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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中原五百 -【青玄道主】《連載中》 [打印本頁]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8-17 08:19 PM     標題: 中原五百 -【青玄道主】《連載中》

本帖最後由 a23-terry 於 2016-8-17 08:35 PM 編輯

【書名】:青玄道主


【作者】:中原五百


【內容簡介】:


       何謂道主?
  答:「十方無影像,六道絕行蹤。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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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8-17 08:20 PM

本帖最後由 a23-terry 於 2016-8-17 08:20 PM 編輯

第一章 少年道者



     這座山叫做青霞山,上山的路途是處蜿蜒曲折的石階,石階上還有些許略帶濕意的碧綠苔痕。

    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豆粒大的汗珠不斷滴落在腳底下的石階上,顯得疲累至極。

    他停了一下,用衣襟擦了擦額頭的汗液,往前望去,林木森森,枝繁葉茂,其間的空隙,隱約露出了一角飛檐,墨綠色的瓦片,隨著枝葉搖曳,若隱若現,古意盎然。

    又大約走了一刻鐘,眼前一空,那深山之中的古老建築,終于掀開神秘的面紗,露出了完整的面目,不再是遮遮掩掩。

    背後是幽深的竹徑,遠處是冷淡的松坡,眼前卻是個稍顯破落的道觀。

    道觀雖然簡陋,獨立于世外,有種飄逸出塵的道家仙氣,到了這里,中年男子不覺神氣一清,剛才趕路的疲乏,消散了不少。

    大漢稍微喘了一口氣,清新的空氣送入脾肺,有些甘甜的味道,疲乏的雙腿,生出不少氣力,快步來到門首,門柱的朱漆已經脫落不少,倒是這道觀的門匾,不知是什麼材質做的,沒有掉色。

    小篆體的‘青霞觀’三字簡樸、整潔,一筆一劃,剛柔並濟,描繪出道者的悠遠與獨立。

    兩旁是一副對聯︰「心似白雲常自在,意如流水任東西」。

    墨跡還很新,顯然是近來添上的,筆法疏落有致,有種行雲水流的意趣。

    中年男子胸中沒多少筆墨,只覺得這對聯讀出起來有些味道,卻說不出好,難以體會其中的清玄、逸然。

    抓起門上的鐵環,先是用力往破舊的門板撞了一下,聲音極大,大漢自己也被嚇了一跳,然後又猶豫了一下,用力又輕了一些,沒那麼急迫,顯得有禮貌多了。

    沒過多久,或許一盞茶時光不到,大門緩緩打開。

    門內是個年紀極輕的小道士,大約才十三四歲。從他身上還有些許不太難聞的草藥味道傳出來。

    小道士的五官很是端正,甚至有些精致,只是身體有些瘦弱,即使寬大的羽衣遮掩,依稀能看出有些瘦削的身材,臉色略微有些暗黃,顯得身體狀況不是那麼好,有些病弱。

    他的名字本叫李風,準確的來說,他的靈魂本來不屬于這個世界,而是來自地球的一個小醫生,開著一家門診店,收入尚可,有房有車,談不上人生贏家,卻還是過得去。

    只是如此不上不下的日子,過久了也很厭倦。

    這天開車回家,沒想到在一個十字路口,出了車禍,再醒來已經換了具身體。

    可是真讓他穿越了,才知道不是每個穿越者都那麼幸運。

    三個月前他成了這具名叫沈煉的軀體的新任主人,倒是很有緣分,既然佔了人家身體,李風便干脆接受了沈煉這身份,算是對身體前任稍稍彌補歉意。

    說起來這身體也不是沒有來歷,他母親出自此去百里外,青州府的富商家族沈家,在她母親十七歲那年,未婚先孕懷上了他,偏偏沒有人知道他父親是誰,他母親更是打死也不說。

    更是堅持把他生了下來。

    未婚先孕確實讓他母親的父親沈太爺氣得半死,只是沈家就這一個女兒,所以沈太爺再生氣,對她母親也是下不了狠心,就此斷絕父女關系。

    只是到了兩年前,他母親還是芳華早逝。

    沒他母親之後,他在沈家分外沒有歸屬感,平日沈家不少人,都背地里叫他野種,他無法想象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麼過。

    便向沈老太爺和兩個舅舅願意替身出家,為沈家祈福。

    替身出家在豪門大族屢見不鮮,一般都是找個家生子而已。這身體再怎麼來歷不明,也有沈家一半的血脈,這種事還不需要他去做。只是沈老太爺還是同意了前任的請求。

    畢竟沈家那麼多家產,這具身體還有一半沈家的血脈,當地的習俗,女兒也是有繼承部分家產的權力,而這部分家產就算在其出嫁時的嫁妝里面,歸她自己掌管。

    當地的嫁妝,一般都是自少女及笄交給她,等她出嫁的時候,一些地契和商鋪早就掛上了她的名字。

    他母親未婚先孕時,沒被趕出家門,既有沈老太爺愛女之情的願意,也有沈煉母親要是離家,那部分產業也會被帶走,即使沈家家大業大,這部分產業,也非常可觀。

    他母親逝去後,前任自然理所應當繼承那部分產業。以他年紀幼小,即使沈老太爺、兩個舅舅對他還不錯,難保沈家的兩個媳婦會不會動什麼歪心思,要知道只要他死了,那部分產業自然而言就還是歸到了沈家名下。

    兩個舅舅各有子女,即使待前任不差,他終究也是個外人,能多給自己孩子留點東西,自然也是極好的。

    當然前任出家修道,倒是沒有想到這些,畢竟他當時年紀還小,只是不願意寄人籬下,自尊心發作,另外還有個原因,那就是他那不知來歷的父親,留了一冊功法,是他整理母親遺物,偶然發現的,只是不知道為何他母親沒有交給他。

    前任為了修煉那功法,自然更傾向于找個私人的地方。

    沈家很是富有,青霞觀連同整個青霞山都是沈家的。將前任送到這里,沈家也安心。

    要是前任修道上癮,不再還俗,那自是最好不過。

    平常時節都是山下的村民幫著維護,他到了青霞觀之後,也有山下的村民送來衣食。

    逢年過節的重要日子,沈家也會派下人送點東西,算是沒有忘記他這個人。

    獨居青霞山,平日里也有村民來幫忙打掃,甚至他還可以請人做飯,畢竟沈家不差這點小錢,他便有時間來好好研究那尋到的功法。

    這門功法又叫做《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洋洋灑灑數千字,主要在講如何感應神魂,壯大魂力,讓其精神更加敏銳,反應迅速。直到神魂強大到一定程度之後,沖破頭頂‘百會穴’便可出竅,有種種不可思議的玄妙。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8-17 08:21 PM

第二章 安魂養性



    少年人心思並不太復雜,前任很快就感應到了神魂,依照功法記載溫養。

    不知這功法是否有缺漏,只有養魂之法,卻無鍛體之篇。

    他只顧著養魂,卻沒有相應鍛體。而神魂抽取的都是氣血精力,來壯大魂力。

    他神魂越來越強,身體卻越來越弱。本來少年人正是長身體之時,氣血活潑,到了他身上卻氣血衰朽,身體也越來越病弱。也是他先天根骨太好,以至于練了幾年,還沒出大事。

    但修行之道,一錯再錯,最後的下場都不會太好。終于在一天他魂力飽滿,幾乎要沖開頭頂百會穴,抵達那‘出竅’之境時,神魂飄然,仿佛要隨風而去,擺脫肉身桎梏。

    他不懂修行,不知神魂出游,會裹挾渾身精氣。他本來就身體虛弱,每日氣血生出的精力,大半都隨著魂力運行體內時,給吞噬掉。

    而神魂要離竅之時,更需要大量精氣補充,他的身體哪里還能提供這麼多精氣。前任不懂這個道理,強行破關,肉身潛力被榨取,接近崩潰。

    那一口氣沒上來,肉身為魄,精神為魂,魂魄之間有千絲萬縷的干系,登時讓他走火入魔,真靈之中,種種虛妄纏繞,登時錯亂。

    最後卻被來自地球的小醫生鳩佔鵲巢。

    後來他雖然融合了大部分對方記憶,成了全新的‘沈煉’,可是接下來要處理的就是這病弱不已的身體。

    幸好當時走火入魔,魂力有部分散入四肢百骸,消融為精氣,彌補肉身,吊住了這具肉身的性命。

    才讓沈煉醒來後,不至于馬上就掛掉。

    他到底是個醫生,當然知道這身體有多虛弱。

    雖然他也不知神魂強大,反而對肉身負擔也很重。

    卻也清楚當務之急便是把肉身調養好,把虧空的元氣彌補回來。

    好在這里是深山老林,同時草木跟原來地球區別也不大,讓他尋到了一些可以補身體的草藥。

    可惜沒什麼野山參、何首烏。畢竟放在哪個時代,這些大補的草藥,總是緊缺貨。就算有,也被那些村民早就挖走了。

    在精心調養幾個月後,沈煉原本瘦的只剩下皮包骨的身體,已經有了些肉,只是相比正常人還差了不少。

    但也不是完全風吹就倒了。

    只是前任就是練那功法走火入魔的,新的沈煉在沒有充足的修行知識儲備下,並不準備繼續深入修行下去。

    要知道胡亂練功跟胡亂吃藥都是自找死路,除非你氣運好到了極點。就是張無忌能練成九陽神功,人家不但是運氣好,還有謝遜、張三豐這樣的名師傳授,打下基礎。

    沈煉好不容易穿越一回,可不想賭運氣,自己不小心掛了,還能再穿一次。

    如此過了一段時光,沈煉本來正喝了那苦的不行的補藥,心想接下來只做一些簡單的五禽戲就是了,再也不喝這苦藥了。

    沒想到外面居然傳來了敲門聲,心里還在想昨天才有村民送來了衣食,今天按理說不該來。

    打開門一看,卻是個中年漢子,衣服料子倒是不差,看其打扮卻似乎是個下人、長工模樣。

    他心里想著,這臉似乎在哪里見過。

    他融合了前任的記憶,也吸納了其大部分神魂,精神強大,過目不忘,記憶力很好。

    仔細回憶就想起了這人是誰,原來是沈家的一個下人。

    中年男子道︰「三少爺,你總算開門了。」

    沈煉的大舅還有兩個兒子,年齡都比他大,又因沈煉隨了沈家的姓,故而沈煉在沈家排行第三。

    沈煉沒有過分熱情或者冷淡,只是平平常常道︰「吳管事卻是為何而來?」

    吳管事跟隨沈家多年,在下人中也算有地位的,按理說一般跑腿的事,還不需要他出馬,只見他道︰「三少爺兩年不見,可清減了不少。」

    吳管事對這三少爺確實印象不深刻,只是半年前發生了那樣的事,沈家第三代就剩下了小姐一個姑娘家,大爺染了病,能不能生育都是問題,二爺多年前習武受了傷,也失去了生育能力,看如今情形,說不準哪天這個不太受親近的三少爺就當家做主了。

    因此這次奉老爺之命,請他下山回家,吳管事也是小心翼翼,生怕說了不該說的話。

    沈煉卻心想︰今天也不是什麼重要日子,他來干什麼。沈煉到底不是從前那個沈煉,經歷過現代社會,又是成年人,對于世故人情,總比原先那個通透許多,知道無事不登三寶殿的道理。

    沈家到這里百里路程,說長不上,說短不短,如非必要,即使下人也不會來的。

    他開口問道︰「吳管事還沒說,來我這里做什麼?」他也不旁敲側擊,只是直接詢問,這樣比較符合他如今的身份和年齡。

    吳管事道︰「只是太爺和老爺好久沒見你了,又念你在山中獨居清苦,想讓你回家住一段時間。」

    沈煉沉默一會,最後道︰「近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吳管事心里一突,這表少爺性子孤僻,到底不是傻子,只是他要是太聰明了,反而未必能落下這好事。他看似有些粗俗,心里卻明白的緊。

    最後說道︰「前兩天大少爺和二少爺走了。」

    他就說了這一句,接下來什麼也沒說。

    可只要稍微了解一下沈家如今的情況,就知道這意味著沈家這龐大的家產,怕是失去了最合法的兩位繼承人。

    沈煉沉默一會,說道︰「這樣吧,明日一早我跟你回去。」

    吳管事道︰「三少爺看來氣色不是很好,我再去調一輛舒服的馬車過來,明早來接你。」

    沈煉道︰「嗯,也行,你要不進來休息一會。」

    吳管事道︰「不必了,我正好去山下巡視一下,咱們沈家那些田地。」

    等吳管事走後,沈煉回到靜室,四周窗戶紙封得很是嚴實,沒有半分光亮。他點了一柱采集山中香草制作的安魂香,只見得暗室之中,一個火點,如若暗夜星辰,清冷孤寂,淡淡的香煙味道,彌漫其中,沈煉盤膝打坐。

    心頭靈海,一片靜寂,仿佛宇宙生成之前,虛無之里寂寞無表。無晶無光無經無維。純粹一片黑暗,倘恍渺忽,汨沒紛紜,有一個先天神祗自虛無中誕生,手里捧著玉如意,安坐虛空,寂然無言。而沈煉心中紛雜而起的念頭,也逐漸消失,歸于虛無。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8-17 08:22 PM

第三章 凝神定念



    一炷香燃盡,沈煉睜開了眼。他的眼神卻有些清亮,在這暗室中,格外清澈、有神。

    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

    他如今雖然不能行養魂壯魂的舉措,但運使《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中凝神定念的訣竅卻無妨礙。

    人念紛雜,心若猿猴,意若奔馬,若不收束,便徒耗精神,更讓人容易做出失智的舉措,害了自身。

    平息了心里的雜亂念頭,沈煉才開始思考這樁事。

    雖然沈煉從前任記憶,以及村民的衣著行止,靠著這一鱗半爪的信息,他足以判斷出這世界類似于地球的天朝古代,只不過沒有夏商周秦漢唐這些他熟悉的朝代而已。

    至于仙門之事,卻非他這偏僻的地方可以知曉。

    沈煉起身,點起一盞油燈如豆燈火,明滅不定,照的這一室幽然。

    伸手到右側的牆壁下,摸到一塊青磚,將其取了出來,露出一個暗格,里面裝著一個不怎麼精美的線裝小冊,封面上是‘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

    這就是前任留下的那本功法秘籍。

    前面乃一副神像,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正是之前他安定心神的觀想法的那尊神祗,用來平復心中雜亂的念頭,進入‘入定’之境。

    另一半卻是文字和經脈圖,大約講的是通過導引神魂之力,如傳說中的內氣那般,游走奇經八脈,吞噬本身精氣,壯大神魂,最後納所有魂力歸于眉心祖竅。

    這功法煉的是上丹田,也就是古人所謂煉神之法。只是神魂之力固然有無窮妙用,壯大到一定程度之後,便可以出竅,可是肉身才是人在世間生存的根本。

    ‘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只講煉神,卻沒有相應煉體的功法,造成體內失衡嚴重。

    若是繼續壯大神魂,只怕就將他最後一點元氣都抽干了。

    沈煉經過現代社會的信息大爆炸,而且有成人的判斷力,加上會一些醫術,所以大概推斷出了這些。

    前任卻只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少年,見識不大,只以為拿本秘籍就可以開練,躲在深山修行幾十年,出來後就天下無敵。

    這只是小說的情節,現實卻無比殘酷。

    所謂‘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若沒有名師,進門也會進錯。

    好在這篇功法只是培育神魂而已,若是練體功法,出了岔子,留下許多暗傷,弄得五勞七傷,便是沈煉也只能干瞪眼。

    沈煉這段時日可不只是在養病而已,同時也在思考揣摩修行之路,不似前任一頭栽進去,只顧著瞎練。

    當然想來想去,最後還是得對這世界的修行道路做出了解才行,最好的辦法,莫過于拜個師傅,可是又不能亂尋,萬一遇見心懷叵測的人,被人賣了,還得感恩戴德。

    沈煉性子本就是求穩的人,不然也不會安于開個小診所。目前他雖然沒有繼續吸收氣血精力,壯大神魂,卻也通過那入定的法門,逐漸掌控了這龐大的神魂之力。

    強大的神魂,帶來的好處,那就是從前不敢想象的好記性,數百上千的文字,過目便記住了,而且記憶深刻。

    甚至平日里見到了什麼,過後只需要回想,就能在腦海中重現那時的情景,還原其中的細節。

    同時他的身體雖然還病弱,可是對身體的控制力到了駭人聽聞的境界。

    以前他看過一本小說,里面的主角提出一個觀點,人體是第一序列的機器。

    沈煉以強大至極的神魂,可是讓自己的每個指令都得到**的完美執行。

    別看他現在身體病弱,沒什麼力氣,卻能完美使用出自己最大的力量,沒有半點浪費。

    甚至集中精神,可以感受到體內的血液流動,像是河流般,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這種好處,讓沈煉有了幾分自保之力,加上對于人體的了解,只要他想,他就能像古龍小說中那些高手一般,做出精準、快速的反應,對敵人一擊致命。

    只是限于爆發力和體力,要想以一當百,卻不可能。

    因為相比小說里那些高手,沈煉現在的破壞力著實很小,要是對方練了金鐘罩鐵布衫,在沒有攻擊到罩門的情況下,會讓他很尷尬。

    就像一個小孩子再怎麼厲害,遇到那些相撲選手,也只得撒開腳丫,先走為上。

    沈煉雖然拒絕了跟吳管事回去,但他說過幾天要回去也是真的,只是他需要做一些準備,有些自保的能力才行。

    不過現在沈煉拿起這本小冊子,用油燈的燈火將其點燃,明黃的火焰,將這暗室照的通亮,最後落到地上,化成一團灰燼。

    沈煉蹲下身子,拍了拍灰燼,果然沒有什麼隱藏的東西。

    想來也是,若這功法真的是極度厲害,那便宜老子也不會用普通的紙張記載了。

    也許在那些真正所謂的仙門,這《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只是入門基礎而已。

    至于其他的方法測試這養神訣是否藏有其他內容,沈煉已經試過了,凡是能想到的辦法,甚至以前看過的那些小說里面記載的辦法,他都試了一遍,最後只證明了,除了這篇口訣,真的什麼都沒有。

    沈煉也不怎麼喪氣,畢竟他還算幸運了。萬千穿越大軍,那麼多穿成動物、女人的,他至少還是男人,運氣比起那些前輩,可不要好太多。

    燒掉這秘籍,當然是因為他記得牢靠,而且在這世上,雖然論血緣他和沈家關系不小,可是精神上當真是無牽無掛。

    他可沒有小說里面那些反派還把秘籍隨身帶著的惡習,更沒有把秘籍留下,給後人發掘的習慣。

    無論怎樣,讓別人知道你的修行功法,總歸不是太好的事情,所以干脆燒了。

    他才不會留著當紀念,萬一他不是主角,而是反派,將來等主角拿著這本秘籍,練出同樣強大的神魂,來打他臉麼。

    沈煉自然沒有這種愛好。

    雖然這是肉身便宜老子留下的東西,沈煉可沒留著它去等將來認爹的習慣。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8-17 08:23 PM

本帖最後由 a23-terry 於 2016-8-17 08:23 PM 編輯

第四章 沈家



    他的身體已經恢復到接近正常的人水平,以前虧空的精血元氣,可不是一下子就能彌補回來的,沈家家大業大,珍貴的藥材自然更容易弄到,即使沒有吳管事來,沈煉大有可能找機會回去。

    窮文富武,放在修行上一樣是這個道理。

    就算在地球的古代,那些有名的道士,大都是家境很好。張道陵創立天師道,其富裕自然不用說,後來的天師孫恩,本來就是大家族子弟,葛洪更是關內侯,陶弘景時稱山中宰相。

    這些耳熟能詳的修道者,先不說是否修煉成仙,但無一不說明了一點,那就是都是不差資源的主,若是整天還要為衣食奔波,即使天縱之才,也不可能修出什麼名堂。

    原本的沈煉還是限于閱歷,又沒人教導他,所以認識不到這些,以為厲害的人物,都是拿著一本秘籍,閉關苦練就行的。

    修道、練武都是追求個人的進化,在沈煉經過現代社會的信息爆炸看來,即使修行有對心性的要求,前面仍舊需要資源的累積。

    現代社會只是一個人類基因組計劃都得靠許多國家一起出力,才能承擔起,這無疑不說明他即將走上的這條進化之路,可不是單干就成。

    古人所謂法侶財地。

    法他算是有了,但對于法的理解他還很淺薄。

    侶既是可以結伴同修大道的道侶,或者授業解惑的名師,也是可以互相傳遞信息,分享經驗的朋友,就像是現代社會那些科學家也要經常參加研討會,甚至在大學里擔任重要職務,利用大學的信息資源。

    財自然有關修道的資源,限于見識,什麼東西適合修道,他仍舊一頭霧水。

    地是可以供他安靜修煉,安全修煉的場所。

    如今看來這些東西他都有一些,卻不夠好。

    最重要的反而不是修煉,而是法侶。

    獨學則無友,孤陋而寡聞,沈煉是現代人,當然知道閉門造車的並非最好的選擇,就像原本的沈煉,若是有人指點,至少不會把身體搞得這麼差勁,讓他鑽了空子。

    屆時即使他穿越而來,也只會前任把他同化掉,而不是反客為主。

    這些經驗,若是在修行的宗門里,定然是有長輩提點的。

    即使他前世所看的凡人流修仙,起初也是拜入了宗門,後來才開始脫離。

    就像一個偉大的學者,必然是先求學,然後羽翼豐滿,才開始獨立研究。

    這些理由,已經足夠讓沈煉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麼做。

    長期計劃來講,自然是找到那種高層次的宗門,能夠拜師進去最好。

    短期計劃,就是淬煉自己的身體,充盈氣血,打下真正牢固的根基。

    其實先前前任壯大神魂也不是沒有好處,至少他現在神魂比普通人強大很多,對身體的感知很細微,平時一些鍛煉,很容易把握住臨界點,做到適可而止,也知道如何爆發自身的力量,卻盡量不傷害到自身。

    經過他一點一滴的鍛煉,他的手眼協調能力,和五官的敏銳感知,都超出常人太多。

    若是回去現代社會,打什麼大型游戲,他的操作,一定厲害得不像話。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很快到了第二日清晨。

    沈煉已經坐在了舒適的馬車上,趕車的是吳管事,他的駕車技術很好,一路平穩,幾乎感受不到顛簸,當然這也有沈家為了自家的商業運輸,很是花了一筆錢,修繕了附近的道路。

    要想富,先修路,雖然修橋補路花了不少錢,可是其帶來的長遠利益,確實可觀,而且沈家的名聲在青州府也變得很好,同時這也可以算在青州府官員的政績里面,除了沈家明面上損失不少錢財之外,可以說皆大歡喜。

    而這一切都是沈太爺一意堅持的,雖然沈家的大老爺,也就是沈煉的大舅,有些不情願,二舅也不是很支持,但是沈老太爺很有權威,在當時沈家還沒有今天這麼豪富時,做成了此事。

    從這些小事,便可以看出沈煉的這個外公,確實不是簡單人物,目光長遠,亦有決斷,難怪能把沈家壯大到這樣的地步。

    沈煉思考這些,配合原本沈煉的記憶,心中已經大致勾勒出沈太爺的形象。

    這也是神魂強大帶來的好處,至少在邏輯分析能力上,他提升很大。

    由于神魂的強大,又或者有《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的緣故,他本來就是慢性子的人,現在卻蛻變成了沉穩,心思敏銳,愈加的趨于理智。

    每當他在腦海中觀想出那尊捧著玉如意的神祗時,每日生出的雜亂念頭,也會漸漸撫平。

    ********

    青州府城,車來人往,很是繁華,一輛低調奢華的馬車,在城里大財主,沈家門口停住。

    馬車一到,便有看門的門子道︰「吳管事你是接了三少爺回來麼。」

    吳管事道︰「可不是麼。」

    沈煉掀開車簾,緩緩從車上走下,即便是前任的記憶,也已經六七年沒有回過這里,但是這里的變化,並不大。

    只是門前兩個石獅子,多了不少風痕,一絲不苟的記錄著歲月的流逝。

    中門大開,走出來的是個中年男子,這是沈煉的二舅——沈青山。

    沈青山是年輕時是某個江湖門派的俗家弟子,學了一身武藝,據傳他曾經赤手空拳,在運貨的路上,打跑了幾十個山賊,乃是青州城中很出名的勇武之人。

    許是年紀大了,沈青山衣袍之下已見富態,肌肉略顯松弛,只是一雙眼楮,要比常人銳利不少。

    沈青山也仔細打量自己的親外甥,第一印象就是很瘦,沒有他年輕時的壯實,這些年不見,沈煉似乎沒有小時候那麼孤僻,看起來消瘦的身子,反而有些像長在破岩中的翠竹,有種風吹不動的沉毅。

    而沈煉的面容,也越來越酷似自己那死去的妹妹了。

    他和妹妹之間感情要比大哥深厚一點,因為大哥很早就被送去讀書,而他和妹妹卻呆在家里比較多。

    只是後來他出去學了七年武,回來時跟妹妹已經生疏了許多,後來小妹未婚先孕,在那時的他看來,確實是家族的奇恥大辱。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8-17 08:23 PM

第五章 富貴紅塵



但現如今算下來,沈家第三代除了他女兒若曦,血緣最近的反而是沈煉了。

    沈青山感慨許多,卻被沈煉的聲音喚醒,原來他一直呆呆看了沈煉許久。

    沈青山狠狠抱住沈煉,道︰「好孩子,咱們快進去吧。」他頓了頓,嘆口氣道︰「順便看看你兩位表哥。」

    兩個佷兒雖然跟他不很親近,但就這樣突然走了,他還是很傷懷。

    沈煉頗有些不適應,一來他雖然成了這軀體的新主人,從血緣上來講,沈青山確實是他的舅舅,他也決定繼續用這個身份活下去,算是對奪了前任軀體的彌補,可他畢竟有著成年人的意識,雖然知道接受這身份有百利無一害,還是心理一時間難以完全轉變。

    二來沈青山底子還在,力氣很大,沈煉如今太弱了,他一個熊抱像鐵鉗般夾著他,別提多難受了。

    沈煉被沈青山憋得喘不過氣,只好咳了幾下,沈青山這才松開,有些歉意道︰「看你瘦弱的樣子,這兩年在山中可是受苦了,也怪舅舅太忙,竟沒有抽出時間來看你。」

    沈煉也不好說什麼,總不能承認自己現在就是個弱**,他心里暗暗發誓,接下來這段時間一定要把身體練成個壯漢,雖然他現在神魂強大,情商智商也不低,過目不忘,更適合江左梅郎的畫風,但他真的不想當弱雞。

    跟著沈青山進了院子,沈家一如既往的簡樸,沒什麼精致的園林,多了一些縞素。當然以沈煉本身自現代社會的見識,即使沈家修得跟皇宮一樣,也不會給他多少震撼。

    他跟著沈青山穿堂過戶,到了大堂,這一路上神情自然,沒有什麼東張西望,更讓沈青山高看一眼。

    這孩子修道,確實入了味,不說別的,光這份淡泊寧靜,整個青州府的小輩,就找不出幾個來。

    心里想到︰其實老爺子那看似荒唐的想法,或許還真是個不錯的主意。

    沈煉和沈青山入了大堂,中間就坐著一個須發銀白的老者,精神矍鑠,不見老態,他外祖母多年前就去世了,因此沈太爺在家里更是威嚴,難以親近。

    沈煉更是心生敬重,自來白發人送黑發人,乃是悲涼之事,沈老太爺走了兩個親孫,卻不見過分的哀戚,果然是心如鐵石般的人物。

    許是沈煉和他母親有幾分相似,沈老太爺本來一貫嚴肅的面容,此刻有些舒展,對著左右道︰「這孩子可真像他母親。」

    沈煉對沈老太爺拜了拜,同時仔細打量沈太爺周圍的人,旁邊那位中年人,應該是他大舅沈青石,滿面哀傷,穿得很嚴實,比沈煉似乎還要虛弱,雙眼遮不住的浮腫,想來有幾日沒休息好了。

    旁邊是個中年美婦,形容稍微有些刻薄,薄薄的嘴唇,緊緊閉著,並沒有對沈煉的到來有什麼親切之情,這是沈煉的大舅母徐氏。

    她倒沒有多少哀戚,或許是因為死去的兩個表兄,都非她親生。

    另一邊站著一對母女,母親年紀大一些,穿的簡素,眉紋疏淡有致,面色很是慈和,雖然眼角有了些許魚尾紋,反而更有成熟婦人的風韻。

    她牽著一位明麗的少女,年紀看上去比沈煉大上一些,身著淺青色的綢裙,破見素淡,胸前山巒初具規模,亭亭玉立,若含苞欲放的荷花,正值豆蔻芳華,更無需粉飾,即使沈煉見慣了美女,可是乍然間看到一個古裝少女,心跳也加速了幾分。

    不似前世看慣清一色,人工造出的美女,少女雖然長得沒有那些動了刀的美女精致,勝在純天然的清新,而且生長在富貴之家,皮膚白嫩,走到哪都能吸引一大片目光。

    這放在前世,少女還可以稱作蘿莉晚期,在這個類似古代的世界,已經可以準備終身大事了。其實若不是她母親極得老爺子寵溺,也不至于十七歲還舍不得嫁出去。

    這對母女自然是沈煉的二舅母陳氏,和表妹沈若曦。

    多年不見,其實沈家人也不知如何跟沈煉相處,更何況他的身份還有些敏感。

    而沈太爺為什麼要讓沈煉回來,只怕是有了其他的心思,畢竟對老太爺而言孫女和外孫,都沒什麼區別了。若是沈練的大舅,真如二舅沈青山一樣不能生育,偌大的家業繼承就有了懸念。

    沈煉本著謹小慎微的態度,和沈太爺對答,同時應付著幾位大人的噓寒問暖,很注意的掌握著分寸。

    老爺子並沒有對沈練展現出特別的親昵,或許他習慣了嚴厲,又或許因為親孫兒的逝去,讓他傷懷。

    等到最後沈太爺乏了,要去休息,沈煉才發現大舅母徐氏看他的目光更加不友善了。

    沈煉心里很清楚,若是他表現得愚蠢對方可能還高興些,這樣一來,沈老太爺對他或許就沒那麼上心了。

    畢竟大舅已經沒有了後嗣,身上還有病,將來未必還能生出兒子,將來分家產的時候,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樣,大部分讓他們大房繼承,現在又多了沈煉,分到的可能又會少很多。

    這番結束之後,便有下人領著沈煉到了自己的房間,這麼多年他的房間擺設居然沒有什麼變化,倒是讓沈煉有些驚訝。

    讓侍女去泡了一杯參茶,沈煉喝了之後,等到身子暖洋洋時,便獨自在房間做開始做一些自重訓練。

    所謂自重訓練,便是利用身體的重量,來鍛煉全身各部位,這樣的好處是不會像器械訓練一般,只集中鍛煉到一部分肌肉群,而是全身同步訓練。

    如果有其他人進來,就會看見沈煉抓著床板,屈臂用力下撐,胸口撞到床沿,再緩緩伸直手臂,仿佛正在做一些令人聯想到不好事情的羞恥動作。

    這個動作其實就是前世一些基本的自重訓練,大約到了他通過魂力感受到的極限後,才慢慢起身,過了一段時間,又開始做另外的動作。

    做完之後,身體里面自然而然生出許多熱流,遍及四肢百骸,這是之前參茶的藥力發作。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8-17 08:24 PM

第六章 若曦若曦


沈煉並不是一個吃苦耐勞的人,不過這種自重鍛煉,在他強大的感知下,幾乎可以感受到身上肌肉的雀躍,以及對身體力量的榨取,那種慢慢接近自身極限的感覺,清晰無比,令他有種以前玩網游,獲得經驗值的那種快~感。

    哪怕是一點經驗,亦能清清楚楚看到自身的進步,以及存在的缺陷。

    許多人不能堅持鍛煉的緣故,便是因為缺乏明確的目標和對自身狀態的把握,缺乏動力。

    沈煉比這些人都幸運,因為他可以清楚感受到每一滴汗水滴落帶來的收獲,心靈上的滿足和愉悅,可以抵消鍛煉帶來的疲憊。

    同時在青霞觀介于資源的匱乏,他並不能全力鍛煉,去尋找自己的極限,因為他的體質現在並不好,若是稍稍過了,也沒參茶之類的藥物補充氣血~精力,反而得不償失。

    感受著體內藥力揮發,逐漸被流動的氣血吸收,身上有種麻癢的感覺,沈煉很是享受這種狀態,有些渾然忘我。

    靜待體內氣血平靜,沈煉才進入早已準備好熱水的木桶泡澡,洗去身上的污垢。

    這也是回到沈家的好處,若在青霞觀,這些事還得自己親力親為,浪費時光。

    正泡著澡,沈煉十分安逸,緩緩進入了定境。

    《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中,即使區區寧神養心的手段,也給沈煉打開了新天地,那尊虛無中誕生的神祗,到現在他也無法用任何言語來形容,只是每當觀想出神祗時,雖然沒有神魂壯大,卻降服了易散亂的念頭,他可以感受到一種靈魂上的充實以及純淨。

    這種源自靈魂的安定,幾乎比任何物質享受都要來得愉悅。

    正如論語所言‘顏回居陋巷,一簞食一瓢飲,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大概顏回處于的狀態,就跟沈煉現在差不多。

    只是比起這有‘復聖’之稱的賢者,沈煉並不能如對方那樣,在行走坐臥間,日常生活中,都處于時刻靈魂安定的狀態。

    古往今來那些做學問到了深處的人,大都有這種類似的境界,所以才能不為外無干擾,做出偉大的成就。

    外面忽然傳來惱人的敲門聲,短而急促,但顯得力道不足。

    可這足以令沈煉從這種狀態脫離出來。

    若是侍女,卻不應在此時來,因為他已經將其打發走了,那便是沈府的其他人了。

    他心中有些不喜,難怪那些修道人要在深山開闢洞府,找個安靜的場所,這樣的事情多來幾次,任誰都受不了。沈煉盡管有些桌惱,還是道︰「是誰在門外?」

    「我。」

    這是個女子聲音,略微有些熟悉,沈煉稍微思索,便想起這不正是他那位表妹沈若曦。

    「等一下,我馬上出來。」

    沈煉雖說是等一下,還是過了好一小會,畢竟還得擦干身子,穿上衣物。

    期間沈若曦連帶催了好幾次,沈煉只是不疾不徐。

    這里是男子房間,縱然兩人血緣親近,沈若曦也好不意思硬闖進來。

    當然在沈若曦快要忍不住一腳踹開門的時候,大門悄然打開。

    剛洗完澡,又能見到嬌俏可人的美少女,放在哪里都是一件令人愉悅的事,不過被一位豆蔻梢頭的明麗少女狠狠盯著,是苦是樂,就見仁見智了。

    說起來沈若曦和他這身體年紀相仿,可論起心理年齡,沈煉怕是當得起她一句大叔了。

    況且這般年紀的少女,也不可能有什麼成熟的心智,她們的世界觀,和成~人還是有許多不同。

    沈煉對于沈若曦突兀而來,雖然有些奇怪,卻並不以為意,直接問道︰「說吧,你找我~干什麼。」

    他也沒表示出什麼親密,本來沈煉就跟沈家人並沒有多大的親近,小時候也不是和沈若曦青梅竹馬,無事獻殷勤,怎麼看都不符合他的身份和以往表現的性情。

    沈若曦萬料不到沈煉第一句話,便是來問她要干什麼。當然更重要的是沈煉淡然自若的語氣,有種大人問小孩的感覺,令她氣勢不免矮了一截。

    之間敲門,氣勢洶洶的舉措,倒顯得像是小孩無理取鬧。

    沈若曦‘哼’了一聲,不肯示弱,道︰「你剛才在屋子里干什麼,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麼。」

    沈煉好整以暇道︰「你難道沒看見我頭發都是濕的,老實說我剛才正泡著澡,你要是踹門進來,吃虧的肯定不是我。」

    沈若曦這才好生矚目沈煉,發現對方確實是剛洗完澡的樣子,身上隱隱有種胰子的淡香。

    其實她之所以看著比沈煉還大些,是由于沈若曦生在富貴人家,吃穿不愁,發育嬌好,而沈煉之前修煉神魂,導致身體發育遲滯,所以顯得比她小了一些。

    沈煉酷肖生~母,雖然這身體還未長成,眉目已見清秀,鍛煉完,新浴之後,更是掃去了不少病弱之氣。

    最與之不同的便是沈煉的眼楮,若神來之筆,在清秀的面容點上黑漆,沈若曦稍微一對視,便有些寒夜看星的感觸。

    兩人對視,沈練自是沒什麼害羞退讓,目澄如水。

    眼楮是心靈的窗戶,直透靈魂,沈煉魂力強盛,若是目光凝聚,心生嗔怒,莫說是沈若曦這樣的妙齡少女,便是尋常壯漢,也得被嚇得倒退幾步。

    當然他不至于對沈若曦這樣做,饒是如此,沈若曦也恍然失神,好一下才反應過來,生氣道︰「你看我~干什麼,告訴你別打我的主意,我是絕不會嫁給你的。」

    說完之後,面色緋紅,然後扭頭就跑。

    她心如鹿撞,心中想的是︰明明是來好好羞辱沈煉一下,讓他知道自己高攀不起,怎麼就把心里話直截了當說出口了。

    她跑了幾步,心中反應過來,自己怕他做什麼,故而回頭道︰「告訴你別打什麼歪主意。」

    說著又看了看沈煉的身板,揚起粉拳,道︰「不然有你好看。」

    這自不是什麼‘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的浪漫事跡,沈煉有些好笑。

    他心知‘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怕不是沈家的主意是讓他娶了沈若曦,生下孩子續繼香火。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8-17 08:25 PM

第七章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這里可不是前世,有什麼近親不得婚配的限制。

    也唯有如此,才是將沈家基業傳承下去,不落入外人手中的折中手段。

    除非他兩個舅舅還能生下孩子,要不然此事多半就很有可能發生。或許沈若曦看不上他,也或許沈若曦芳心別許,但這些都無足輕重,家族的意志不以依附在家族上的個人意志為轉移。

    而沈家的意志,便是沈老太爺的意志,兩者早就不分彼此了。

    同時沈煉能夠看出這位他血緣上的姥爺,究竟是個怎樣的人物,能在這番變故下,依然厘清利害,數日間就做下決斷,將他接回來。

    所謂霹靂手段概莫如是,這樣的人放在哪里,都能有一番成就。

    怕是之前他若是拒絕回來,也會被強行送回沈家。

    如果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面對這樣的形勢,也只能欣然接受這天降的好處,但他注定不會走上這條路。

    在這件事上,他看似能夠得到如花美眷,一場富貴,實際上也不過是工具而已。

    或許在沈老太爺眼中,這是對他好,可沈煉卻不想成為什麼工具。

    倒不是因為這事對他沒好處,僅僅出于一種尊嚴而已。

    若有若無往某個角落看了一眼,沈煉緊緊握住自己的拳頭,自己的實力還不夠強大啊。

    毫無意外,他果然受到了監視!

