退開一步,仔細欣賞她纖細卻又豐滿的身軀,專注的眼神倏地變得火熱。

「好漂亮……」彎下腰,他的手環住她的腰,將她往身上一托,豐滿的胸脯就這樣貼在他的臉側,他毫不客氣地又舔又吸,激得她只能抱住他的頭難以自抑地呻吟。

不知過了多久,當兩人終於站到水柱底下,美裡早已雙腿發軟地掛在他胸前。

他不住輕咬她纖細的臂膀、撫摸她的胸部,最後手指移到她的臀下,輕柔地捻弄她已然濕潤、汩汩淌出汁液的開口。

「韋斯……」

「我喜歡你的反應……」他在她耳邊低喃,一根手指同時滑入她體內。

她叫出聲來。

當晚,他完全按照他先前所言,把林美裡從頭到腳,吃得涓滴不剩。

幾乎他一從她體內離開,她便毫無招架能力地睡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被一陣快門聲音吵醒。

誰--在拍照?

她意識朦朧地張哄眼,看見他滿臉笑意地望著她。

「我剛好像聽見--」是她聽錯了嗎?

「是啊,我在拍你。」他把擱到一旁的手機拿來,展示他的精心傑作,他已把手機桌面換成她的睡顏,臉頰粉紅粉紅,眉毛彎彎、眼睫毛又濃又長,睡得很香的樣子。「很漂亮吧?」

他表情好快樂。

漂亮是漂亮--她瞄他一眼,「可是拿我睡覺的照片當桌面……」

「我是有用意的。」他滿足地把手機放回床頭,再轉身抱她入懷。「這樣一來,我只要看見這張照片,就會知道得趕緊把工作完成,回來抱你睡覺。」

真是歪理一堆。她睨了他一眼,接著又打了個呵欠。

「怎麼辦?我好累好想睡喔……」

她擔心他還想聊天。

「那就睡啊,我也該睡了。」他在她額上印上一個吻,然後捻按床頭燈,再回頭握著她的手,歎息著閉上雙眼。

好幸福。

她微灣起唇,和他一起進入夢鄉。

--End--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2-12 01:22 PM

【後記 艾珈】

最近我在幫我家妹妹減肥。

她個頭小小一隻,才一五一公分,體重卻是我從未到達過的XX公斤(馬賽克,在這兒公佈我一定會被她殺掉)。每次開學後量體重,就成了她最煎熬的時刻。

說真話,每每見她因體重不合標準而哭,我還挺難過的。

於是今年剛好也是今年,我讀遍了眾多減肥健身營養書(揮汗)之後,終於發現我過往的健康營養概念,徹徹底底落伍--我很有信心地跟她說:「來吧,讓我花一年把你養瘦。」

經過研讀(當年讀書時哪有現在認真,歎),才知道原來人的身體有著細微的不同--也就是說,我適合吃的食物,未必適合他人,你說說看這麼簡單的問題,我竟然這麼晚才發現,是不是很瞎?

總而言之,我幫妹妹設計了一套專屬於她的減肥菜單,飲食與運動雙管齊下。

平常有在follow我後記的讀者應該知道,我已經下場跑步跑了一年多,妹妹雖然也常跟去,但多少還是會偷懶。這一次她徹徹底底改變。

母女倆約定一個禮拜至少運動五天,一次運動的時間是一個半小時,加上改變主食--我把平常吃的白米飯換成糙米、義大利面等低GI食物,同時減少她的主食攝取量(但青菜跟水果的份量可不能減少),效果一下就出來了。

一個月少掉了四公斤,而她的小圓圓腰,也跟著減少了六公分。

最近她很迷照鏡子看腰身--她笑說,她的腰已經很久沒出來跟她Say hello.

因為有著明顯的進步,她運動起來更認分、更賣命,不再像之前,老逼著我跟她一起偷懶。

至於我自己,喔呵呵呵--經過一整年的鍛煉,現在身體可是美到不行。

妹妹最近最恨的事情就是,路人老錯估我的年紀,以為我跟她年紀差距不大。但現實是,她才國二。

好了,獻寶完畢,現在來聊聊《不吻不相識》,大家看完應該也發現,在書中,我頗為強調「女性自覺」,也就是--愛情很重要,但它並非是我們(女生)生活中的全部。

所以《不吻不相識》裡邊,我花了一點篇幅描述職場生活,有著很機車老是會利用下屬的主管、有著背景硬卻老愛打混的同事,然後還有苦無機會發揮的女主角。

我想這場景,應該跟讀著書的你們背景相似。而我想傳達的是--不要放棄也不要氣餒,持續地充實自己,一發現機會,絕對不要放過。

《不吻不相識》我寫來非常過癮,希望大家也會喜歡。

下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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