    沈若曦見到沈煉對自己的狠話,渾不在乎,甚至還有閑情逸致往別處張望,心中更加生氣,忍不住拔下頭上的金簪,朝沈煉扔了過去。

    她投壺的技術極好,有十發九中的本事,即使一根小小的玉簪,在她手上,聊聊幾步間,幾乎可以說指哪打哪,她有心打中沈煉的臉,刮破皮膚,看他怎麼氣急敗壞。

    說來天下女人都愛惜自己容貌,將心比心下,故而糾纏廝斗時也愛抓別人的臉,沈若曦亦不免俗。

    她雖然沒好意思上前動手,朝沈煉臉上招呼金簪,卻是本能。

    也是沈煉長相清秀,面容柔美,故而沈若曦下意識將沈煉當成同類,無名火生出,更有破壞的**。

    但眨眼間沈若曦就目瞪口呆,因為她的金簪清清楚楚落在沈煉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間。

    她萬萬料想不到,沈煉居然有如此眼力和反應速度,能夠夾住她的金簪。

    沈煉微微皺下秀如青山的眉毛,現出幾分崢嶸,配著那湛然若星鋒的眼神,有種難以言喻的威嚴。

    兩根指頭輕輕一抖,那金簪隨著嗖嗖一聲風響,穩穩插在沈若曦鬢亂的秀發上。

    「沈若曦,這次就算了,下次你要是還要向我動手動腳,我保證一定在你臉上秀出一朵花來。」

    語氣並不重,可是配著沈煉的神情,以及剛才兩手本事,自然有種令人畏懼的力量在內。

    接下來的事情既在沈煉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只聽得沈若曦一聲大哭,道︰「你欺負人。」

    然後淚水說流下來就流下來,登時驚動了一些附近的下人。

    沈若曦並不給沈煉繼續說話的機會,掩面就走。

    沈煉有些愕然,說到底沈若曦也就是個半大的成熟蘿莉,被人欺負,放聲大哭,簡直再正常不過。

    自來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沈若曦被剛回家的沈煉少爺欺負了,很快傳遍了沈府,至于演繹出多少版本,那就不是沈煉所關心的範圍。

    ******

    沈府的東邊是座花園,老爺子每天傍晚必然到花園里散步,這里不但是他散步的地方,也是商量事情的場所。

    四周開闊,十分坦蕩,許多牽動青州府的大事決議,都是在這里誕生。

    綠葉上的夕陽,欲要用最後一點余暉,來干透上面的水滴。

    當然這是略帶詩意的說法。

    實際的情景便是老爺子正拿著澆花的水壺,給一株杜鵑花澆水,這里的杜鵑花都是沈練的外祖母昔年親手栽種,當初脆弱的花苗,已經繁花似錦,只是人卻不在了。

    「聽說你把若曦弄哭了?」老爺子頭也不回,手沒有尋常老人那樣的顫抖,絲絲水線穩穩澆落在花瓣或葉片上,彈出千萬水滴,沒有一點濺到老人身上。

    「沒想到你這麼關心我,我有些受寵若驚。」沈煉笑了笑,不同于沈府別人見到老人的戰戰克克,沈煉要坦然許多。

    「若曦這孩子脾氣驕縱了點,心地還是很好的,你別忘了小時候她有什麼好吃的,都不忘給你留一份。」老爺子輕輕說道。

    這事情沈煉倒是不太清楚,他有前任大多數記憶,卻不可能事無巨細都記著。

    況且小孩子四五歲的事情,也不可能記得住。

    縱然兩小無嫌猜,但長大了依舊形同陌路的人,也不在少數。

    沈煉知道老人的心思,可他未必就要配合。說實話他至今為止,對這個外公所知甚少,只是覺得從一介草根崛起,他的確是個不尋常的人物。

    他只是回道︰「我是兄長,她是妹妹,我自不會同他一般見識。」

    他點名兄妹之實,自然無形表明自己的態度。

    老爺子深深看了沈煉一眼,自然而然將水壺交給沈煉,目光平視沈煉道︰「這一壺水,我交給你,要留多少,澆多少,是你自己的事。」

    沈煉穩穩接住水壺,知道老人把沈家喻為水壺,這是托付的意思。

    又說了幾句不相干的事情,沈煉才告退。

    直到沈煉走後,沈青山才從花園另一側走出來,到了老人身旁。

    沈青山道︰「這孩子打小就心思深,在山中兩年又養出些許聰慧,看起來要比炬兒、煒兒強。」

    炬兒、煒兒是沈煉兩位表兄的小名。

    老人目光凝視花瓣上的水滴,慢慢說道︰「算算日子,明天便該送兩個孩子出殯了。」

    沈青山神色黯淡,道︰「我已經安排妥當了。」

    老人目光森然,冷冷道︰「正好明天也是那個江湖人跟青竹幫踫面的時候。」

    此時走出花園的沈練,沒來由回頭一眼,覺得這幽深的花園,竟然有些說不出的蕭瑟。

    縱然家財萬貫,到頭來還是為身後計,為子孫計,實在不是他的追求。

    沈煉所思考的事,從哪才能找到那真正鍛煉自身貧弱軀體的法門,同時擁有至少能面對沈家來去自如的能力。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8-17 08:25 PM

本帖最後由 linporsche 於 2017-4-12 05:30 PM 編輯

第八章 便做英雄也枉然



沈青山想起兩個佷兒的慘死,也很惱恨,這說起來根本是無妄之災。

    青州府向來流傳出這麼一句話︰

    青州府地界,沈家只有不想知道的,沒有不能知道的。

    這縱然有些誇大,無形間卻說明了沈家在這青州府是如何財雄勢大,連官府都要給幾分薄面。

    外人只知道沈家的兩個少爺,在數日前暴病而亡。

    只道是沈家兩位少爺福大命薄,實是令人唏噓。

    可沈老太爺卻是不相信這些,暗中找了青州府最有經驗的老仵作,查處了兩個孫兒的死因。

    這個仵作極有經驗,確實看出了名堂。

    兩個沈家少爺著實不是暴病而亡,而是被人以極厲害的內家手法,暗中傷了經脈,所以當夜就吐血而亡。

    按照仵作的說法,還是那動手的人火候淺了點,據說這種手段到了深處,只需拍你一掌,過個十天半月才發作,屆時神仙難救,出手之人早已難覓蹤跡,可謂神不知、鬼不覺。

    有這種本事的人自然不是平常人物,他們有獨特的處事手段,又將自己劃出一個圈子,叫做江湖。

    江湖之大,無所不包。

    江湖之小,難以尋覓。

    按仵作的說法,有這種本事的人,已經算的上江湖高手,是飛檐走壁的人物,雖遠遠不是神聖仙佛一流,但也是等閑難得一見。

    即使偶然留下爪牙蹤跡,轉眼間已然不知東西。

    當然只要不是神聖仙佛,是**凡軀,自是免不了人間煙火,沈家的勢力,還不至于對這種人毫無辦法。

    很快事情的源頭就追溯到了那日白日里,沈家兩位少爺為一個酒樓的雅間和一個身著青袍的外地豪客爭執。

    終究是沈家少爺名聲在外,那人不得不讓出位置,卻在臨走前,推了兩個少爺一下。

    豈不知那輕飄飄的一推,便要了兩人性命。

    等沈家查到這些時,排出了疑點,便以這人最為可疑,又從本地青竹幫打聽到一些事情,才確定下來,真凶就是此人。

    青竹幫算起來也在江湖之中,但更多是**勢力,掌控青州地界做苦力的人。

    若說沈家是青州府的白面,青竹幫便是黑面,兩邊各取所需,向來相安無事。

    青竹幫雖在江湖之內,求的不過是錢權,和沈家沒有多大沖突。

    江湖中另外一種人,便是如青袍客般,求的是轟轟烈烈、快意恩仇。

    稍微有點天良頂多干劫富濟貧的勾當,順帶充實自己的腰包,贏得名聲,又厚待了自己。

    縱然有些風險,憑著自己一身本事,加上不傷人命,那些被劫富的人,便很少真的死磕到底。

    另外一種,就是青袍客這種,因為本領大,脾氣偏激,便生出天地不拘的念頭,動念間便殺生泄憤。

    不拘是江湖內,還是江湖外都結下許多仇家。

    兩個佷兒遇到的便是後一種人。

    江湖高手說來神秘,可能夠以一當百,面對千軍萬馬還能從容脫身自是鳳毛麟角。

    可青袍客這種人,仗著驚人藝業,恣意妄為,又有厲害的保命本事,只要不是殺官造反,大都能安然無恙,就算殺了沈家兩個少主人,也可以逃之夭夭。

    好在此次對方跟青州府的青竹幫似乎有糾纏,才給了沈家報復的機會。

    同時似乎那青袍客也對本地不太熟悉,不知那日隨手殺的兩人,便是沈家的少主人,不然未必還會徘徊青州府。

    或者他已經知道,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才沒走。

    和青竹幫的人仍在糾纏,便是明證。

    ******

    沈老爺子的拐杖敲在面前兩口棺木上,低沉的聲音,在大堂回蕩。

    自來白發人送黑發人,便要用木杖之類的器物,敲擊後輩的棺木,寓意晚輩不孝,先走一步。

    數年間,沈老爺子兩次送得黑發人,著實是人生難言的悲痛,他固然外表不苟言笑,喜怒不形于色,心中傷感,猶如飲水,其冷自知。

    他白手起家,自是篳路藍縷,也少不了雙手血腥,有今日報應,沈老爺子自是不得不信因果之說。

    縱然如此,老人未曾後悔,大丈夫生當五鼎食,死後五鼎烹,又有何妨。

    棺木抬出沈府,老人不用跟隨,朝陽初升,正是紅霞萬點,將他臉上每一塊褶子,每一個斑點,都照得分分明明。

    哀樂去遠,老人扔了拐杖,雖然晨風迎面而來,卻挺如青松,不服歲月蒼老。

    「沈煉為何沒來送行?」

    「沈煉少爺說他是出家人,怕見了這場面,太過傷情,壞了給老爺祈福的道行。」回答的卻是吳管事,在這事情上他不敢有分毫隱瞞。

    「我老了,還要什麼福氣,就是下了無間地獄,也不枉了此生,我知他心思,到底還是隔了一層啊。」老人難免嘆息。

    他自問可以將能給的,都給沈煉,只為了一個延續,但沈煉依舊不肯服軟,接受他的安排,這一點像極了他母親。

    老人自身何嘗不是如此倔強,兩個兒子對自己唯唯諾諾,反而令他看不上。可沈煉這番倔強,令他欣賞又惱怒。

    老人經歷太多風雨,知道人無傲骨,難成大事,越是人才,越是難以被人左右。

    可到頭來,面對沈煉這匹不服管教的小野馬,他說實話,已經沒有了年輕時的耐性。

    人生七十古來稀,縱然他豪杰一世,還有幾年入土。

    等老人沉默一會,氣息平靜後,吳管事才小心翼翼道︰「還有一件事,沈煉少爺出門了,二爺派了幾個人,暗中保護他,應當無恙。」

    「算了,今天就隨他去。」

    吳管事微微躬身,不再言語。

    今天老太爺動用了許多關系和財物,才請來了青州一千府兵,詐作剿匪,其實正是為了那個青袍客。

    這事情瞞不過青竹幫,好在青竹幫似乎有什麼要緊事物落在青袍客手上,見得沈府肯出手,一拍即合。

    自來大軍行動,那金銀當真如流水嘩啦啦出去。

    雖然只是一千府兵,可要短短時間集結,出兵。

    中間花費的人情、錢財,便是吳管事也心疼不已。

    據說那青袍客在江湖中,名氣很大,更在別的州府干下幾件大案,可最後都是不了了之,等到青袍客離開,官府才裝模作樣出捕快衙役掃蕩下。

    然後歡歡喜喜稟報上方,說是上下一心將某某悍匪追殺出境,已經到了某某知州或者知縣下轄。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8-17 08:28 PM

本帖最後由 a23-terry 於 2016-8-17 08:31 PM 編輯

第九章 世情如霜


    沈煉一大早便出門去,原因很清楚,那就是想躲個清靜而已。

    說來是找清靜,其實後面還有兩個跟屁蟲,都是沈家的看家護院。

    沈煉心中好笑,這算不算微服私訪,要知道這偌大的青州府,有小半產業都是沈家的,剩下產業的大部分,也跟沈家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凡是最掙錢的行業要麼被沈家壟斷,要麼跟沈家合作,可以說沈家跟青州的土皇帝沒區別。

    如今他亦算得沈家的合法繼承人之一,低調出來,用微服私訪,並不算離譜。

    只可惜他志不在此,不然調戲下民女、當一當惡霸,倒還有些意思。

    青州府分內城和外城,內城有城牆,外城卻是依附內城城郭生出的各種集市和商鋪,此亦是青州府一大特色,內城居住的天然覺得比外城的人高人一等。

    不但內城人覺得如此,連外城人也拼命想擠進內城去。

    所以內城的宅院,大多固然比外城面積小了不少,價錢卻貴上許多,即便如此也供不應求。

    當然內城大部分宅院都是沈家建造,然後以高價賣出去,甚至沈家還有許多內城沒開發的荒地的地契。

    沈煉雖然只是稍微了解些許,亦不得不佩服沈老爺子經商的眼光,幾乎接近他前世現代社會的一些商業特性。

    可見大道萬千,殊途同歸,聰明人大都能想到一處。

    沈煉從內城逛到了外城,雖然外城比內城大了不少,卻沒有內城的疏落有致,井井有條,好處便是,外城著實熱鬧。

    他出的是內城的東城門,向東而去雖然有座山,地勢卻平坦得很,所以這邊也是往來商旅的必經之路,其間酒樓、客棧十分得多,很是喧鬧。

    當然他之所以走東門,也是因為今日沈家送葬的隊伍不往這邊走。

    早上走得太早,他也沒吃什麼東西,此刻聞得市集中燒餅的香味,不覺有些饑餓。

    他當然不會去吃燒餅,而是徑自入了一家客棧,名字倒也普通,叫做‘悅客來’。

    意喻自然是客人來了,其心欣悅,雖然粗俗,卻不失直白。

    他沒帶錢,可是後面的兩個跟班有錢。

    沈煉沒有興趣去什麼雅間,而是到了大廳,此際未到晌午,人不算多,他點了一桌好菜。

    本來店小二雖然看他穿著不凡,可也不敢任他點了一桌菜。

    正想去請示一下,沒想到到了掌櫃那里,只見得掌櫃眉開眼笑,吩咐他去告訴幾位大廚將最拿手的菜都做出來。

    那掌櫃怕沈煉等得急,先上了精致的糕點,還有一壺陳釀。

    沈煉雖然想喝酒,可是如今的身體,不算強~健,所以克制住了,又叫了壺清茶,只是兩個跟班卻不敢跟他同坐,在另外不遠的一桌等候著。

    沈煉小口小口吃著糕點,沒等到菜來,卻看到一個青色身影從後院入了大廳。

    這人披頭散發,形容邋遢,一身起了皺的青袍,色澤暗沉,也不知道多久沒換,滿面胡渣,很是粗豪,唯獨引人注目的是鷹鉤般的鼻子,和一雙極為清亮的眼楮,即使身材不算高大,也給人一種鶴立雞群的錯覺。

    常人都能感受到青袍客的不同,更何況沈煉,他嗅到一絲危險的氣息。

    那掌櫃見到青袍客,夷然不懼,攔住青袍客,說道︰「客官你這房錢已經欠了三天了,打算什麼時候結算清楚。」

    青袍人道︰「哪來那麼多廢話,給俺先上好酒菜,吃飽喝足再跟你理論。」

    掌櫃不依不饒道︰「你有錢給人家賣~身葬父,卻沒錢付我住店的錢,還想繼續吃白食,天下間哪有這般道理?」

    「我這錢不是給的,而是買他為奴,大不了到時讓他給你打短工,總之把這房錢抵了便是。」

    掌櫃叉腰笑了起來,道︰「你一沒立下字據,又不知人住哪,焉知那小子不是騙你的?也就你這等渾人,才信這等鬼話。」

    「我說了讓他三日後回來給我當牛做馬,那小子絕不會食言。」青袍客回道。

    「你昨天也是如此說的。」

    「可今天才是三日後。」

    這是廚房的菜肴端了上來,香氣撲鼻。

    那裝菜的碟子剛一落入桌上,青袍人就做到了沈煉對面,直接抓起熱氣騰騰的肉塊,嘴里送去。

    這是一道鐵板燒牛肉,上面火油滾滾,無比燙人,青袍人徑自入了喉嚨,面無異色。

    掌櫃見到青袍人竟然敢落座到沈煉這來,簡直又驚又氣,正要轟走他。

    沒想到沈煉開口道︰「再拿一副碗筷來,還有他的房錢飯錢,都一並算在我的賬上。」

    掌櫃不認得沈煉,卻知道跟著沈煉來的兩個護衛乃是沈家的人,所以才大獻殷勤。

    有沈家這塊招牌,自然掌櫃不無不肯。

    畢竟他只要錢,又不是真的跟青袍人有仇。

    而沈家最不缺的,便是錢財。

    青袍人吃了肉,就提起酒壺,牛飲下肚,那一壺陳釀,頃刻間見底。

    他不滿道︰「好個奸商,一壺酒分量如此少,給我換壇子來,要十個。」

    掌櫃看了看沈煉,沈煉點頭示意。

    不一會功夫,便上了十壇好酒。

    青袍人打開酒壇,聞了聞,罵道︰「什麼玩意,弄這些漮水來糊弄灑家,換剛才的酒,也要十壇。”

    掌櫃心中腹誹青袍人宰沈煉這冤大頭,面上卻賠笑道︰“剛才那酒,乃是小店秘制的花雕,存貨不多。”

    青袍人一指沈煉,道︰“你個老倌,怕這位小公子付不起你這破店的酒錢麼?”

    沈煉開口道︰“就剛才那酒,有多少來多少。”

    掌櫃只好點頭,招呼小二將剛才拿來的酒搬走,換上存貨不多的花雕。

    “好小子,我看你斯文秀氣,卻是個豪氣干雲之輩,可惜叫我先遇見那小子,可惜可惜!‘青袍人搖頭晃腦。

    “我請你吃菜喝酒,那自是我不差這點錢,世情如霜,有一千文,給別人一文;和有一文錢,給別人一文,效果固然一樣,情義卻有不同,你又何必高看我。”沈煉淡然一笑。

    青袍人清亮的眼神,更加亮了,用筷子敲著瓷碗,聲調清越,贊道︰“好一個‘世情如霜’,不料你小小年紀,竟說得出這等話。”

    “這不是我說的,而是一位叫古龍先生所言一段話中的一句而已,這位大哥願聽全文麼。”

    “且慢,此必是精妙之言,等酒來方可!”

    (ps必處江湖之遠,方見白雲之高,既然仙俠,自然有其仙,亦有其俠)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8-17 08:31 PM

本帖最後由 linporsche 於 2017-4-12 05:30 PM 編輯

第十章 還回來



    那小二上酒不慢,四壇佳釀頃刻而至,雖然比原先十壇酒小了許多,可是賣相卻又好上不少。

    沈煉不待青袍人問,便自說道︰

    「暮春三月,羊歡草長。

    天寒地凍,問誰飼狼?

    人心憐羊,狼心獨悵。

    天心難測,世情如霜!」

    沈煉說的極慢,青袍人喝酒卻極快。

    他說‘暮春三月,羊歡草長’,青袍人便干了第一壇酒。

    又說‘天寒地凍,問誰飼狼?‘,青袍人幾乎在他說完這一句同時,喝干了第二壇酒。

    沈煉在‘人心憐羊,狼心獨悵’這一句有意加快語速,仍舊沒在青袍人喝完第三壇酒前說完,又是語盡酒干。

    在最後‘天心難測,世情如霜’時,沈煉本可以更快,好生為難一下青袍人,卻放慢了語速,一字一頓。

    那青袍人也一口一口。

    直到沈煉說完,青袍恰好飲盡四壇佳釀。

    那四壇酒,即使無千杯,亦有數百杯之量,味道佳純,勁力不小,縱然常年酒客,一連四壇,也得醺醺醉矣。

    可青袍人面色不改,雙眼依然清亮,好似夜空朗星。

    只聽青袍人道︰「好小子,你請我吃飯,不以俗物觀人,我雖然看得起你的豪氣,卻不承你的人情,要知道這偌大的青州府,能配請我吃飯的,根本就沒有。」

    沈煉默然,靜待青袍人下文,只是心道︰此人確實自負得緊,若無驚人藝業,活不到現在。

    青袍人繼續道︰「你說這‘人心憐羊,狼心獨悵’著實對我脾胃,可我依然不承你的情。」

    沈煉聽到這,微笑道︰「想必是我最後兩句放慢了語速,兄台不必急于下酒入肚,為此須得謝我。」

    「不錯,我這人雖然濫殺無辜,十惡不赦,可這些都不是毛病,唯獨有一點,那就是自負得緊,這酒不錯,勁力綿長,我若是最後一壇酒急著下肚,自是令我內息運行會有些錯亂,若在平時當然毫無妨礙,可今日有宵小之輩要跟我了斷一番,我還得帶著新收的小僕殺出去,萬萬不可疏忽。」

    沈煉悠悠說道︰「如果我將最後兩句極快說出口,又當如何?」

    「那我還是能在你說完之前,以內家氣功,強自吸干這壇酒入喉,只不過喝完之後,便得取了你項上人頭。」

    他這話斬釘截鐵的很,有意無意間瞄了兩個跟來的沈家護衛一眼,如看草芥,不屑得緊。

    兩個護衛從桌上拍案而起,道︰「你若是敢動我們家少主人一根毫毛,保證讓你出不了這客店。」

    兩人這時候卻忍不得了,要知道他們的職責就是護衛沈煉安全,若是被沈老爺子知道有人敢如此狂言,他們卻毫無反應,豈非成了酒囊飯袋。

    即使沈煉怪罪下來,也得讓此人知道好歹。

    說話間,兩人跨步而上,左右弓拳,虎虎出聲。

    但凡練拳之人,便知道‘千金難買一聲響’。

    拳出聲響,非是風聲之動,而是聲出于骨震,此時花整勁于一拳之中,勢大力沉,速度極快,可謂難以招架,也說明出拳之人,外家功夫有了火候。

    沈煉不通武學,不妨礙他眼力驚人。

    兩個護衛這一下出拳,極大層面上,整合了自身的力量,而且兩人身形壯健,肌肉飽滿有力,出拳之時,下盤極穩,好似拉弓出箭。

    兩人拳頭,一朝青袍人肋骨,一朝肩膀。

    錯落有致,前後不分。

    想來兩人時常拆招,配合很好,臨敵之時,毫無錯亂。

    青袍人露出嘲諷的笑容,不慌不忙,伸出右手自左而右劃來,抓~住襲殺他肩膀的拳頭,毫不費勁,往下一帶,只聽得一聲脆響。

    正是兩個護衛,拳頭踫撞,碎了手骨。

    然後青袍人輕輕一推,兩個護衛似乎棉絮一般,竟而飛了起來,砸碎了不知多少桌椅,嚇得大廳其余的客人,不敢說話。

    而兩個護衛,眼見得不活了。

    沈煉眼皮微動,任是他定力深厚,突然間見得如此凶歷手段,亦不得不為之震動。

    青袍人像是拍死兩個蒼蠅,一點都不在乎,拿起筷子又夾了一口菜。

    那掌櫃和店小二,兩人已然嚇得互相抱著,渾身顫抖。

    沈煉直直盯著青袍人,一言不發。

    青袍人放下筷子,坦然面對沈煉的目光,說道︰「所謂主辱臣死,他們死得其所,你們這種大戶人家,也少不了安葬費,因此你還是想開一點好。」

    「都是人命,如何想得開,你視人命如草芥,我卻珍惜得緊,無論是別人的命,還是自己的命,大都只有一條。」

    「所以你當如何?」

    「你欠我人情對麼?」

    「對。」

    「還回來。」沈煉只說了三個字,卻如磐石,不可動搖。

    青袍人目光大盛,好似一把銳利的刀,要把沈煉斬碎。

    沈煉無畏無懼,心中寧定,神魂安穩如故。

    這樣做對他沒有好處,他還是做了。

    他可以拒絕沈家老人許下的好處,只是為了不做工具。

    亦可以為了兩個卑微的護衛出頭,只是覺得自己還是個人,而不是冷冰冰的石頭。

    青袍人想起自己殺掉的死鬼師父,以前對他說過一段話︰「世上總有那麼一種人,他們沒有強橫的力量,沒有絕對的理智,卻有一種驚人至極的精神力量,他們是創造奇跡的人。」

    他問死鬼師父,他是不是這種人?

    他師父說他不是,所以他不可創造奇跡,也永遠找不到長生之門。

    沈煉很平靜,這種平靜不是裝出來的,而是處于靈魂的鎮定。

    縱然青袍人的感覺里,他的力量強過沈煉許多,殺死他如捏死一只螞蟻那麼容易。

    仍舊無法忽視沈煉平靜的眼神,以及他心里完全不知道沈煉有什麼依仗,敢這樣做,就憑借那虛無縹緲的精神麼。

    可青袍人有一件事沒有說錯,那就是‘他濫殺無辜,十惡不赦,都不是缺點,唯獨他一向自負得緊,這卻是缺點’。

    因此青袍人沒有多余的話,往胸口拍了一掌,嘴角溢出一絲鮮血,沒有擦,淡淡道︰「這下你的人情,我還了。」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8-17 08:32 PM

本帖最後由 linporsche 於 2017-4-12 05:30 PM 編輯

第十一章 刀!



    青袍人雖然語氣淡淡的,渾身卻像是一塊陽光下的寒冰,冒著森白的冷氣,教每個人都能感受到那冷峻軍蕭肅的殺意。

    沈煉很平靜,這種平靜下有著一種青袍人難以理解的自信,甚至令他不得不信一件事,或許沈煉真的能殺了他。

    這種感覺很玄妙,好似獅子搏兔的時候,發現這只兔子突然變成了一只老虎。

    他看得出沈煉身體不算好,也沒練過內功,五指固然修長,卻沒有老繭。

    體型消瘦,長得秀氣,面色病弱蒼白,即使不算風吹即倒,也算不上有什麼威脅性。

    可沈煉究竟是不同的,不同在于那雙眼楮,代表靈魂窗戶的眼楮,平靜如水的目光,竟然令他有些無來由的不舒服,有點卑微。

    沈煉此時心頭寧定,那尊手持如意的先天神祗,緩緩出現在靈海之中。

    這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精神傳承,寂寞而永恆,強大而無畏。

    他雙手自然垂下,安然坐著,隔著桌面,青袍人沒有發現沈煉的手上多出一把長約兩寸的小飛刀。

    小小的飛刀,卻是沈煉最後的防護手段,在他強橫的靈魂感知下,操縱肉~身,十步之內,可以用任何角度發出來。

    他不知道這對青袍人能否奏效,甚至他都試過用這小小飛刀,去試圖殺任何一個人。

    這本就是保護他自己的手段,並不是殺人利器。

    青袍人內氣有成,五感敏銳,他看不見沈煉的刀,卻自然垂下目光,盯著比他矮了不少,沈煉的雙肩。

    大廳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寧靜,卻被一個微弱的腳步聲打破。

    陽光下,入門而來的是個小乞丐,或者說不是小乞丐,只是他衣服太破了,幾乎不能蔽體。

    十二三歲的樣子,或許他的年紀應當更大一些,可能因為常年營養不良,故而身體發育遲緩了點。

    不同于沈煉的清秀,小乞丐更多是樸實和堅毅,眉毛、鼻子與青袍人有些神似。

    青袍人的殺氣如潮水般收回,面色柔和。

    小乞丐來到青袍人身邊,從身上解下一個布包,小心翼翼揭開布包,一層又一層。

    露出一個小袋子,不及她幼小的拳頭大小,他珍而重之從里面倒出幾個黃豆大小的碎銀,捧給青袍人,小聲道︰「恩公,我用你給的錢,請鄉親們辦完了父親的喪事,還剩下這些。」

    青袍人接過碎銀,拍拍他的頭,說道︰「我說過這筆銀子是買你這個人,以後記得叫我主人。」

    小乞丐的頭發枯黃,還有不少污垢,青袍人渾不在意。

    乞丐少年雙目噙著淚水,道︰「是的,主人。」

    青袍人溫言道︰「你還沒吃飯吧,就在這里先吃點,吃完了咱們就走。」

    小乞丐好奇的打量了沈煉一眼,心說這小郎君長得好清秀,跟個小神仙一樣。

    他卻不敢多話,看著滿桌酒菜,吞著唾沫,不知從何入口。

    青袍人卻來不及在意小乞丐到底想吃什麼,因為門口又出現了一個人。

    本來逐漸中天的日頭,散落的陽光,依舊能拖出一條略長的影子,足見來人身量。影子逐漸進來,伴隨而至是沉重緩慢的腳步聲。

    仿佛一面大鼓敲著鼓點,沉重打擊在大廳每一個人心頭。

    撲通!撲通!撲通!

    大廳的食客心中都很後悔,干嘛要來這里吃飯和住宿。

    來人從背後布包解下一把長刀,金光閃閃,拖在青石材料的地面,濺出火花。

    離青袍人五步遠的距離,來人頓住了。

    青袍人慢條斯理道︰「我給了青竹幫三天時間,就找了你金刀王來送死,未免太看不起我。」

    江湖上有些人,特點突出,人多以外號稱呼。

    這個拖著長刀,身材高大的人,便被稱作‘金刀王’。

    傳聞他天生神力,卻又長了一雙靈巧的手,曾在一塊豆腐上,用手上這長刀,雕出錦繡山河。

    不負其‘金刀王’之名。

    「‘滅神劍’我早就聽過你的名頭,為了一本劍經,連你授業恩師滿門都殺,據說你師兄凌沖霄道長曾經追殺了你五年,逼得你逃進萬里黃沙的漠北,怎麼現在又敢回來了。」金刀王眉毛一聳,冷笑一聲。

    「我回來自是要一並殺了他。」說話間,卻昂起了頭,注視屋頂某處。

    「怕是你等不到那時候了。」天井轟然破開,瓦片碎了一地,出現的卻是個矮瘦老者,手上是一對銀鉤。

    他落腳極輕,好似一片羽毛飄下來一般。

    小乞丐被這場面有些驚到,青袍人一拍他肩膀,道︰「吃你的飯。」

    沈煉面對這情景,從容不迫,無論是金刀王、矮瘦老者還是青袍人,都遠遠不是普通人,擁有同樣危險的氣息。

    都有著超乎尋常的力量。

    他沒有害怕,反而欣然。

    這果然不是普通的世界,不但有修煉靈魂的功法,還有激發肉~身力量的法門。

    瞧他們說話的語氣,以及剛才提到的‘劍經’,處事行為,類似于以前看到的武俠小說中的江湖人。

    小乞丐被青袍人一說,便開始吃菜,也不知道是天生神經粗,還是餓極了,這小子可真能吃。

    沈煉心想這小子不但能吃,也算幸運,要說青袍人已經算得上高人,瞧來對他極好。

    放在以往的武俠小說中,就是主角模板。

    沈煉雖然如此想,可無論是金刀王亦或是矮瘦老者,都沒把他放在眼里。

    固然他們這些人自信無比,無論是誰都要打過才知道高下,那也要看對面是誰。

    沈煉無論年齡還是神氣都表現不出對他們的威脅,只有青袍人若有若無分了點心思在沈煉身上。

    可大部分注意力依舊在金刀王和矮瘦老者這邊。

    兩人都不是浪得虛名之輩。

    他縱然自負得緊,也不會大意。

    青袍人坐著,雖然看似處于被動,實則以靜制動,非是功夫極深,膽量極豪,不敢如此。

    金刀王正因如此,才沒有痛出殺手。

    此人狠辣,武功又高,著實棘手,要不是為了他身上從青竹幫奪走那件東西,他也不可能出手。

    ‘青竹幫還以為憑借那些錢財和交情,就能令他甘冒此險,簡直就是好笑。’金刀王年紀已經四十開外,早過了追求紅塵富貴的時候,真正對他吸引的,便是更高的境界,更長遠的壽命。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8-17 08:33 PM

第十二章 滅神



    矮瘦老者年紀雖老,脾氣卻急,那銀鉤脫手,銀光閃動,好似一弦新月破空而來。

    雖則美輪美奐,實則險峻至極。

    這一雙銀鉤固然來得極快,卻快不過青袍人。

    一根木制的筷子,輕輕踫觸到那銀鉤之上,稍微點撥,那銀鉤就原路返回。

    矮瘦老者使出個鐵板橋,才險險避開,可是胸口卻露出兩條血淋淋的口子。

    他神色慌亂,朝胸口急點數下,掏出一個小瓷瓶,朝口中倒出幾粒藥丸。

    原來矮瘦老者為人歹毒,一雙銀鉤涂滿毒藥,見血必死,非得在極短時間內,服下解藥,方可保住性命。

    青袍人一擊建功,著實顯示出其驚人藝業。

    ‘金刀王’不管矮瘦老者,神色鄭重,腳踏八卦方位,從左而右,那長刀拖著地面,留下深深的刀痕,以及四濺的火花。

    ‘金刀王’越走越快,頭上生出蒸蒸白氣,竟而化出許多幻影出來,真假難分。

    忽然間那白氣中,刀光一動,滾滾而來。

    青袍人眉毛一抖,這一招刀法,實是從劍招‘不盡長江滾滾來’化出,不僅攻勢驚人,更兼具後力無窮。

    ‘金刀王’天生神力,由外入內,功力之深厚,已然是江湖一流人物,分外不可小覷。

    矮瘦老者固然凶名赫赫,卻是擅長精妙的鉤法,以及兵器的劇毒,十分猛烈,論內氣功力,還及不上金刀王之堂皇霸道。

    他近年來,參得武學上一些精微要旨,早已非當年迫得逃入漠北的層次。

    漠北武學,師法自然,更得生死搏殺的天趣,簡潔有力,令他武學由繁入簡,故而剛才一眼間窺出矮瘦老者鉤法的破綻。

    適才以筷子撥回銀鉤看似輕描淡寫,卻是這些年他武學的印證。

    ‘金刀王’勢不可擋,刀氣如長江,奔流到海,絕不回頭。

    那刀光已然快極,青袍人卻更快,一手抓起乞丐少年,一手拿起長凳。

    ‘金刀王’長刀雖長,卻沒有條凳那麼長。

    條凳得青袍人內氣注入,不亞于一般金鐵,斜劈下去,破入滾滾刀光之中。

    好似蛟龍入海,呼風喚雨。

    雖是條凳做兵器,青袍人所使卻是刀招,看似一往直前,實則暗生變化,由實而虛。

    那金刀王的刀光,隨著長凳絞殺過去,卻是將那一桌酒菜,弄得滿地都是,青袍人卻提著乞丐少年到了十步開外,已然便是門口。

    沈煉靈機先動,一邊閃過,未受無妄之災。

    可是青袍人卻未能出去,因為門外五道劍光先後而至,分別點向他四肢以及頭顱,正是五體。

    青袍人一步退後,猛然推出一掌,似有一道陰風呼嘯,聽得數聲悶~哼,一人呼道︰‘滅神劍’。

    青袍人帶著小乞丐後有金刀王,前面卻是清一色服裝的五個劍客。

    五人為首卻是個中年漢子,頭上裹著青巾,正是青竹幫的幫主。

    此時五人面色蒼白,除卻青竹幫幫主之外,其余四個都蹲下來,捂著頭,連手上的劍都丟了,當真是痛不欲生。

    剛才情急之下,青袍人用出了生平最得意的功夫——‘滅神劍’。

    青袍人傲然而立,一擊之下,傷了連同青竹幫幫主在內的五位好手,仿佛理所當然。

    沈煉也不得不承認,此人盡管自負,卻有真才實學。

    同時心中免不了有些駭然,這還是青袍人剛才讓自己主動受了點小傷的情況,不復全盛之時。

    金刀王拖刀于青袍人背後,卻不屑動手,他名聲大、武功高,干不出背後傷人的無恥舉措。

    同時他聽到‘滅神劍’,也大吃一驚。

    沒想到青袍人已經能將‘滅神劍’化入掌法之中,無須媒介。

    他見多識廣,當然知道任你武功千變萬化,最後都及不上道術。

    而‘滅神劍’便是江湖中,少有幾種堪稱道術的劍經。

    這也是青袍人師門禁術,自來只傳掌門保管,卻不準習練。

    青袍人自認為天資蓋世,卻一直不如其師兄凌沖霄。深深不忿,終于在一日欺師滅祖,得到了‘滅神劍’的秘籍。

    說來這滅神劍不愧是神秘的道術絕學,威力之大,外人難以估量,青袍人更在短短時間學會,仗著‘滅神劍’殺了幾位為他師父報仇而來的好友,直到後來其師兄凌沖霄自海外歸來,方才一路追殺,將其驅逐至漠北。

    卻在去年之時,青袍人重新從漠北回來,在數個州府做下大案,以至于驚動了刑部,卻折了好幾個高手,都沒拿下他。

    而青袍人的師兄凌沖霄,早在五年前棄劍入道,歸隱深山,鮮有人知曉其下落。

    不然的話,以這師兄弟間仇深似海,怕不是早就決戰了。

    當然江湖也有傳言,凌沖霄已經武學達‘入微’之境,幾近道法神通,其人若在,青袍人未必就敢走出漠北。

    只是今日青袍人看來已經將‘滅神劍’融入掌法中,功力絕倫,一掌之下,就傷了五個好手,著實可怖。

    要知道任你武功再高,也是血肉凡軀,寡不敵眾。

    青竹幫幫主在內的五個好手,要在一招間將五人擊傷,已經恐怖至極。

    金刀王心中震動,卻並非已經認輸,只是他依舊難以摸準‘滅神劍’厲害在何處。

    因為剛才那一掌,雖然有些寒意冒出來,卻非寒冰掌之類的絕學,亦沒有多少真氣波動,可偏偏五個人就無法抵抗,毫無緣由受傷。

    青竹幫幫主雖然兀自站著,但渾身顫抖,連劍都拿不穩。

    其實這還不是最慘的,因為青竹幫幫主發現自己居然一絲內氣都提之不動,剛才青袍人的掌風,如同邪術般,令他頭疼欲裂,完全無法集中注意力。

    他知道這是滅神劍的效果,可深受其害的同時,仍舊難以明白‘滅神劍’到底是怎麼回事。

    沈煉落在遠處的角落,似乎和環境融為一體,不引人注目。

    剛才青袍人那一掌,他瞧在眼里,同時心中升起一個疑問。

    那掌風分明就是魂力,青袍人居然能以自身魂力攻擊別人。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8-17 08:33 PM

第十三章 生克變化



    沈煉修煉過《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神魂壯大,幾乎可以離體出竅。

    據說神魂一旦出竅,便能修煉各種神通,自來許多青史留名,惑亂天下的妖人,大都有此本事。

    活人神魂,又稱之為生魂,被肉~身拘束。

    雖然有肉~身保護,生魂便能安穩存在,可也因此少了種種神通變化。

    沈煉沒試過神魂離體,可也知道自身魂力實是強過常人太多,但除了他自己因此精神強大、過目不忘以及操控**入微之外,幾乎沒什麼其他的作用。

    雖然有這好處,已經不錯,還能讓他鍛煉身體時,避免受到暗傷,可要是安身保命,還差了不少。

    即使他可以飛刀對敵,例無虛發,但若是數人、數十人近身,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擊倒這些人。

    況且他殺生的心思極淡,飛刀出手,恐怕動輒得取了人命,實非所願。

    若有青袍人用魂力攻擊的手段,沈煉自是能發揮自身最大的優勢,多了護身手段。

    適才青袍人動用的魂力,于沈煉而言,實是不算什麼,雖然沒有實際對比過,可沈煉並不妄自菲薄,料來青袍人的神魂定然不如他強大。

    不然以青袍人的厲害,絕對可以神魂出竅,不會有精氣匱乏的危險,同時生出許多厲害的變化,近乎仙家手段,而非塵世中人了。

    青袍人表現雖強,可還沒令金刀王絕望。

    之前所謂的‘滅神劍’,他施展出來,並沒有表現出的輕松淡然。

    沈煉分明感受到,青袍人的神氣弱了一些。

    突然之間,蹄聲大振,東呼西應,南作北和。

    青袍人神色一冷,一掌拍向青竹幫幫主,道︰「倒是小瞧你了。」

    他的意思自然是沒想到青竹幫幫主能夠使喚青州的精銳官兵。

    若是尋常烏合之眾,他一點都不怕,可是現在來了官兵雖不知數,但他練過滅神劍,神魂已然有些敏銳,感受到外面氣血,雖然沒到狼煙滾滾的地步,卻已然不可小覷。

    這種情況下,他最大的殺手 ‘滅神劍’,極難施展出來。

    只因神魂因氣血而壯大,卻又被氣血克制。此陰陽之玄妙,生克之道理。

    若有成百上千的精銳軍士,血氣連成一片,勢頭旺~盛,好似烈火。

    而青袍人若魂力離體,便好似以油澆火,無半分用處,還白白損傷傷了自己的魂力。

    面對青袍人雄渾掌力,青竹幫幫主奮力躲避,用了懶驢打滾,總算逃過一劫。

    青袍人本就是令他讓路,實是不能跟他糾纏,不然官軍合圍,他插翅難飛。

    ‘金刀王’朗然一笑,道︰「今天可別想走。」

    他是武道大家,知道青袍人已經沒有戀戰之心,卻不能放他離去,不然出了青州府,等他往深山老林鑽去,天下茫茫,又哪里能再找到此人。

    霎時間刀光大盛,猶如柳絮因風而起,漫天飛舞,似要落在青袍人和乞丐少年身上。

    青袍人心中暗恨太過托大,何必要多此一舉,試探小兒心性。

    他看著年紀不大,實則過了天命之年,知道此後有進無退,即使從青竹幫得到這東西,也未必能獲得仙緣,邁入長生之門,已經打算收個傳人。

    乞丐少年資質不錯,更兼具和他年輕時有幾分相似,才令他生出傳衣缽的打算。

    只是對這小子心性,他還有疑惑,才給他錢買他為僕,又給他機會處理他父親身後之事,再看他會不會回來。

    青袍人雖然不是正義人士,卻奉信‘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誠’的游俠之風,若是乞丐少年今天不回來,他便去尋他,將其殺了,再遠走他方。

    今天遇到沈煉其實也是意外,捫心自問,沈煉的鎮定和神采,像極了他師兄‘凌沖霄’,若是習武,前途不可限量。

    他雖然一生都憤恨凌沖霄蓋過他一頭,實是不得不承認凌沖霄強過他。若非已然決意收乞丐少年為徒,怕不是之前真的要讓沈煉做他傳人了。

    青袍人動念急轉,身體反應絲毫不慢,本來前傾的身子,若陀螺旋轉,刮起風塵,憑空而起,居然足尖點在刀尖之上。

    刁鑽陰狠的勁力,順著刀身淌過,金刀王虎口一麻。

    他這一招,並未全力,只是為了留下青袍人。

    沒想到此人功夫太高,居然窺出他心意,勘破虛實,險中求勝,破了他的刀法。

    那青袍人足尖一點,已經上了屋頂。

    正是帶著乞丐少年,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不料四面八方的屋頂出現許多弓箭手,萬箭齊發。

    那青袍人冷然一哼,內氣成罡,護住全身,令箭矢擦身而過。

    卻也不得不順勢下了屋頂,掠入街道對面的屋檐下,迫不得已陷入官兵重圍。

    金刀王卻不敢殺進去,一來官軍跟他又不認識,二來他家大業大,若是殺進去,被官軍不分敵我,他是動手還是不動手。

    自來殺官造反,都沒有好處,他可不想落草為寇,或者似青袍人獨身浪跡天涯。

    那官軍圍殺青袍人且自不提,一隊人馬急忙沖進‘悅客來’,為首正是沈青山。

    他一眼就瞧見了沈煉,急忙上前道︰「你這孩子怎麼跑到這里來了,可知有多危險麼。」

    沈家眼線不少,沈青山得知沈煉居然和青袍人在同一客店中,當真又驚又氣。

    他雖然派了護衛暗中保護沈煉,卻沒想到沈煉居然往這邊來了。

    等到發現時,已經沒法阻止。

    直到青袍人出了‘悅客來’,陷入重圍,方才領著人手,冒著危險進來,護住沈煉。

    沈煉心道︰這位二舅,倒是待我有些真誠。

    同時沈煉問道︰「二舅你怎麼也在這里?」

    沈青山也不想瞞沈煉,說道︰「那個青袍人就是害死你兩個表兄的凶手,我們沈家當然不會放過他。」

    這時候青竹幫幫主也來了,笑道︰「沈二爺,你身邊這位是誰?」

    沈青山道︰「這是我外甥沈煉。」

    又對沈煉到︰「面前這位伯伯乃是青竹幫的安幫主。」

    青竹幫和沈家,一黑一白,財雄勢大卻還得說是沈家,安幫主打量沈煉一眼,這就是傳聞中那個沈家的野孩子。

    長得倒是眉清目秀,同時沈煉發生這麼大事,居然沒有尋常少年的慌張,又令他高看不少。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6-8-31 07:38 PM

第十四章 本在塵網中

    安幫主的全名叫做安万里,雖然沒有那種精悍氣息,稍見富態,可是他能夠在青袍人手下活下來,即使用了懶驢打滾的屈辱方式,也足以說明他的厲害。

    沈煉的身份,注定他無法參與道安万里、金刀王和沈青山的交流中,他們達成了約定。

    金刀王和安万里還有那矮瘦老者,便帶著兵器出了客棧門。

    隨之而來,外面的喊殺聲,逐漸減弱。

    任是青袍人武功蓋世,也是雙拳難敵四手。

    沈煉親眼見到青袍人渾身上下不知有多少血跡,有別人的,也有自己的,最后被穿了琵琶骨,鎖上了精鐵打造的鎖鏈,將其抓進了用純鋼打造的囚車。

    ‘准備的真是充分’,沈煉目睹這一切,心中自然知道,這個圍捕的局,怕是早就設計好了。

    若是他知道這一切花費的時間,不過一兩日,那就更會吃驚沈家的勢力了。

    沈煉沉默的跟著沈青山回了沈家,今天發生的事,確實令人感慨。

    他對青袍人沒有多少惡感,也沒有多少好感。

    只是覺得即使青袍人那樣頂尖的江湖高手,依舊不能以一敵千,或多或少都說明了,血肉之軀到底還是有局限的。

    同時青袍人那‘滅神劍’,確實令他耳目一新。

    若是青袍人身上有什麼他想要得到的,絕不是他從青竹幫拿了什麼東西,而是那‘滅神劍’的修煉法門。

    回到了沈家,沈青山自然向沈老爺子交代了今天的事情。

    雖然老人早已經了解,還是耐心聽了一遍。

    坐在家中他不能掌控一切,一件事從不同的人嘴里說出來,能讓他有更全面的了解,這是他能成功的原因之一。

    兼聽則明,偏信則暗。

    至于青竹幫安幫主從青袍人那里拿回某件重要的事物,也被沈青山告知老人。

    沈煉出現在那里的事情,也被沈青山提到了,老人並沒有說什麼。

    沈青山知道這是老爺子動了真怒,但他不說出來,對沈煉更加不好。

    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接下來的日子里,沈煉卻無形中被禁足了,不能出他院子里一步。

    沈煉並沒有表示出如何的生氣,似乎沒有發覺自己被軟禁了般,如若平常的繼續做令那些暗中監視他的人,覺得奇怪的自重訓練。

    同時每日要求給他做一些滋補的藥食,這些倒是沒有為難他。

    自那天之后,沈煉沒有主動要求去見老人,老人也沒有主動要見他。他不出院子一步,几乎沈家其他人都似乎忘了還有這麼一位半個少主人。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一月的時間轉瞬即逝。

    沈煉的身形沒有太多變化,氣色卻好了許多。

    他沒有向老人服軟,

    老人在等他服軟!

    這一個月沈煉過得很充實,無時無刻不在感受到身体狀況的改善,在沈家的財力下,以及自己對肉身的精微掌控中,吞噬那些藥力,沈煉終于彌補了這身体過去兩年間,肉身精氣的虧空。

    依然清瘦,依然眉清目秀,沈煉卻知道這一個月他自己發生了怎樣的變化。

    單手倒立在房間的地板上,微微屈臂,再微微挺直,簡簡單單的動作,卻意味著他身体的力量和耐力,都到了一個十分令他滿意的水准。

    自重訓練不會鍛煉出爆炸性的肌肉,而是利用人体本身的重量,來鍛煉自己,很是全面。

    何況沈煉那可怕至極的感知,在他現代的醫學知識下,對自身身体的了解,要超出這個世界江湖人太多太多。

    雖然沈煉沒有修煉內氣,但他自問,現如今他比金刀王或者那青竹幫幫主,在身体條件上,都要健康。

    一絲清風,從窗戶的縫隙中溜了進來,吹動房中的燭火,搖曳不定。沈煉停止了訓練,吹滅了燭火。

    今夜疏星淡月,燈滅之后,能見度很低。

    沈煉坐在床上,調整呼吸,感受到渾身鍛煉后,似乎有用之不盡的精力。

    人世是個大囚籠,肉身卻是個小囚籠。

    跳出囚籠外,未必會更好。

    可正如關在籠子里的老虎,固然每日里吃喝不愁,不必面對風刀霜劍,不用在冰天雪地里,都要去尋找食物,但在籠子里,老虎也只是一只大一點的貓而已,早已失去了本性。

    沈煉不知道靈魂出竅后是什麼后果,會不會和以前的沈煉一樣走火入魔。

    可他知道他必須抉擇了,沈家的老人,不會給他太多時間了。

    這世界有太多神秘和未知的事物,見識過沈家的財勢后,沈煉不得不承認,或許老人能找到控制他的手段,他不能等。

    沈家的財力能夠支撐他修行,可是同樣又是一種束縛。

    他需要冒一點險了。

    沒有沈家,他不會這麼快恢復身体,這是沈家的好處,所以他不恨老人,反而感激。

    可這不代表,他就要接受老人的安排。

    擺正自己的心態,不偏不激。

    拂去雜亂的念頭,心中那尊先天神祗自虛無中誕生。

    一如既往的寂寞無表,昏渺徐然。

    魂魄相依相守,本來不可分割。

    沈煉卻清清楚楚感受到一種力量,拉著他向上升起。

    他似乎來到了一座高塔下面,有一根繩索垂下。

    他抓著繩索,不停升空。

    大地的引力,想要阻攔他,卻抵不過繩索的拉力。

    魂体好似火箭,肉身精氣就是助推火箭的燃料,助他擺脫肉体之‘魄’的引力。

    所以若是肉身精氣不足,‘魂体’出竅,就如無根之水,無緣之木。

    沈煉漸漸明白了這個道理,自然而然。

    逐漸到了最高處,他再無疑惑,輕身一縱,世界再也不同。

    他看到了自己,不同于在鏡子里,而是實實在在看到自己的身体。

    消瘦的身形更加干癟,雙頰深深凹陷進去,默坐的身体,軟軟倒下,好似一具干屍。

    而他自己卻仿佛浮在空中,擺脫了大地引力的桎梏。

    ‘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

    沒有比這句話,更能貼切形容沈煉如今的狀態。

    在魂体的狀態下,似乎他不再有情緒波動,無悲無喜,清靜淡然。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6-10-1 10:46 PM

第十五章 云無心以出岫

    沈煉看了眼自己的肉身,然后才往外面出去。

    有形的窗戶,完全不能阻止沈煉,輕輕一動,便到了院落中。

    此刻云破月來,梅花弄影,疏星淡月,亦有朦朧清輝,仿佛空濛煙雨,不經意自九天飄下,灑滿人間。

    似淡淡煙水般的清輝,亦落在沈煉出竅的神魂上。

    沈煉念頭一動,沒有讓清淡的月華星輝,如流水淌過自己,而是將星輝月華吸附。

    淡淡清輝凝聚,宛若透明的羽衣,罩在沈煉身上。

    沈煉感受到一絲絲灼熱,若同正午的陽光扑在身上。

    魂力有些許被灼熱蒸發,帶來隱隱的刺痛,可是魂体卻隨之凝實了一些,多了層防護。

    本來寂然無物的院落中,此時此刻出現一個發出淡淡光暈的人影,似有形,似無形。

    面容模糊,須發不明,卻有種漠然的神人氣息。

    院里院外都有沈老爺子派來守在沈煉小院的護衛,其中兩個靠著院門守夜,躲在避風的地方。

    其中一個模模糊糊睜開了眼睛,見到沈煉披上薄薄清輝的身影,低呼一聲,驚動了旁邊的同伴。

    沈煉亦被驚動,不欲多生是非,心念一轉,那附在身上的薄薄月光,便隨即散去。

    活人生魂無形無質,肉眼凡胎,見之很難。

    護衛被叫醒的同伴,什麼也沒看見,嘟囔罵了他一聲,繼續閉下眼睛,而之前看到沈煉的護衛,亦揉了揉眼睛,果然什麼也沒發現,不禁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沒有月光凝聚的薄紗籠罩,沈煉被清風吹動,有些飄搖不定。

    好似赤身裸体暴露在凜冽寒風中,風刀霜劍,交相逼來。

    只不過沈煉此時無悲無喜,即使魂体難受,對他而言,亦沒有干擾。

    但是他卻又明了一件事,那就是神魂離体,卻是有了許多不同,這種狀態新奇有趣,卻也多了不少危險。

    現在還是夜晚,倒也沒什麼,若是到了日間,以他現在,固然魂力深厚,卻恐怕還是不能忍受住熾烈的陽光。

    民間傳言,鬼物通常在夜晚出沒,而非白晝作怪,果然不是空穴來風。

    在沒有任何經驗下,沈煉只能小心翼翼摸索神魂出竅后的種種不同,如履薄冰,十分謹慎。

    好在冥冥中還有絲絲源自于肉身的聯系,令他明白在這難受的外界,魂体並非孤苦無依。

    猶若一只放飛的風箏,總有一根線緊緊拉著它,不讓它飄零在天地中。

    肉身是囚籠,亦是橫渡人世苦海的竹筏,既有其弊,亦有其用。

    正如‘云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神魂出竅,固然少了拘束,自在許多,卻還得如倦鳥歸巢,在肉身溫養。

    沈煉在院子里試著控制神魂,做出許多嘗試。

    他發現了神魂的一些玄妙,不僅僅是可以穿過物質。

    當他學著吸附月光那樣,將清風附在神魂上,好似也融入了清風中,可以借著風力飛行。

    當他從清風中脫離出來的時候,亦感受不到大地的引力。

    只能在地面上徐然飄行。

    掌握神魂出游的一些特征后,他開始擴大行動范圍。

    穿牆過戶,毫無阻礙。

    這世界類似古代,晚上沒有電燈之類,大多數人都早早熄燈睡覺。

    在這種情況下,那些零星的還有著燈光的房間,就格外扎眼。

    沈煉這次神魂出竅,本就是一種嘗試,沒有目的,看到面前這個房間這麼晚了還亮著燈,便進去了。

    一如既往的毫無阻攔,卻聽到了婦人的哭泣聲。

    如泣如訴,有著濃濃的哀愁。

    接著便是沈青山的聲音,“你哭什麼,若曦只是病倒了而已,你好生照料才是。”

    “可是這孩子一天天消瘦,也不想說話,不想吃飯,請來的大夫還找不到病因,我怎麼不著急,你說是不是沈煉這孩子就是煞星,克死了他母親,回到家又害了若曦。你說要不是你們出鬼主意要他娶若曦,若曦能病倒麼?”

    婦人邊抹著淚,邊向沈青山發泄。

    沈煉已經到了房中,看到、聽到沈青山和他的夫人陳氏對話的情景。

    沈青山眉頭緊鎖,和陳氏相對而坐。

    ‘原來沈若曦生病了。’沈煉想到,至于陳氏罵他的話,莫說他如今狀態無情漠然,即使平時,亦不能令他生氣。

    他禁足一月,不通音信,于外界一無所知。表妹沈若曦病倒的事情,自然更不會有所耳聞了。

    “沈煉被老爺子禁足了一個月,若曦生病不過是五六天前的事,能跟他有什麼關系,你別受大嫂挑撥。”沈煉不生氣,沈青山卻有些生氣。受老爺子影響,他有些重男輕女,而且女儿嫁給沈煉亦不怕被欺負。

    陳氏卻不肯干休了,說道:“沈煉是好是壞我不管,你看他那樣子,對誰都不近不遠,又是個有主見的人,你縱有些真心對他,只怕他未必會感激你。”

    “你這倒是錯了,沈煉這孩子比任何人都靠譜,你對他好,他縱不說,也會記著,況且我們是至親,本就不該求回報。”沈青山口上這樣說,心里卻想著從客棧查清楚的事。

    原來他已經查清楚那天沈煉在客棧中和青袍人之間的事情,兩位派去保護沈煉的護衛自然是被青袍人殺死,可沈煉那天的表現,更加令他吃驚。

    “都是人命,如何想得開,你視人命如草芥,我卻珍惜得緊,無論是別人的命,還是自己的命,大都只有一條。”

    這是‘悅客來’掌櫃原原本本復述沈煉的話。

    沈青山亦相信,這番話出自沈煉內心,沒有絲毫虛假。

    連兩個不相干的護衛,沈煉尚能為他們出頭,面對可怕的青袍人毫無懼意。

    這樣的氣度風采,出現在一個十二三歲的半大孩子身上,沈青山沒見過第二個。

    只有這樣的人,才值得托付,沈家也只有交給沈煉這樣的人,才能長久。

    他知道自己的局限,即使守成,都有所不足,更莫談開拓進取了。而大哥比之他,只有更不成器。

    沈煉在旁邊聽到沈青山的話,雖然因為此際狀態,沒有心中觸動,卻承認這位血緣上的舅舅,確實沒有看錯他。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1:50 AM

第十六章 此夢無痕跡



    忽然之間,沈煉一驚,卻是道魂念,若依色彩而言,正泛出緋紅光暈,仿佛粉面桃花。

    這魂念是從內室飄蕩出來,沈青山兩人瞧不見,但沈煉不同,看得清清楚楚。

    沈煉微微一動,抓起那緋紅念頭,好似一團粉墨,霎時間就融入了他體內,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少女情意。

    寧定神魂,拂去念頭中的春意,沈煉發覺他魂力壯大了些許,只是又駁雜一分,原本無悲無喜的心境,驀然多出些情緒起伏。

    正是‘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原來神魂離體,還可以吞噬別人的魂念,用來壯大自己,只是他修煉《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多時,心中少念,魂力純淨,卻能察覺出,這樣會讓本身純淨的魂力駁雜,容易走上邪路。

    那魂念不止一個,從內室飄蕩出來,又飄蕩回去,總之就在左近。

    他不管沈青山和陳氏,穿過房門。

    此際內室亦有燈火,一個丫鬟托腮伏在處香榻上,精致的蚊帳下,躺著一位少女,面色蒼白,沉沉睡著,不時有魂念從她身上散發出來。

    不消說,適才沈煉抓~住的一個念頭,便是從他這位昏睡的表妹沈若曦身上散落。

    人之神魂,收束在身,只是夜間多夢,便會在不知不覺間逸散出些許念頭。

    才會有人睡覺時,偶爾也會看見自己躺在床~上的樣子。

    這便是有念頭隨著做夢,離體在外。

    此種情況,卻和沈煉神魂出竅不同,沈煉出竅,心思獨立完整,所見所聞,皆有感有思,能做出清晰判斷。而此種情況,卻只是些許神魂剝離身體,沒有獨立意識。

    若是有修煉者如沈煉般,還可以接著做夢,魂念散亂時機,吞噬念頭,壯大自身。

    神魂所見,與肉~眼凡胎所見,有所同,亦有不同。

    沈煉眼中,沈若曦不但面色蒼白,眉心當中,還有一根細弱的青色絲線,延伸自虛空中,卻不知源頭在何處。

    沈煉心道︰「總歸是和這具肉~身,血濃于水,我倒要看看,是什麼妖邪作祟。」

    徐然飄到沈若曦上方,心念凝聚,如若新開鋒刃,切斷那青絲,同時魂體如煙,鑽進了沈若曦眉心之中。

    卻說沈若曦自一日出游回來,便昏昏沉沉,十分倦怠,後來更是臥床不起。

    眼見豆蔻枝頭的少女,變成了秋風一掃的落葉,到了今夜,更是陷入沉睡。

    這一睡,便好似脫去沉重的凡軀,神清氣爽。

    沈若曦睜開眼楮,只見得香閨無人,外面卻有暖融融的陽光透進來。

    她也不管丫鬟都去了哪里,多日躺在床~上,早就發霉,連忙起來。

    她卻沒有發覺,自己動念間,便衣著穿好。

    一步出了閨閣,只看見鶯飛蝶舞。

    她玩心大起,卻循著一只蝴蝶,想要捉到手上。

    那蝴蝶甚是機敏,幾番脫出沈若曦追捕。

    不知不覺,沈若曦來到了一座園林之中。

    她突然有些誤入桃源的震驚,只見得前頭畫廊,有金粉零星點綴,點點陽光撲下來,炫人眼目。

    長廊旁邊是水池的上凸起的岩石,青苔一片,生機盎然。

    沈若曦走到這里,只覺得足下的草地,分外松軟。

    她不禁有些懷疑,自己這家中,怎麼有這般好去處,卻從未得見。

    只是這良辰美景,賞心悅事,終歸是令她失去警惕。

    一路上但怕眼楮不夠用,哪里想得到其他,

    也不知走過了多少亭台,沈若曦忽然有些惆悵,這無窮美景,只有她一個瞧見,卻有些寂寞。

    同時她又想到︰這定然是我誤入了別家院子,可怎生回去。

    這家人又去了何處,沈若曦更是不知。

    心中念及,沈若曦免不了開始慌亂。

    此時前面一株老柳,萬條垂下,綠絲如濤。

    那株老柳背後,此刻正有一個英俊的書生,觀其神貌,當真是眉若劍飛,眼如點漆。

    書生面色恬然,正折了一根柳枝,準備走出去。

    但還沒他出去,就被人搭住肩膀,只見到一個眉清目秀的年輕人,不知何時站在他身邊,氣息幽然,神目如電,只盯著他,就讓他不敢亂動。

    年輕人自然是沈煉,神魂隨心變化,自然也能令他長高。

    書生面露詭異笑容,化成一團黑氣,徑自往沈煉身體撞去。

    沈煉只感受到一陣紛雜的念頭,有喜怒哀樂驚懼,駁雜不堪,如同潮水,撞擊他的神魂。

    心中那尊手持如意的神祗乍然出現,任憑那些情緒沖刷神魂,自如海中礁石,哪管他潮漲潮落。

    那念頭沖擊,非是無窮無盡,最後奈何不了他,黑氣也隨之消散。

    青州府某家院落中,居然修繕有一座廟宇,雖然不大,卻五髒俱全。

    廟中有五尊神像,下面供奉著血食,個個穿著紅袍,口鼻丑惡。

    其中左首邊的一尊神像,憑空生出聲響,好似馬兒被抽打後的嘶叫。

    若有見識,便知道這座廟,是民間私下設的隱秘淫祀。

    沈煉不通神魂攻擊法門,但是謹守自身,毫無破綻,也將這不知哪里來的邪祟趕走。

    剛才那邪祟,化身美男子,潛入沈若曦夢中,其圖謀可想而知。

    好在他及時趕到,方才沒有令其得逞。

    邪祟一去,沈若曦恰好走了過來,看見沈煉,驚叫一聲道︰「沈煉!」

    跟著夢境破碎,良辰美景,轉瞬就付之一空。

    沈煉亦隨即從沈若曦夢中解脫。

    沈若曦一聲驚呼,從夢中驚醒,只覺得額頭香汗如雨,好似大病一場,渾身沒半分力氣。

    丫頭見到沈若曦突然從床~上坐起來,真是歡喜不盡,只是聽到‘沈煉’兩個字,有些奇怪,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還是難道小姐夢到了‘沈煉’少爺,總之小姐醒來,得馬上通知老爺和夫人。

    不等她通報,沈青山和陳氏已經沖了進來。

    沈若曦此際身體虛弱,意識卻清醒了許多,看清楚爹娘到來,低聲道︰「母親,我好餓。」

    陳氏大喜,忍不住喜極而泣道︰「青山,若曦知道餓了。」

    沈煉見到這一幕,無悲無喜的神魂,居然生出一種滿足的欣悅,露出笑容。

    這一幕卻給沈若曦撲捉到,不由道︰「沈煉。」

    沈煉見她居然看到了自己,有些奇怪,但沒有留下,穿過牆壁,灑然而去。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1:50 AM

第十七章 五通



    聽得女兒叫出沈煉名字,陳氏十分怪異。

    沈若曦低呼一聲,看到沈煉居然毫無阻礙穿過牆壁,露出愕然不已的神色。

    陳氏摸了摸沈若曦額頭,還有些燙,說道︰「你現在不要想其他的,先好好休息。」

    沈若曦低聲道︰「母親,我剛才好像看見沈煉了。」

    「你這孩子還有些發燒,沈煉還被關在東廂邊的院子里,不能出來,更何況這麼晚了。」陳氏只道是女兒現在精神恍惚才會看錯。

    在陳氏張羅給沈若曦熬點清粥的時候,沈煉已經徐然飄回自己的居處。

    見到自己身體,安然躺在床~上,呼吸微弱,便撲了回去。

    沈煉慢慢睜開眼楮,只覺得心力疲累許多,有**上要昏睡過去的感覺。

    強自睜開眼楮,感受由身體傳來的陣陣疲憊,體~味和出竅之前的差距,做到心中有數的對比。

    隨後沈煉才響應身體的呼喚,蓋上被子,沉沉睡下,沒有觀想。

    一夜無夢,轉瞬便是天明。

    沈煉打開房門,太陽已經高高在上,他許久沒有睡過這麼晚,只覺得渾身有使不完的精力。

    等他開門後,便有侍女察覺,端來熱水,讓沈煉洗漱。

    用熱毛巾,擦拭了一下,侍女在旁邊看著沈煉,只覺得小郎君越來越有仙氣,站在那里,面如冠玉,青絲披散,活像個小神仙。

    侍女不禁面色一紅,要是沈煉將來娶妻生子,不遣散她們就好了。

    實是沈煉雖然待人不太親近,卻從無脾氣,清雅淡然,可遠觀,可近觀。

    好似冬日之陽,不會灼傷別人,卻高高在上,令人心生敬意。

    沈煉沒有在意侍女的小心思,只覺得世界更加美好,有種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味道。

    看一景,可愛,

    觀一物,可親。

    他現在無須神魂出竅,便可逸散自身的魂力,極大的增強了自身的感知。

    只可惜對于用魂力如何傷人制敵,他依舊沒能理清頭緒,亦不敢妄自神魂出竅,吸納日精月華,天地異力,免得生出意外。

    青袍人的‘滅神劍’,他是勢在必得,唯有如此,才能發揮他目前最大的優勢。

    ******

    青州城最有財勢的是沈家,但青州城,絕不只有沈家才有錢。

    沈家有青州城絕大部分商鋪的地契,甚至許多人居住的宅院也是沈家賣出去的,賺錢的生意要麼是沈家在做,要麼跟沈家有份在做。

    但有一個行業,雖然暴利,沈家卻從不插手,那就是典當!

    青州城無論你要當什麼,都只能去徐家的典當行。

    除了徐家的典當行,這整個青州府,都找不出第二家做這門生意的。

    任何生意,一旦成了獨門,便是壟斷,壟斷就意味著暴利。

    徐家縱然沒有沈家的金山銀海,也是玩玩小覷不得。

    更重要是,青州府的天,沈家是絕不會與徐家為難的。

    因為徐家跟沈家是親家。

    沈煉的大舅沈青石,娶的正是徐家的女兒,也就是對沈煉不太友好的舅母徐氏。

    徐家比沈家發家還要早,但沒有出現沈老爺子這樣的人物,所以被沈家後來居上。

    好在徐老爺子生前很有眼光,幫了沈家老爺子不少忙,更和沈老爺子約定了親事。

    令人惋惜的便是,徐老爺子在定下親事之後,便駕鶴西游。

    還沒來得及見到徐氏嫁給沈家,亦沒有想到起初靠他扶持的沈老爺子,已經成了青州府的參天大樹。

    徐氏生不出孩子也是有原因的,那便是徐家因為在徐老爺子死後,徐氏的兄長徐弘,也就是徐家的家主,鬼迷心竅,供奉了邪神,以為可以為徐家繼續帶來財運。

    這邪神在民間也算出名,便是五通神,既是財神,更是邪神。

    五通神最喜歡淫~人妻女,徐家供奉五通神後,徐氏未出嫁前,便飽受過五位邪神的摧殘,許是她體質不好,才落下不能生育的病根。

    此刻徐家內院,雖是白晝,主母閻氏的房間,周圍卻沒有一個人,房中不時傳來呻~吟聲,很是痛苦和迷惘。

    直到後來喘息聲減弱,幾近于無,才從臥室中,走出一位年輕男子,手按寶劍,好不威風。

    若是沈煉在此,就把此人認得清楚,正是潛入沈若曦夢中的邪祟模樣。

    徐弘等年輕男子走後,才從另一側小門進來,見到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妻子閻氏,既十分愧疚,又松了口氣。

    這邪魔發泄過後,便有至少十天半月的安穩世間,甚至一年半載都未必要來。

    要說他徐弘不是找不到年輕女子供奉邪魔淫~亂,只是這個邪魔尤其喜愛供奉他的人家中的美貌人妻或者未出閣的女兒。

    自他妹妹出嫁後,徐弘已經換了好幾個美貌的妻子。

    閻氏也是最年輕的一個,他很疼惜,卻又不敢反抗這五通神。

    閻氏很有姿色,許是合那位年輕男子心意,即使每次很粗暴摧殘了她,也會留下一段時間給閻氏修養的機會。

    見得閻氏氣息微弱躺在床~上,嫩如白玉的胴~體,有許許多多鞭撻的青痕。

    徐弘又是羞愧,又是心中冒出邪火,竟然不顧閻氏剛經歷一場暴雨,便挺槍而入一回。

    直到閻氏昏迷過去,不省人事,方才干休。

    閻氏醒來,簡直羞憤欲死,恨恨盯著徐弘,讓徐弘愈發慚愧。

    徐弘唉聲嘆氣,竟然哭了起來,往自己臉上掌耳光,分外用力。

    閻氏到底舍不得徐家富貴,加上心軟,只好說道︰「老爺,你別這樣。」

    徐弘這才作罷。

    「他不是小半年沒來了,怎麼今天又來了。」

    「你忘了你那個好妹妹,哄著沈家小姐出游,卻把她騙到那淫廟祭拜了一回,給他瞧見,才生出了是非。」閻氏雖然中氣不足,還是把事情說了大概。

    「難道他打了沈若曦的主意,還吃了虧。」徐弘眼珠一動。

    他可是被這自己造的孽,坑得太慘。

    五通神在徐家作孽,那是家丑,徐弘不準外揚,沈家又不會主動打探親家的私隱,以至于這些年過去,竟然沒有發現。

    即使外人有所耳聞,又有誰敢傳到沈家老太爺以及沈青石、沈青山耳中,去找不痛快。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1:51 AM

本帖最後由 a23-terry 於 2016-11-5 11:51 AM 編輯

第十八章 府衙外的少年



    徐弘心知沈家厲害,難不成還有其他的高人,能降服家里那五個魔頭,這倒真是好事。

    至于他妹妹徐氏要害沈若曦,多半是因為嫉妒,還有什麼沈家的家事在里面。

    他得去勸勸才行,同時打探下,到底是誰傷了那個毛神。

    ******

    對于沈若曦這個唯一的孫女,沈老爺子還是很疼惜的,聽到她病情好轉,老人樂得早上多喝了一碗白粥。

    許是他心情好,還多問了沈煉一句。

    吳管事知機的將沈煉這段時間做的事,都稟報出來。

    除了沈煉那讓人見怪不怪的自重訓練之外,沈煉便只是在房間中讀書寫字。

    當然吳管事不知道沈煉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趁著這段時間,將他院子里用來裝點的書籍,都看了一遍,記在心中,幫助他更了解這個世界。

    「這孩子是個做大事的人,不急不躁。」老人沒有為沈煉的不屈服生氣,反而愈發欣賞。

    越是欣賞,他越是渴望自己的衣缽能傳給這樣的人手中。

    可惜似乎沈煉對于沈家的潑天富貴,並沒表示出熱切。

    其實這對老人也是種打擊,因為他最重視的東西,並不能讓沈煉覺得珍貴。

    不過他還是吩咐吳管事,讓沈煉來見他。

    他做生意從沒有沉不住氣的時候,這是第一次,也很可能不是最後一次。

    這次見面是在沈老爺子的書房,他年輕時沒有條件讀書,老人沒有精力讀書,卻喜歡買書。

    或許是因為詩書傳家的觀念影響了他。

    所以沈家每一個人,包括沈煉的院子,都配有書房,即使沈若曦也不例外。

    一月不見,老人看見沈煉,幾乎有些覺得自己認錯了人。

    與一月前相比,沈煉的變化不能說不大。

    好似芝蘭玉樹,生長在他家。

    「聽說你這個月很是用功的在讀書?」老人隨便找了一句,作為開場。

    「談不上用功,我又不考科舉。」沈煉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很有些陽光少年的味道。

    「咱們這樣的人家,本就不必寒窗苦讀。」老人道。

    讀書是好事,卻不可以苦讀,不然就呆板迂腐了。

    「我明天想要出門一趟。」沈煉忽然說了一句。

    「你一個月都沒說過要出去,怎麼想起這檔子事。」老人覺得沈煉不該在這時候沉不住氣。

    「母親葬在城外的伽藍寺里,我想去祭拜一下。」沈煉面容沉靜。

    老人看不出什麼,不過他的理由也很充分。

    「但這個理由還不夠。」老人雖然很想就答應了他,因為他想起的亡女,心中觸動,人老了就是容易心軟。

    只是商人的習慣,令他下意識想要討價還價。

    「等我回來後,我就給你一個答案。」沈煉毫不猶豫接著道。

    「那你去吧。」老人沒有問沈煉是什麼答案,但兩人心照不宣。

    他相信沈煉是個說到做到的人物,若沈煉不是,那就是他看錯了人,那麼沈煉對他而言,也沒有不那麼重要了。

    老人活了這麼大年紀,許多以前想不通的事,現在已經想通了。

    沈煉也如願得到了出去的機會,他知道他的機會就在這次。

    青袍人被關在了府衙的大牢里面,這是他從吳管事那里問出來的。

    吳管事再精明,也沒有沈煉這種由信息大爆炸時代靈魂的人懂得多,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一種東西,叫做話術。

    你就算什麼相關的都沒說,但不代表別人就不能從你說話的內容,判斷出自己想要的信息。

    ******

    青州府的府衙很大,很闊氣,有人說為了造這麼闊氣的官衙,都把青州青州城外西山的樹木砍光了。

    這畢竟是坊間調侃州府官員的笑談,但也可以說明自知州以下的官吏,都不是那麼廉潔。

    草木到處生長,有些在衙門外的幾棵僅存的老樹下,有些在石板的夾縫中。

    只要你不把這些青草除掉,總能看到一片翠綠。

    可今天的天氣算不上太好,陰沉沉的,總有點要下雨的樣子,府衙外來了一個少年,衣著看起來樸實,並非錦衣玉袍,可是落在懂行的裁縫眼中,才知道他身上衣物的一針一線,都是大家手段,上好材質。

    用沈煉的說法,這叫低調、奢華、有內涵。

    他非是愛享受,但不代表就喜歡吃苦。

    物質用于服務自己,自己卻不被物質奴役,無論是前生還是今世,沈煉都是這個觀念。

    他出了沈家門外,便有許多人跟著他,只是走了一圈後,便再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到了哪。

    那些暗中跟著他的人,竟然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這個大活人,消失在鬧市中,幾乎不敢置信。

    對于這些人回去如何向老人交代,沈煉可管不著,他只是想要去見青衣人而已。

    青州府的知州姓‘碩’,很特別的姓,他時常對外人解釋,他這是碩果累累的‘碩’,當地百姓卻暗地說是‘碩鼠’的‘碩’。

    碩知州昨夜才在脂粉堆中,大戰了一回,等下人通報他的時候,還賴在新收的姨太太床~上不肯起來。

    他在外地為官,沒有帶家屬,所以這方面很是放縱。

    「這麼大早,是誰在外面要見本官。」

    「是個少年人。」

    「去去去,本官可沒功夫跟小孩子扯淡。」背後一只嫩白藕臂,拉著碩知州的手,摸~到了一片溫香~軟玉,弄得碩知州恨不得馬上再胡天胡地一番。

    「他說他姓‘沈’。」

    「姓陳都沒用,我管他姓什麼。」

    陳是國姓!

    「老爺,這孩子你還是得見一下,他姓的是‘沈家’的‘沈’。」管家溫言細語道。

    「你說哪個沈?」碩知州翻身起來,向門外的管家問道。

    「老爺,這青州府難道還有第二個沈家。」

    「那看來得見一見。」碩知州以絕大的毅力起來,杜絕了姨太太的誘~惑,迅速穿好衣物。

    他不至于會被沈家嚇倒,但是卻也不能怠慢沈家的人,不然在青州府,有很多政令是難以推行的,對他穩住烏紗帽可沒什麼好處。

    更何況是一個姓‘沈’的少年,很快就讓他想起了這是誰。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1:52 AM

第十九章 奇怪的木魚聲



    碩知州在客廳見到沈煉的時候,沈煉已經坐著了。

    此時沈煉端著茶杯,輕輕品嘗,裊裊白霧,自茶杯升起。

    碩知州也是有水平的人,只想到一個詞——「如玉生煙」。

    他是科舉出身,生平見過不少才子或是世家子弟。

    當然有比沈煉生得好看的,卻不及沈煉有神。

    有比沈煉更加神采的,卻不及沈煉安然。

    有比沈煉老成的少年,卻又失了一分灑脫,多了一分刻意。

    素來以貌觀人,第一映像尤其重要,即使沈煉不是沈家的人,也足以讓碩知州生出親近的心意。

    沈煉見到碩知州,緩緩放下茶杯,微笑示意。

    碩知州不覺有些古人會友的神妙,欣然按膝而坐。

    他說道︰「小郎君來我這衙門,所謂何事?」

    「正是為救大人而來。」沈煉輕聲說道,語音低沉,卻字字清晰。

    沈煉此話一說,碩知州便很是不快,只是鑒于之前留下的好印象以及沈煉的身份,這才沒有發作。

    門外的管家在門外隨時待命,先是聽到一聲暴怒喝聲,正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想著要不要進去看看。

    過了一會又有些安靜,讓他一頭霧水,最後卻看到知州大人笑吟吟將沈煉送出來,並吩咐他拿著他的手信,送沈煉到密牢那里去。

    管家從碩知州身上卻聞到什麼燒焦的味道,同時看到碩知州向來白胖的手,此刻卻佔了些許紙灰。

    ******

    青州府的大牢又髒又臭,即使獄卒也不想多呆片刻。

    而沈煉跟在獄卒身後,卻老神自在。

    穿過這一條走廊,終于來到大牢最深處。

    這是一座鐵屋子,向來只關押最凶惡的江洋大盜。

    鐵門上共有十二把鎖,又叫做金關玉鎖。

    開啟這道鎖,即使最厲害的神偷,也要一盞茶的功夫。

    緩緩開啟鐵門,里面倒沒有意想中的腐臭,卻十分的悶。

    沈煉第二次,見到青袍人。

    上一次的情景歷歷在目,他仍然記得青袍人的霸道,以及那種自負。

    青袍人肩胛下的琵琶骨穿著兩條鐵鏈,手足俱有鐐銬,鎖在角落。

    獄卒點起了油燈,昏暗的燈光下,他滿面胡須,頭發也亂披散著。

    沈煉想要往前一步,獄卒立刻阻止了他,說道︰「小郎君可別再靠前了,這月共有五六撥人來過,個個都是躺著出去的。」

    沈煉這才打量這個牢房,之所以沒有腐臭,卻是因為牢房很開闊,簡直不是個牢房,而是寬敞的客廳。

    沈煉道︰「你們穿了他的琵琶骨,又以精鐵打造,他還能傷人麼?」

    他知道原因,卻不想讓人看出他早已知道。

    獄卒點頭道︰「這人有妖術,只要人靠近他,被他發覺,就會倒下,也不知當初是怎麼把他抓回來的。」

    說起來他也是心有余悸,自從這人被抓回來之後,一月間,潛進來不少江湖人物,卻個個橫死獄中,最後還得他們清理。

    好在這青袍人只要不太靠近他,就不會主動傷人,在三五丈開外,還是十分安全。

    沈家本意是要處死青袍人,只是一來青袍人醒來後,幾乎不能靠近。

    二來即使這一個月都滴水未沾,青袍人都沒死去。

    聽說老獄卒說,這是因為青袍人這種江湖高手,練有奇門秘技,可以像熊蛇那般冬眠,保存體力,不吃不喝很長時間。

    只是這人既能夠無形傷人,還能一月不吃不喝,遠比那些熊蛇之類厲害許多。

    同時知州卻得了上峰密令,要將他提回京城,便更加對此人不聞不問,只等京城來人將其提走。

    今天要不是沈煉有知州的手信,獄卒都不想來這里。

    青袍人此際睜開了雙眼,好似黑夜星輝,奪目逼人。

    沈煉心中觸動,這人居然比第一次見他,似乎更厲害了一點。

    這是從精神上得獨特感覺,難以印證。

    青袍人往沈煉身旁的獄卒稍微一撇,目光似刀,獄卒便倒下了。

    在現代社會拳法高到了極深的人,便有一種打法,叫做‘目擊’。這是沈煉從一本國術流小說看到的,到現在他已經知道所謂‘目擊’,到底是什麼。

    他相信自己也能做到,只是還欠缺一點東西。

    這就好比他雖然身懷千金,卻不知如何利用,流通。

    讓這千金財富,發揮出作用。

    獄卒以為這個距離是安全的,卻不知道或許在以前青袍人所謂的‘滅神劍’觸及不了這麼遠,可是他現在又進步了,亦非從前。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青袍人留了一手。

    無論如何,現在這里只剩下了兩個人。

    「你到底是誰?」

    「我叫沈煉,這次官府之所以要抓你,就是出于我姥爺的關系。」

    「青州沈家?」青袍人聲音有些沙啞,似乎口舌很干,沒有水分。

    「原來你也聽說過。」

    「我似乎從沒跟沈家有過節,沈家也跟江湖關系不大。」

    「你可記得你一月之前,殺了兩個年輕男子,他是我姥爺的親孫兒,也是我的兩位表兄。」

    「居然是這個原因,這就讓我想通了。」青袍人仿佛得到了一個很久沒想通的答案。

    「你似乎對我沒什麼恨意。」沈煉有些好奇,說來他也是沈家的人,青袍人卻沒有遷怒。

    「人來殺我,我來殺人,有什麼可恨,我生平只恨過一個人,也只有一個人配讓我恨,其他的人,不值得我放在心上。」

    青袍人淡淡說道。

    「此人能如此厲害,到底不是沒有原因的。」沈煉心道。

    「你想知道我為什麼來麼?」

    「滅神劍我可以傳給你,你就算不來,我也會在這幾日找你。」

    「為什麼?」

    這次卻是輪到沈煉問了,他實在沒有想到,廢了這麼多功夫,最後青袍人居然會主動找他,傳授他‘滅神劍’。

    同時青衣人言下之意,他竟然隨時可以從這大牢出去,絕不受被穿了琵琶骨的影響。

    沈煉發覺他對所謂的江湖人還是了解太少了,這不是武俠小說,而是有神秘武力乃至于仙術的怪誕世界。

    憑借他過去所謂看武俠小說、仙俠小說得到的經驗,在這里並沒有太大作用。

    此時此刻,沈煉居然聽到了一種奇怪的木魚聲,如絲如縷,也不知從何處響起。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1:54 AM

本帖最後由 a23-terry 於 2016-11-5 11:54 AM 編輯

第二十章 伽藍雨



    「木魚,刻木為魚形,空其中,敲之有聲,……今釋氏之贊梵吹皆用之」。

    ——明王折《三才圖會》

    青袍人似乎也同時聽到了木魚聲,沈煉從他眼中看到了一抹復雜。

    這絕非是因為沈煉能從青袍人眼中讀到什麼情緒,而是自然而然從青袍人的眼神,傳遞出糾結的情緒。

    「你問我為什麼,我就告訴你為什麼,只是因為我將要和人決一死戰,所以不想辜負一生所學而已,原本倒是想傳給那小子,可惜他沒那福氣。」青袍人一口氣說了很多話,帶著濃濃的淡漠。

    「要和你決一死戰的人,是敲木魚的人?」沈煉奇怪問道。

    木魚雖然多為佛門中人所用,可是最初卻起源在道家,故而沈煉亦無法肯定敲木魚的人,是佛是道。

    「你能聽見‘太微’所發的定魂音,足以證明你的靈慧,確實世所罕見,若是旁人是聽不見這聲音的。」青袍人說這話的時候,嘴角微微揚起,顯然沈煉已經超出他的期望。

    「凌沖霄啊,凌沖霄,任你有多厲害,能找到沈煉這般奇才麼。」

    沈煉聽到‘凌沖霄’,免不了好奇,因為以青袍人的高傲自負,要讓他說出某個人多厲害,簡直是天方夜譚。

    凌沖霄何許人也,竟然能讓他念念不忘,難道就是他之前所言,唯一被他放在心上的人,唯一能令他生出恨意的人?

    雖是心中疑問,沈煉卻知道這幾乎有八成可能。

    但見得青袍人衣服鼓起,好似一個吹起來的氣球,好似波浪般震動,接著沈煉感到室內生出洶涌澎湃的勁風,幾乎讓他立足不穩。

    一連串若爆豆響聲,經久不絕,稀里嘩啦,響了足足一盞茶的時光。

    這里是大牢最深處,幽暗深沉,才沒有驚動外面。

    那盞油燈,卻被洶涌而至的勁風,吹得燈火東倒西歪,好在即將熄滅的時候,響動風聲俱都陡然截止,沈煉只看到青袍人手足上的鐐銬,寸寸而斷,碎了一地。

    那材質堅硬,精鐵打造的鐐銬,就這樣被青袍人震斷。

    此人武功簡直深不可測,這一切簡直非人力所能及。

    不過唯獨琵琶骨上的鐵鉤,青袍人沒有震落,也沒有用手取下,兩只大鐵鉤,從他肩胛下穿過,當真是令人觸目驚心,望之身寒。

    青袍人沒有什麼脫開束縛的得意,目光透出絲絲冰冷,越過十數丈距離。

    沈煉下意識保護自己,白光一動,青袍人赫然肩頭就多了一把飛刀,但他微微聳肩,那飛刀就從嵌進去的血肉中彈出來,掉落在地上。

    青袍人停在沈煉面前,有些驚訝,道︰「好小子,江湖上能傷到我的暗器絕不會超過三種,你這手飛刀倒是足以令你自保了,這樣我也可以放心。只是你最好期待我今天戰死,不然憑這一刀,你可要吃很多苦頭了。」

    說完之後,青袍人朗然一笑,聲若龍吟,霎時間就制住沈煉穴~道,如風馳電掣,帶著沈煉出了牢房。

    他神功在這一月間大成,雖非陸地真仙,和往日卻有了極大的變化。

    以往他雖然已經是江湖中極為厲害的高手,但比諸金刀王之輩,也不能說高出一個層次。只是能仗著滅神劍的厲害,縱橫江湖。

    現在他內氣已經沖破玄關,山不是山,水不是水,可謂入道之人,逐漸可以斷絕五谷,不沾人間煙火。

    要不然這一月不吃不喝,即使他沒有死,也不會出現實力明顯增加的變化。

    自來修煉內氣,便得依次打通奇經八脈,而最難的關口在任脈和督脈。

    那日青袍人被官軍合圍,以及青竹幫連同金刀王在內的幾大高手消耗,被生擒活捉,連乞丐少年也沒有護住。

    正是這番生死一線的體悟,不敗而敗,令他在獄中醒來後,勘破迷障,武學到了新天地。

    竟然由此打通了至關重要的會~陰穴,前陰後陰連成一片,內氣從‘會~陰穴’送入了‘長強穴’。

    這‘會~陰穴’和‘長強穴’雖然相隔很近,可是一個屬于任脈,一個屬于督脈,實質上毫不相干。

    一旦通了之後,內氣在身體里面便能構成循環,生生不息。

    若非他被穿了琵琶骨,內氣渙散,不然在那日掙脫鎖鏈,便可殺出去。

    至于後來幾批不長眼聽到消息的江湖亡命之徒,想打他‘滅神劍’的注意,都被他以‘滅神劍’的道術料理掉。

    這些人不知道‘滅神劍’全然與內氣無關,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即使將來還有輪回的機會,也只能做個白~痴。

    只是由于這些蒼蠅打擾,滅神劍又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害得他神魂損傷不少,要不是凌沖霄為他安魂,敲了半月‘太微’,青袍人也不知何時才能脫身。

    凌沖霄的木魚,又名叫‘太微’,乃是他師門一件重寶,有安神定魂的功效,彌補‘滅神劍’的不足。

    只是滅神劍‘攻擊神魂’,有傷天和,自來他師門之人,嚴禁修煉,即使必要傳授,也得是浩然剛正之輩方可。

    不然每次‘滅神劍’用出,都損傷自己神魂,次數稍微頻繁一點,便要數月乃至半年修身養性,方可復原。

    所以他‘滅神劍’固然聲名卓著,可青袍人真正用,也不過幾次。

    他知道凌沖霄的心思,這人生平一旦決定要殺誰,那就一定要對方處在最好的狀態,絕不趁人之危。

    沈煉被青袍人一手提起,耳畔生風,恍如煙雲飛掠。

    片刻出得大牢,青袍人並不停留,繼續前行,沈煉看到前面屋頂有個人影,一閃即逝。

    他耳內不再聞到木魚聲,取而代之是一段晦澀難言的文字,音節古妙。

    全篇不過區區一百零八字,以沈煉的記憶力本來毫無問題,可是等他記住之後,卻頭昏腦漲。

    那靈台之中,好似有把飛來神劍,一劍劈向他,令他冷汗淋灕,額頭冰涼。

    此時他才發現,不知何時青袍人已經停住了。

    前面一座古剎幽然獨立,暮雨瀟瀟,將天地陷入空濛之中。

    他知道這裡,乃是青州府南邊一帶最高的山峰,離剛才大牢的位置,至少有二十里路。

    沈煉感受體內氣血運行,判斷出大概也就過了一刻鐘。

    古剎他也識得,那就是青州府外有名的伽藍寺。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1:56 AM

第二十一章 我禿了,也更強了



    前面的伽藍寺靜謐深沉,似乎空無一人,沒有經聲佛號,沒有木魚敲打。

    青袍人帶著沈煉直入寺門,到了大殿之上。

    殿中兩邊分別列著十八尊塑像,分別是美音、梵音、天鼓、嘆妙、嘆美、摩妙、雷音、師子音、妙嘆、梵響、人音、佛奴、頌德、廣目、妙眼、徹聽、徹視、遍視等十八伽藍。

    伽藍本意是‘清淨’,若永除三毒,常淨六根,身心湛然,內外清淨,是名修伽藍。

    此雖傳于佛,卻也通于道。

    大殿之中,還有一個人,手持一枚木魚,銀灰色,魚嘴魚鱗,乃至于一道紋路,都栩栩如生,渾然天成。

    這人看著像三十歲,又像二十歲,白面無須,動人的是他有一對臥蠶眉,躍躍欲飛,神采非凡。

    當然這些都不是他身上最令人矚目的地方,任誰一眼向他看去,都會注視他的頭部,上面一根~毛發都沒有。

    甚至連常見僧人頭頂的青皮都看不見,光溜潔白,似乎從未長出過毛發。

    沈煉注意到他,心想他頭上如此光潔,沒有戒疤,不太像是僧人。

    同時亦心中了然,這便是青袍人口中的凌沖霄了,真是個特別的人物。

    青袍人第一眼見到這人,先是愕然,隨後便大笑起來,道︰「凌沖霄啊凌沖霄,你怎麼就變成了禿驢。」

    凌沖霄絲毫不以為意,道︰「我變禿了,也更強了。」

    青袍人將沈煉一擲,穩穩飛出去,落在靠近大殿角落的最邊上一位伽藍塑像下方。

    沈煉後背靠著塑像,即使不能行動,也能對大殿遍覽無余。

    青袍人收回笑聲,冷笑道︰「不過是打通了玄關一竅,到了道家‘降白~虎’的境界,有什麼得意。」

    毛發為氣血之梢,道家降白~虎之後,便可以脫出毛發,閉住毛孔,最大限度延緩衰老,延年益壽,即使活上一百四五十歲,照樣如青壯年一般,都不值得稀奇。

    男子到了這境界叫做降白~虎,而女子到了這境界,又稱之為斬赤龍。

    到此境界,雖非有無量神通,卻已經脫胎換骨,初步奠定道基,故而也有稱呼為築基。

    莫看是築基,無論是何種功夫,諸子百家,要到這地步,即使千萬中都未必能有一個走到這步,除非那些有仙緣的又當另說。

    凌沖霄和青袍人的師門,到底還是江湖門派,雖然出自道家,卻非仙門,他能到此境界,好比一個村長家的孩子,做到了市委級別,用鯉魚越龍門,都不為過。

    「我怎麼會有得意的心情,你忘了師父賜給我‘太微’的時候,他曾說過‘太微’攜身用以警示自己,而刻為魚形,卻因‘魚晝夜未嘗合目,亦欲修行者晝夜忘寐,以至于道。’」

    沈煉聽得此言,暗覺大妙,魚類晝夜常醒不眠,今以木刻成魚形而叩擊之,目的在警惕修行人不可昏沉懶惰,應該晝夜精勤修行妙法,直到成功都不可懈怠。

    正所謂‘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以其時時警惕,方可不至于落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老鬼活著的時候我尚且不聽他的,何況他被我殺了。」青袍人冷笑不止,欺師滅祖,在他看來實屬平常,竟然半分內疚都沒有。

    「你以為得了道家真意,做事任憑己心,殺出個自由自在,卻不知所謂‘自在逍遙’不是你能做什麼,而是能不想做什麼。」凌沖霄對于青袍人所言,並不著惱,還是溫言相勸。

    「你直到今天仍舊以為高我一籌,時時以尊長居之。」

    凌沖霄皺眉一嘆,緩緩道︰「師父的骨灰就在這里,你死之後,我也不會將你挫骨揚灰,會讓你陪伴他老人家,讓你去黃泉給他認個錯。」

    在他口中,青袍人已經是必死無疑了。

    青袍人沉聲道︰「好個凌沖霄,我若死在你手上,你可敢將我的功夫傳給他。」

    他竟然大方承認凌沖霄在他之上,又有意將沈煉托付。

    「得良才美質而教之,世間至樂。」凌沖霄青眉垂下,清虛淡然。

    「沈煉我若是敗了,你將來若有成就,可能替我贏凌沖霄一次?若你同意,就眨三下眼楮。」青袍人又說道。

    沈煉連一次眼楮都沒眨動。

    凌沖霄看了沈煉一眼,神態自若道︰「看來連這個小友,都對你看不慣。」

    「你小看了他,這小子不喜我是真,可他的本意卻是要我自己親手勝過你。」青袍人朗然說道,如吐雷霆。

    沈煉心中道︰這人十惡不赦,倒是一條漢子。

    凌沖霄說的不假,這正是他所想,但這不代表沈煉會對青袍人存下善意。

    只是他就是沈煉,不是任何人的延續。

    倒是青袍人能夠看出他所想,說明此人盡管大惡,心胸可真磊落得很。

    在他想這些的時候,大殿中已經發出轟然若雷鳴的咋響。

    外面的雨更大了,鋪天席地而來。

    嘩啦啦的雨聲,似乎想要掩蓋住,這場同門相殘。

    兩人師出同門,所學相仿。

    凌沖霄性情看似恬淡,實際上出手卻動如雷霆,勁力洶涌澎湃,所到之處,那大殿石板,隱隱有龜裂的痕跡,可見他勁力之剛猛,出招之狠厲。

    關鍵在于凌沖霄一招一式,皆大巧若拙,極具威力,連貫而出,卻沒有絲毫衰減。

    一套掌法,好似海浪撲堤岸,一波勝過一波。

    這就是‘降白~虎’後,氣血鎖住,體力深不可測,方才有凌沖霄這般聲勢。

    青袍人卻不相同,他原本也是剛猛一派,去了大漠苦寒之地,竟也悟出幾分玄妙的天地至理。

    世上任何武功,論威力也及不上大漠的天災。

    一旦沙暴襲來,牛羊奔馬,乃至于成千上萬的士兵,都無法抵御。

    唯有化身為風,和光同塵,方可以不受其害。

    青袍人袍袖飄飄,冷若御風,任凌沖霄勁力如何洶涌而至,都是一沾既走。

    好似一只青色蝴蝶,隨風飛舞。

    可兩人縱使一剛一柔,卻不脫道家真意,出手任性自然,脫出呆板的武學套路。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1:57 AM

第二十二章 暴風雨中的蝴蝶



    沈煉在旁邊目不轉楮,欣賞當世兩位武可入道的江湖高手之間的戰斗,實是獲益良多。

    他神魂之強,更在兩人之上,可以出竅夜游。

    純以神遇,不以目視,更可以直觀感受到兩人交手的強弱。

    飄風不終日,驟雨不終朝,本是自然道理。

    可凌沖霄功力之精純,舉手抬足間,皆有虎豹財狼的力氣,正如高山之流瀑,力量雄渾,且看不到衰減。

    青袍人久守必失,若不快速反擊,將會陷入凌沖霄的節奏,到時如陷入蛛網的蝴蝶,不得解脫。

    沈煉的目光一直在青袍人身上,他的靈覺提升到一種極限,可以清晰感受到青袍人的精神,在這交手當中不斷攀升。

    這得益于青袍人在大漠和沙暴斗爭中,培養出那種高手氣質,能在逆境中爆發。

    尤其是經過一番生死磨練後,更讓青袍人洗盡鉛華。

    青袍人的背部開始生出一只如老鼠大小的氣袋,內髒發出雷鳴般的鼓蕩~聲音。

    沈煉能夠感受到青袍人內氣運行,奔涌不休。

    本來傳入青袍人琵琶骨的兩根大鐵鉤,轟然一下迸開,好似兩輪新月,雙殺凌沖霄而去。

    這兩根鐵鉤,飛速轉動。

    沈煉集中精神,眉心祖竅現出白色毫光,好似多了一只眼楮。

    他仿佛神魂出竅,又似乎沒有出竅。

    精神不斷延伸,外面的世界變成了銀白色。兩只鐵鉤在他的感知下,速度越來越慢,他可以清晰看到上面殘留的血跡,雖然被染成了銀白,顏色深淺還是有所不同。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青袍人真正進入一種從未達到過的狀態,他的精神不斷攀升,好似要觸及到九天孤寂的明月。

    那明月也很孤獨,也很寂寞。

    酒醒常在花前坐,酒醉還來月下眠。

    青袍人好似一只喝醉的蝴蝶,踉踉蹌蹌,顛顛倒倒,好似浪濤。

    這身法乃是他潛入大漠後,集一身武學之大成的殺招。縱然武功蓋世,也得被他這身法欺近,難以避開,最後死在他手上。

    又喚作‘暴風雨中的蝴蝶’。

    高手相爭本來勝負決于毫厘之間,出現打幾天幾夜的情況不太現實。

    可是兩人卻不同,凌沖霄破開‘玄關一竅’到了道家降白~虎的境界,無論是體力還是內氣,皆可以說深不見底。玄妙異常,難以述盡。

    而青袍人也打通了任督二脈,體內周天,自成循環,一時半會間,以他游而不擊的打法,其實也可以支撐很長時間。

    只不過青袍人卻知道,如此一來,他精神一久,必然露出破綻,甚至到最後連用出‘滅神劍’的機會都沒有。

    正因為他直視自身和凌沖霄之間的強弱,才沒有盲目樂觀。

    在內氣走通任督二脈時,將深陷琵琶骨的鐵鉤震飛,青袍人心神終于進入一個妙不可測的境地。

    身體似蝶飛舞,全身上下的精氣,都好似集中到了一點。

    邁著玄妙的步伐,跌跌撞撞,好似隨時要被凌沖霄澎湃勁力擊中,粉身碎骨。

    那兩枚鐵鉤到了凌沖霄面前,只見到凌沖霄口吐春雷,一道白氣,轟然撞開鐵鉤,竟而令其斷成兩截。

    沈煉心中震動,實在沒有想到人力,可以到達這種程度。

    這兩人還不算仙家中人,他想到了自己神魂出竅,可以凝結月光,化出虛幻身體,若是能夠由虛變實,那豈不是可聚可散,神通妙用,才是真正仙家手段。

    即使江湖中人手段再厲害,又怎麼能傷害有質無形的神魂。

    同時他修煉《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其實算上前任,也才不過兩年出頭,就有了比凌沖霄和青袍人還厲害的神魂,那麼這本功法,恐怕來歷也不容小覷。

    因為他知道若是凌沖霄真有神魂出竅的手段,以他的年齡和見識,只怕早就可以修成神通了,不至于要和青袍人肉搏。

    想到這里,兩人交手帶來的震撼,已經不再強烈。

    可是場中的形勢,並不會因為沈煉的思慮,而有所改變。

    凌沖霄的掌法,不是任何一種精神玄奧的武學,而是江湖中最常見的長江三疊浪。

    只是他武學之高,在江湖中也難尋對手,這長江三疊浪,在他手中化腐朽為神奇,前浪未盡,後浪已經推了上來,一浪更比一浪高,看不到休止。

    雖然兩人距離始終只有五步不到,可是青袍人未到達凌沖霄跟前,卻走了十幾步。

    西天再遠,都有到達雷音之時。

    何況這點距離。

    青袍人靠的越近,所受壓力越大。

    到了一步之遙,雙肩抖動,好似蝴蝶振翅而飛,要反抗風暴,奮盡最後一絲精神。

    他伸出右手,化成劍指,凌厲鋒銳。

    以他的武功,一招劍指,已經不亞于真實的精鐵長劍。

    這一劍無跡可尋,好似羚羊掛角,難以避開。

    凌沖霄本來前沖的一掌,正要被青袍人點中掌心勞宮穴。

    一旦如此,青袍人凌厲劍氣,將順勢而入,至少廢掉他手臂經脈,令他半身不遂。

    可是凌沖霄這一掌到了半路,手臂居然軟了下來,好似靈蛇扭動,輕輕一擺,竟然避開劍指,纏繞上了青袍人的手腕。

    青袍人以‘暴風雨中的蝴蝶’的厲害身法欺近凌沖霄身旁,自然是孤注一擲,絕不可能就此退縮。

    他雙目居然爆出青光,眼神好似一盞陡然點燃的青燈。

    雙眼流出鮮血,青光卻照到凌沖霄的身上。

    好似一陣陰風撲出來,凌沖霄本來靈動~欲飛的眉毛,忽地僵硬。

    沈煉看得出此時青袍人竟然不惜神魂重創,都要換來一個讓凌沖霄停剎那的機會。

    勝負機會已然出現,青袍人絕不會錯失良機。

    他的左手轟然一掌,好似早就準備好了,順勢而為。

    這一拳又叫做‘火中取栗’。

    好似目標在火里,所以不得不以快如閃電的掌法,迅速取對方要害。

    練成這掌法,須得想象自己手上好似著了火一般,絲毫不得猶疑,有進無退。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1:58 AM

第二十三章 寂寞繁華



    沈煉幾乎不忍接著看下去,青袍人太過凶歷,凌沖霄怕是要輸了。

    可是在這千鈞一發之時,凌沖霄的小腹突然向內毫無預兆的凹陷下去,好似一張薄薄的紙。

    似青袍人這等高手,一舉手一抬足,皆如尺量,對于勝負時機掐的極為準確。

    可是無論如何他也沒有想到,凌沖霄本來中了一記‘滅神劍’,即使他武功再高,在這轉瞬間,依舊不可能還能反應他這手‘火中取栗’。

    掌勁破空,手掌卻未實質接觸到凌沖霄的身體。

    刁鑽毒辣的勁力,若泥牛入海,全無聲息。

    沈煉突然聞到一股子香味,一種特別的香味,有絲絲香甜,令人神清氣爽。

    凌沖霄青眉變得血紅,凝結出細密的血珠。

    香味便是從這些血珠散發出來,這是由于他的精血一下子猛然凝聚,陡然爆發,以至于‘降白~虎’的境界,都沒能夠將精氣完全鎖住。

    足見凌沖霄,將要迸發出的力量有多麼強大。

    但見得凌沖霄,另外一只手,化掌為拳,好似一只大槍桿子,迎風一抖,伸得筆直。

    這一下變故之快,讓沈煉都毫無心理準備,實是想不到本來難分難解的二人,突然就分出了勝負,還是如此出人意料。

    青袍人如紙鳶般落入大殿之外,雨水之中。

    如過去無數次青袍人殺別人那樣,這一次青袍人也不活了。

    他的眼楮被鮮血充滿,面容沒有驚懼,仍是最後一次出招之前的神態,自負且帶有一絲欣然。

    但這些都無法改變一件事實,他輸了,輸的徹徹底底。

    一縷青煙從青袍人身體冉冉升起,在雨水中漂浮,還有絲絲血氣,參雜其中,即使暴雨也沖刷不干淨。

    一聲木魚敲擊,好似晨鐘暮鼓,發人深省。

    那清越勝過金石的木魚聲,震散了青煙,最後歸于青袍人身軀之中,再無異狀。

    沈煉沒有嘆息,沒有同情,只是有些說不來的滋味。

    他在想如果人生可以重來,青袍人還會繼續他走過的路麼。

    視人命如草芥,既是不珍惜別人的生命,也是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因為輕視,故不能長久。

    有暖流到了他身體中,沈煉只覺得四肢百骸隨著暖流急速流過,微微發熱,再反應過來,他已經可以站起來了。

    凌沖霄的青眉,已經變成了血眉,但這並不能讓他看著有多凶歷,反而有種在修羅血海中,靜心參道的高人神采。

    如地藏居惡鬼之中,靜謐慈悲。

    尤其是凌沖霄本來就是禿頂,更像是某位得道高僧了。

    沈煉忍不住一笑。

    他的目光落在凌沖霄光頭上,凌沖霄當然察覺。

    拍了拍沈煉的額頭,輕聲哼唱道︰「光頭光頭,下雨不愁,人有雨傘,我有光頭。小孩,你不可以對大人不禮貌哦。」

    「額,我可不是小孩子,而且你唱歌真的不好聽。」沈煉突然很認真說道。

    「小孩子都不喜歡說自己是小孩子。」凌沖霄微笑道。

    沈煉想不到凌沖霄還有這種惡趣味,直到發現他的眼神,依舊落在雨中,落在青袍人屍體上,才覺得他只是想發泄下情緒而已。

    畢竟青袍人還是他師弟,有了多年一起學藝的經歷。

    青袍人無情,凌沖霄卻不是,沈煉突然懂了青袍人和凌沖霄的區別。

    青袍人‘舍道之外,再無他物’,反而讓自己變得辣手無情,六親不認,過于偏激。

    凌沖霄卻仍舊把自己當做人,有喜怒哀樂,有愛恨情仇。

    說不上誰的性格,更適合求道,因為凌沖霄雖然活著,也不算得道,但凌沖霄一定可親許多。

    ******

    青袍人失蹤的消息很快就傳到沈家老爺子耳中,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沒有誰比沈家老爺子更加明白這道理。

    所以得到這消息的同時,沈家立即處于戒嚴狀態。

    更讓老人不安心的是,在衙門派人通知這消息的同時,還順口問候了沈煉。

    令他覺得有些奇怪,他是做事無巨細的人,心知這其中定然還有別的意思。

    只是他怎麼也想不到沈煉甩開了他安排派去監視的人,然後就去通過知州,見到了青袍人。

    碩知州派人傳話,便是為了試探沈老爺子是否知道這件事,反正沈煉在大牢隨著青袍人一起消失的事情,他絕不會主動承認。

    至于現在沈煉是生是死,碩知州也不知道,唯一希望的便是,沈煉是通過他進入大牢,不要傳給沈家知曉。

    這件事碩知州擔心了許久,直到過了一天,才聽到沈煉安然回到沈家的消息。

    碩知州這才放心下來,唯一想不到的便是,青袍人到底怎麼樣,他知道沈煉也知道答案,卻苦于沒有機會去詢問。

    直到三天後,碩知州才找到一個機會。

    那便是沈老爺子突然將城中最大的一家客店——同福客棧交給了沈煉管理。

    信號很明確,沈老爺子要培養沈煉做沈家的繼承人了。

    此事還得從那日說起,沈家全部戒嚴,到了傍晚,白日出去祭拜母親的沈煉,安然回來,倒是讓沈青山和沈老爺子放寬了心。

    同時跟著沈煉回來的,還有沈家幾名暗中盯著沈煉的護衛。

    他本來暗自跟著沈煉,卻跟丟了,以為要受到重罰,最後一邊分出一人回去通報消息,一邊試著去伽藍寺那里尋找沈煉。

    倒也真讓他們在那山上尋到了沈煉,當時沈煉已經淋成了落湯雞。

    旁人跟著一位僧人,面皮白淨,帶著沈煉在山路上走著。

    等他們走到沈煉跟前,那僧人看也不看他們,竟然裊裊去了。

    那下雨天,山路陡滑,僧人卻好似不受影響,如履平地,一路奔馳,很快就消失不見。

    也有護衛好奇,問沈煉那僧人來路。

    沈煉但笑不語,沒有回答,只是跟他們回到了沈家去。

    同樣沈煉回到沈家卻說青袍人死了,十分篤定,至于再多的話,即使沈老爺子也問不出來。

    倒是沈煉主動答應向沈老爺子要求管理一間客店,老人並不小氣,況且沈煉既然願意涉足商業,確實是遂了他的心意。

    故而將城中最大的一家百年老店,同福客棧給沈煉掌管。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1:59 AM

第二十四章 青玄


    客棧人來人往,向來是紅塵深處。

    沈老爺子同意沈煉從客棧做起,也是因為這地方龍蛇混雜,極鍛煉人情世故。

    子夜,

    明月,

    梧桐。

    梧桐上沒有鳳凰,卻有月亮。

    天上一輪殘月,梧桐粗~壯的枝干上卻是一輪滿月。

    這不是滿月,而是人的腦袋。

    這人的腦袋上光潔無比,盛滿月光,故而像是滿月。

    他旁邊還有一個人,一個少年。

    微風吹來,少年略顯單薄的身子,有些許搖擺,可是雙~腿卻扎根枝干中一般,立地生根。

    風搖影動,如若青竹。

    最後沈煉一口氣吐出,跟著白煙裊裊,徐長濃郁。

    等沈煉這口氣噴出,凌沖霄方才說道︰

    「這門氣功乃是我門中祖師昔年尋仙偶的,叫做神足經,乃是江湖上最精妙的功夫之一,他所練便是此功。」

    沈煉此前已經得了青袍人的口訣傳授,依法修習。

    神足經的‘足’不是指的腳,而是神完氣足的足。

    ‘他自狠來他自惡,我自一口真氣足’。

    這門氣功的口訣極為易懂,可卻極難練成,只因為此功第一步就要人心無妄念,方能感應到自先天帶來的一點真氣。

    說來簡單,可是世間能‘入定’且心無妄念的人,又有幾個。

    即使多年修行的高僧大德,也不是說‘入定’便能‘入定’。

    這對沈煉而言,卻不是什麼難事。

    依法修行,調整呼吸節奏,無思無相,處清風明月中。

    縱然凌沖霄知道沈煉是良才美質,仍舊不得不承認他是天才。

    沈煉知道自己不是天才,只是因為《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的緣故。

    他入定境,依法修行,感悟那一縷真氣,操縱起來,循著經脈溫養,當真是如臂指使,輕易至極。

    他的身體不算太好,經脈滯澀,可是憑借他對真氣的精微操控,竟然在第一次修煉當中,就將‘手少陰心經’的穴~道打通一小半。

    凌沖霄不知道沈煉進境,只看他這一口氣,徐長無比,便清楚沈煉實是不世出的武學奇才。

    沈煉聽到凌沖霄的話,有些好奇,道︰「還不知道你們的門派,到底叫什麼?」

    凌沖霄淡淡道︰「既然你問了,我也不妨告訴你昔年我門中祖師本是書生,科舉失意,心如死灰,後來想通了,便去訪道長生,仙道常在世外,等閑人如何見得到,某一年,祖師聽得海外有疑似仙家人物出沒,揚帆出海,遇上一場暴雨。

    祖師僥幸大難不死,抓~住一塊船板,隨浪沉浮,後來流落到一個沙灘上。

    那沙灘卻屬于一座島,島嶼面積十分大。

    中間有一座山,煙霧繚繞。

    祖師見得那山雄偉,在岸邊休整一日後,便朝那山走去,到了山腳,卻見到一面倚天絕壁,上面赫然刻著‘青玄’二字。

    那絕壁峭滑如鏡,也不知道兩個字是怎麼刻上去的。

    每個字一筆一劃,皆有十數丈長,五六尺寬,渾然天成,毫無斧鑿痕跡。

    祖師當時就心想,若不是仙家手段,怎能有如此奇觀。

    祖師沿著山走了進去,那山太大,里面又是密林重重,祖師竟而迷失了方向,靠著林總野果充饑,僥幸沒遇到毒蛇猛獸。」

    「可是後來,祖師遇到了仙人,仙人送了他秘籍?」沈煉笑著問道。

    這實是以前看老了的套路。

    「哪有那麼簡單。祖師後來在林中隱隱聽到陣陣牧笛聲,心想終于能看到其他的人。他在林中迷路太久,甚至連進來時那面倚天絕壁都找不到了。

    也不敢多想,遇上神仙,只求能夠從林中走出來。

    那晚月光很好,林中卻很冷,祖師雖然練了點粗淺的皮毛功夫,也還沒到寒暑不侵的地步。

    聽得牧笛聲,便往聲音來源處走去。

    笛聲所吹的曲子很古怪,不是祖師聽過的任何一首曲子,舒緩低沉,還帶著點點飄渺。

    祖師循著笛聲走了不知道多久。

    只是他越走越奇,祖師雖然沒計算他走了多少路,料來兩三里還是有的,可那笛聲依舊不遠不近,與起先聽到時,沒有太多區別。

    似乎他在走,笛聲源頭也在移動一邊。

    後來他聞到一股子幽香,那是梅花香味,沒幾步路,他果然看見了兩旁的樹木,逐漸被一株株梅樹取代。

    前面出現了一條青色碎石子鋪就的小路,蜿蜒曲折。

    而笛聲也漸漸清越起來,仿佛在戲弄清風,充滿天趣。

    祖師踏入了那條小路,月光撲在青石路上,清輝四濺,好似一渠清水。

    暗香入鼻,之前的疲乏也消減許多。

    這次沒到盞茶功夫,祖師就看到了一株尤其粗~壯的梅樹,橫在路中間,也不知這株老梅活了多少歲,枝干光禿禿的,只有點點梅花,如疏疏落落的星辰。

    等靠的近了,祖師才發現那株梅樹的主干上,竟然寫著一首詩。」

    「什麼詩詞?」沈煉也分外好奇了,這故事倒是比那些尋常仙俠小說,有趣得多。

    詭異的牧笛聲,幽深的梅林,還有刻在梅林上的詩。

    「這首詩的確很飄渺。」

    凌沖霄眼中映著深沉的月光,悠然吟道︰「

    地肺重陽子,呼為王害瘋。

    來時長日月,去後任西東。

    相伴雲和水,為鄰虛與空。

    一靈真性在,不與眾心同。」

    「相伴雲和水,為鄰虛與空」,沈煉聽到這句,不免有些驚訝,倒不是為這句詩的飄渺,而是因為他以前就見過這句詩。

    記得那年他閑來無事,翻到重陽真人的詩集讀過這首詩,而這句最為深刻。

    他前段時間看書的時候,沒發現這世上出現過王重陽或者全真教,所以覺得有些奇怪。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1:59 AM

第二十五章 有間客棧



    凌沖霄見到沈煉神情似乎有些奇怪,說道︰「怎麼,難道你還聽過這首詩詞不成?」

    「似乎聽過,這首詩是不是一個姓王的道人所作?」

    「這倒不不太清楚,當時祖師只見到那首詩下方還刻有一行小字,上面寫著‘故人藏花已去,其字猶存,余心若季子乎’,落款卻是一個‘李’字。

    祖師當時心想,這上面的詩當是一位名叫藏花之人所留,後面落款那個‘李’卻當是藏花的某位故人,至于季子有何典故,祖師卻絲毫摸不著頭緒。

    祖師正暗自疑惑,卻突然在梅花香中聞到一股腥風,當時他回頭一看,立刻手足酸~軟,原來背後正是一只吊楮白額虎。

    自來雲從龍,風從虎,那只大蟲眼楮上~翹,額頭上有白色花紋。

    正自盯著祖師,猛然一撲。

    祖師嚇得往後一退,隨後便驚愕不已,卻是那大蟲沒有撲到他身上,而是頓在半空中,好似有一只無形的繩子給他吊在空中。

    那時候祖師只聽到一聲清脆的童音,道︰「你是何人,怎生來到此地?」

    祖師看到那大蟲從空中緩緩降落到另外一邊,一個女~童子不知何時坐在虎背上,扎著總角,手上按著一根碧綠色的竹笛。

    那女~童看著不過六七歲,皮膚仿佛透明,露出的一截皓腕,賽過霜雪,遠遠看著好似清冷的夜月。說起話又和成~人無異,手持牧笛。

    祖師奇道︰‘適才便是你在吹奏牧笛麼?」

    ‘原來不過是誤入山中的俗人,算了,等會再跟你計較’

    隨後在西北方向的天空,突然有數十道紅線迫近。

    而這紅線中似乎有人,陰惻惻道︰‘李清水今天定要把你再送入輪回中去。’

    女~童望著紅線,淡淡掃了祖師一眼,坐下的吊楮白額虎便自生出一朵黑雲,往著空中紅線出現的地方而去。

    那夜西北方一直有轟鳴的破空聲,還有許許多多的五彩光芒,幾十道紅線交叉縱橫。

    直到天色將曉,方才消失不見。

    祖師所在的梅林中,還有一座石屋,他等到天亮都沒有見到女~童回來,卻從石屋中找到一幅畫像,三本經書,以及一個木魚。

    至于後來祖師沒等到那女~童,就帶著從石屋拿出的東西走出去,他沒往西北而走,走的是東南方向。那座山也不知有多大,祖師又走了十幾天才到得東南方向的海邊,後來在海邊小心翼翼修行其中一本功法,待有所成,才結木為筏,返回陸地。」

    說到這里,凌沖霄微微笑道︰「現在你該知道這神足功的來歷了吧。」

    沈煉輕聲道︰「看來神足經便是其中一本秘籍了?那木魚就是你身上這個?」

    「你猜得不錯,那三本經書一本叫做‘明玉功’,一本叫做‘神足經’,兩者有相通之處,但論威力,卻是明玉功更加可怕,兩者都資質要求都很高,只是唯一不同的便是,明玉功雖然威力更大,卻是不全。他總以為師父偏心,卻不1清楚師父知道他性情偏激,若是修煉明玉功,因其不全,非要強行修煉,害了自己,所以才傳給他完善的神足經。

    而我天資確實比他高一些,師父總希望我能補全這門功夫,將來傳給門人。

    這些年來,我確實有所領悟,靠著這門武功到了道家‘降白~虎’的境界,得以保住青春,但要說補全這門曠世絕學,也非我所能了。

    我為此浪費太多光陰,因此也不打算傳給你‘明玉功’,以免耽誤了你的前途。

    而且依據我這些年的經驗,‘明玉功’雖然精微深奧,卻根本脫胎于‘神足經’,皆是玄門正宗。

    若是你能將神足經修煉到極深處,當能收獲不淺,有望長生之路。」

    沈煉聽了凌沖霄說了這麼多,卻是突然想起,‘神足經’似乎他以前在某個版本的金庸小說中見過,又看過一本《浪跡在武俠世界的道士》,里面主角似乎也創過一門叫做‘神足經’的武功。

    只可惜這本小說他雖然極為喜歡,卻也只看了三卷而已。

    本來等到完本再看,卻沒有機會了。

    他隱約覺得,冥冥中這里面會不會有什麼聯系,只是小說家言,要是能合上他如今境遇,那也未免太過不可思議。

    小說畢竟是小說,他經歷的卻是一段真實的異界之旅。

    「第三本經書,莫非便是‘滅神劍經’。」

    沈煉緩緩說道。

    「的確不錯,此劍威力巨大,已經不是江湖武學,類似仙家妙法,只是門中自祖師以來,修煉此術者,皆不得好死,所以後來才禁止門人修習。他既然將其傳給了你,一來卻是不想讓這門厲害的絕世劍術失傳,二來也未必有什麼好心。」

    凌沖霄冷冷笑道,這世上最了解青袍人的就是他,只不過經歷青袍人這段事後,凌沖霄已經懶得重振門派,沈煉既然有緣,將功夫傳給他便是,也算是不至于斷了傳承。

    「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我並不怕這些。」沈煉如此回道,在他看來練滅神劍的人,之所以會死于非命,皆是自身神魂不強,還依賴此術,屢破強敵,神魂受創嚴重,即使可以休養恢復,卻一次又一次,留下後患,以至于越來越偏激,最後不是毀滅世界,便是毀滅自己。

    青袍人那樣的性情,一半是自身的緣故,還有一半或許跟滅神劍也有一定原因。

    他修行此術只是為了護身,絕不能沉迷好勇斗狠當中,欲修其行,先修其心,若是連自己的內心都不能駕馭,一味放縱,非是長生久視之道。

    如此一連三日的夜晚,凌沖霄都對沈煉關于修行的關隘,做出解釋。

    最後留下一紙書信,飄然而去,也不說沈煉到哪里才能再找到他。

    這天清晨,正是沈煉手上客棧重新開張的時候,沒有盛大的儀式。

    原來‘同福客棧’四個字,已經被換成了‘有間客棧’。

    只見右邊門柱上貼著︰「有雅客時常惠顧」。

    而左邊門柱貼著︰「間文棧總是歡迎」。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2:00 PM

第二十六章 玄明司



“你不是說是同福客棧麼?怎麼名字不對。”客棧外面卻是駐足著兩個人,一個人沈煉認識,那就是青州府的碩知州。

此刻他一身常服,正滿頭疑惑。

而發話之人,身著玄色衣服,眼睛晶亮漆黑,左額一縷長發垂下,遮住部分面孔,神容冷冽,看著三十歲許。

碩知州道:“定不會錯,或許是剛改了名字,咱們進去,問問便知道了。”

這人冷聲道:“你們這些家伙,個個都屍位素餐,連這點小事都搞不清楚。”

碩知州只能尷尬賠笑,心中罵道:你也不過是玄明司的鷹犬,天子的走狗而已,神氣什麼。

他心中雖然這樣大罵,卻不敢真的出口,論品級對方跟他平起平坐,更是天子用來監督百官的犬牙,又從京城出來,還是不要得罪為好。

碩知州人如其名,只想安安分分做個蛀蟲,把這幾年任期安安穩穩度過,撈足后半生享受的財物,才是他的目標,至于封侯拜相,他這等三甲出身的進士,根本就沒想過。

這位玄明司的令使,乃是從京城出發,前來提走青袍人的,只是不知是何緣故,青袍人此事雖然報了上去,也公函回復了州府,可玄明司派出令使的時間,卻給耽誤了幾日,以至于現在才到。

沈煉作為最后見到青袍人的人,又安然無恙回到沈家,青袍人卻消失無蹤,玄明司的令使自然要找沈煉問個明白。

只是沈家到底在當地極有聲望,公然派人去將沈煉帶入衙門,會給人一種官府和沈家對立的錯誤信息,碩知州是官場的老油子,當然不會吃飽了沒事找事。

他分得清利害,好說歹勸,才讓這位令使到客棧來尋人。

而且玄明司的令使似乎也沒有大張旗鼓的意思,只是對青袍人這在刑部和玄明司都留下名頭的江洋大盜十分在意。

玄明司里的人,其實和江湖也有千絲萬縷的關系,這位令使本身就是某個江湖門派出身,這次來找青袍人既是公事,更是私事,畢竟他也知道青袍人的來歷,對青袍人的滅神劍和神足經,要說是沒有想法,那才是假的。

沈煉雖然是客棧的名義上的主人,可是迎來送往還是交予吳管事打理。

對于沈煉將這百年老店名字改了,吳管事也是心疼不已,畢竟縱然沈家家大業大,可是這種傳承百年的老店,其價值遠不僅僅如此,而是代表一種家業傳承,亦是一種富貴久遠的象征。

只是沈家老爺子卻是極有魄力的人,吩咐過客棧中的人事都得由沈煉決斷,無須告知他。

即使地契等,也全都在沈煉那里。

這里實實在在是沈煉私人的地方,縱然吳管事有心勸告,面對沈煉慣來淡然的微笑,說出了口又如何。

居廟堂之高不在一城一地之得失,處江湖之遠不在一分一毫里算計。

客棧有三層樓,沈煉在最高的一層,這里暫不對外開放。

客棧靠著街道,又是城中最繁華的地段之一,可謂紅塵深處,對面的建筑也不會將陽光擋住,落了一片在靠窗的沈煉身上,說不出的安詳適意。

自從穿越而來,沈煉第一次好生感受這世界的真實生活。

不同于現代社會的燈紅酒綠,以及各種各樣的社交媒體工具,人與人的交流,更多是面對面。

周圍的街坊鄰居,不但沒有因為沈煉出身富貴,更覺得他高不可攀,反而因為一些沈煉身世的傳聞,對他更多是充滿同情。

三天里,許多為‘有間客棧’開業,幫了些或多或少的小忙。畢竟沈煉是私生子,又出了沈家,盡管掌了這麼家百年老店,在普通人眼中怎麼看都像是被趕出去的。

這些事情,都如飲水,冷暖自知。

腳步聲叨擾了沈煉的沉思,這是吳管事的腳步聲,還有兩個外人。

沈煉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甚至有些吃驚,因為兩個人中,有一個也身懷武功,看來還不低。

因為這人的足音很輕,若不是沈煉本身就很特別,幾乎就將他忽略過去。

敲門聲響起。

沈煉負手而立,身子依舊朝著窗外,背對房門,說道:“進來。”

“少爺,有貴客找你。”

吳管事認出碩知州時,也差點被嚇了一跳,沒想到府尊大人,今天也會來,雖然鐵打的沈家,流水的知州。

可是畢竟名義上,這位才是青州府最具權勢的人,他只是沈家一個下人,面對對方,壓力還是很大的。

只是對方不願聲張,不然論理說,沈煉還是該親自下樓迎接,免得失了禮數。

沈煉轉過身來,對吳管事揮手道:“你先下下去。”

吳管事想要說幾句,卻被沈煉眼神頂了回去,只好乖乖離開。

說來也怪,沈煉年紀很小,待人從不嚴厲,吳管事也不太怕他,可是一旦沈煉有什麼吩咐,他都會下意識聽從,即使事后覺得不對,去

找沈煉,看到對方一如既往淡然處事的神態后,竟然什麼話都難以再說出來。

沈煉的目光先落在碩知州身上,然后才矚目玄明司的令使。

對方玄衣帶劍,眉宇間隱然有股血煞之氣撲面沖來,令沈煉有點不舒服。

碩知州見到沈煉,道:“沈煉小友別來無恙,上次的事情還沒來得及多謝你,這位是京城玄明司的孟寒大人,他有事想要找你詢問一下。”

他這話說得極有技巧,意思是上次沈煉的人情,他還記著,這次不是來找麻煩的,只是找他問點事。

至于什麼事,你當是清楚。

同時點名孟寒來歷,希望沈煉分出輕重。

畢竟碩知州跟沈煉打過交道,知道這孩子雖然年紀不大,可卻不能以等閑視之。

當然若是沈煉是等閑人物,也未必能讓他欠下人情。

孟寒第一眼見到沈煉,都不由得心中暗贊一聲,沒想到青州府這偏僻地方,還能出個如此少年。

不過也僅此而已,他冷冷道:“小子,你把楊軒那廝的事情給我交代一下。”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2:00 PM

第二十七章 不堪一擊



    楊軒便是青袍人的本名,沈煉當然已經從凌沖霄口中知道。

    而這人能一口道出青袍人的真實名字,足見朝廷的玄明司情報消息,著實做得不差。

    「這位大人我是犯人麼,還是你的下屬?」沈煉緊緊盯著這位玄明司的令使孟寒,雖然他年紀小了許多,還很面嫩,可是這目光竟然讓孟寒有些受不了。

    不自覺退了一步。

    他這一步退了,倒是讓碩知州吃了一驚。

    忍不住低呼一聲。

    這房間安靜,此時有聲,不亞于靜室落針,有耳皆聞。

    孟寒聽到這驚呼,才反應過啦,燥紅了臉,好似鐵烙過一般。

    他入玄明司之前,乃是江湖中赤陽門中的弟子,一等一的大門派。

    赤陽門乃是在本朝太祖未發跡之前,便追隨了,可謂有從龍之功,故而門中受了不少敕封。

    在江湖和朝堂中,皆有超然地位。

    孟寒在其中學藝,也是佼佼者,再入玄明司,也很快受到重用,心氣何等高傲。

    若是這事給傳了出去,叫江湖同道,司中同僚知曉,可如何見得人。

    沈煉以前也是開過診所的人,見慣了各種人物,孟寒此時的心理,他如何不知。

    只是這種人你越是軟弱,人越加覺得你可欺,又不似碩知州可以曉以利害。

    故而他有意展示自己強橫的一面。

    畢竟青袍人遺留的功法,在江湖中足以掀開腥風血雨。

    莫說是他得到了,便是沒得到滅神劍和神足功,外人也不會相信。

    孟寒只是第一個人,絕不是最後一個。

    沈煉搬出沈家,也存在不要給沈家帶太多麻煩的緣故。

    畢竟威德未立,人無所懼,找麻煩的人,絕不會少。

    孟寒退這一步,便把自己逼上了一個極端,他怎麼能對一個小孩子露怯。

    孟寒眼中厲色一閃而過,聲音卻極度平靜道︰「你把青袍人的事情說清楚,我不為難你。」

    任誰也聽得出,他是在極度壓抑憤怒。

    沈煉一無所懼,說道︰「不說又如何?」

    「你倒是不否認,黃口小兒,不吃點苦頭,看來是不肯說了。」

    「沈煉又不是什麼大事,說說有什麼,大人不會刁難你的。」碩知州勸道。

    「玄明司的事情,還輪不到你們地方官指手畫腳。」孟寒橫了碩知州一眼。

    碩知州按住怒氣,大家同殿為臣,他還是科舉出身,也就玄明司這些人,自高自大,將他們這些地方官當做豬狗一般。

    沈煉笑著說道︰「我的事也用不著孟大人你來指手畫腳。」

    「好小子。」

    孟寒心中如何震怒,本也不會真跟個小兒計較,只是沈煉一而再再而三激怒他,怒火再也忍不住。

    抽~出身上佩劍,真力注入其中,那百煉鋼打造的鐵劍,好似燒紅了一般,隱隱有赤紅之色。

    赤陽門內功至剛至陽,故而門中弟子,名字中多帶有寒、冰、陰、冷等字樣,讓門人時時想起自己名字的意義,戒驕戒躁。

    只是孟寒此刻名字中那點寒氣,如何鎮得住心中的怒火,真氣含怒而發,一定要給沈煉教訓。

    他猛然出劍,人在近處,身與劍合,往前一送。

    這一招本叫‘有口難開’,試圖讓沈煉閉嘴,一劍點喉而去。

    到底孟寒還存有一點理智,想到這一劍他雖然留了力,沈煉也免不了幾月難以進食開口。

    他閉了嘴,又如何好詢問青袍人的事情。

    故而劍尖往下一遞。

    沈煉好似全無反應,可是孟寒的劍卻已然停住,只見到一道青光閃過,沈煉手上不知何時多了把青木做的劍,點在孟寒的列缺穴上。

    此穴在人體前臂橈側緣,橈骨睫突上方,腕橫紋上一寸五分,當肱橈肌與拇長展肌腱之間,直接關聯任脈。

    沈煉這一劍倒是不快,可是角度和時機卻極準,後發而先至。

    以沈煉微薄的內氣,本事制不住孟寒,只是這一劍又不是內氣的功勞,而是蘊含沈煉神魂培育的滅神劍意,送入孟寒體內。

    自來都是神與氣合,沈煉這一劍,攻在列缺穴,順勢而入,傷了孟寒神意,那內氣登時錯亂,又因列缺穴一時閉住,更發不調。

    孟寒心中驚怒交加,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沈煉還能勝過他。

    他心神錯亂,兀自不知,停頓一下,又往前撞去。

    只是卻沒發現,自己連面前景物都看不清。

    沈煉那劍順勢而下,輕輕一撥,孟寒好似高速運行中,被撥了一下。

    沈煉毫不費力,竟然讓孟寒飛了起來,撞開窗戶,從三樓掉下去。

    那二樓恰好有木制陽台,孟寒砸到護欄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好在這護欄質量還不錯,沒給孟寒一下子砸碎,只是斷了。

    沈煉伸出頭看著孟寒掛在窗戶上,淡不可察揮了一劍,陰風拂過,孟寒好似當頭被澆了一盆冰水,陰寒刺骨,立即靠在護欄上暈了過去。

    不片刻,碩知州和沈煉到了二樓,驅走看熱鬧的食客。

    沈煉看著歪歪斜斜的護欄,嘆了一句,道︰「府尊大人,孟大人損壞小店的東西,賠償你們官府給報銷不?」

    碩知州看著孟寒下場分外覺得解氣,又聽了沈煉的話,忍不住笑起來,最後才道︰「你說你,干的都是什麼事,玄明司的人,是那麼好惹?」

    沈煉悠悠道︰「不好惹,這不也惹了,且就當一場風雨而已。」

    「你學了江湖異術,自是想走就走,就不考慮下沈家?」碩知州哪里還不知曉,沈煉怕是學了厲害本事,多半還是跟青袍人有關。

    他雖知江湖,卻不知武學和道術的細節,因此沒覺得沈煉擊敗了孟寒,是何等駭人。

    而沈煉年歲又那麼小,傳出去,也不知會讓多少江湖高手,面皮掃地,感嘆白活幾十年。

    「事到臨頭,哪里能計較那麼多,我和大人不同,你計較利害,我卻只懂舍取。」

    ‘舍’在前,‘取’在後。

    有舍有取,方為天道。

    有舍無取,有取無舍,皆非天道。

    「沈家有你,不知幸或是不幸,我也算讀過多年書,記得聖賢說過‘世上無不忠不孝的神仙’,料來也不是全無道理,希望你能聽下一點。」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2:01 PM

第二十八章 修行本末



    碩知州所言,沈煉一點都不奇怪,可惜他生在紅旗下,長在新中國。

    孝可能還有幾分,忠卻半分沒有。

    對著碩知州灑然一笑,卻不言語。

    此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懶得掰扯。

    等碩知州喚人將孟寒帶回州府衙門,已然過了晌午。

    孟寒其實半道上已經醒了,卻受不了此等屈辱,以及別人看他的目光,只得裝暈到底。

    同時客棧內外,暗中觀察的江湖有心人,卻不得不心中對沈煉做出新的判斷。

    畢竟孟寒在江湖上也不是浪得虛名,雖然比不上同為朝廷效力的那位天下第一捕頭楊英,卻也不是一般人物。

    沈煉牛刀小試,心下欣然,也懶得管客棧瑣事,徑自出門而去。

    青州府城大也不大,小也不小,可以觀者,難有一二。

    沈煉行走紅塵,不著雜念,落在外人眼中,自然是神思不屬,可是任他街上車馬往來,障礙多多,沈煉卻沒被撞到、絆倒、推到。

    「是沈煉麼?」

    這聲音實在陌生,可能叫出沈煉名字,當是相熟人物。

    沈煉轉頭望去,只見到一個身體富態的中年男子,正看著他。

    沈煉略微思索,便想起此人,不正是大舅母的娘家兄弟徐弘,算來也是親戚。

    只不過徐氏向來不喜歡他,所以徐弘也只是在沈煉幼年見過幾次。

    按理說徐弘當是認不出沈煉來才對,除非對方早就關注他。

    當然很快沈煉就推翻了這個猜測,徐弘身旁是個青衣小婢,沈煉沒有認錯的話,那是大舅沈青石院子里的人。

    具體姓名他不知曉,卻知道是見過的。

    徐弘笑道︰「聽說你今天客棧開張,怎地還有閑情出來逛?」

    沈煉微微側身,既不親近,也不可以冷漠,說道︰「些許小事,何足掛心,也沒聽過徐叔叔會因為新開一家典當鋪,會去打理一切。」

    「哈哈,你小子,可比幾年前有趣多了,那時候見人都不搭理,難得見一次,不如到我家坐坐。」徐弘從小婢那里,知道街上這風度翩翩的少年便是沈煉,心中一動。

    原來上次那遭殃的五通神,不正是在沈家吃了虧,他今天問了他妹妹徐氏,除了沈煉有些蹊蹺外,別無其他人有干系。

    此前徐弘已經聽說沈煉客店開張,也只是派人送了禮,畢竟是長輩,這點小事犯不著親自去。

    況且相比沈家家產,一家客棧,即使是百年老店,也真是算不上什麼,連沈青山都覺得不算什麼大事。

    等他從沈家離開,準備改日找沈煉試探一下,正好那小婢也得了徐氏吩咐,出來到沈家商鋪拿點京城煙水齋新進來的胭脂,讓徐弘心中一動,準備帶點回去,安慰下自家娘子。

    徐弘在青州長大,出門沒有那麼大排場,在街上閑逛,順便調戲下這清秀的小婢。

    那小婢不是家生子,倒是有點志氣,哪里肯逢迎,正不知如何是好,正好瞥見了沈煉。

    說來沈煉,真可謂是沈家二十歲以下女子,除去沈若曦外的夢中情人了,畢竟沈煉為人清淡如仙,長得又是風神秀徹。

    如此小郎君,當人令人見之欣喜。

    就是那小婢,平日也和其他姐妹以沈煉打趣,希望有朝一日,飛上枝頭。

    況且有沈煉在,徐弘也不會太過放肆。

    沈煉對著小婢微微頷首,這倒是他自現代的習慣,遇到認識的人,要打下招呼,畢竟他心中倒沒有什麼階級尊卑,平等貴賤之別。

    只是這微微頷首,卻讓這小婢女,激動不已,心想表少爺居然還記得我,料來他們只見過一面,還是人群中一撇,就給沈煉記住。

    不禁又是欣喜,又是激動。

    這要是回去給姐妹們說一下,還不得讓人羨慕死。

    如此一來,徐弘之前的調戲,對她而言又算不得什麼了。

    沈煉沒有他心通,當然不知曉婢女的心思。若是婢女知道沈煉有過目不忘的能耐,怕也不會那麼歡喜。

    沈煉管不到小婢少女心思,卻從徐弘身上感受到一種很不舒服的氣息,心中奇怪。

    說道︰「左右閑來無事,去徐叔叔家坐坐也無妨。」

    他終于想起,上次沈若曦夢中那個妖孽,徐弘身上的氣息,跟那妖孽仿佛有關。

    「那等我買了胭脂,咱們就回去,要知道你們沈家雖然比咱徐家有財,可是三代才知吃穿,咱們老徐家的飲食,又不是你們沈家可以比的。」

    徐弘禁不住自得一句。

    同時他請沈煉,卻是想起,徐氏說過,沈家這些時日,除了沈煉之外,就沒有其他人回來過,沈若曦病好那夜,據說還叫了沈煉名字。

    別人聽了,只當是小孩子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可是徐弘和徐氏卻知道沈若曦生病,是因為邪神緣故,做的夢,也多半不是普通的夢,沈若曦叫出沈煉名字,定然有些蹊蹺在其中。

    本來今天沈煉客棧開張,徐弘還暫時不想去找他,沒想到卻在大街上遇上,可不是有緣麼。

    豈不知徐弘想從沈煉這知道到底誰傷了五通神,沈煉更想知道那個沈若曦夢中的邪祟來歷。

    畢竟沈煉雖然有了滅神劍經,于修道一途,仍舊沒有頭緒。

    神足經只是讓他修煉出內氣,有些超越常人的肉~身力量,卻算不上證道長生的根本大~法。

    即使此功按照凌沖霄的故事,跟什麼青玄山的仙家有關系,但其本質仍舊是江湖功法。

    凌沖霄門中那麼多人,都沒聽說誰靠這個長生問道。

    修行有本有末,無論是《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或者《滅神劍經》,沈煉都缺乏本質的了解,這些凌沖霄更加解答不了,或者也未必願意對他解惑釋疑。

    那邪祟能潛入人夢,施展邪法,說不得能有更多關于修行的信息。

    沈煉既然從徐弘這里,窺到絲絲蹤跡,當然不會放過這機會。

    兩人陰差陽錯,一拍即合。

    只可惜那小婢買了胭脂水粉後,便不得不回去沈家,好生不舍。

    沈煉不通風情,可辜負了少女情思,隨著徐弘到了沈家。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2:02 PM

本帖最後由 a23-terry 於 2016-11-5 12:02 PM 編輯

第二十九章 我心他向

     徐家的宅第比沈家看起來要闊氣點,只是門前鎮宅的石獅子,頗見斑駁。

    步入其中,少見草木,更無流水假山,只餘下富麗堂皇二字,沈煉心中無端生出一股子燥氣。

    他面色平靜,絲毫不顯露於外。

    徐家發跡較早,院落佔地極廣,卻沒有什麼匠心獨運的精妙建築,一如尋常富貴人家。

    越是走進徐家深處,沈煉愈發煩躁,反覆著空氣中瀰漫著各種人心波瀾詭譎的念頭,如潮濕的瘴氣,不斷侵襲他。

    其實這也是因為他久習《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凝神定心,心中少有雜念,故而在徐家著充滿邪氣的地方,愈發敏感。

    況且常人不懂收束念頭,心猿意馬,貪慾俱全,縱使被邪神侵擾,亦不會有太多感覺。

    眼前是一座花廳,沈煉靜靜坐著,東南方向,他似乎能夠看到陣陣黑煙吞吐。

    這並非實質上的黑煙,而是他對徐家邪異氣息的感覺,於心中幻化出黑煙情景。

    其實人的眼睛所看到的東西,都是經過大腦的處理,方才成為眼中的事物,與實際上的事物,仍舊有些微不同之處。

    真實的世界,遠比眼中所見,耳中所聞,複雜萬千,縱然仙佛亦看不得全。

    況且若是這些信息全都湧入心中,那就太過龐大,不堪其負。

    以心觀物,固然不全,卻可以從獨特的角度,獲得相應的信息。

    徐弘攜著一位三十歲不到的美婦人,進入花廳。

    那婦人水蛇腰,削肩膀,皮膚白膩,面目含春,一雙眼睛,好似春水,本來七分的姿色,也因此能多打上一分。

    美婦見到沈煉這俊俏的小郎君,忍不住美目泛起漣漪。

    「可讓小煉久等,這卻要怪你家嬸嬸,聽說你要來,可是梳妝打扮了良久,我說小煉是自家人,無需這般,他卻說,正因是自家人,才更加不能怠慢。」徐弘口中這麼說,卻面露得色,任誰娶了這麼漂亮的老婆,都會忍不住得意。

    此時他也下意識忽略五通神的事情。

    眼中紅粉款款而來,暗香侵襲,沈煉心中沒有半分享受,愈發煩惡,只是因為閻氏身上的那種邪異,比之徐弘尤勝。

    沈煉不疾不徐應付著徐弘夫婦,愈發篤定那日的邪祟就在徐家家中。

    後來沈煉忽然問一句,「徐叔叔家確實闊大,剛才入門而來,讓我也不禁大開眼界,只是我適才發現,東南邊卻好似沒有什麼人居住,安靜得很。」

    東南邊正是他剛才所感,心中幻化場景,黑氣集聚最濃厚之處,好似藏著什麼怪物。

    那裡莫說無人聲,連鳥語也無,更沒有什麼飛鳥經過,僅僅露出一角屋簷,看著像是廟宇。

    閻氏漂亮的臉蛋褪去紅潤,多了些蒼白,徐弘亦似乎有點吃驚,同時心中暗道:沈煉這小子入山修道了兩年,雖然年紀還小,難道也修出什麼道行,竟然發現了那瘟神的所在。

    他越發相信沈煉跟那瘟神在沈家受傷有關,只是沈煉又太小,縱然當了兩年道士,也未必有那麼大的神通,能夠降服那魔頭。

    說不準沈煉還有別人幫忙,徐弘決定還得再試探多一點,若是沈煉背後真有高人,為家中除去大害,那就再好不過。

    「只是家中太大,人口太少,東南邊就荒廢了而已,小煉好奇,等吃了飯可以去看。」

    徐弘笑道。

    閻氏卻不自覺緊張抓住徐弘的手,額頭有點冷淡,細密如米粒。

    沈煉到底沒有主動去那裡,徐弘也是好生招待了沈煉。

    他沒有吹大氣,徐家的飲食,的確不錯。

    同樣一道菜,不同的刀工,不同的火候,以及食材的鮮美,用料是否適宜,都會影響最終的口感。

    但說這道嫩牛肉,便是只取牛身上最鮮美的一部分,又以特別的手法,滌去血腥,火候亦恰到好處,多一分則口感略硬,少一分卻嫌太生。

    入口即化,有餘香饒舌。

    沈煉縱然前世今生,都嘗過不少美食,亦有些讚歎。

    好菜自是不止一道。

    閻氏說道:「小煉吃飯怎麼還帶著劍,不覺得累贅?」

    卻是她看見沈煉腰間掛著一口兩尺不到的小劍,劍鞘呈青色,倒沒有什麼紋路,看著很新。

    徐弘其實早也注意到,故而讓閻氏詢問。

    「其實這是木頭做的。」沈煉將劍解下來,拔出劍刃,果然是把木劍,還有絲絲檀香。

    閻氏掩口笑道:「小煉這麼大了,還用玩具。」

    「君子佩劍,小侄效仿前賢而已。」沈煉灑然之餘,說話又風度徐宜,配上他稚嫩清秀的面容,卻讓閻氏仍不住笑了起來。

    「我的小心肝,有什麼好笑的。」尖銳的男子聲音響起,卻令廳內,陡然一冷,好似溫度降低了不少。

    一個面容俊美的年輕書生走了進來,卻讓閻氏花容失色。

    徐弘也陡然驚愕,沒想到這瘟神,會在這時候來。

    那年輕男子,倨傲無比,直接攬住閻氏的細腰,踢開徐弘,大馬金刀坐在桌上,哪裡像個書生,活脫脫土匪一枚。

    如此驟然變故,沈煉不驚不恐,心中煩惡,卻到了鼎盛處。

    「你可能不知道,我很討厭,吃飯的時候,有人來打攪。」沈煉平靜對著年輕男子說道。

    至於徐弘躺在地上的哀嚎,閻氏驚恐的神情,都對他造不成半分影響。

    當初夢中交手,難說勝敗,畢竟沈煉當初的優勢很大。

    此時方才真正面對,這個邪祟,沈煉感受到的不是自年輕男子身上爆出的壓力,而是煩惡。

    這人身上的氣息,太讓他討厭了。

    按理說修行人應當清淨凝心,不然雜念,免得陷入慾望、虛妄,不可自拔。

    年輕男子的精神很是強大,卻充滿惡欲,身上不時散發出紛亂的惡念。

    沈煉甚至不明白,這人為何到現在沒有精神錯亂,明明六根不淨,還能保持自我,沒有被那些雜亂的慾念,弄得崩潰。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2:03 PM

第三十章 眼中神

     沈煉的手中還握著自己削就的檀木劍,絲絲檀香,令人心神寧定。

    卻驅除不了那絲煩躁,好似夏日炎炎,縱有涼冰,也不能完全消彌暑氣。

    年輕男子一隻手在閻氏身上肆意遊走,弄得對方嬌~喘吁吁,紅潮泛起。忽然年輕男子似乎加重了手上力道,十分粗暴,弄得閻氏嬌痛一聲,如怨如訴。

    「你師從何人,上次傷了我,還沒跟你算賬。」年輕男子眼角似乎有些黑紋,更增邪魅。

    「你的廢話太多了。」

    木劍一挑,好似一潑風雨,倏忽而至。

    沈煉的劍術無人所教,這木劍攻來,雖然劍影重重,卻看不出什麼殺傷力。

    好似小孩雜耍,沒有半分煊赫。

    落在年輕男子眼中,卻有不同,那劍尖抖動,好似無數光點。

    每一個光點都很明淨、純粹。

    沈煉的眼神黯淡了一分,光點卻齊齊亮了一分。

    外人看不見光點,唯獨年輕男子能看見。

    這是沈煉魂力以『滅神劍』的方式外放,有著一種神秘特別的威力,撲殺活人生魂,不似武學招式,也不似內家真氣,更不能開碑裂石,但對年輕男子來說,比這些都要可怕。

    世人皆有魂魄,心中所念、所思,若是深刻,變成了念頭,寄託於某種意象或是事物上,聚沙成土,那就成了神靈或者魔頭。

    究其本質年輕男子,便是接受了世人貪慾所化的念頭,方才有些靈異,故而雖不清淨,卻也自我猶存。

    同樣沈煉對他煩躁,他心中那就是暴躁了。

    沈煉不著雜念,精神純淨。

    他身上的邪異氣場,隱隱受到克制。

    他只記得許多年前同樣有個人,給他這樣的感覺。

    那是一個凡人,也是一個書生,卻念頭剛正,氣魄凝聚。

    破了他們五兄弟的廟,砸碎了金身,令他們流落在外,最後還是靠蠱惑徐弘,才逐漸恢復。

    沈煉這一劍虛浮,若是給江湖武學大家瞧見,不值一哂,可是也有可取之處,那就是節奏極好。

    高手之爭,瞬息萬變,並不是說你的招式更加精妙,就可以克敵制勝,縱橫天下。

    就好像一招簡單的蒼松迎客,雖然舞起來,都是猶若清風拂過山澗的蒼松,一劍之下,劍勢成弧。

    但若是出得快,敵手早有預料,窺見你破綻,抓~住漏洞。

    因一出全力,便難以改變方向,那就注定失敗。

    若是出劍太慢,自己留有餘地,卻容易被敵手驚雷一擊,將你劍勢擊潰,一旦落入下風,便把『蒼松迎客』變成了『引狼入室』。

    沈煉這一招無名無姓,隨手所刺,沒有如何精微奧妙的變化,卻勝在劍尖抖動,劍影重重,令人難分虛實,卻又留有一分餘地,好似隨時可以從四方上下發動攻擊。

    年輕男子將閻氏一拉擋在面前,令那劍勢罩住閻氏身子。

    他是邪神,沒有禮義廉恥,更無道德仁義,只為自身。

    那木劍破空,吱吱作響,如若金石激出清越短促的音調。

    劍尖將將要刺中閻氏峰巒起伏的地方,卻忽然頓住。

    年輕男子邪魅一笑,那手冒著黑氣,如揮琵琶,條條黑線,延伸出去,想要將沈煉捆綁住。

    劍尖上的光點,好似道道流星,陣陣急雨。

    風雨如晦,不可加也。

    雖是木劍,那劍上,寒意森森,卻令閻氏心驚膽顫,一下子竟而暈了過去。

    這些光點不是朝閻氏而去,卻當空折轉,撞上了年輕男子如會琵琶弦般的黑氣,這些都是人心貪慾所化的念頭,稍微一點,就可以讓常人精神錯亂,做出種種瘋癲舉措。

    光點好似淨化一切的聖光,落在黑氣上,便如雪融冰消。

    年輕男子心道:這小子,精神好純淨,要是吞了他。

    一念及此,他不禁貪慾大盛,似這般純淨的魂力,他還是首次遇到。不同於當年那個人的念頭陽剛,好似烈日,充滿浩然正氣。

    沈煉念頭只是純淨,魂力強盛,吞噬之後,還可以省去許多煉化的功夫。

    要是這好處他獨得,本事自然大漲。

    他有心獨吞好處,便沒有通知四位同在廟中修行的兄弟。

    大堂瀰漫起猶若實質的黑霧,黑霧中一隻長著兩條長長獠牙,口鼻碩大的豬頭出現。

    沈煉看得分明,這就是一頭長滿猶如鋼針般長毛的野豬,獠牙未退。

    年輕男子本是山中一頭野豬,卻又跟那些同族不同,在那蒼茫的山中,糟蹋了不少靈物,竟而開了慧。

    後來遇到其餘四個兄弟,發現了某位修煉神道的修士,遺留的洞府,學了點吸取人心雜念的法門,竟而壯大神魂,有了點點神通。

    先是在山村中,裝神弄鬼,獲取了些許愚夫愚婦的信仰,吞噬那些人想要發財,想要不勞而獲的貪慾邪念,瞭解人類的社會。

    五通神的名聲,也由此傳開。

    五個瘟神,本是動物,念頭也是純淨,只因摻雜了不少邪念,才成了邪神。

    又因有人不知好歹,立下五通神廟,又給五個傢伙,壯大修為的機會。

    許是他們所在地方,久已神靈不顯,幾個瘟神有因為掌握了點託夢的本事,愈發靈異。

    吸取人心雜念,也有了人性,更加懂得蠱惑人心。

    到底是邪念生神,行~事肆無忌憚,這位年輕男子更是幻化人類,禍害了不少良家婦女,終於招來一位行~事剛正的書生。

    五個邪神終是畜牲,用慣了神通後,反而忘了自己是什麼。

    惑亂人心的邪法,遇上書生剛正的浩然正氣,竟然被完全壓制,一點使不出來,最後都被砸碎了神像,負傷而去。

    唯有年輕男子傷勢最輕,恢復得相對快,才能出來禍害徐家。

    五通神中,也以年輕男子這只野豬修煉的傢伙,最為淫~邪,又心思最多。

    才會又打上沈若曦的主意,想要通過沈家,擴大更多信徒,助他修煉。

    那黑霧中,野豬跛著腿朝沈煉撲了過去。

    沈煉按劍而立,紋風不動,好似成了雕塑。

    忽然出現了兩個沈煉,一個手上有劍,靜止不動,一個飄然而出,足不點地。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2:03 PM

第三十一章 暗香浮動月黃昏

     不動的沈煉目光呆滯,毫無靈動,可面目清晰,毫毛可見。

    飄然的沈煉,卻身形模糊,隱隱約約。

    此刻時近黃昏,點點夕陽照進來。

    屋內的黑氣,凡人肉~眼是看不見的。

    徐弘躲在旁邊,抓著樑柱,瑟瑟發抖,只看見沈煉面前,出現另外一個沈煉,在絲絲夕陽包裹下,好似透明。

    那檀木淡淡香氣傳來,配著夕陽如煙,如詩如畫。

    忽地有風聲響動,沈煉向那隻碩大的野黑豬撲殺過去,手中無劍,心中劍意凜然。

    此時沈煉忽然陷入一種空靈的境界,本來滅神劍,乃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以神魂為刃,攻擊別人生魂。

    好似狹路相逢,短兵交接。

    生死之間,各安天命,頗具亡命徒氣息。

    故而青袍人每用一次滅神劍,都得修養良久,畢竟他傷害別人多少,自己也被傷害多少。

    乃是自家魂力和人相互抵消。

    只是沈煉此刻心思凝練到了極處,豁然出竅,本要直接撲殺那野豬生魂。

    卻突然間,心中的躁惡盡去,無憂無慮。

    又陷入第一次出竅,那種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心境。

    那尊手捧如意的先天神祇無明而來,忽地變成了沈煉,絲絲檀香,混著陽光。鑽入沈煉神魂中,雖然灼熱,卻沒有火氣。

    一尊明月冉冉升起,夕陽恰好落盡最後一絲餘暉,此所謂黃昏。

    亦是陰陽交融的時刻,沈煉忽然領悟到《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中定神的意思。

    以神寧定,磨絕世之鋒銳,心念所致,便是神兵利器,即使斬落鐵石,自身也分毫不損。

    他步入以往觀想神祇,一念不生的狀態,忽略了夕陽以及月華對神魂的傷害,渾然一體。

    面目更加生動,一下子撲過去,那野豬一聲哀嚎。

    沈煉已復神魂歸竅。

    徐弘看到一隻野豬落在地上,雙眼泛白,眼見是不活了。

    他心中已經猜測到這只野豬,就是那隻瘟神,想到閻氏居然是被這麼個東西蹂~躪,禁不住噁心想吐。

    沈煉瞧見這野豬,皮毛黑亮,根根豎立,卻沒有尋常野豬那種腥臭味。心想:這東西也算是精怪,不知它的肉,怎麼樣。

    想到以前聽聞那些神魔志怪,這種東西的肉,都是滋補元氣的好東西。

    他修煉神足經,煉精化氣,身體又正是發育的時候,正需要補益。

    等閻氏醒轉,徐弘也把五通神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有些驚慌地說道:「等會他的同夥來了可怎麼辦?」

    雖然沈煉擊斃了這個野豬幻化的五通神,可還有四個傢伙,徐弘怕沈煉以寡敵眾,怕是要吃虧。

    此時黃昏未去,月華浮動,沈煉渾似璞玉,周身如照煙雲,配上他斬妖除魔的行徑,當真是神仙下凡,不外乎如是而已。

    徐弘一話即出,便覺得說錯了,怕是惹到沈煉心情不快,像是沈煉不行似的。

    他這番心情轉折,不過瞬間。

    隨即補口道:「當然有小煉你在這裡,這些妖孽根本不住為懼。」

    沈煉當然不會糾纏這些旁枝末節,淡然一笑道:「不等他們來,我自己去找。」

    他既然挑下這只野豬,就更不怕其餘四個,此時心氣極壯,正鋒銳意氣,不可抵擋。

    沈煉逕自出門,月光披灑身上,襯得那衣袍,好似染上銀色羽毛,風姿佳妙,令人傾倒。

    未足頓飯功夫,那徐家東南處,供奉的廟宇,便聽到或是殺豬般的叫聲,或是馬兒被抽打的悲鳴。

    盞茶功夫才消停下來,等徐弘派下人去查看,下人回道,裡面沒有響動,卻是沈煉小少爺,叫他派幾個有力氣的人去抬一下東西。

    等徐弘帶著人過去,原來那廟中得到塑像,都東倒西歪,沈煉見得徐弘到來,指著地上一頭豬和一隻馬說道:「這馬和豬以及先前那頭豬,麻煩徐叔叔讓人抬回客棧,也請你把今天做菜的廚子借我使喚幾天?」

    徐弘喜道:「哪還用借,這廚子就送給你了。」

    閻氏拉著徐弘,低聲道:「加起來也才三個,還有兩個哪去了?」

    她卻說的是五通神的屍體,只看到三個,應該還有兩個。

    徐弘心中一驚,打蛇不死反受其害,這得問清楚。

    他道:「賢侄不知還有兩個怪物,在哪裡,我一併給你抬回去。」

    「還有兩個怪物,長了翅膀,卻讓跑了。」沈煉也覺得可惜。

    只是他目前可沒有飛行的手段,神魂出竅,也不可能飛行絕跡,瞬息千里,更不敢離開自己肉~身太遠。

    說到底他雖然如今錘煉神魂,十分強大,可在這閻浮世界,他的神魂還需要肉~身這個殼保護著,方能安然許多。

    「要不你在我家多呆幾天,別怪你徐叔叔膽小,實在是這種東西,我實在怕得慌。」徐弘面露苦色,要是兩個怪物回來報復,若無沈煉,那可如何是好。

    「現在天色已晚,我先回客棧了,徐叔叔記得明天把東西給我送回來,可不要讓我看見缺胳膊缺腿啥的。」沈煉根本沒答應徐弘,把那把檀木劍重新系好,走了出去。

    徐弘想要攔住,卻被沈煉氣勢所攝,竟而不敢動。

    任由沈煉出去,晚風拂面而來。

    沈煉禁不住心中情之所至,悠然唱到:「獨上高樓望八都,墨雲散盡月輪孤。茫茫天地人無數,幾個男兒是丈夫?」

    他此時未上高樓,心氣之高,卻已經遮雲蓋月,那豪情一起,又豈是高樓可以比擬。

    一句『茫茫天地人無數,幾個男兒是丈夫』,當真極盡辛辣,令徐弘面色羞慚。

    ******

    有間客棧已經掛起了燈籠,今天第一天開張,吳管事在油燈下一行一行看著賬簿,忍不住嘆口氣道:「這百年老店的名字,還是不該改,今天來居住的客人,可是不多啊。」

    畢竟沈家也不是財神,況且這家店是給了沈煉,許多沈家的其他掌櫃,在沈家基業最終花落誰家之前,都不會輕易表態,更不會主動去給沈煉招攬生意。

    雖然收了些禮,卻並不貴重,足見人心背向。

    這時候沈煉已經進了店門,來到吳管事身邊,掃了賬簿一眼,微微笑道:「今天吳伯辛苦了。」

    吳管家失笑道:「我說煉少爺,今天客人這麼少,老僕就是想辛苦一下都不行。」

    「是麼,大概明天我大舅母的哥哥徐弘要來咱們店住一段時間,你收他一人一天一千兩銀子,這樣你又輕鬆,又有錢賺,客人少點,不也沒什麼了?」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2:04 PM

第三十二章 從來修行難

     「煉少爺你可別開玩笑了,那徐老爺自家在城中有的是宅院,哪裡回來咱們客棧住,還要一人一千兩銀子一天,除非他瘋了。」吳伯嘀咕道,沈煉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太疏懶,還喜歡開些玩笑。

    「你放心,明天他一定會來,我困了,先回房間去,也別讓人來打擾我。」沈煉揮一揮手,往樓上而去。

    他居住在天字一號房間,不過卻自己把房間名字改成——『總統套房』,滿足一下惡趣味。

    推開窗戶,明月東昇,徘徊鬥牛。

    沈煉於略顯硬實的床榻上,盤膝而坐。

    緩緩閉上眼皮,心中寂寞無表。

    天高不算高,人心第一高。

    古人云胸有山川之險,心有城府之深。

    以人心不可度量,故而方有無限可能。

    閉上雙眼時,眼前是一片漆黑,彷彿來到一片無星無月的太空,不知四方上下,亦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沈煉的五感逐漸消失,外面的噪蟬蟲鳴,風吹草動,都變得若有若無,直到消失無蹤影。

    只因心無雜念,故能無慾則剛。

    那月光似水銀瀉地,不要錢的灑來,照出沈煉肉~身的影子。

    他心中一動,那月光好似被一個容器盛放。

    不斷凝聚。

    先是銀白色一團凝聚的光球,不斷吸收月光,變得淡黃。

    光球逐漸變小,猶如豌豆,漸漸飄向了一盞銅燈,經過燈芯之上,倏忽之間,滿室通明。

    這盞銅燈鴻雁佇立、回首銜魚的造型,雁頸與燈體以子母口相接,魚身與雁頸、腹腔中空相通。

    腹腔中裝滿水,這樣燈火的油煙將會順著雁頸流到腹腔水中,令房中沒有那麼大的油煙味,空氣自然清新潔淨。

    此燈當然不是這世界的產物,而是沈煉仿造的『漢雁魚銅燈』。

    吳管事只覺得此燈精巧,卻識不得此燈妙處。

    沈煉猛然睜開眼睛,如豆光點消失不見,他的眼神清亮如許,好似星辰。

    燈火生出的油煙,又循環到了水中,沒有污染外界,這便是禪!

    是沈煉用以警醒自身。

    如今他的精神外放,已經能夠凝聚月光,生出火焰,點燃一盞燈,威力不大,卻意義深遠。

    因為這已經不是武,而是法術。

    沈煉心想:要是放在過去看到的網文中,自己這算不算成了魔法學徒,能夠放出一級火球術的縮略版。

    想到這,免不了莞爾一笑。

    因為他還修煉了神足經,算是法武雙修了。

    一縷清風,吹動燈火,吹動沈煉的衣襟,沈煉被清風拂面而來,忍不住起身,望著明月。

    縱然千般法術,萬般神通,他也只願如這輪明月,亙古長存。

    ******

    春去秋來,時光飛逝。

    沈煉這具身體已經長到了十五歲,清清秀秀,如玉如煙,每次出行,便是滿城女子,爭相圍觀。

    若是沈煉還如從前般病弱,真要在這世間傳出個『看殺沈煉』的名頭出來。

    那徐弘本身就貪生怕死,沈煉一走,他第二天就趕來,即使沈煉開了天價,他也要住在沈煉的『有間客棧』中,免得剩下兩個妖孽回來報復。

    外人皆不知徐弘犯了什麼失心瘋,唯有徐家少數人明白,卻因為徐弘告誡,不敢外傳。

    唯有沈煉的大舅母徐氏,得徐弘說了前因後果,因此每逢年節,待沈煉越發的好,甚至有些恭敬,令向來見慣大夫人刻薄的下人,稱奇不已,只道沈煉少爺不顯山露水,卻手段高明。

    住了半年有餘,再無餘下兩個五福神的消息,徐弘才回到自己家中。

    只不過徐弘這番作怪的舉措,倒讓青州城的人好奇起來,加上沈煉偶爾一些發明,奇思妙用,如那『雁魚銅燈』,被人發現好處,反而讓『有間客棧』名聲大噪。

    縱然房錢漲了又漲,也擋不住過往商旅,以及一些附近好奇士人的熱情。

    這又是吳管事所料未及,從一開始的慘淡,到現在的火爆,當真讓他生出幸福的煩惱,因為沈煉說過,每個月的利益,可分他半成,對他而言,已然是蔚為可觀了。

    唯有沈煉淡然如故,輕視千金。

    白日裡練武練氣,夜間熬煉精神,一意清修。

    雖在紅塵,卻不受困擾。

    那神足經入手容易,但要練到極高深處,卻極為艱難,縱然如青袍人的天資,也是三十年後,生死絕境中,方才一舉打破最後的任督二脈。

    就算是沈煉精神強大,可以比常人修煉更長的時間,不覺疲累,又能精細入微的操縱內氣運行,到現在也才把其餘經脈貫通,卻遲遲破不開任督二脈。

    而且自半年前,沈煉任憑如何修煉《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神魂都沒有強大哪怕半分,也只能陰魂或者黃昏、或者陰天、或者夜晚出遊。

    若是白日,那太陽真火,當真是熾烈傷人,若是出竅而行,光天化日之下,他撐不了多久。

    青州城處於西北,雖不如大漠苦寒,冬天也難捱得緊。

    連下了三日大雪,城裡城外,俱是白茫茫一片。

    客棧雖然點起爐火,仍舊驅走不了寒意。

    沈煉亦在樓下大廳,畢竟修行遇到瓶頸,他就除了每日必須的功課外,便再不去想它,免得生出執念。

    這也是前些時日,他心中急迫,強行修煉《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時,想要突破境界,心意煩躁,比之當初見到五通邪神時尤甚。

    若非那日吳管事向他通報本月賬目,引得他不耐煩,大發雷霆,嚇得吳管事當即暈過去,令他驚覺,自身性情出現了變化,恐怕還在沉溺修煉,最後即使不走火入魔,多半也會走上青袍人當初那偏激的道路。

    因此沈煉更加警醒自身,他一直認為前任沒有經驗,沒人指導,獨自在深山修行,所以才最後走火入魔,起初還告誡自己,不要步入前任後塵。

    沒想到他到底還是自負,以為從前看過不少仙俠網文,又得了凌沖霄一些指點,繼續獨自修行,便可以長生問道。

    若非入魔不深,恍然驚覺,莫說求道,便是保全性命,怕都是艱難。

    冷風如刀,從緊閉的大門縫隙間鑽進來,伴隨著沉悶的敲門聲。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2:05 PM

第三十三章 公子人如玉


    門是虛掩著的,為的是擋住外面的風雪,而不是為了擋住客人。

    大門的縫隙逐漸擴大,伴隨著令大廳溫度陡降一分的如刀冷風,出現的先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腳。

    如果冷風進來,令在大廳的人感到冷,那麼這只腳就能令人心熱了。

    所有人但不包括沈煉在內,都屏住了呼吸。

    因為另一隻腳也進來了,上面沒有鞋子,露出光華纖秀的玉~足。

    可想而知,這雙腳的主人必定是從外面進來的,是從冷冽的冰雪上走過來的,但是上面沒有任何疤痕,任何凍瘡,潔白如羊脂白玉,皇宮琉璃。

    有這麼一雙腳的主人,只消不是太過難看,相信便有數之不盡的男人為之著迷。

    沒有人會相信這雙腳的主人會是男的,當然事實上這雙腳的主人,也的確不是男的,如眾人所想,進來的是一位女人,一個遠比眾人想像,還要風情萬種的女人。

    自冰天雪地而來,她穿著一身紅色的紗衣,抱著一個用灰色布條抱著的包裹。

    包裹很長,看形狀,像是一根棍子,或者是一把劍,更或者是一把刀。

    女人穿的衣服很少,卻沒露出太多地方,況且她最引人注意的還是那雙腳,美麗得情願讓人被它踩死。

    「煉哥兒,這雙~腿老子他~媽~的能玩上一年。」說話的是青竹幫的安仁傑,年紀二十多歲。

    當然安仁傑還有一個身份,那就是青竹幫幫主安萬里的獨生子。

    沈煉得了青袍人武學不是稀罕事,連凌沖霄都親口承認過。

    稀罕的是,在過去那麼長時間裡,無數想要從沈煉身上獲得青袍人武學的江湖高手,或出乎意料的來了一次青州城就走了。

    最開始所有人都三緘其口,其中許多更是江湖中成名的人物。

    但無一例外,所有人都對沈煉稱讚有家,打心底裡服氣。

    江湖人多是無法無天之輩,即使高明如凌沖霄,也很少受到生平所有交過手的人稱讚。

    大多是打不過,只要留下一條命,就再練十年,又來討教。

    沈煉卻不同,他算上虛歲,也未成年,實是沒到公認學武最黃金的年齡,那是二十歲到三十歲。

    可是即使如此,這些江湖高手,都沒人在沈煉手上走過一招。

    更令人絕望的,那就是沈煉用的是一把檀木劍。

    能擊敗這些高手,憑藉的是實實在在的本事。

    至於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知道沈煉用的是檀木劍,那是因為大半年前,春暖花開的時候,金刀王在城外伽藍寺親自約了沈煉。

    到金刀王這個年紀,已經不是為了爭雄鬥狠,而是為了進步。

    財富、美女甚至權勢,他都品嚐過,也都已經放下。

    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對武道的探索。

    可他還是敗了,生平第一次敗得那麼徹底。

    這一戰造成的轟動,絕不亞於昔年凌沖霄連下四十州府中四十位高手的傳奇。

    因為沈煉更年輕,而且他只用了一劍。

    況且當年那四十城的高手,也未必有一個及得上今時今日的金刀王。

    正因為如此,沈煉的名聲在江湖很大,他雖然未曾行走江湖,卻也是被列為不可招惹的人物。

    青袍人殺了許多人,依舊有許多人想要招惹他。

    沈煉沒殺過人,到現在卻沒有多少人願意來招惹他。

    可見令人畏懼的絕不僅僅是你有多凶狠,還有別的緣故。

    安仁傑生在青竹幫,卻比沈煉更像是紈袴。

    當他發現『有間客棧』中比家裡生活更舒適的時候,連家也不回了。

    用他的話來講,與住進『天字房』相比,他家簡直是狗窩了,當然這句話絕沒有被他老子安萬里聽到,不然他現在還未必能坐在這裡。

    甚至徐弘若不是心疼那一人一天一千兩銀子,都未必會肯走。

    徐弘也曾向沈煉講價,沈煉卻笑吟吟說這是對他的特價,不能改。

    「要是我就絕不會玩這雙~腿。」沈煉低聲說了一句,安仁傑卻來不及聽見。

    因為這雙~腿的主人說話了,她背著手緩緩後退,關注了門,一舉一動的風情,非但無法難以言妙,卻已勾魂攝魄。

    她或許過了三十,眼睛卻明亮得很,還一種自帶天然的俏皮,實是十六七八的少女都不能比擬。

    脖頸上披著一條絲巾,遮住細膩光潔的皮膚,卻在這寒冬臘月裡,帶出一分慵懶,令人想起漫山遍野開滿花的春天。

    「誰是這裡的老闆。」她臉上還有分淡淡的笑意,猶如隔著薄紗透進來的朝陽,明媚而朦朧。

    這樣的女人實在不該出現在這個時節,她該在春暖花開的時候,在浣花溪中,悠然自得地戲水。

    「我是這裡的老闆,小娘子有什麼事,想要住店麼,只是本店已經沒有房間,若你不介意可住我的房間。」安仁傑急不可耐的竄了過去,他的輕功算不上好,這一下也動若脫兔。

    如果他當初練功的時候,有這般熱情,至少會比他老子安萬里要強很多。

    所以制約一個人進步的,從來不是天資,至少不全是天資。

    「你不是。」

    「我怎麼就不是。」安仁傑看著她的一雙赤足,突然覺得很餓,明明才吃過飯呀。

    「因為我知道這裡的老闆是玉公子,而不是朱公子。」她的聲音很好聽,卻非如黃鶯初啼的那種婉轉嬌柔。

    像是春天的溪水,撞擊在岩石上,頗為清脆。

    『玉公子』當然是沈煉,這是江湖人給取的外號。

    以沈煉君子如玉,如切如琢。

    「小娘子說笑了,在下並不姓朱,這裡沒有什麼玉公子。」安仁傑對江湖事不太熱衷,當然也不知道沈煉的外號。

    安萬里正因為知道沈煉這些事蹟,才能容許安仁傑不回家,至少這個混吃等死的兒子,總算做對了一件事。

    「我說的『朱』是豬肉的『豬』,而不是硃砂的『朱』。」女人嫣然道。

    這句話實是沒有多大聲,卻不妨礙大廳有耳朵的人都聽見。

    他們都笑起來,這次沈煉也不例外。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2:05 PM

第三十四章 辛十四娘

     安仁傑臉漲成了紫紅色,道:「你這是給臉不要臉,小爺我不客氣了。」

    「你確定要對我不客氣。」女子伸手搭在安仁傑身上,輕輕劃了一個圈,她的手也跟玉~足一般潔白,細膩的觸感,讓安仁傑如上雲端。

    然後安仁傑低下了頭,看到的不是她胸前的波瀾,而是修長秀美的腿,輕輕抬起來,好似沒有任何關節,以一個極不可思議的角度,踢中了他的小腹。

    剛才他是感覺飛上了雲端,現在他是真的飛了起來。

    離地面越來越遠,安仁傑沒有想到多少,因為他已經充滿恐懼,剎那間他已經到了最高處,可以想像從這個高度,掉下去,他絕對不會是成為一個完整的人。

    他當然落了下去,卻出乎意料沒有受傷,因為一把劍輕輕挑中了他。

    當沈煉將真氣貫注入檀木劍中時,便有千鈞力道,一撥一挑,好似大畫家作畫,從容不迫,而功力盡顯。

    安仁傑從直直下落,變成了滾到一旁,撞倒了幾處桌椅,人倒是沒事,當然再也不敢前去找事,他是紈褲子弟,卻不是呆子,知道這個女人,的確調戲不得。

    沈煉終於看清了對方娟麗的面容,實是人間少有的絕色,因為對方面龐粗看下已經是人間少有,細看下連一絲疤痕都沒有,毛孔細膩,沒有污垢,完美得猶如瓷片,精緻動人。

    平常女子,面容再怎麼美麗,都會有少許瑕疵,或是痘印,或是毛孔粗大,不耐細看,或是面容不潔,有些許污垢,但這些毛病,她一點都沒有。

    這絕不是沈煉眼睛問題,他的眼力足以察秋毫之末,離得這麼近,不會看不出來。

    而且這個女子也沒有擦粉。

    若非她練出類似道家『斬赤龍』、『降白~虎』效果的奇功,那麼就是她絕非凡類。

    「你,就是玉公子。」女子的面容依舊十分明媚,若淺淺的月光,乾淨純粹。

    她的語氣神態天真爛漫,毫不作偽。

    「我姓沈,不過你要找玉公子,大概就是我了。」

    「原來你姓沈,那他們為何又叫你玉公子,不過我從前聽說過一句詩『陌上人如玉嗎,公子世無雙』,大概便說的是你這種人,稱呼你玉公子,倒也沒錯。」

    她頗有些認真的看著沈煉,似乎對他清秀的臉,特別有興趣,眼中流出那種喜歡的意思,卻又不是花痴。

    「姑娘你又是誰,找我~幹什麼?」面對她的打量,沈煉沒有什麼尷尬,平靜地反問。

    他心中也在想女子的來路,卻沒有半分頭緒,只是敏銳的靈覺,告訴她面前女子流出一種危險的味道,卻沒有讓他過於反感。

    「我叫辛十四娘,是我父親讓我來請你做客。」

    「姑娘是從風雪裡走過來的?」沈煉忽然問道。

    「當然是,我可沒有讓雪停的本事,那也不該我管。」辛十四娘並沒有什麼高冷,卻如她表現的那樣,有些率真。

    她叫安仁傑朱公子也不是罵他,只是覺得他像豬而已。

    當然安仁傑要對她不客氣,她只好先不客氣了。

    「我大約知道了,你父親不是人,你應該也不是人。」沈煉終於確定了一件事,因為辛十四娘從風雪中而來,渾身沒有半點風雪痕跡,這已經不是武功能做到的事情。

    即使氣功練到一定程度,可以『蠅蟲不能落,一羽不能加』,但要在很長一段路中做到這種程度,那就很不容易。

    沈煉沒有發現有馬車停在附近,那就說明辛十四娘很大可能是走過來的。

    況且若是真用氣功,遮蔽風雪,那消耗也定然很大,辛十四娘不可能如現在這般神完氣足。

    剛才對安仁傑那一腿,更是沒有發現什麼內力,乃是純粹的力氣導致。

    若是尋常女子,這個身形,當不具備這般爆發力。

    由此種種,當然解釋就只有一種,她不是人,所以辛十四娘的父親更不是人。

    「我當然不是人,不過你是第一眼瞧出來的,果然很特別。」

    「我還瞧不出來,是猜的。」沈煉很是坦然,做得到就說,做不到就不要逞強,吹噓自己厲害,也沒有什麼好處。

    有多少斤量吃多少飯,這是千古以來的至理名言。

    「那你很聰明。」

    「這個我並不否認。」沈煉笑了,猶若春風拂過。

    「本月十五,家父在伽藍寺設宴款待公子,那天也是我的生日,公子可莫要空手而來。」

    佳人遠去,餘音消散。

    安仁傑摸著小腹被辛十四娘踢中的部位,似乎在回味,然後道:「煉哥,這大美人到底什麼來路,好生厲害。」

    「我都說了不是人,你沒聽到麼?」

    「不是人,難道還是女妖怪?」

    以他的習慣,若不是辛十四娘那一腳太狠,他肯定說是『仙女』而非『女妖怪』,正如他所言,他這個人向來就這麼『耿直』。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只是伽藍寺被當初凌沖霄趕走了寺中僧人,到現在還荒廢著,卻不知何時,又被這家父女給佔了,吳伯你清楚麼?」

    沈煉問到邊上的吳管事。

    「沒聽過伽藍寺被什麼人佔了,早前聽說那裡經常有奇怪的聲音,連過路的鏢局,都沒敢進去,少爺又說那小姑娘不是人,難道伽藍寺裡面真的藏著妖怪。」吳伯有些驚慌,到底辛十四娘是江湖人還好,若是妖怪之類,一定要勸沈煉別輕易犯險。

    「你說辛十四娘請我,我到底去不去?」沈煉好似在自問,好似在問身旁的人。

    「當然別去。」

    「當然去。」

    說別去的是吳管事,說去的是安仁傑。

    「算了且不去想,等到死物就知道去不去了。」

    「煉哥你要是去,把我帶上成不?」安仁傑面帶討好的笑容,就差點搖起尾巴,當然他若是有尾巴,定然搖起來了。

    「我看你是不長記性,剛才若不是我,你至少得躺上三個月。」

    「那不是有你在麼,老頭子說過,論武功,你在江湖上已經是第一流人物。」

    「帶你去可以,把你家那藏著掖著的寶貝給我。」

    「那可是老頭子的命,我要是拿出來,他會打死我的。」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2:06 PM

第三十五章 太乙道主

     青竹幫的那件寶物,自是當初青袍人奪取的那件,與仙道有關。

    沈煉雖然好奇,還不至於做出強奪的事情。

    若是見到什麼,便想要什麼,任由貪慾操縱,即使得了一時好處,也算不得長遠。

    所謂自由不是想做什麼,而是能控制自己做什麼,不為一葉障目,慾念矇蔽。

    當然若是安仁傑真的送給他,沈煉亦不會矯情。

    「看你也不敢,如今才是初十,等到十五那天再說吧,去還是不去,都還是未知之數。」沈煉微微眯上眼睛,好似在躲避門外漏進來的冷風。

    這場大雪可真不見消停。

    ******

    青州城內是一番雪景,伽藍山中又是另外一番雪景。

    青州城的雪,有足印,有車轍,有煙火氣。

    那山中卻不同,白茫一片,可謂乾乾淨淨,廖無人煙。

    辛十四娘在山中雪路上走著,那雪花似乎有靈性般,刻意避開她,或者說她好似外面有一層無形的琉璃罩。

    在這萬物凍欲折的天氣中,她光著腳丫走著,絲毫不冷。

    那雪地上竟也沒有絲毫痕跡。

    遠遠一角屋簷飛出,上面全是白雪,皚皚晶瑩,下面垂著長而銳利的冰柱,令人見之心寒。

    一株老梅,在這寒風中,傲然而立,幾許素豔,隨風散發淡淡幽香。

    辛十四娘見得這花開,很是歡喜,上前想要折下花枝,卻被一隻手抓~住。

    與她細膩柔~滑的手臂相比,這隻手當真難堪,皮膚乾癟,手臂枯瘦,與這梅樹枝幹沒啥區別。

    卻穩穩抓~住辛十四娘的手,沒有半分顫抖。

    辛十四娘抬頭道:「爹爹,你怎麼出來了。」

    「我適才入定醒來,正好心有所感,才來阻止你折花。」說話的是個老者,滿頭銀白,勝過此際飛雪,身子單薄,盡顯老態。

    「折了折唄,反正來年還會長出來,我又沒有斷它的根。」

    梅枝搖曳不定,似乎在對辛十四娘的話不滿意。

    「它有點靈性不容易,你折它一枝,便傷它一分,卻又何苦。」老者拍了拍辛十四娘的頭,牽著她走進大殿。

    這大殿空無一人,卻沒有外界傳言的荒廢景象,只是當初凌沖霄和青袍人交手的痕跡,依稀猶存,而十八座伽藍仍是存在。

    各取一個蒲團,相對而坐。

    「你見到那少年了?」老者緩緩問道。

    「見到哩,可真是漂亮,跟我們一樣漂亮。」辛十四娘咬著手指,似乎隨時要把自己若削蔥根的玉~指,一口吃掉。

    「聽說他劍術很好,你可曾試過?」

    「我看他出了一劍,內氣還沒貫通任督二脈,卻也到了關口,更厲害的是,他竟是已然有了神魂出竅的能力,有了入道的跡象。」辛十四娘看似漫不經心,說這話時,卻多了一分鄭重。

    若是沈煉聽到她這番話,也會有所震動,畢竟辛十四娘一眼就看破他的底細,而他對辛十四娘卻依舊不太瞭解。

    「人類果真得天獨厚,十數春秋,便能有此修為,還是在沒有拜入仙門的情況下。」老者微微一嘆,異物成道,當真是難。

    「兒不羨慕,做人有什麼好的,幾十上百年就塵歸塵土歸土。」辛十四娘雖然吃驚沈煉的天資,卻沒有羨慕嫉妒,她們畢竟也有人類所不及的地方。

    「咱們生來長生,求道卻難;人家生來短命,道途卻順,天道至公,得失難料。我這一生已經看得到盡頭,唯獨希望你能走上道途,那小孩道途越順,才越有可能幫到你,你可不要瞎胡鬧,開罪了人家。」老者頓了頓道。

    「他也沒多厲害,能幫我什麼,像這樣的,我能打十個。」辛十四娘盤坐叉腰,有些不服氣。

    「那小孩修的什麼安魂定性的功法,我雖然不清楚,可他練氣的功法,實實在在是當年太乙道主遊戲人間時所創,雖然不入仙道之流,卻也是青玄正統。那青玄仙門五十年開一次山門,只收十個年紀在二十以下的內門弟子。

    非得天資、機緣足夠,方可有機會列入門牆。那個凡人凌沖霄,便是錯過了上次青玄收徒****,縱然出海找到青玄仙門所在,亦沒有機會入門。縱然成了凡人所謂江湖第一高手,亦是枉然。

    其實當初要不是青玄門中的仙師,看他練過明玉功,放了他一馬,凌沖霄也活不到現在。

    還有一年,便又是青玄仙門的收徒****,這小子若去參加,以他練過的氣功跟太乙道主大有干係的緣故,加上他的天資,十有八~九能夠被選中。

    若是他一路坦途,將來成為真傳弟子,就有機會幫你青玄仙門中取得那青鳳娘娘遺留的手札,屆時你借閱一番,才有成道的希望。」

    老者娓娓道來,卻是包含了許多隱秘,甚至凌沖霄都未必知道他當初出海尋仙,後來到了青玄仙門,卻沒有機會入門的內情,乃至於他因為習練明玉功才逃過一劫,都未必知曉。

    「傳說太乙道主乃是自開天闢地以來,最有機會證就元始的大神通者,青玄仙門自認為繼承太乙道統,憑著青鳳娘娘和太乙道主的關係,為何爹爹不找他們直接去要那手札,說不準還能借此治好你的傷勢。」

    辛十四娘聽到還有這般緣由,卻生出希望,原來青鳳娘娘的手札在青玄仙門中,那是她們一族,成就最高的一位,脫去災劫,遨遊星漢大千之中。

    若得了手札,她父親的傷勢,想必大有希望治好,而非坐以待斃。

    「哪有那麼簡單,青玄門人認太乙道主,卻未必買青鳳娘娘的面子,況且咱們也不是娘娘那一支嫡傳,人家憑什麼給臉面。

    那手札對我們重要,其實對青玄可有可無,若這小子真能入門,成了真傳,用不了多大代價,就能讓我們借閱到手札。如果他入不了門,咱們在另尋他法便是。」

    「我怕爹爹等不了那麼長時間。」

    「人類為萬物靈長,修行極快,那小子真有天分,百年內便可成為真傳,而一兩百年我還是撐得住的,況且就算治好傷,也只是多活些歲月,等你若是成道,將來也有機會見到太乙道主,求他令我死而復生,又有何難。」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2:06 PM

第三十六章 因菩薩心腸,故霹靂手段

     雪不曾消停,今天的事也還未消停。

    安仁傑對著吳管事嚷嚷道:「吳老頭客棧的門也該修修了,你為你家沈少爺省那點錢幹什麼。」

    「安少爺這門可有一百年了,所用是一塊降龍木的邊角料子,價值千金都不為過,可是咱們客店的金字招牌。」吳管事得意洋洋道,這門當然不是以前留下的,而是沈老爺子因為有間客棧經營得有聲有色,才送給沈煉的。

    說是價值千金當然有些過,但的確也價值不菲。

    此木生長緩慢,木質堅韌,木面光滑細密,且不易折。強力折之,斜茬似刀,鋒利如刃。

    更難得的是,此木能散發一種淡淡的香氣,有驅趕毒蟲的效用,有此門在,許多往來客人進入客棧時,身上若是有些不乾淨的活物,大都會被驅趕走。

    安仁傑不學無術,當然不知道什麼事降龍木,卻也知道吳管事不是個無的放矢的人,看來這門的料子,還確實有那麼點點值錢。

    「這門既然如此寶貝,放在外面也不怕被人偷了。」

    「安少爺你又說笑了,青州城內誰敢偷咱們客棧的東西。」

    「好了,你們兩也別鬥嘴,門外有人倒著,吳伯你派兩個人將他抬進來。」沈煉眉頭微微皺起,麻煩事倒是會挑時候。

    他聞到了絲絲血腥氣。

    吳管事倒是見慣了沈煉這不見不聞,而能知曉身周事情的靈異,派了兩個小二,開了門,果真不遠處躺著一個人。

    兩個小二將人抬了進來,卻是個皂衣男子,約莫二十歲出頭的樣子,雙眼緊閉,顯然是暈了過去。

    渾身上下,倒是完整得很,只是衣服斬了雪,有些濕。

    將其平放在地上,沈煉又讓人打來一盆熱水。

    他輕輕摸了摸對方額頭,卻是燙得很。

    目光落在其胸腹下面,衣服弱不可察得有三個像是被針孔穿過的痕跡。

    血腥味也是從這裡傳出來。

    「好高明的暗器手法,針針落在穴位上,分毫不差,若是一次性發出,那人當真厲害。」

    打穴認穴好似江湖高手常有的本事,可是用在暗器打穴,還能如此精準,那非既有天賦更有苦功不可。

    此人體內更有一股邪氣,抑制不住,到處亂串,也是虧了這股邪氣,極陽極熱,才沒讓他在這般冰天雪地裡給凍死。

    這種天氣下,即使江湖高手,有真氣護體,都很難走遠,不是每個人都似辛十四娘那般厲害,況且辛十四娘本來就不是人,非是普通生靈。

    「少爺熱水來了。」

    大廳還有不少食客,本來這天氣下就沒什麼樂子,加上剛才辛十四娘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此刻俱都圍過來,想看個好戲。

    「各位朋友,我不喜歡救人的時候,給人看著,你們都散去吧。」

    「沈公子我們就是看看,不會影響到你的。」

    「就是就是,早就聽說沈公子醫術高明,我們也想見識見識。」

    沈煉淡淡一笑,也不著惱,身形一動,好似一陣風淌過,速度快得令這些人只看到一陣殘影。

    那影子往周圍人中轉了一圈,最後又回到原地。此時包括剛才說話的幾個,全都呆若木雞,一動不動。

    這些食客才想起,沈公子可不是什麼簡單人物。

    「我這人有個毛病,講道理大家不聽,就特愛動手,得罪了諸位,還請見諒。」沈煉拍了拍手,不疾不徐的說道,依舊斯文有禮。

    「若是諸位聽進了在下的話,願意散去,就眨一下眼睛,我就替各位解開穴~道。」沈煉接著又道。

    說完之後,這些人都眨了眨眼睛。

    「那好,我還有一句話要講。」

    那些圍觀的群眾,生怕沈煉還出什麼么蛾子,只是現在口不能言,手不能動,有心認錯,消消沈煉的火氣,卻無能為力。

    「如果我解開穴~道,還有人不服氣,只得又讓大家一起跟他受點罪,令他多愧疚反省一下,想來大家是不會反對的。」

    話音一落,沈煉便如法炮製,替這些人解開穴~道。

    縱然有兩個不服氣的,也想到沈煉最後的話,怕引起眾怒。

    各人都散了去,其中還有不少人見識沈煉的厲害,有心巴結,又點了好酒好菜,在遠處自己的位置上,希望沈煉能看到,留個好印象。

    說到底欺善怕惡,皆是人之天性,畏威而不懷德,亦是劣根。

    沈煉有菩薩心腸,才行霹靂手段。

    他不算壞人,也不會做個爛好人。菩薩雖然大慈大悲,卻也不是仁善,文殊成道,亦曾殺了十萬魔兵,絲毫不損其慈悲。

    至於惡了一些客人,會令客棧生意損失,更不在沈煉考慮,他身在紅塵,本就無心富貴家聲,何須在意這些。

    沈煉重新將注意力落在皂衣漢子身上,對方鬍渣突起,看來許久未曾打理,從身上的其他痕跡,亦可以看出對方顯然是在逃亡。

    右手虎口有著厚厚的繭子,不是練刀就是練劍,只是身上沒有兵器,看來早就遺失。

    而衣服上除了那三個針孔,沒看到其餘口子,可以猜測,此人是被人用暗器傷後,就立即逃走。

    兵器遺失,多半是因為事發突然不在手上,或者將兵器以大力投擲出去,用來斷後。這足以證明出手的人是有多快,以及這皂衣漢子心性也頗為果斷。

    似乎這又可以歸類於江湖仇殺之中,而皂衣男子別的地方不走,偏要來有間客棧,說不準有因為他的緣故。

    畢竟如今的沈煉,在江湖上算是有些名頭。

    這些都是沈煉自己的猜測,未必做得準,他也不會見死不救。

    他求道,並不泯滅人性,若事不關己,就看著一條生命從自己眼底逝去,他自問還是難以做到。

    或許將來他會走上太上無情的道路,可現在他至少還是個人,有人性的人。

    一盞茶後,皂衣男子被微微抬起來,對著那一盆熱水,吐了起來,吐出的東西竟然是結成冰的血塊,呈紫黑色,顯然有毒。

    落進熱水中,便隨即化去,但仍有絲絲血腥味傳出來。

    沈煉聞到,都有些煩悶。

    若非熱水將血塊消融進去,那味道還要更重,令人聞到更加難受。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2:07 PM

第三十七章 盜聖白玉飛

     神足經的真氣本不分陰陽,可是經過一些特別經脈和穴位後,便可以轉換為極陰或者極陽。

    這是沈煉自己嘗試出來的,他的精神實在太過強大,體內真氣遠未到他不能掌控的數量,可以操控一絲絲真氣,做出一些他承受範圍內的嘗試。

    當然這也是他在沒有前人經驗指引下,不是辦法的辦法。

    他現在的情況,就好比生在現代社會,還不得不去自己推導一些初中高中的數學知識。雖說也有些效果,但比起那些身在名校的同年人,並沒有任何優勢,更多的是浪費時間。

    問題是他確實至今為止仍舊沒有接觸到那些真正致力於修行的宗門或者說世外仙流。

    或許凌沖霄瞭解一點,但兩人間未必有那麼深厚的情誼,況且沈煉也不知道凌沖霄現在在哪。

    如果不出意外,沈煉一年內不管能否貫通任督二脈,也會走上尋仙訪道的路,畢竟他已經有了一些能夠自保的手段。

    現在沈煉的醫術,固然未到生死人肉白骨的地步,但在這世界稱上一聲神醫都不為過。

    畢竟他接受過現代的醫學教育,又練過內氣,感知敏銳,一般的凡醫,太難與他相提並論。

    亦唯有他以入微級的內氣操控,方能將轉換後的極陰內氣,度入這人體內,凍住那股邪氣,再以迅捷的手法,將其催逼出體外。

    男子先是醒來,隨後又暈了過去。

    因為沈煉點住了他的昏睡穴,令其好生休養。

    ******

    白玉飛睜開眼睛,發現他躺在舒適的床上,他一生中絕沒睡過比這更柔軟的床。

    他仔細回憶了下,自己好像到了有間客棧門口,模模糊糊間,被人抬了進去,似乎有人為他治了傷。

    他試著運行了下內氣,雖然還有些滯澀,天池、期門、巨闕三處被金針刺入的穴位,已然能夠暢通。

    然後氣歸丹田,他摸了摸這些地方,金針已經被取出。

    外面傳來幽幽的琴聲,於這風雪天氣中,好似一道清冽的泉水,款款而來,固然清冷,卻有生機。

    白玉飛起床,推門而出,琴聲在走廊上飄蕩,似有似無。

    他耳力驚人,還是聽出了源頭。

    說實話琴聲意境固然高妙,可指法算不上難得,白玉飛曾有一次機會,在京城醉香閣聽過裡面清倌人的一首曲子,與那位清倌人相比,這琴聲可謂粗糙。

    但說現在他更願意聽這裡的琴聲,卻說不上為什麼,也許是因為這琴聲更自在一點,沒有那位清倌人的幽怨。

    終於找到了琴聲出自哪個房間,這裡離其餘房間都遠一些,更加獨立,說明此處的不同尋常。

    門是開著的,周圍沒什麼人。

    白玉飛到了門口,琴聲戛然而止。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這首詩全是很通俗的文字,白玉飛聽見了卻覺得極妙。

    就像有人用最普通的基礎劍招,組成了一套精妙絕俗的劍法。

    更何況這首詩跟那琴聲一樣,都有種說不出的快活。

    「既然來了,為何又裹足不前」傳到白玉飛耳中的是一個很年輕的聲音,甚至有些稚嫩,聲音算不上動聽,好似主人正處於變聲期。

    他聽了這話,豈有不進的道理,房間之內還有房間,卻被竹簾隔著。

    撥開竹簾,本以為裡面會有精緻素雅的裝飾,卻什麼都沒有,只是把牆粉刷了下,中間有一方茶几,旁邊不遠處擱著一面古琴。

    茶几前,有一位清秀少年盤膝而坐。

    大約十五歲的年紀,彷彿畫中人。

    茶几上不是茶,而是酒。

    酒面上有酒渣浮起,好似綠色的螞蟻。

    一隻酒壺,兩個杯子。

    加上那句『能飲一杯無』,白玉飛豈會聞絃歌而不知雅意。

    等他學著少年的樣子,坐在對面,卻發現自己也並沒有比少年高多少,而且對方有一種貴氣,令他不自覺矮了一分,更想起一個人——傷他的那個人!

    「在下白玉飛,多謝玉公子相救。」

    「你倒是個實誠人,看來你是知道我能救你,故而特意往我這逃來。」沈煉輕笑一聲,外面暮雪已經又下起來了。

    他開著窗子,即使旁邊有小火爐,房間還是有些寒意。

    只是沈煉卻似乎沒感到多冷,衣服沒有多厚。

    白玉飛本不怕冷,只是他現在傷勢未癒,又之前連日奔波,被冷風一吹,忍不住發抖,咳了幾聲。

    沈煉搖了搖頭,會了一掌,就把窗子關上。

    白玉飛心中暗讚,江湖上能用出劈空掌力的不是沒有,他若是傷勢痊癒也可以做到,可能如此輕描淡寫用來關兩丈外的窗戶的人,屈指可數。

    更何況沈煉的年紀這麼輕,卻有如此修為,那當真是練武的奇才。

    難怪以金刀王的自負,都甘拜下風。

    「讓公子見笑了,這次逃到公子這裡來,確實給你添了麻煩,如果公子介懷,我立刻就走,如若僥倖不死,必然回來報恩。」白玉飛拱手道。

    「聽你的口音乃是數千里外的燕州人士,卻不知這寒冬臘月,怎麼逃到青州來。」

    「公子可能對江湖事瞭解不多,在下於江湖中還是有些名頭,平日裡手頭緊了,也會在你這樣的人家,借點好東西當花銷,在下為不失禮,通常會提前告知主人家,卻也從未失過手。承蒙江湖同道抬愛送了在下『盜聖』二字,實是愧不敢當。」白玉飛大概介紹了下自己。

    「原來是『盜聖』當面,你的真名居然是白玉飛,我此前卻不知道,如果我沒猜錯,白兄不但輕功了得,刀法也是一流,冒昧問一句,不知何人卻能將你迫到如此狼狽。」沈煉對江湖事確實不太清楚,但這兩年還算有些耳聞,盜聖乃是近些年江湖最有名的俠盜。

    本以為是為翩然佳公子,如楚留香那般人物。

    卻沒想到更像是鄉下青年,長得普通,也就白玉飛三個字,還算和盜聖的形象相配。

    其實自來飛賊,大都形貌平凡,才不易被人注意,如小說中楚留香那般人物,幾乎是沒有的。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2:08 PM

第三十八章 一報還一報

     「天下間能讓在下束手無策的人,還是有很多的,比方說公子若要對付我,在下也是反抗不了。」白玉飛喝了一口緑蟻酒,入口甘甜,絲絲酒味,纏繞舌尖。

    他又笑道:「這原來是米酒,用的不知是哪一口老泉。」

    「山中隨處一口清泉而已,哪說得出來龍,白兄莫要避開話題,是誰傷的你?」沈煉不斷旋轉酒杯,裡面的綠蟻新醅酒,沒半分灑出來。

    「在下武功不濟,卻如公子所言,刀法還算過得去,輕功亦頗有些天分,自得了這『盜聖』名頭,其實沒多少自得,畢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上無名無姓,勝我者多不勝數。只是名聲累人,那名劍山莊失了忘塵香,卻說是我偷的,在下是一路被名劍山莊的劍奴,從燕州追殺到青州,後來名劍山莊的少主人也到了,在下連面目都未曾看清楚,既丟了刀,更中了其獨門暗器,險些傷命,想到江湖傳聞公子武功蓋世,醫術過人,人,我又在青州,便只得往你這逃生,希望公子收留。」

    「一入江湖,本是生死有命,你逃這來,不怕我見死不救。」沈煉緩緩道。

    「窮途末路,哪能想那麼多,好在公子似乎也不是那種人。」白玉飛其實心有餘悸,這次無妄之災,著實是生平最險惡的一次。

    其實他也沒有多大把握,沈煉會救他,畢竟江湖人莫說見死不救,就是趁人之危,也多了去了。

    「一報還一報,我救了你,你這條命就是我的,你可同意,若不願意,現在就可以走,當然你的買命錢,將來須得還上。」沈煉不是壞人,也不會濫發好心,施恩莫忘報,在他看來,並非什麼好事。

    世上大公無私的賢者終是少數,更多是施恩望報,同樣正合天數。

    白玉飛苦笑道:「在下孑然一身,公子覺得有用,這條命拿去便是。」

    「那你就留下來當個跑堂的,工錢和其他人一樣,管飯管住不管酒,以你的體質,現在想必也可以幹點粗活了,就明天開工。」

    「直到現在,我才確信,公子卻是是開客棧的老闆。」白玉飛灑然一笑,到他這地步豈會在意什麼錢財,更不會在乎有無美酒,真正令他感興趣的是沈煉這個人。

    世人相交,尤以交心最為難得,兩人縱未交心,也不在蠅營狗苟之間。

    等白玉飛離去,沈煉才緩緩打開了窗子,此樓最高,能見城外青山,青山業已白頭,那明月又上中天,不知不覺來到這世界已經快三年了。

    他也沒有對白玉飛身上留下什麼手段,並非相信白玉飛乃是一諾千金的俠客,而是不在乎對方是否會反悔。

    人生之中,來來去去者多也,縱使看走眼幾個人又當如何。

    倒是選什麼禮物,送給辛十四娘,卻還需要費點心思,既然對方乃是異類,自不會在意俗物,見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物,不然那還有什麼勁。

    ******

    月光鋪在雪上,道路皆白,不遜白日多少。

    雪上有一道長長的影子,仔細看去,卻又是一頂轎子。

    素青色的轎子,前後兩人,皆是青色勁裝,年歲不大,輕功卻不錯。

    那雪上足印,一樣深淺,每次轎伕同時飛縱,同時落地,皆有五六丈之遙。

    不到一刻鐘,便飛出十里地。

    轎子突然停了下來,停在伽藍山下,翻過伽藍山,便是青州城。

    「公子這裡就是伽藍山,凌沖霄誅楊軒的地方,這裡上山一條路,下山也是一條路。繞過這座山,卻要走很遠的路。」前面的轎伕沉聲說到,他的聲音鏗鏘有力,好似金鐵砸在石頭上。

    身板也很直,腰上掛著一青鋼劍。

    在這雪夜天氣,絲毫沒有打寒顫,後面的轎伕亦復如是。

    「凌沖霄聽說幾近入道,他師弟楊軒亦是強絕一時的高手,在漠北連始畢可汗都敢得罪。凌沖霄能殺楊軒,我卻連白玉飛都殺不了,看來要勝過他,只有等我入了仙門之後,可那時候凌沖霄大約也不會被我放在眼中了。」

    轎中發聲的顯然是個男子,言語間總有一種深深的寂寞纏繞。

    「白玉飛那廝武功不高,輕功卻乃天授,公子沒能殺他,卻非武力的緣故,凌沖霄在公子這般年紀,定然是遠不如公子的,更何況公子你遲早是要長生問道,又勝過他不知多少。」

    「劍十三你倒是會說話,劍十四你覺得劍十三說的怎麼樣?」那公子卻是問道,顯然劍十三是前面的人,劍十四是後面的轎伕。

    「不知道。」好像是從石頭裡擠出來的三個字,說完三個字,似乎就把他一天的話都說完了,再不肯多出口一個字。

    「劍十四你啊,老是這麼悶,難怪娶不到媳婦。」轎中人似乎覺得逗弄兩個下人挺有趣,歡快了些許。

    「公子我們是上山,明日再進城麼?」

    「那就在山上歇一晚上,明日裡去把青竹幫的那件東西給取了,順道解決了白玉飛。」

    「青州城裡青竹幫算不上什麼,可那沈家的公子沈煉,據說年紀雖輕,卻極為厲害,武功得自楊軒,卻已經勝過他,公子要不要去見一見這位少年奇才。」

    「那沈煉我也聽過,據傳風神秀徹,令人見之忘俗,既然來了,豈有不見的道理。」轎中人輕笑一聲。

    那山路陡滑,劍十三和劍十四抬著轎子,如履平地。

    不多時就看到了一座廟,那是伽藍寺。

    石階上佈滿細密白雪,月光瑩瑩,令人賞玩不盡。

    裡面隱隱有燈火傳來,青燈如豆,古廟幽深。

    「公子裡面似乎有人,等劍十三親自進去打探一下,劍十四你留在原地。」

    那劍十四嗯了一聲,轎中人自無不可。

    劍十三沿著白雪石階,入了古廟,卻見到一個身披紅色絲巾的美貌女子走了出來。

    正是辛十四娘。

    「你們是來借宿的麼,可以去後院。」

    劍十三答道:「正是來借宿的,多謝姑娘。」

    他嘴上回敬,眼角注意到,辛十四娘從大殿走出,居然一分足印都沒留下。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2:09 PM

第三十九章 本道江湖不尋常

     世上縱有踏雪無痕的輕功,也不可能這樣閒庭信步。

    那已經違背常理,非是武學所能做到。

    劍十三出身名劍山莊,見識匪淺,知道縱然貫通任督二脈,勾連天地元氣,內氣生生不息,都絕不可能做到這般。

    凌沖霄都沒有這本事。

    除非這女子毫無重量,又或者別有神異。

    辛十四娘瞥見這凡人眼中的遲疑,卻不吃驚,難道她還會為幾個凡人,故意裝作凡間女子不成,那可是當真做不到。

    「要住要走,悉聽尊便。」辛十四娘冷然說道,也不知是辛十四娘過於冷淡,還是這天氣本來就冷得嚇人,劍十三無端被震懾住,說不出話來,心中寒氣直冒,只覺得這如花似玉的美貌女子,竟然比生平遇到的任何高手都要可怕。

    劍十三深深吸了口氣,壓抑住內心的畏懼,不自覺恭敬回道:「我家公子還在外面,我回去稟報一下,姑娘可否介意?」

    「我說介意,你難道就不去稟報了?休要拖拖拉拉,速去速回。」辛十四娘甚是不耐煩。

    ******

    「你說廟裡有位姑娘,行動間了無痕跡?」轎中的公子悠悠說道。

    「是的,這座廟據說早已荒廢,按理說不該有人,那女子來歷神秘,公子咱們到底進不進去。」劍十三實在拿不準辛十四娘的底細,以他的江湖經驗告訴他,最好不要親身犯險,只是少主的心氣高傲,若是勸他不要進去,有可能適得其反。

    「劍十四你說去不去。」

    「少主想去。」這回是四個字,仍舊像是從石頭裡擠出來一樣。

    「好個劍十四,你在我家為奴,真是委屈你了。」卻是轎中公子拍起了掌。

    劍十三無奈一嘆,這是非去不可了。

    入了廟中,辛十四娘自不會等在那裡。

    「有客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尊客往後院走來便可。」非是之前的女聲,而是一個老者。

    從他聲音傳來的方向是一條小徑,上面青草雖然鋪滿了白雪,可未曾斷絕生機,偶爾露出點點青綠,在月光下頗有些禪味。

    走完這條小路,劍十三在前面,只覺眼前開闊,一株老梅,隨風搖曳,上面點點淡黃小花,暗香襲人。

    轎子停在外面,轎簾打開,現出這位公子的真面目,唇不點而紅,五官俊美,眼若清淵,眉心一點紅砂,燦若流華,那生而有之的貴氣,無須贅述。

    此便是名劍山莊的少主,江湖中年青一代出類拔萃的人物。

    憑他的身份和樣貌,足以是世間任何少女的夢中情人。

    照說這樣的人生,確實沒什麼遺憾,即使皇子,也未必有他這種江湖世家的少主更快活,何況他是名劍山莊莊主的獨子。

    可上天終歸是公平的。

    因為隨著轎簾放開,他不是走出來的,而是坐著輪椅,慢慢出來。

    他抬起了頭,道:「好月。」

    低下了頭,道:「好雪。」

    最後目光落在梅花上,道:「好梅。」

    此時辛十四娘已然出來,他目光所及,竟而不知如何開口。

    辛十四娘叉腰一笑,顧盼流輝道:「怎麼小子,說不出話來了,你連說了三個好,難道我就不好,既不如這天上月,也不如這地上雪,更不如這小梅兒不成?」

    說到最後一句,那梅花不住的搖晃,生怕辛十四娘遷怒到它頭上,草木生出靈性,萬中無一,它能有這般靈性,得之不易,珍惜得很。

    要是它能化身人形,估計都要以頭搶地,大表忠心了,哪會有什麼迎著寒風,傲骨花開,那般文人所讚揚的高潔品性。

    畢竟風刀霜劍,怎生比得上辛十四娘可怕。

    他見到辛十四娘居然見到他坐著輪椅,毫無異色,沒有同情和譏嘲,心中莫名生出好感。

    如此一來,只覺得辛十四娘言語率直,絕非平生遇到任何女子可以相比。

    溫言說道:「正是姑娘太過美貌,又豈是一個『好』字可以描述,在下卻是想不出其他的話,只覺俗人所謂花容月貌,都褻瀆了姑娘。」

    「公子莫要誇她,不然她得上天了,相逢有緣,進來一敘如何?」又是那蒼老的聲音。

    「長者有請,晚輩自無不從的道理。」

    進入屋子內,卻是座禪房,干潔明淨。

    那老者衣著整潔,白髮如銀,頗有些書卷儒雅的氣質,不同於辛十四娘的跳脫。

    兩位劍奴各在左右,推著他來到老者面前,辛十四娘亦站在老者背後。

    老者道:「老夫姓辛,這位是我女兒十四娘,公子雪夜行路,絕非常人,不知從何而來。」

    「晚生葉流雲,見過辛老先生。」

    「原來是名劍山莊的少主,難怪有此氣度和風采。」

    葉流雲心道:都說行走江湖要小心三種人,老人、女人、孩子,這對父女倒是佔了兩個,一口道破我來歷,可當真有點意思。

    「沒想到晚生的名字,還能入老丈的耳,真是榮幸,冒昧問一句老丈是哪位前輩,恕晚生才疏學淺,一時間沒認出高明。」

    老者淡淡一笑,沒有回答,卻是舉起酒杯。

    葉流雲是海量,卻數杯下去,就有了醉意,後來如何,已經全然不知。

    等他醒來,已經到了清晨,回到了轎子中。

    等他掀開簾子,劍十三和劍十四同時驚醒,這裡已經是山下官道,前面青州城的外郭遙遙在望。

    葉流雲沉吟道:「昨晚怎麼回事?」

    劍十三道:「昨天好像咱們進了山上的廟去借宿,怎麼醒來就出現在這裡。」

    劍十四默然,因為劍十三說的,便是他知道的,所以用不著多說。

    葉流雲回想起昨天種種,微微嘆息道:「果然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昨天所遇父女若非世外仙流,便是妖魔幻化,不然何至於無聲無息間,就將我們戲弄。」

    「還好對方沒什麼歹意。」

    「若是妖魔也不敢在人間肆意妄為,這點無須疑慮,且入青州城,取了那件物事,以免生變。」葉流雲卻是做出決斷,事情過去就過去了,糾纏無益。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2:10 PM

第四十章 完美與不完美的人

     連續多日的大雪終於停了下來,如今又是夕陽。

    日出日落,實是世間最平常不過的事。

    但今天注定有所不同。

    白玉飛已經抹乾淨了大廳的桌子,比其餘夥計幹得更多,用的時間更少,吳管事看到他,眼中都充滿笑意,心中琢磨,要不讓沈煉辭退幾人算了。

    沈煉當然無所事事,他在喝茶,平常的茶葉,初化的雪水,裊裊的茶煙,騰騰升起。

    旁人只能看到白玉飛的勤快,沈煉卻可以看出白玉飛動靜間在修煉一種特別的功夫。

    他的重心比常人低一點,落足時身體前傾,卻腳後跟先著地,姿勢明明怪異,在他身上卻顯不出彆扭,讓人幾乎沒能注意到他的怪異。

    這種功夫大概是修煉一種身法,其要點在於平衡。

    古語有云:修身治國平天下,其中的平便是平衡的平。

    世間之道,以平衡最為難得。

    此身法彷彿為白玉飛量身定做一般,因為白玉飛的脊柱比常人會有些畸形,正因為這一點畸形,令他的重心,跟別的人區分開來,時時刻刻處於一種不平的狀態,亦讓他找到了自身平衡的點,恰恰與這種功夫完美鍥合。

    「他的刀未必快,但施展出來一定會很快。」沈煉想到,若是白玉飛之前有出刀機會,以他的身法,刀法連環而下,將很少有人能避過。

    同時亦可以看出白玉飛的刀法未到人刀合一,故而身法和刀法沒有完美鍥合,才會沒有出刀的機會,就受了傷。

    白玉飛雖然幹著活,卻不覺得累,他平生沒幹過這種活,更沒有自食其力過,一入江湖,身不由己。

    他是缺乏安全感的,但這裡有沈煉,卻讓他平生第一次生出無可抵禦的感覺,亦感到沈煉是值得令人尊敬的人,因為沈煉有一點好處,別人都沒有。

    那就是沈煉的目光,無論看誰都一樣,把你看在眼裡,卻沒多少算計,更無多少偏見。

    白玉飛浪跡江湖,見過不少人,他有自己看人的眼光,沈煉絕對是最特別的的那一種人,甚至沒有之一。

    「少爺,老爺不好了,你快回去。」

    破門而來的是個穿著灰袍的漢子,此人是青竹幫的幫眾,他口中的『少爺』自然不是沈煉,而是安仁傑。

    安仁傑嚷嚷道:「是不是老頭子為了騙我回去,又裝病?」

    那僕人道:「少爺這回真出大事了,是名劍山莊的少主來了,取了咱們幫中那件寶物,老幫主也受了傷,你回去看看吧。」

    安仁傑神色一變,他縱然再不問江湖事,也當知道名劍山莊。

    白玉飛亦神情觸動,到底還是找來了。

    「早說那破畫就不該留著,燒了不是一了百了,偏偏老頭子拿他當寶,若那玩意真是仙家物事,這麼多年也沒見咱家出個仙人,讓本少爺沾沾仙氣,現在東西丟了,總算不會提心吊膽,這是好事。」安仁傑聽後,不但不傷心,反而高興。

    又對沈煉道:「沈大少爺,你不是一直對那玩意感興趣,現在機會來了,你去搶回來,那東西就歸你,我保證老頭子絕不敢找你要。」

    「不用去找,它自己就來了。」沈煉淡然一笑,得失難料,大都在一個『緣』字。

    福有福緣,善有善緣,惡有惡緣,緣聚緣散,無從可知。

    灰襟漢子,突然面色惶恐,指著前面道:「少爺,那就是名劍山莊少主的轎子。」

    素青色的轎子,不是從地上來,不是從雪上來,是從天上飛來。

    青色勁裝的劍奴,抬著轎子,從對面的屋頂飛出來。

    轎子如若一盞風燈,緩緩降落,脫離引力束縛般。夕陽自然普照,不偏不倚,拉出長長的影子,恰好遮住了大門。

    「公子,前面有間客棧到了。」劍十三在前面分明看得一副對聯——『有雅客時常惠顧,間文棧總是歡迎』,韻味悠長,這沈煉倒是個雅人。

    「白玉飛也在。」這句話卻是劍十四說的,顯然他對白玉飛印象很深。

    畢竟在此之前,是他們兩個,將白玉飛一路追殺到青州邊界。

    ******

    任誰也沒料到名劍山莊的少主人是個殘廢,是個只能靠輪椅行動的人。

    白玉京完全看到葉流雲時,那被傷的仇恨皆煙消雲散。

    正因葉流雲出身如此之好,風采過人,一手功夫出神入化,才更能體現出什麼叫做天妒英才。

    一個人太過完美,有了缺憾,必然很是不幸,這種不幸在於心靈而非物質。

    一塊石頭,上面有多少坑窪,都不會有人覺得有什麼。

    一塊價值連城的白壁,上面有了瑕疵,將會令多少人覺得難過、可惜。

    白玉飛是同情,安仁傑是愕然,跟來報信的灰襟漢子卻沒有見過葉流雲的真面目,因為對付青竹幫,劍十三一人便已經足夠。

    「白兄那日匆匆一別,卻是來不及說上話,只留下你的刀,今日見到原主人,自當物歸原主。」

    葉流雲手上多了一把白刃,唯有刀柄是黑的,拿在手上,像是拿著一道光。

    用這種刀,在夜晚是極為顯眼的,因為白玉飛雖然做的盜竊之事,可與人比武,從不偷襲。

    白光一閃而過,最後穩穩落在白玉飛手上。

    他拿上自己的刀,微微一瞥,竟而神色駭然。

    刀身上本刻有兩個字——白玉。

    現在刀身上依舊是兩個字,白玉卻變成了『碎玉』。

    甚至可以清晰看見『碎玉』的『碎』,一筆一劃還有深深的指紋在裡面。

    不用說,原先刀身上的『白』字不但被抹去,還被葉流雲以無上指力刻下『碎』字。

    白玉既碎,人又當如何。

    「怎麼白兄是覺得在下在刀身上刻下的字不好麼?若是白兄覺得碎玉不好聽,可以自己改,或者請別人幫忙改一下。」此刀材質尤甚百煉之鋼,唯有以類似大力金剛指的指力,方能在刀上刻字,而不在於功力深淺。

    最後一句,顯然是對沈煉說的。

    打一開始,葉流雲的注意力都被沈煉吸引。

    事實上沈煉就像是葉流雲的完美版,風姿絕世,光彩照人,而且沒有雙~腿殘疾。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2:11 PM

第四十一章 有劍錚錚

     兩人相似的地方在於同樣出眾的外表,以及難以掩蓋的貴氣,和不世出的武學造詣。

    沈煉含笑道:「以血肉之軀,在神兵利器上刻字,莫說是在場的我們這些人,便是江湖中,也鮮有人做到,既然改不了字,玉飛不若我替你將刀還給這位公子,請他幫你改回來。」

    他微微伸出手,卻是朝白玉飛拿刀。

    白玉飛心知這是沈煉要替他出頭,說不出的感激,放眼世間還有誰肯替他白玉飛去跟名劍山莊作對。

    刀在沈煉手上,不管名字是白玉刀還是碎玉刀,都無法改變一件事實,那就是它吹毛斷髮的鋒銳。

    刀鋒已經較尋常單刀要薄一些,刀鋒卻薄得幾乎透明,好似可以分解陽光。

    「你這是要刀架在我脖子上請我麼?」葉流雲似笑非笑,更像是在嘲諷。

    沈煉一笑,說道:「公子豈非沒聽過,以理服人,而道理又在刀鋒籠罩的範圍之內?」

    「如若刀鋒摧折又當如何?」葉流雲眼睛微微眯著,透出一股說不出的幽冷。

    「你覺得呢?」沈煉隨意回道,夕陽更加西下,可轎子的陰影只是完全籠罩了葉流雲,卻差一點觸及到沈煉。

    淡淡夕陽,映出的是沈煉的慵懶。

    未曾完全化開的白雪,靜謐安詳,餘暉流雪之上,如夢如幻。

    白玉飛和安仁傑都退到了遠處,是因為不想讓沈煉分心。

    葉流雲默然以對,話已說盡,不必再說。

    劍十三和劍十四都在葉流雲身旁護衛,這是身為劍奴的責任。

    名劍山莊最厲害的便是劍法,只是葉流雲的劍又在何處,一個雙~腿殘廢的人,縱然劍法再厲害,其威力也必然大打折扣。

    只是要勝過葉流雲,首先要勝過兩名劍奴。

    葉流雲的劍不知何處,劍奴的劍卻在明處。

    先動手的並非是沈煉,而是劍十三。

    一劍刺來,好似流水淌過,餘勢無窮。

    這一招叫做『不盡江河滾滾來』,攻勢凌厲,如若江河,不可斷絕。

    沈煉動也沒動,只是眼睛明亮了少許。

    劍十三彷彿看到淡淡夕陽中,到處都是沈煉的影子,竟然不知哪一個才是沈煉。

    「立形化影!」劍十四冷然一句。

    葉流雲輕聲一嘆,道:「不是。」

    所謂立形化影乃是一種極為高明的身法,在以人眼不能撲捉的速度,幻化影子,令人分不出虛實。

    沈煉不過是以精神異力,蠱惑人心,並非他身法真的高明到極致。

    兩者有異曲同工之妙。

    沈煉實際上紋絲不動,一招未出,可劍十三已經輸了。

    縱有如流水般不可斷絕的劍勢,也得擊中目標才行。

    他被點住了穴~道,躺在一邊的雪地中。

    葉流雲竟沒有露出擔心的神色,晚風颳起點點雪粉,如夕煙般籠罩他。

    安定從容,不為所動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劍十四。

    劍十四的武功不比劍十三高,如論生死,定然是劍十四活下來。

    因為他出劍一向很穩,如若沒有把握,不會輕出。

    但這一次就算沒有把握,他也得出劍,為了能讓葉流雲更瞭解沈煉的武學多一點,哪怕只是一點點。

    沈煉不想出刀,也不想用滅神劍。

    滅神劍傷人神魂,如若必要,他是很少動用的,更何況縱然他有《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可以寧神養心,以神破神,次數多了,必然沒有好事。

    不出刀是為了保留自己的殺氣,不讓這位名劍山莊的少主窺破他的虛實。

    如果沈煉的眼力沒出問題,這位名劍山莊的少主,神完氣足,從始至終,呼吸綿長,其間的節奏,都沒有縫隙可鑽,多半已經內氣生生不息。

    確切說對方已然有了入道的基礎,即使雙~腿殘廢,仍舊不可小視。

    劍十三的劍如流水,劍十四的劍就如一溝令人絕望的死水。

    沒有半分波瀾,跌掉任何變化,只是簡簡單單的刺過來。

    這一刺,似乎演練過千遍萬遍,動作的簡潔,絕非言語可以說得出來。

    這並非武學上有過人天分就可以刺出這樸實無華的死寂殺劍,而是千次萬次的自我摧殘訓練。

    成功的路有千萬條,但沒有一條是捷徑。

    沈煉心中嘆息,竟然有些不忍,不忍擊敗這樣一位勤奮、堅毅的劍客。

    但他不能留情,更不會留手,因為尊重。

    見到這一劍,他已經決定要出刀了。

    劍十四出劍之後,心意堅定,自然不會受外物所動。

    此前沈煉的精神大~法,起到的作用將會減弱許多,況且劍十四更是早有準備。

    劍十四的內氣全都貫注在青鋼劍上,上面有淡青色的光芒,他竟然快到能使出劍芒的地步。

    劍芒乃是劍意和劍氣的結合,不在修為,更在於一種豁然領悟,介於精神和內氣之間。

    葉流雲心道:此戰不論勝敗,都再不能讓劍十四在名劍山莊做劍奴了。

    劍十四這一劍已經有了武道宗師的風采,一位如此劍客,若是為人家奴,當真是對劍道的羞辱,對武道的羞辱。

    葉流雲怎麼會讓明珠蒙塵,不散發出光彩。

    心中一念如電光火石,自然很快。

    但劍也不慢,沈煉眼珠中劍十四的倒影,不斷擴大。

    最令人心膽俱喪的自然便是那毫無晃動,飛掠而來的劍尖。

    忽然之間,沈煉丟掉了手上的刀。

    那一把鋒銳無匹的刀。

    高手相交,手中有武器和沒有武器的差別還是很大的,所謂空手入白刃,只能用在差距很大的較量中。

    不是沈煉丟掉了手上的刀,而是手上的刀飛了出去。

    而沈煉的人也突然消失無蹤,似乎天上地下再也找不到沈煉這個人。

    勝負只在剎那間,對於交手的兩人,時間沒有任何意義,真正有意義是交手時那一瞬間的心意變動,以及刀與劍的碰觸。

    並非沈煉不見了,而是他太快,快過了刀。

    快過了人眼反應的速度,才造成消失的錯覺。

    速度最快的自然是光,沈煉不可能比光快,卻能快過劍十四的反應。

    可是劍十四隻看到了一道刀光,劈空而至。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2:11 PM

第四十二章 月光如刀

     刀光一閃而逝,勝負已然分出。

    沈煉自然不會敗給劍十四,他的劍已經斷為兩截,連同摧毀的還有劍十四尚未成型的劍意。

    沒能擊敗對手的劍意,便沒有了存在的必要。

    破滅是為了新生。

    只是劍十四還能孕育出更強大的劍意麼,沒人知道。

    他跪在地上,在雪地裡,雪已經化了一些,更多的雪卻沒有化去,結成了冰。

    冰在泥土中,讓這土地堅硬得勝似精鐵。

    劍十四沒有練過鐵爪功之類的武學,他的雙手挖著冰冷堅硬的土層,很快挖出一個血淋淋的小坑,那是他的血。指甲已經翻開,裡面的血肉混著泥土。

    最後才把劍放進泥土中,埋下這把短劍,最後才去扶起劍十三,退到遠處。

    沈煉的衣服破開一條口子,那是在心口的位置,是一條寸許長的小口,不是被劍鋒破開,而是未完全成型的劍芒。

    「你的刀已經出了,卻還沒看到我的劍,現在你還要跟我繼續作對麼?」若是別的江湖人,如金刀王,甚至如當初的青袍人見過沈煉的刀法之後,都會下意識自嘆弗如,動搖信心。

    可葉流雲沒有半點畏懼,不僅僅是因為能知道對方有多厲害,那對方的厲害就少了一半。

    真正令人覺得可怕的是未知,葉流雲的劍就是未知。

    從沒有一個活人見過他的劍,今天也不會例外。

    沈煉凝視著葉流雲,很鎮定。

    他的鎮定不是虛有其表,而是發自內心。

    「你怎麼知道我只有一把刀。」沈煉輕笑一聲。

    他這一次是徹徹底底將刀扔掉,扔向了葉流雲,被葉流雲兩根手指生生夾住。

    這一刀的投擲力度不重,也非角度刁鑽,葉流雲絕不會接不住。

    葉流雲放下了刀,目光沒有離開沈煉,因為他不會給沈煉任何機會,所以自己不會有任何疏忽。

    正因為目光沒離開沈煉,才看見了沈煉果然不是只有一把刀,或者說這才是他真正的刀。

    一枚造型奇特的飛刀。

    夕陽落下了最後一絲餘暉,明月取代了夕陽的作用,無私灑下清輝。

    葉流雲和沈煉對視了足足有一刻鐘,氣氛的凝滯,讓周圍的人,都不敢大口呼吸。

    葉流雲注意的是沈煉的手,捏住飛刀的手。

    沈煉注意的卻是葉流雲的左袖。

    同樣晚風拂過,左袖總是比右袖多了一分凝滯。

    「我知道你的劍在何處,對麼。」沈煉這話充滿自信,這種自信本該是葉流雲才有的。

    「對。」葉流雲亦不得不承認沈煉的心思之細,眼力之高。

    他的劍法便是袖中劍,暗器不過是他的手段,劍法才是他的摯愛,亦是名劍山莊的傳承。

    甚至他只是用劍法的發力技巧,用出金針暗器而已。

    他是不屑於對白玉飛用劍,不然白玉飛活不到現在。

    「你摸不準我的刀何時發出手,是麼?」沈煉怡然自得的笑著說道。

    「當然。」葉流雲泰然自若道。

    「那你輸了麼?」沈煉眼睛更亮了,勝過璀璨的星辰。

    「沒有。」葉流雲緩緩說道。

    他摸不準沈煉的刀,同樣沈煉也摸不準他的劍。

    劍十四目光落在二人處,掩蓋不住的狂熱。

    在場沒有任何人比他更加明白兩人間的微妙。

    沈煉遲遲不能出刀,是因為他的精神始終沒有到一個臨界點,最好出刀的機會。

    或者這個機會隨時都會出現,或者永遠都不能出現。

    出不出手都在沈煉心意之間,可是一旦出手,勝負就不是沈煉可以控制。

    所以沈煉才需要最好的一個機會。

    因為飛刀不是暗器,還寄託著他的精氣神。

    如果一擊不中,必然沒有第二次機會。

    「你可知道你已經必輸無疑,因為你的破綻被我抓~住了。」沈煉淡然而道。

    落在劍十四耳中卻如驚雷一般,他突然想到了葉流雲的破綻是什麼。

    葉流雲的破綻是他太有自信,自信可以躲開沈煉的飛刀,自信袖中劍可以解決沈煉。

    可是他從沒有想過一件事,那就是沈煉的憑藉難道真的只有飛刀。

    沈煉飛了起來,客棧門前的旗杆掛著燈籠。

    沈煉在燈籠上,離月亮很近。

    天上一個沈煉,地上也有一個沈煉。

    沈煉神魂出竅到了天上,也到了絕路。

    可兵法有雲『居高臨下』,沈煉已經佔據了地勢。

    即使葉流雲也無法料到沈煉竟然已經修煉到可以神魂出竅的地步,他明明連任督二脈都沒有貫通。

    神魂出竅的難度,卻比貫通任督二脈難了十倍以上。

    以沈煉的年紀,能將內氣練到如此程度已經算是驚世駭俗,遑論其他。

    ******

    京城南面,有一座破落的道觀。

    凌沖霄就住在裡面,此時他和沈煉在同一輪明月下。

    他仍然是光頭模樣,他是真道士假和尚。

    他面前是個短髮男子,這卻是真的和尚。

    「苦慧你是吃飽沒事幹,要來找我比試。」凌沖霄打著哈欠,一副困極了的模樣。

    「貧僧剛剛想到一招厲害的掌法,喜不自禁,特來找凌施主試招。」

    凌沖霄斜斜看了苦慧一眼,懶洋洋道:「別以為你練成了金剛護體神功,我就打不死你。」

    「若是凌施主能打死在下那就好了,再次輪迴說不準就能剛好趕上仙緣,我也不用當這什麼和尚。」苦慧樂呵呵道。

    「佛門廣大方便之門,人人可以修行,不比那些仙門強多了,有什麼好羨慕的。」凌沖霄泛著酸味道。

    「那怎生不見施主入我佛門?」

    「老子任性,你管的著麼。」凌沖霄罵咧咧道,他嘴上不屑仙門,平生最大願望就是拜入一家世外仙流,可惜就算找到了,因為沒有機緣,人家照樣不鳥他。

    佛門雖然人人都可成佛,但是真正成佛的又有幾人,莫說立地成佛,便是羅漢道果的,都難得一見。

    反而仙門之中,雖然人丁稀少,可有成就的比例卻高過佛門許多。

    到底佛門雖然講不立文字,會悟由心,可對資質的要求,反而比世外仙流還要高上許多。

    沒有慧根,空有根骨,也是成不了佛的。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2:12 PM

第四十三章 以身如意

     塵土飛揚,凌沖霄光頭變成了灰頭,從一堆撞成爛泥的牆土中走了出來,罵咧咧道:「你用的什麼鬼武功,居然連我都躲不開。」

    「以身如意,故無不如意,小僧運氣好,略微通了點身如意通的皮毛。」苦慧得意笑道,佛家有五神通,乃從靜慮深思中得來,每一種神通一旦大成,皆有不可思議的能力。

    身如意通便是其中一種,苦慧修行佛法數十載,方略有所得,才能讓凌沖霄這老對手吃點小虧。

    瞧著苦慧略微得意的神情,凌沖霄十分不爽,道:「這麼大把年紀,也就得了一點小神通,有什麼得意的,老子隨便教了個小子一點門中皮毛功夫,怕過不了一兩年,他都能把你打得找不到北。」

    苦慧淡淡笑道:「偌大的天下,除了那些世外仙流,密宗真傳,大都是求術而不得法,雖然此生我們無望長生,可真說武學之道,也算鮮有人及了,除了名劍山莊的葉流雲,我還不信有哪個江湖小輩,能把貧僧弄得灰頭土臉。」

    說到最後,忍不住笑了起來,因為凌沖霄正是灰頭土臉。

    凌沖霄氣得眉毛聳動,並指如戟,當胸朝苦慧攻去,卻見苦慧身若流光,居然輕而易舉閃開。

    苦慧動在凌沖霄之後,卻應激變化,剎那間避開凌沖霄一指,說來輕描淡寫,江湖上能做到如此的,怕是寥寥可數。

    不過苦慧也不輕鬆,額頭略見細汗。

    凌沖霄練到道家降白~虎境界,體力深不見底,又有內氣生生不息,真要亡命相搏,耗也能把他耗死過去。

    「不玩了,沒趣,名劍山莊的葉流雲確實是天才,可比起那小子確實要差一點。」凌沖霄有些意興闌珊,到他這歲數,想得到的大都已經得到,得不到的,大概也沒機會得到了。

    「凌施主說的是誰?葉流雲說實話,你我在他這個年紀若是遇到他,只怕都得甘拜下風,成就未必能有今日。」苦慧倒是好奇起來,蓋因凌沖霄本身就是練武的天才,若非機遇不夠,未能得入仙門,怕不是現在都觸碰到長生之門了。

    若無仙門妙訣,任你天才絕世,能夠推演出後續道路,可那時候已經垂垂老矣。

    雖然最高明的妙道,都在三墳五典八索九丘,可是修行不是空中樓閣,若無前人經驗,打下好的基礎,走到死都走不到大道門檻去。

    「他叫沈煉,若是真有仙緣,這次或許能入仙門吧。」凌沖霄負手而立,他也不會主動去給沈煉說什麼青玄仙門的事情。

    世間眾生,如恆河沙數,雖然天才萬中無一,算下來也是過江之鯽,多不勝數。

    其中大部分連練氣的機緣都沒有,埋沒一生。

    如若無緣法,終究還是草木一秋。

    「雖說道法無為,若是真有這麼好的苗子,你也不設法幫人家一把,當真是無情得很。」苦慧輕嘆一聲。

    「我跟他本無瓜葛,就算盡心盡力,那又如何,我師父對我師弟還不夠好麼,我傳他門中武功,已經是仁至義盡,後面的路,他能走到哪,只能看天意。」凌沖霄臉上閃過一絲冷冽。

    「不行,你不說還好,你一說我對他就有興趣了,我一定要去看看這是什麼樣的人物。」苦慧耐不住好奇,他又不是像凌沖霄一般師門慘變,傷透了心,若是沈煉真那麼好,又沒師父,把沈煉當做傳人,或許還有點機會。

    佛門修今生求來世,苦慧是相信輪迴的,或許將來沈煉真能成道,也有可能看在情面上,從輪迴中拉他一把。

    就算凌沖霄吹牛皮,也就當白跑一趟。

    雖說只有『沈煉』這個名字,可苦慧卻是皇帝眼前的紅人,經常到皇宮給太后嬪妃們說解佛法,要找一個知道姓名的出色少年,並不太難。

    ******

    遠在數千里之外的沈煉並不知道有個和尚對他感興趣,高高在上的神魂,頗有些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味道。

    俯衝而下,似天外飛仙。

    神魂渺然,形貌俱全。

    葉流雲看到了光,清冷如水的月光,穿透沈煉的神魂。

    袖中劍不由自主斬出去,一條白氣,從他袖子裡面鑽出來,好似靈蛇擺動,在空中看不到具體軌跡。

    唯有內氣生生不息,才能以類似擒龍控鶴的武學,在劍離體之後,還能操控方向。

    那白光向沈煉神魂當空捲去。

    如果更進一步,以身為劍鞘,培育太白庚金精氣在體內,歸於肺腑,那便是劍仙中人,隔著數十丈之外,斬妖諸邪。

    只是此等手段,向來是仙家秘法,概不外傳,尋常人嘗試,反而會被金石之氣,傷了心肺,落得五勞七傷。

    劍十四卻忍不住道:「公子小心。」

    那神魂大小如意,卻化作如絲如縷的青煙,白光卻是落空,什麼都沒碰到。

    青煙迎風一抖,筆直如箭,飛射而來,打在葉流雲眉心上。

    葉流雲只覺得天旋地轉,意識模糊。

    忽然之間,葉流雲渾身冒出淡淡的紅色光芒,中間有符文流動,那沈煉神魂所化的青煙被輕輕彈出來,復歸入竅。

    沈煉睜開眼睛,毫髮無損,葉流雲卻暈了過去。

    他本意便不欲動用神魂傷人,可惜葉流雲實在武功太高,才迫不得已如此。

    只是這樣一來,免不了兩敗俱傷,葉流雲還要慘上許多,一個不好就會變成白~痴。

    而他沒有試過,傷害葉流雲這種心意堅定,通了任督二脈的高手的識海,會給自己帶來多少副作用。

    畢竟不同於五通邪神,個個雖然魂念強大,卻雜而散亂。

    葉流雲魂念比常人強上不少,而且念頭堅定,極難破壞。

    可遠比五通邪神,還要難以對付。

    那紅色光芒,正是一種奇妙的手段,恰恰避免二人正面的神魂交鋒,說不上對誰更有好處。

    「你這小娃娃,未練成不滅靈光,也敢胡亂出竅,攻人識海,撲殺神魂,當真是不要命了。」卻是那紅芒從葉流雲身體剝離出來,傳入一道聲音到了沈煉耳中。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2:13 PM

第四十四章 人生貴適意爾

     「你是誰?」

    「上次派小女請你的便是我,十五再見。」那紅芒一抖,搖頭擺尾,往葉流雲身上一鑽,復又出來,卻是捲住一枚畫卷,劃破天際,一下子便消失掉。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除了沈煉沒有人聽到紅芒的聲音。

    劍十三和劍十四連忙撲到葉流雲身旁,掏出一枚晶瑩透明帶著點點月光色的丹藥,送入葉流雲口中。

    葉流雲悠悠醒轉,剛才他神魂震盪才暈了過去,醒來也不是藥力的作用,他很清楚。

    「我沒事,你們兩不用擔心。」

    隨後他往胸口一摸,神色一變,劍十三趕緊附耳低語幾句。

    葉流雲這才釋然,緩緩道:「沈公子手段高明,葉流雲佩服得很。」

    「葉兄,白玉飛和青竹幫的事一筆勾銷如何?」沈煉笑吟吟回道。

    「那你我的事又如何?」

    「你說。」

    「明年春暖花開,我隨時在名劍山莊恭候。」葉流雲一拍身旁把手,輪椅從地上震飛,落入轎子中。

    劍十三和劍十四抬起轎子,消失在茫茫夜色間。

    白玉飛急道:「公子,名劍山莊比龍潭虎穴也差不了多少,你怎麼就應下了。」

    「要我說今天就不該放著囂張的小子走。」安仁傑在一旁氣道。

    「春暖花開正是好時候,名劍山莊天下知名,想必那時當有好景,去一去無妨。」沈煉搖了搖頭,淡淡一笑。

    所謂江湖,便是恩怨情仇,你來殺我,我來殺你,還有什麼休止。

    沈煉並不覺得有趣,世上的事,若是一個『殺』能夠解決,那就沒這麼多煩惱了。

    「吳伯幫我準備點東西,明天回沈府一趟。」沈煉悠悠反轉客棧,迫退名劍山莊的少主,亦沒有對他帶來多少興奮,亦如平常。

    ******

    太陽每天都升起,可是到了沈老爺子這般年紀,能見到這天的日出,卻未必能見到這天的日落。

    這兩年他沒有什麼不順心的事,確切的說,他那不爭氣的大兒子和徐氏居然生出了一個孫兒,就在兩月前,孩子生的時候,也沒有請沈煉,也沒有人主動告訴沈煉這個消息,吳管事跟沈煉走得近,更是沒有人告訴他。

    只不過雖然滿府都喜氣洋洋,可沈老爺子卻沒有因為添了個孫兒,有多少喜色。

    直到今天聽到沈煉回來,才喜笑顏開,連飯都多吃了幾口。

    而所謂新出生的孫兒,他連一眼都懶得多看,生出來後更沒去抱過他。

    現在沈府的人,大都心情很微妙。

    外孫的待遇勝過親生孫兒,這倒是天下第一等怪事。

    沈煉雖然姓沈,可這個沈到底不全是沈家的沈。

    難道沈老爺子糊塗了不成。

    沈煉在花園陪沈老爺子散步,稀稀落落的積雪,還帶著些許白霜,在枯敗的花枝中,若隱若現。

    「你們這些憊懶貨,怎麼不會去給煉少爺拿件衣服來,若是凍病了我的好孫兒,我要你們也不好過。」沈老爺子卻是真的生氣了,沈煉現在一身單衣,看著都覺得冷。

    「外公這不妨事,我內氣小有成就,這點寒氣,全然對我無用。」沈煉呵呵笑道。

    「倒是忘了,你也學了江湖武學,身體比以前好了許多。安萬里每次見到我,都誇你不停,說他兒子跟你來往多了,長進了不少,徐家那小子,向來倨傲,對你亦是讚口不絕,就連剛卸任的碩知州,向我辭行的時候,都稱你是芝蘭玉樹。」沈老爺子說道這些,面上充滿笑容,這世上大概沒有任何一個老人,不會為這些事情而不高興。

    他的成就已經是尋常人無法想像,還有什麼比一個出類拔萃的後人,更令人開心。

    「大約他們都是看在你的面子。」

    「我也沒聽他們誇過青石、青山,說起青石這小子也是不省心的主。」沈老爺子有了些許怒氣,在提到沈煉大舅沈青石的時候。

    「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又何必動氣,若是為了新出生的表弟,那就更不值得。」沈煉面容和緩,神情泰然。

    「沈煉你太聰明了。」沈老爺子不禁一嘆。

    做了個手勢,便讓左右全都退下。

    「你是怎麼發現的?」

    「外公難道不清楚,我的醫術不比青州城任何一個大夫差,大舅和舅母是生不出孩子的?」沈煉深深看了沈老爺子一眼,他回家自然一一拜訪了沈青石和沈青山兩家人,自然也見到了新生的表弟,徐氏雖然有些怯意,卻還有些許得意。

    可是沈煉什麼表情都沒流露,只是打量了兩人一眼。

    以他的本事,只需『望聞問切』中的望字,便能看出二人身體狀況,哪裡還不知道這個表弟的來歷是真是假。

    「你可否對別人說過?」沈老爺子忽然問道。

    「你覺得呢?」

    沈老爺子道:「我倒真希望你對別人說過,至少說明沈家還放在你眼中。」

    他人老成精,怎麼會不明白,沈煉連這事都不放在心上,那就是沈家的富貴,多半在他眼中是真的不值一哂了。

    「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青州的天地對你來說到底還是太小了,難得你要離開之前,還肯來看我這老骨頭。」沈老爺子有些說不出的滋味,只是放任了沈煉兩年,這昔日還不禁風雨的小苗,已然不懼風吹雨打了。

    「不是這青州府太小,只因所求不同,人生但求適意,不在於其他。」沈煉既然被沈老爺子說穿,便沒有虛掩的必要。

    同時也感慨沈老爺子的精明,他雖然有些許人生經驗,比之沈老爺子之見慣風浪,還差了不少。

    「算了,我也不攔你,更攔不住你,希望你永遠記得,你是在沈家長大的。」沈老爺子的確老了,也看得更透,在生命要結束的日子,反而少了很多執著。

    沈煉輕輕抱住老人,他穿的少,卻不冷,身體的熱氣,還可以透入老人厚厚的衣服。

    最後沈煉才微微鬆開,面容含笑,道:「外公你對我的好,我一直記著,我以後永遠叫沈煉。」

    沈煉信步離開花園,已然無愧。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2:14 PM

第四十五章 不同桃李混芳塵

     出得花園,一人款款而立,沈煉識得,卻是沈若曦。

    沈煉雖然少回沈府,可是每次回來,都威勢日重,即使沈青石、沈青山都不自覺待他客客氣氣。

    非是沈煉嚴苛,而是一個人地位和影響力上去了,旁人自是看他眼光不同。

    沈若曦從一開始對沈煉的偏見,到後來私下裡瞭解沈煉的一些事情,更瞭解了江湖,反而生出一種複雜難言的崇拜。

    他還不知道那年是沈煉將她從夢境救出,畢竟過了很久,縱然當時有些許記憶,後來也完全模糊。

    更何況她既不知來龍,也不知去脈。

    「若曦,你是等我麼。」沈煉主動打了招呼,沈若曦已近二八芳華,最是美好的年紀,亭亭玉立,好似一捧清荷。

    「我剛想進去,爺爺便屏退左右,只好在外面等你。」沈若曦微微咬著下唇,少女的清香,在兩人間靜謐安詳的逸散。

    落在沈煉眼中,縱然沈若曦皮膚嫩得能掐出~水,亦能看到許多瑕疵,遠不及辛十四娘完美,卻多了真實。

    況且沈煉前生沒有妹妹,他這一代是獨生子女,對於兄妹實是渴望的。

    到底這一世有斬不斷的血緣,沈煉到底漸漸還是當她做妹妹了,不同於剛回沈家的時候。

    「有什麼事?」沈煉沒有兜圈子,他即將求尋道鄉,今生未必還有機會回來,如果沈若曦有什麼要求,他也會儘量幫她一把。

    「我想舉辦一個賞梅詩會。」沈若曦墊著腳尖,隨著年紀增長,她多了不少淑女風範,溫婉了許多。

    「想做就做,況且二舅也不會不讓你去辦詩會吧。」沈煉笑道。

    「你知道我打小學問都不如你,你幫我做一首好不好?」沈若曦拉了拉沈煉衣角。

    「怕是我做的不好,讓你出醜。」沈煉搖了搖頭。

    「怎麼會,你要是認真做,肯定能技壓群雄。」沈若曦差點直接抱著沈煉手臂搖起來。

    她近來偷看了不少描寫俠義的話本,技壓群雄之類的詞語,信口拈來。

    「我自己作詩肯定不行,不過卻可以幫你抄一首別人的,擔保沒人發現。」沈煉隨口說道。

    「真的?」沈若曦面露狐疑,大有我讀書少,你別騙我的意思。

    「假的,愛信不信。」沈煉抬腳就要走。

    「我信還不成,你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以為我不知道,找首偏門的詩,也夠糊弄他們了。」沈若曦偶然見識過一次沈煉的記憶力,還是去年,她在家塾裡讀書,恰好那天沈煉回來,先生給她出了一個題,她答不上來,便讓她自己去學過的書找,抄寫一百遍。

    沈煉便用了傳音入密的武功,告訴她在某書某卷某頁某行。

    先生隨口出題,沈煉當然不可能事先得知。

    這也側面說明沈煉記憶力有多麼誇張。

    沈家不是詩書世家,可是整個青州府,都沒有哪裡比沈家藏書更加豐富。

    沈若曦知道沈煉有時候也會去家中那幾處藏書的地方呆一陣,真給他看見一些偏門詩詞,記下來,一點都不稀奇。

    當然沈若曦絕不可能知道,沈煉沒花多少時間,就把那些藏書記下來完了,還瞭解不少別人不知道的奇聞怪談。

    「那你聽好了,我只說一遍。」沈煉拍了拍沈若曦腦袋。

    「別太長,不然我記不住。」

    「很短的。」

    「那你快說。」

    沈煉胸中藏書萬卷,只是這世界的詩詞,即使來歷再偏僻,總會有人知道。

    他要給沈若曦的,當然是來自地球的詩詞。

    兩個世界文化背景類似,詩詞格律相通。

    以前讀過關於梅花的詩詞一掠而過,沈煉選好一首,信口吟道:「

    冰雪林中著此身,

    不同桃李混芳塵;

    忽然一夜清香發,

    散作乾坤萬里春。」

    沈煉內氣既足,雖是低吟,卻有雛鳳清鳴的神氣。

    這首詩用詞算不得典雅,立意卻高,意境絕妙,其實跟沈煉氣質,有不謀而合之處。

    一口氣畢,沈煉居然有種意與神合的感觸,久已停滯的關口,居然有點鬆動。

    「這首詩不行。」沈若曦喃喃道。

    「為何?」

    「這麼好的詩,估計別人早已知道了,你叫我拿出去豈不是獻醜。」沈若曦真是有震驚有煩惱,若是沈煉這首詩中等偏上還好,可是難在這首詩通俗易懂,又意韻超群,定然不乏知名度,很容易穿幫。

    「你信我,便拿出去,不信我,便自己想。」

    「好吧,到時候我說是你作的,被拆穿了出醜的也是你。」沈若曦哼了一聲。

    「我倒真想有人能拆穿。」沈煉心中暗道,沈若曦倒是給他提了個醒,之前凌沖霄講故事時那首王重陽的五言詩,應非此間世界原產物。

    不知道有什麼奧秘在裡面。

    ******

    時間一晃而過,今天是十五,卻不是好天氣,放晴了兩日,又迎來一陣寒潮。

    天上無星無月,唯有地上燈火,可以照明。

    伽藍寺的燈火當然很明亮,徹如白晝。

    沈煉第二次見到辛十四娘,在伽藍山伽藍寺院中。

    燈光森森,好似流水,從門內淌出來,混著冰雪,如積水般通明。

    一株疏影橫斜的梅花,一位明麗動人的少女。

    淡黃色的花朵,深紅色的霞衣。

    「姑娘在這裡,我一時間不知該看花,還是該看人。」沈煉面容含笑,於這深山古廟,無星無月之夜,一派從容。

    「第一我不是人,第二花沒我好看,沈公子卻是不怎麼會說話啊?」辛十四娘灑然一笑。

    「梅花傲骨,冰雪佳人,皆是可觀可敬可親之物,皆入得眼,在我心中分不出好看。」

    「之前我見葉流雲,只覺得他不如你,現在卻覺得你不如他。」辛十四娘屈指彈梅,枝頭搖曳,清影重重。

    「哦,卻不知為何?」沈煉適時問道。

    「他畢竟不眼瞎。」

    沈煉捧腹而笑,道:「我平生所見,唯獨姑娘最有趣。」

    「可你卻無趣,像個小老頭,說好的禮物哩。」辛十四娘坦出雙手,大有一副要從此路過,留下買路錢的架勢。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2:14 PM

第四十六章 誤入歧途知不知

     「想到今天要送姑娘禮物,其實我也很頭疼,金銀珠寶,對我自不是難事,卻嫌太俗;功法秘典,我也拿不出能夠打動你這樣人物的;想了又想,令尊請我來,怕不是有在下幫忙的地方,屆時在下盡力而為,豈不勝過其他任何禮物。」沈煉微微笑道,不疾不徐。

    「公子是聰明人,十四娘別為難他了。」蒼老的語聲,猶自帶著笑意。

    辛十四娘白了沈煉一眼,一手拍在老梅枝頭,往裡面走去。

    沈煉入內,燈火通明,首先看到的便是一個老者,身材與辛十四娘彷彿,卻有種飽學大儒的氣質,兩眼流出些許歲月滄桑,比沈老爺子的眼神,還要古樸無華。

    但凡有大智慧之人,經歷過大風大浪,雖然未主動修煉神魂,卻能凝心定性。

    所謂無故加之而不怒,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

    便是修身養性到了極為高明的境界,雖非仙佛,卻也不同於修行者。

    這種定性,不是神魂強大,便能做到,而是拂去後天迷障,把握住點點本性,方有如此定力。

    沈煉雖然淡泊,可論定力,卻未必及得上沈老爺子這浮沉幾十年的人物。

    老者沒有故作深沉,微微點頭,自然做派,卻無故令人心折,讓人忽略他衰朽的身軀。

    沈煉以前讀書時,聽過不少大學者的講座,有些老教授便是如此,雖然八~九十歲,依舊神采奕奕,舉手投足有莫名的感染力,即使粗淺的道理,總也讓人能聽進去,不覺煩悶。

    沈煉微微拱手,正色道:「丈人安好。」

    「令公子雪夜遠來,雖說有些怠慢,確實也是為了試一試公子的膽魄,公子果然有如玉之和,如玉之堅,老朽確然沒找錯人。」

    老者做出請入座的手勢。

    冬夜清冷,老者與沈煉俱已寒暑不侵,卻圍爐而話。

    辛十四娘素手斟茶,那茶湯澄澈透明,卻波面滾動,好似極燙。

    沈煉瞧也不瞧,入口便干,他為防止太燙,事先卻含了半口津~液,豈知茶湯入口,卻恰好合適,混著津~液,好似一口清泉,落入腹中,生出一口熱氣,朝上騰飛,最後弄得他眉心隱隱發熱,卻又說不出的舒服。

    「沈公子卻怎地不怕茶湯有毒?」

    辛十四娘便在一側,出口問道。

    「以老丈在葉流雲身上下的手段,當真鬼神莫測,我縱然有心防備,又能奈何,不如坦坦蕩蕩。」沈煉低聲一笑,那日見識了老者手段,沈煉心知自己和對方的差距幾乎不可以道里計,什麼手段,都彌補不了這差距,還不如既來之,則安之。

    「這是醒神湯,昔年一位故友教我,你雖然有煉神的功法,魂力精純,卻似乎有些和肉~身不契合,所以雖然練到出竅的境界,卻體會不到無法無念的真意,若是久了,難免落到進退失據的境地。」老者娓娓道來,卻是將沈煉看得透徹。

    沈煉也知道自己摸著石頭過河的修行,遲早會出問題,只道自己小心翼翼,當無大礙,卻沒想到還是避不了。

    老者或許誇大其詞,但絕非虛言恐嚇。

    那日~他誦出『冰雪林中著此身』詩句時,固然一時間神魂通暢,好似有破除瓶頸的跡象,卻被他以定力壓制住,才覺得自己有些控制不了內心。

    雖然那首詩頗合他脾性,卻也不該有那麼大觸動才是。

    這便是修道的艱難處,而煉神又比練氣,艱難許多,人心複雜,豈可一言而盡。

    沈煉並非是天生的修道奇才,能到今天這地步,還是有些許機緣巧合在裡面。

    好在他心思比身體前一位主人沉穩,才沒有釀成不可挽回的過錯。

    「還請丈人指點。」沈煉倒是誠心誠意,達者為師,好學求解,才是修行的態度。

    「公子可稱呼我姓名,我雖然比你年長不少,但俱是在求道途中,不必太過拘禮。老夫一家都姓辛,名字按排行取,十四娘也是因為是我第十四個女兒,所以才叫十四娘,不過我以前曾在人間遊學,也入鄉隨俗,取過一個名字,叫做辛去病,字少安。」辛去病顏色和緩,輕聲說道。

    「那就稱呼少安先生,不知你適才所言無法無念,到底是什麼?」

    「這也是別人提起,老夫實是不好細說,公子璞玉之資,將來必有機會入得仙門,玄門正宗可比我這野狐亂語,強過太多,而仙門中也必然有解決你神魂和肉~身之間那點不契合的手段。」辛去病只是一笑。

    沈煉知道自己實是算得上鳩佔鵲巢,所謂神魂和肉~身不契合,大約便是此緣故。

    而眼前老者,一眼看穿,還自道野狐,莫非正是修行幾百上千年的狐仙。

    「少安先生幾次提到仙門,卻不知有何深意?」沈煉把握住關鍵點,也知道這必然是今日的重頭戲。

    「如江湖人習武有門派,修仙自然有仙門,只是世外仙流,與天爭命,自不會似江湖武人,常於人間耀武揚威。」辛去病呵然說道。

    沈煉心道果然,從凌沖霄說的故事,還有老者所言,看來這世間真有致力於超脫生死的仙門,其中必然有許多前人經驗。

    只有混入裡面,才有更大的可能得道長生,而不是現在,一頭霧水,莫說長生久視,還怕哪天走錯一步,暴病而亡。

    「少安先生看來是知道如何入仙門的,卻不知需要我做什麼?」沈煉相信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畢竟達者才能兼濟天下,老者看起來也不像是如佛陀般了卻煩惱的聖者,自然不會無緣無故對他那麼好。

    這醒神湯對神魂有效,可謂人間難尋,若是如尋常茶水就送給外人喝了,沈煉可是不信。

    他也不怕還不起,老者找他,自然是相信他能做到要他幫忙的事,因此心裡也沒太大負擔。

    說得通俗一點,他如今便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了。

    「老夫所求,自然是需要公子入了仙門才能去做,公子不必疑慮,先看這樣東西。」老者從袖中掏出一個畫軸。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2:15 PM

第四十七章 怕別後,人間百年

     畫卷緩緩展開,沈煉本當裡面有什麼奇妙,卻原來一片空白。

    他遲疑道:「這就是青竹幫那件東西?」

    「自然便是,說起來這也是凌沖霄祖師從青玄帶出的東西。」辛去病輕聲笑道。

    「此畫究竟有何奧秘?」沈煉有些好奇,青袍人唸唸不忘,便是此物,若是一片空白,當是其中還有其他奧秘。

    辛去病現出一個奇怪的表情,將畫卷隨手一拿,朝爐火扔去。

    爐火正旺,畫卷落入其中,沈煉神色一變。

    卻原來那火燒的再旺,都沒能將畫卷點燃,竟然不知是何等材質。

    辛去病乾枯的手,伸進去爐火,拿回畫卷,說道:「沈公子你用身上的飛刀往這畫卷劃過,記得貫注內氣。」

    沈煉依言而行,那飛刀雖是凡鐵,卻極為鋒利。

    沈煉內氣小有所成,貫注其中,力道何止千斤。

    縱然是青瓜大小的石頭,也給剖開了。

    落在這空白畫捲上,連一點印子都沒能留下。

    「果然是件異物,難怪跟仙家有關。」沈煉沉聲道。

    「這畫雖是從青玄流傳出來,似乎卻無人在意,亦無人追回,好比你所練神足經,到底只是凡間武學,即使那位後來成道,也早已跟神足經沒多大關係。說起來這畫還是凌沖霄門中某一位前人贈與青竹幫安家,其中有什麼緣故,老夫倒是不知詳略。這些事也是我昔年遊戲人間,偶然知曉。

    而此畫除了水火不侵,刀劍難傷之外,根本沒有什麼別的奧秘被人發現。

    其實若非楊軒上次搶畫,也不會有多少人知道這件東西。

    青竹幫在青州人多勢眾,安萬里又是老謀深算,把這件東西藏得極深,外人雖然知道一點奇異,也不太瞭解。

    如非葉流雲這般人物,又不怕懷璧之罪,加上安萬里又或多或少明裡暗裡提示此畫奧秘已經被你勘破,所以才精進神速,成為江湖第一流人物。

    怕是早也守不住這東西了,當然現在這玩意青竹幫還是沒能留住。」辛去病將這段事隨口道來,如若目睹,亦不知他知道多少隱秘之事。

    「少安先生既然知道此畫奇異,為何不早點取來研究一下,非要等葉流雲取出,然後才從他身上得到。」

    沈煉道出一個關鍵問題,他心中也難以理解,似辛去病這種狐仙人物,在人間當是無敵,除非有別的顧忌。

    「沈公子將來會明白其中緣由的,此畫確實有些許奧秘在其中,怕是青玄中人都未必明了,我也是偶然得知了一鱗半爪,可惜此畫看來確實於我無用,卻對公子,倒是有些好處。」

    「難道老先生要把此畫送給我?」沈煉含笑。

    「你想得美。」辛十四娘鳳目微嗔。

    「此物其實送給你倒是無妨,只是還不到時候。世外仙流,其實也分不同道門,若說最適合公子,當屬青玄,料來凌沖霄若是對你提過他師門武學來歷,你也當瞭解一點。明年重九,便是青玄山門大開之時,此後半年,俱是青玄擇徒****時期,公子若要知其詳略,最好去問問葉流雲。」辛去病淡然一笑,終於說到了重點。

    「於仙門之事,晚生確實一頭霧水,聽了少安先生些許言語後,才有些粗略印象,卻不知先生需要我做什麼?」

    「若是今後公子真的入了青玄,老夫確實有事求到你身上,到時也不會讓你太過為難,甚至有青玄為依靠,公子跟老夫翻臉,我亦是無可奈何,只是我相信公子的品行,決不至於做出那樣的事。」

    辛去病此言確實發自肺腑,沈煉有第一流品行,這幾天辛去病其實一直在以神通暗中觀察沈煉。

    這也是他沒有讓辛十四娘立即請沈煉上山,而是多了幾天緩衝。

    「先生信我,我也不疑,先生會有害於我,若無別的事情,在下想先回家,畢竟適才所聞,我需要整頓一下。」沈煉歉然道。

    「拖泥帶水,不夠痛快。」辛十四娘在一旁冷然而道。

    「本在紅塵,一身泥濘,何來痛痛快快,在下從不欺心。」沈煉朝著辛十四娘輕描淡寫回道。

    「也就不留你留宿了,公子且去。」

    ******

    沈煉下山而去,這對狐仙父女,並非一無所贈。

    至少沈煉得了那醒神湯的方子。

    他不會貿然,就去收集藥材,今夜雖然聊了很多,其實也只是掀開了仙流的一部分神秘面紗。

    他只覺得這狐仙縱然對他沒有多大惡意,還是有許多不盡不實之處。

    但是無論是辛十四娘還是辛去病,兩人皆是深不可測。

    沈煉自問,對方要為難他,簡直輕而易舉。

    更難得的是,這狐仙深通人情,絕非簡簡單單的妖魔,比之沈老爺子還要老辣。

    回頭往山上望去,似乎還能看到辛去病深沉的目光,以及辛十四娘幾乎完美的容貌。

    他遠沒有外表那般淡然,而且如果辛去病沒有騙他,那麼青玄開山門收徒,將是他極好的一次機會。

    只有進入這種仙門,方才不會如今時今日這般,對修煉之事,懵懵懂懂。

    此去縱千山萬水,人間百年,他也不會後悔。

    他看起來是慢性子,一旦認定了事,卻不會回頭。

    仙道飄渺,哪怕是一點希望,他也要抓~住。

    回道客棧,已經夜深。

    即使吳管事勤於幹事,這時候也已經睡去。

    進入客棧之門,沈煉確實沒有看到吳管事,卻看到了白玉飛。

    「今晚是你值夜?」沈煉問道,他記性絕佳,上次看過吳管事給他的各人職司安排,論說今夜不該是白玉飛守著。

    「我特意換班,等東家你回來。」白玉飛在燈光下,灑然一笑。

    「有事找我?」

    「知道你快遠行,我找吳管事預支了下月的工錢,請你喝酒,只是不知道你賞不賞臉。」

    「有人請喝酒,我怎麼好拒絕。」沈煉一笑,白玉飛是個妙人。

    他確信自己沒看錯眼,有間客棧只要有白玉飛在,就一定能很平安。

    「其實沒什麼事,就想找你喝一次酒,最好能讓你醉一次。」白玉飛嘿嘿一聲。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2:16 PM

第四十八章 人生難得一場醉

     酒是燒刀子,一口悶下,如刀入喉。

    燒刀子是烈酒,亦是便宜的酒。

    許多人認為好酒不便宜,便宜沒好酒,其實未必全對。因為酒本身就不是好東西,自然不會好。

    沈煉平時縱然飲酒,也僅僅是緑蟻酒這樣的米酒,度數很低,酒性溫和。

    烈酒入喉的滋味確實不好受,況且燒刀子本就是度數比較高的一種。

    沈煉不是小口喝,而是大碗喝酒。若是見慣了他的溫文爾雅,別人一定不會相信此時狂歌痛飲的便是沈煉,白玉京不得不信。

    因為酒是他拿出來的,亦是他請沈煉喝的,下酒菜不過是一疊花生。

    以他的工錢,要喝那麼多酒,自然就買不了什麼好菜。

    雖然整個客棧都是沈煉的,只要沈煉想,什麼好菜都能做出來,哪怕是廚子已經睡著。

    可沈煉只想和白玉飛請的酒,亦只想吃白玉飛請的菜。

    白玉飛亦如此。

    「我實是想不到,你喝酒可以如此痛快。」白玉飛帶著醉意,拍著沈煉肩膀。他不是沒有和人喝過酒,可是跟沈煉喝不同,沈煉有種特別的魔力,好似他永遠都給人一種能安心的感覺,只要你能成為他的朋友,他就一定很可靠。

    和別人喝,他不敢醉,可是和沈煉喝,即使兩人都醉了,他也相信,不會有什麼事,這就是沈煉,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沈煉。

    「我難道不是個痛快的人麼?」沈煉醉意朦朧,可是眼睛,不見渾濁。

    「你是不夠痛快的人。」白玉飛大笑道。

    「那你呢?」沈煉隨口問道。

    「什麼?」白玉飛好似醉了,他的腳下有十個罈子,若是常人喝了十罈酒,已經不是醉了的問題,而是倒下的問題。

    白玉飛沒有倒,他練的輕功,太重平衡,好似不倒翁,即使醉了,也沒失去對重心的把握。

    「我說你是不是不夠痛快的人?」沈煉聲音大了一點,這下白玉飛好似挺清楚了。

    「我是不敢痛快的人。」白玉飛又是一陣大笑,喝酒的時候,你以為你的聲音很大,其實未必,但這句話沈煉聽清楚了。

    沈煉無聲無息拍了拍白玉飛肩膀,什麼也沒說,到了這地步,還有什麼說的,只能喝酒。

    沈煉確實醉了。

    王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醉。

    在自己的客棧,和自己的夥計。

    這一場酒其實沒什麼目的,就是白玉飛想要和沈煉喝酒,沈煉便答應了。

    沈煉不能說不痛快,只是不夠痛快,這是源於他自身的一種不安全感。

    白玉飛亦是一個痛快的人,可是他平生並無知己,故而不敢痛快,因為痛快了這次,便未必今後還有痛快的機會。

    好在今夜兩人確實醉了,醉的徹底。

    沈煉睜開眼的時候不是清晨,而是正午。

    這是兩年來,他第一次起得這麼晚,睡得也並不好,宿酒帶來的頭疼,開始發作。

    不是他身體不好,喝不了酒,而是他喝得太多。

    白玉飛是在第十二罈酒醉的,那時候沈煉還數得清。

    等沈煉醉倒的時候,已經不知道喝了多少罈酒。

    當然他並不知道,這次的酒,不但是白玉飛請他的,還有吳管事。

    床是柔軟舒適的,外面的天氣確實寒冷逼人。

    在這樣的情況下,很少有人能夠起來。

    可是有句話說的不錯,生前何必久睡,死後自會長眠。

    沈煉便是很少人中的一個。

    等他一如既往來到客棧大廳時,白玉飛已經上了工,除了比別的夥計看起來更勤快之外,實是沒有人瞧得出這是名震天下的大盜。

    當你飛得越高,便會越享受在地上的腳踏實地。

    白玉飛的武功不算絕頂,可沈煉相信,十年、二十年後,他怕是能登峰造極了。

    可惜卻與仙道無緣,這並不是一個值得傷心的事。

    因為世上絕大多數人不但與仙道無緣,也與江湖無緣,只是芸芸眾生中平凡的一個而已。

    吳管事遞給他一個請柬,那是沈若曦詩會的請柬。

    紫色的請柬,代表著尊貴。

    ******

    沈若曦辦的詩會,那自是驚動滿城。

    也是寒冬清苦,沒什麼娛樂,本來沈若曦只邀請了幾位相熟的大家閨秀,渾然沒有料到竟會如此受到熱捧。

    那梅花詩會,舉辦的是沈家一處莊園,當天當真是人潮湧動,寶馬雕車香滿路,一夜儘是魚龍舞。

    有才子佳人,有富商豪客,但絕無普通人。

    因為寒冬清苦而無聊的人,絕不會是還在為生活奔波的普通人。

    窮人的煩惱,絕不會是在於找不到什麼可以娛樂,因為你窮的時候,當真是哪怕晚上吃上一塊肉,喝上一杯酒,都是莫大的享受了。

    沈若曦當然不是窮人,她這一輩子都不可能知道什麼叫做貧困。

    少女的情懷是充滿詩意的,只是窮人家的少女,縱有詩意,也無法表達。

    沈若曦很幸運,她不但能做自己想做的,還有人幫她做。

    區區青州府,本來就是文學荒蕪的場所,盛會到了尾聲,也沒有出現什麼驚人的佳作,可是大家的情緒都已經高漲起來。

    「冰雪林中著此身,

    不同桃李混芳塵;

    忽然一夜清香發,

    散作乾坤萬里春」

    婉轉清吟,卻掩飾不了詩中的清傲。

    此詩一出,滿座之人,皆失顏色。

    縱有幾分才學的士人,面對這注定流傳千古的七絕,亦不得不為之俯首。

    詩歌的魅力,在於可以跨越等級的界限,跨越貧窮與富貴,甚至跨越不同文化。

    每一個人,生來本性並非渾濁,只是從先天到後天,受了紅塵,才會對蝸角虛名、蠅頭微利,斤斤計較。

    一首千古絕唱的魅力在於,能打動大多數人,感受到自身本性中美好的一面。

    沈若曦在高台上,帶著面紗,這首詩是她故意放到大家情緒高漲時放出來,立竿見影取得矚目。

    詩意清幽冷淡,縱然已經背的滾瓜爛熟,此際再聽到,她也不禁悵然。

    她覺得對這位表哥,她又多了點瞭解。

    只可惜沈煉不在旁邊,她的目光一一向前方掃去,沈煉亦不在台下。

    卻沒注意到,一株梅花之後,有人朝她揮手,轉身便走,消失在冬夜裡。

    已經臘月末尾,立春將至,怕是春暖花開也不遠了。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2:17 PM

第四十九章 冰玉


    沈煉再一次去伽藍山的時候,那對狐仙父女已經了無蹤跡,好似從未出現過。

    古廟一片破敗,荒廢隨處可見,甚至蛛網都彷彿結了許久。

    他那日竟沒有半分瞧出,當時干淨整潔的院落,竟是幻象,由此可見那個老狐仙的法力精深。

    沈煉知道雖然對反離去了,但遲早還會見面,希望那時候他已經入了仙道。

    名劍山莊在東北,青州到名劍山莊的路途,足足有三千里。

    沒有水路,沈煉走的是陸路。

    沈煉所處國家喚作大魏,定都北方,向來有遊學的傳統,沈煉束腰佩劍,面容潔白,一看就是大戶人家遊學的士子。

    唯一令人覺得蹊蹺處,便是他身旁沒有下人。

    沈煉只帶了一荷包金葉子,別無餘物,比前世所謂背包客還要簡約。

    這一場大雨突兀而至,還有三百里便是名劍山莊,沈煉也不想趕路,而是找了一家人進去避雨。

    沈煉找到的人家,卻是一座莊院,赫然入目,便是『蘇家堡』三個字。

    他眼睛一咪,心中為之觸動,那『蘇家堡』三個字,竟然是以不知什麼兵器,或刀或棍或劍,一氣而成。

    如行雲流水一般,十分自然。

    「這家人怕也是江湖中人。」沈煉心道,就算不是江湖中人,怕刻字之人,也是內氣有成之輩,光這一任自然,如若行雲的三個字,沈煉自問絕難以刻出來。

    武道到了盡頭,當與仙道相通。

    沈煉豁然生出這種感覺。

    那三個字的奧妙,唯獨沈煉這種精神敏感的人,才能感受到其中那種如流水不絕的意韻,若論書法而言,字不算好看。

    ******

    此刻沈煉便在蘇家堡中,大廳已經有不少躲雨的人。

    春雨森寒,主人家善解人意的升起了爐火,驅走了不少寒意。

    其中一批人,攜刀帶劍,整齊服裝,眉宇頗有彪悍之氣。

    領頭是個大概二十八~九的青年,雖然被其他人圍在中間,塊頭不是最大,卻有種難言的氣魄,勁裝之下,沈煉一瞥,猶能窺見其健旺的血氣。

    大廳本有爐火,可是沈煉安坐之時,神意隱然發覺,這個青年人,本身就是個大火爐,當真是配得上一句『氣血方剛』。

    當然凌沖霄是到了『降白~虎』境界,能夠鎖住大部分血氣,反而不會外洩,看起來好似常人,真要是爆發起來,還是遠勝過這個青年。

    可是凌沖霄何等人物,青年能與之稍稍相比,也算是高手了。

    除卻這一批人之外,還有一個短髮頭陀。

    沈煉看他的時候,對方也同時對他一笑,似乎沒有惡意。

    另外還有三個看不出來歷的人,身材高大,頗為凶歷。

    那三個人有意無意間,皆在注意被圍著青年人的方向。

    神色含~著煞氣,似乎時刻想要動手。

    而那青年人,同樣也在暗自留意這三個人,神色冷峻。

    似乎雙方極有默契,在等待什麼,暫時還沒有動手。

    外面一聲春雷,轟轟然,迴蕩不絕。

    一位眉眼含笑的少年公子,悠然出現在大廳。

    此時雖然風雨交加,寒氣逼人,他卻手持一把摺扇,說不出的神采俊秀。

    光論面容,竟然與沈煉的清秀各有千秋,只是這少年公子更加柔美,還多了一分不羈。

    等少年公子進來的時候,而之前面露凶歷的幾個,卻都現出喜色。

    那三個人紛紛站了起來,青年人那一批也站了起來。

    氣氛凝滯,一觸即發。

    少年公子指著青年人,玉~指瑩白如玉,在爐火燈火下,依稀能看到血管,無論是誰,都不會認為這樣的人有任何殺傷力。

    「你就是李壯。」

    他的聲音很清脆,如若珠落玉碎。

    「正是在下,順風鏢局的李壯,不知尊駕是誰,這跟了灑家一路的漠北三雄,也是跟你有關係吧。」李壯氣息渾厚,說出話來,更是鏗鏘有力,有種大將風度。

    「你怎麼知道這三大傻個,跟我有關係。」少年公子懶洋洋問道。

    那三個身材高大,凶神惡煞般的壯漢,便是馳名江湖的漠北三雄,殺人剪草,著實是一等一的亡命之徒。

    三人從小一起長大,親如兄弟,更有一套連擊之法,這麼多年來,少有人奈何他們。

    只是五年來已經銷聲匿跡,江湖上傳聞他們栽在凌沖霄手上,卻沒想到還活得好好的。

    李壯一開始也沒認出來三個人,直到兩方交手一次,才認出對方的武功來路。

    他已經折了兩個弟兄,心中悲憤,卻還是強行抑制住。

    唯獨對漠北三雄為何來劫這趟鏢,有些不明白。

    直到這位少年公子出現,才有所猜測。

    現在他最重要的是拖延時間,等到援兵。

    「諒漠北三雄本事再大,也不敢來劫我這趟鏢。」李壯這話粗中有細,既沒有過於激怒漠北三雄,也暗自在試探少年公子的來歷。

    「嘿嘿,名劍山莊算什麼東西,這千年冰玉乃是我們小主勢在必得的東西,你若識相便乖乖奉上。」漠北三雄中年紀最長的說道。

    李壯長笑一聲,道:「不知這位小主究竟是何方神聖,竟然令漠北三雄都敢對名劍山莊都不放在眼裡。」

    喚作『小主』的少年公子,微微笑道:「我是誰,你還不配問,這千年冰玉,其實也沒什麼了不得之處,也是他葉流雲自信不夠,想要憑藉它走過那條『問心路』,所謂江湖第一公子,看來也沒什麼了不起嘛。」

    「我不敢說流雲少莊主是什麼江湖第一公子,也不知什麼事『問心路』,但他學識,武功,人品,都是在下生平最敬重的,小主閣下想來定然是對他有什麼誤會。」李壯~神色凜然。

    「我能有什麼誤會,平生見都未見過,你也不必拖延時間,我知道你出身伏魔寺,乃是這破廟,兩百年來,第一個在三十歲不到,練成大力金剛掌的人才,又把金鐘罩練到第六層。這樣吧,我讓你先對我出一掌,看看我這身板是不是比你的金鐘罩要強一點,如果我沒事,你再接我一掌,若是你受傷了,東西給我,我也懶得多造殺孽。」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2:18 PM

第五十章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沈煉有些奇怪,發生這麼大的事,蘇家堡中主人家也不露面。

    難道是因為怕了這些江湖惡人,所以奪了起來。

    他心中疑惑,卻見到那短髮頭陀,雙眼眯著,好似睡著了一般,這裡發生這麼大動靜,都跟他無關。

    李壯被『小主』道破心思,心中驚詫,更多是對這位『小主』深深忌憚。

    他的大力金剛掌已經能夠開碑裂石,一口氣能夠劈壞十三匹青磚。

    哪怕這『小主』是鐵打的,聽過他的名頭,也不該如此託大。

    至於金鐘罩練到第六層,更是尋常刀劍難傷。

    若沒有這點本事,他也開不起這順風鏢局。

    而對方話發在這裡,他若是這都不敢應戰,將來還有什麼臉面立足江湖。

    只是要是就這麼上去給對方一掌,又好像不夠英雄,況且對方夠膽這樣做,難保沒有什麼陰謀詭計。

    李壯心念一轉,抱拳拱手道:「拳腳無眼,若是傷了公子,可怎生叫某過意得去,不如咱們切磋切磋,以武會友,若是公子真的技高一籌,在下也無話可說。」

    他是打定主意要拖延時間,若是對方不肯,那就只好刀兵相見,這『冰玉』是名劍山莊點名要的物件,要是丟了這趟鏢,他李壯不但丟了順風鏢局的名聲,更是連伏魔寺千百年的臉面也一併丟去。

    『小主』嫣然一笑,如若花開,竟然使滿堂又明亮了一分。

    李壯不禁神情晃動,心中免不了想到,要是這人是是個女子,怕是禍水。

    他大敵當前,竟然還想到這些,可見『小主』顏色。

    「算了,你什麼人物,給臉不要臉。」小主一揮摺扇,一笑過後,便神情冷然。

    好似七月流火,到了臘月霜天,臉色說變就變。

    那摺扇描金,高貴華麗,更加襯得小主,肌膚堆雪,若如琉璃。

    李壯不敢大意,凝神戒備。

    「去,把長眼的都解決了,這個大力金剛掌留給我好生玩玩。」小主嘴角微微彎曲,冷酷俊峭。

    李壯只看到那位小主,嘩然間,便成了一疊重影,逕自朝他而來。

    顧不得漠北三雄,他見識非同小可,知道對方光這身法,便可當世一流。

    氣沉丹田,精煉多年的大力金剛掌的掌力,剛猛無儔,如怒海狂濤,雙掌推出,不敢留力。

    這一下好似將真空抽乾一半,沈煉固然在遠處,也不禁耳膜一緊。

    大力金剛掌雖是至剛至猛的掌法,卻非外家硬功,乃是由外入內,上乘武功。

    練到極致,也當不會差別於道家降白~虎的肉體功行。

    這既是掌法,也是內功。

    又與金鐘罩相鋪相成,威力當真大的很。

    那一疊重影,同時消失,小主就在掌力籠罩範圍之內。

    卻見到小主身周猶如生出波紋,又好似他體外有無形水罩。

    那掌力落在小主身上,便被盡數卸去,分毫威力都沒有顯現出來。

    李壯駭然失色,道:「護體罡氣,怎麼可能。」這時他才知道面前『小主』,如何敢託大,願意接他一掌,原來是練成了護體罡氣這傳說中的神功。

    沈煉卻覺得有些奇怪,因為他靈覺超乎常人,覺得小主這護體罡氣也來得太過突兀,好像是機關一樣,渾沒有那種神氣消耗。

    當初青袍人楊軒亦是練成了護體罡氣,可是面對萬箭齊發的場景,還是不敢硬抗,因為罡氣對精氣消耗巨大。

    如若護身罡氣能夠無休無止運行,不怕消耗,即便面對千軍萬馬,那也是從從容容,如陸地神仙一般。

    李壯一擊不成,便欲閃開,奪門而逃。

    走鏢局的,生死本就不在心上,可是那東西卻不能丟。

    他也是心慌意亂,既然見了小主的輕功,又怎麼能夠逃走。

    小主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手持摺扇,如影隨形,李壯根本擺脫不了。

    那李壯幾次要逃到門口,就被小主攔住,如貓戲老鼠。

    旁邊的喊殺聲,又落入李壯耳中,他分心一望,跟隨自己的弟兄,卻是被漠北三雄一面倒的屠殺。

    這三人凶神惡煞,不是直接抓起人撕下胳膊,便是捏斷關節。

    最後才讓人在痛苦折磨中死去。

    本是一片乾淨的大廳,瞬間變成修羅場。

    短髮頭陀,依舊睡著了般,毫無動靜。

    等到李壯目赤欲裂,想要救援,那摺扇無聲無息出現。

    往李壯的頭顱一敲,好似一根棒子,敲碎了西瓜,露出白紅相間的腦漿。

    那李壯練成金鐘罩,刀劍難傷,何況頭本來就比身體其他部位更加堅硬,可是卻經不住小主輕輕一敲。

    這便是內氣大成,哪怕是草木竹石,在手中亦能有莫大威力。

    轉瞬間順風鏢局,連同李壯在內,一個人都沒逃掉。

    血腥氣瀰漫四周,令人聞之慾吐。

    漠北三雄個個帶血,都是別人的血。

    小主小心翼翼,從李壯身上拿出一個小盒子。

    漠北三雄已經上來,道:「小主,都解決了。」

    小主沒有著急打開盒子,往大廳看了一眼,絲毫沒有被血腥場面震住。

    卻是看到了沈煉還有短髮頭陀,神色淡然道:「我說把長眼的都殺了,你們難道沒長耳朵。」

    漠北三雄素來凶狠霸道,卻沒有濫殺無辜的習慣。

    只是知道小主喜怒無常,不敢稍微違背對方意願,只好先看向沈煉,三人獰笑道:「小子只怪你命不好。」

    如果是尋常悍匪,殺良家子弟,沈煉倒也會拔刀相助。

    但是順風鏢局和這漠北三雄還有小主,卻非這一類,而是屬於江湖事。

    談不上誰是無辜,沈煉縱有善心,也不會浪費在這裡。

    唯獨沒想到,想要抽身事外,都不可能。

    果然是人在江湖,便有恩怨是非,縱然事不關己,也會有麻煩前來。

    他不是愛惹事的人,更不是怕事的人。

    「惹到我,才算你們命不好。」沈煉微微一嘆。

    小主看向沈煉,眼角餘光卻在短髮頭陀身上,心中覺得短髮頭陀,怎麼有點眼熟。

    此行算是容易,冰玉其實對他沒什麼用,可是對葉流雲有用那就行了。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2:18 PM

第五十一章 卻道小主是蕭竹

     漠北三雄一步一步朝沈煉靠近,適才沈煉的話激怒了他們。

    每一步都很沉重,三人整齊劃一,似乎還能聽到房上瓦片的抖動,不知是否是外面大雨擊打屋頂,還是三人步伐,引起瓦片的翻騰。

    三個人,六隻拳頭,每一拳皆能打死一頭牛。

    沈煉面對三個凶神惡煞,卻有些興味索然。

    等六個拳頭,朝他身上六處要害招呼的時候,沈煉微微躬身,如同喝醉了一般,左搖右擺,幅度卻凌~亂得很,但恰好一一避開這些拳頭。

    這是他從白玉飛的身法領悟出的,和白玉飛的身法並不相同,卻都由『平衡』二字闡發出來。

    耳旁拳風呼嘯而過,蓋住了磅礡雨聲。

    隨手搭上了其中一人的劍肩膀,就勢腳一勾,便是另一人的膝蓋。

    再然後一推,被搭住的那人,撞向了第三個。

    三個惡漢,就好比牽戲的木偶,隨便沈煉擺~弄,最後擰成一團麻花,互相關聯,擺脫不出。

    落在地上,恰恰成了個大~肉~球。

    漠北三雄在江湖中亦是有名號的人物,可沈煉如此輕描淡寫將三人收拾,卻非『小主』所料。

    他之前注意力被短髮頭陀吸引,如今回過神來,三人已經被收拾掉。

    要說三人也是天生神力,可惜沈煉神意遠勝三人,以無厚入有間,沒廢上多少氣力。

    「你絕非泛泛之輩,叫什麼名字?」『小主』眼睛一眨,神色認真起來,彷彿有點點光輝從動人的睫毛處,逸散而出。

    「我是誰,怕你也不認識,你是誰,我更不想知道。」沈煉不疾不徐的回答,卻是神意凝聚,時刻準備神魂出竅,撲殺對方。

    原由是這個『小主』之前的手段,確實令人顧忌。

    本來狐仙提醒後,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用出滅神劍,可惜世間之事,哪裡是你想不做,就不做的。

    「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應該姓沈?」『小主』微微笑道。

    「我也知道,你叫蕭竹,蕭瑟的蕭,竹葉的竹,歸雲山莊的小主人。」說話的不是沈煉,而是看起來睡著了的短髮頭陀。

    名劍山莊和歸雲山莊一南一北,俱是大魏江湖中,傳承最久遠的武學聖地。

    聽說已有千年,比大魏國祚還要長久得多。

    沈煉沒想到先見過名劍山莊的少莊主葉流雲,現在又見到了歸雲山莊的少主蕭竹。

    作為武學聖地的傳人,難怪能對江湖事如數家珍,一眼瞧出沈煉來歷。

    蕭竹輕輕用摺扇拍打自己嫩如白玉的手掌,稍稍偏著頭,抿著嘴唇笑道:「原來是橫刀頭陀苦慧大師,記得許多年前,你還參加過我的抓周宴,那時你可是送了一串活佛的手珠做我抓周的物件,難怪有點眼熟。」

    「都說你出生後,便能記事,我還以為是開玩笑,原來是真的。」苦慧悠悠說道。

    「聽說你三年前見過葉流雲,我和他相比,誰更厲害?」蕭竹停止用摺扇拍打手掌,對他和葉流雲之間的勝負,似乎還勝過了對沈煉的追究。

    「你若是不用『金剛符』,兩個你都不是葉流雲的對手,況且你們本是一對,他比你強點,以後才會過得好。」苦慧笑吟吟道。

    沈煉聞言心下恍然,這蕭竹竟是個女的,歸雲山莊和名劍山莊沒有恩怨,更是親家。

    而剛才小主那護體氣罩,或許便與所謂的金剛符有關,那可能便是仙家妙術。

    「這金剛符是我家的,自然也是我的,就許你們用得寶刀神劍,我就用不得道符?」蕭竹哼了一聲,頗見嬌~媚。

    沈煉暗道:這女人喜怒無常,對人命更是看得輕賤,葉流雲娶了這麼個老婆,將來是有苦頭吃了。

    想起葉流雲那清高自許的性情,配上蕭竹,沈煉都不敢想下去。

    「不說葉流雲,便是這位沈公子,你即使有金剛符在手,也非是他敵手。」苦慧指著沈煉,淡淡笑道。

    「他有什麼了不起,便是凌沖霄在這,也是破不了金剛符。」蕭竹冷冷說道,沈煉雖然有什麼『玉公子』的名頭,在她看來,還遠未可能破解金剛符。

    此符乃是從世外仙道流出,無須真氣。

    只需要稍稍以心神祭煉,便可隨心激發,生出無形氣罩,絕非俗世中人手段,可以破開。

    而且只要裡面儲存的元氣沒有消耗完,無形氣罩就能夠一直存在。

    等平時不用時,金剛符中還有一個小陣法,可以自行吸納天地元氣,將消耗的天地元氣補充回來。

    同時吸收天地元氣的過程中,還可以無形間改善佩戴金剛符的人體質。

    即使在世外仙道中,都算得上珍貴的器物。

    「他練成了滅神劍,你說能不能破?」苦慧緩緩說道。

    沈煉心道:看來自己的底細,是瞞不過有心人的,好在沒人知道我練過《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

    他已經發覺,至少江湖中是沒有專門修煉神魂的功法,至於世外仙流那就無從得知了。

    沈煉如今能夠漸漸脫離凡俗,真正的功臣,仍舊是《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這來歷難言的功法。

    蕭竹打量了沈煉一眼,道:「除了楊軒那個瘋子,還真有人去練這短命的功夫,凌沖霄怎麼會讓他繼續活著,還傳他武功?」

    「別人練滅神劍要麼死於非命,要麼走入偏執的魔道,如楊軒一般,但沈公子是例外。」

    「憑什麼我要相信你的話?」蕭竹冷冷一笑。

    「你要不試試?」

    「喂,姓沈的,你當真練成了滅神劍?」蕭竹對沈煉直接問道。

    「大概是吧。」

    「什麼叫做大概?」蕭竹烏黑的眼珠,有些好奇的盯著沈煉。

    「我確實能用出滅神劍,如果姑娘的無形氣罩不能防禦精神之類的攻擊,那麼在下確實能勝過你。」沈煉慢條斯理的回道。

    既然對方是葉流雲未過門的妻子,更是個小姑娘,沈煉便不欲多生是非,畢竟他還想通過葉流雲瞭解一下青玄擇徒的事情。

    至於蕭竹為什麼要跟葉流雲作對,跟他有什麼關係,沈煉半分都不想好奇。

    忽然有幾聲咳嗽傳出來,給大廳中的三人聽得清清楚楚。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2:19 PM

第五十二章 蘇家堡的主人

     之前沈煉近來躲雨的時候,是個老僕引進來的,然後便早已不見。

    這裡也只是一處偏廳,畢竟只是堡中主人好心讓來往的趕路人躲一下雨,更多的方便,也不會提供。

    沈煉起初被那『蘇家堡』三個字吸引,無意識忽略其他,不然還是能留意到這裡的一些特殊。

    伴隨著咳嗽聲,從內門走出一個男人,面容俊美,便是任何能工巧匠都難以雕刻出來,衣著華麗,卻非沈煉見過的材質,見過的針法所制成。

    他的皮膚竟比蕭竹還要好,十指修長,既適合彈琴,更適合撫劍。

    刻著雙手卻是拿著枚絲巾捂著嘴,咳嗽聲亦是從他這裡發出。

    若不是他的咳嗽聲,沈煉幾乎發現不了這個人。

    沈煉平生第一次遇到行動間能夠不發出一絲聲響的人,他的耳力已經足夠好,卻聽不到對方行動時,接觸地面的聲音,更加聽不到對方行動時,關節活動的聲音。

    苦慧一直以來輕鬆的面容,多出些許凝重。

    如此修羅場面,竟也沒對來人多出半分震動。

    外面的雨開始聽了,屋簷的流水,滴答滴答,好似晚鐘。

    男子逐漸掃著廳中站著的三人。

    蕭竹不自覺拍起了摺扇,似乎很淡定,可是她的手緊握扇柄,手背顯出如青玉般的經絡,看來並非表面那樣泰然。

    苦慧被中年男子目光一掃,微微垂下眼簾,只是眉宇間的凝重,掩蓋不住。

    唯獨沈煉,拋開開始的驚詫,變得如若平常。

    他卻暗自運起《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凝神定心的法門,只因這目光太不尋常,好似老虎才睡醒,沒有那麼凶狠,可王者的威嚴不可侵犯,叫你下意識想要低頭,想要臣服。

    「你是誰?」最先忍不住的當然是蕭竹。

    沈煉暗嘆一聲,光憑蕭竹按不住性子,便知蕭竹絕不如葉流雲。

    雖然那天沈煉僥倖勝了葉流雲,可絕不會小覷對方半分,那是他生平所遇,最驚才絕豔的人物。

    無論是誰,在雙~腿殘廢的情況下,都不會比葉流雲活得更好。

    「我當然是這裡的主人。」主人含笑道。

    「我是問你的名字?」

    「這裡是蘇家堡,鄙人當然姓蘇,至於名?我說了,姑娘也不會清楚。其實姓名只是代號,相逢即是有緣,如今天色已晚,三位要不吃頓便飯,在這歇一夜才走。」主人依舊風輕雲淡的笑著,即使邀請客人,亦在溫和的外表下,令人生出他的話,不容置喙!

    「對不起,叔叔,我母親叫我晚上要回去吃飯。」蕭竹嫣然一笑,百媚橫生,竟也不管扭作一團的漠北三雄。

    足尖一點,彷彿輕雲出岫,便要飄出門外。

    她身法之輕~盈,姿勢之曼妙,當真是賞心悅目。

    常人若是稍微留戀,蕭竹就可能已經消失在視線之中。

    蕭竹冰雪聰明,既然目的達成,又多出苦慧、沈煉還有這個來歷莫測的蘇家堡主人,留在這裡,更無好處,不若先行脫身。

    她是女子,縱然逃之夭夭,都不會有什麼聲名負累。

    蕭竹速度很快,停下來也很快,就在門口。

    主人已經站到了她身前。

    她輕輕一頓,摺扇揮出,正如燕子在空中偶然停頓,然後猛然加速。

    這順勢一擊,考慮的是對身體的協調度,以及力道的掌握。

    即使致命一擊,看起來亦賞心悅目。

    沈煉目睹這一切,不由得不佩服,女子習武雖然有許多不足,但在身體柔韌性上,先天就比男子好上太多。

    可見天道得失之公平。

    剛才那摺扇輕而易舉就敲破了練成一身硬功李壯的腦袋,如今這勢頭,遠比適才蕭竹輕描淡寫的一擊要強。

    近在咫尺之間,沈煉自問也是避不開這一擊的。

    蘇家堡的主人亦沒有避開,摺扇穿過他的肩頭,然後沈煉好似聽到一聲泡沫破碎的聲音。

    那主人卻整個人化成了一灘水,沈煉心中略微激動,這分明便是道術。

    以水化出的假身碎去,那水珠四濺。

    蕭竹身上又生出無形氣罩,金剛符的作用開始顯現。

    一滴滴水,在空中,緩緩滑落。

    這時候突然出現一道白芒,視那氣罩渾如無物,逕自撞了進去。

    居然好似刀劈豆腐,果真毫無阻攔。

    蕭竹嬌~呼一聲,然後愕然。

    白芒如絲如縷,破開氣罩,繞著蕭竹周身疾走,便將她綁住,動彈不得。

    那些假身破碎的水滴,竟而落進廳內的地面,混在血污之中,頃刻間那些死人的屍體,俱成一灘渾濁黃水。

    聚水成球,滾入廳外棵枇杷樹下,浸入土中。

    漠北三雄幾個雖然被那水滴淌過,卻一點都沒有受到傷害,只有那些血肉,俱做肥料。

    沈煉眼力極好,只見得那枇杷樹孤零零的枝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出許多嫩葉。

    此間主人似乎動也未動,還是在原地。

    似乎感觸到沈煉目光,說道:「這株琵琶本是我昔年髮妻手植,已然如蓋,後來我新娶嬌妻,命我伐了它,可憐它已通靈性,我便將其移栽到這處別院來,今日得了這些肥料,明年定能生出許多可口枇杷果,可惜三位未必能等到我將果子釀成果酒。」

    說完他又是哈哈一笑,可將死人身體當做養料,即便是苦慧,亦覺得陰森可怖。

    蕭竹美眸一眯,展顏笑道:「這位叔叔,我想起來了,今天我父親母親都不在家,就在你這裡吃飯,我不走了。」

    主人悠悠道:「我也只是和你開個玩笑罷了,你這麼可愛的小姑娘,我怎麼忍心害你。」

    他神出手指,微微一勾,那纏繞蕭竹的白芒,嗖地一下,鬆開蕭竹,在空中抖得筆直,猶如一條靈蛇,鑽進主人勾出手指的指肚中。

    沈煉心想:這裡的主人看來也非俗世中人,不知比起辛十四娘父女,到底誰更厲害。

    狐仙和這裡主人的手段,俱已超出沈煉的認知,難以判斷強弱。

    蕭竹這次可不敢跑,乖乖走回來,卻到了沈煉身旁。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2:20 PM

第五十三章 白骨哀

     沈煉一直想尋仙訪道,可真正擁有神奇道術的高人站在面前時,他心下卻有了絲絲惶恐,不然他又何苦運起《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令自己一念不生。

    泛起這念頭,想到自己竟是葉公好龍,不由心中微哂。

    那安然平和的定境,亦隨之告破。

    等他四顧,卻發現已非在廳中。

    自己亦隨著前面蘇家堡的主人直走,他落在最後,前面是苦慧和蕭竹。

    尋常人走路,若是幾人出行,那麼後面的人,亦會不自覺跟著前面的人走。

    而這一點,在動物中,更為突出。

    此是無心之念。

    可無論是苦慧還是沈煉,乃至於蕭竹,皆是自我意識強烈的人,蘇家堡的主人卻能無形中,帶著幾人,隨他而走,這份本事,當真令沈煉駭然。

    他入凝神定心之境,只能定心,卻未能守魄。

    狐仙辛去病說他肉~身和神魂不契合,便是指明他魂魄之間,未能渾然為一。

    所以他的神魂更容易出竅,但弊端也不小。

    不然普通修行者出竅都得平心靜氣良久,哪能如他這般在行動間對敵時,都可神魂脫竅而出。

    沈煉思考這些,腳步沒有半分停歇。

    因為他的真氣和身體,都適應了這節奏,唯有等領路的蘇家堡主人停下來,方可自然而然,也停下來。

    他倒是可以強行擺脫,那樣會使他的魂和魄更加衝突。

    反而這種特有的步頻,使他深刻體會到自身『魂』和『魄』的隔閡。

    這也是他能清醒過來的緣由。

    周圍竟是白茫茫的霧氣,也不知是何處天地。

    分不清東西南北。

    忽然眼前耳目一新,潺~潺流水,在一旁湧動。

    霧氣散去,腳下是一條曲徑通幽。

    兩旁除卻流水,還有灌木叢,更外面是高大的竹林,其葉沙沙作響,糊弄晚風。

    一座亭子幽然獨立。

    各人依次落座,沈煉終於奪回了身體的控制。

    而蕭竹和苦慧似乎沒發現之前的懵懂,落座之後,才如夢方醒。

    「這是哪?」蕭竹問道,她剛才答應留下來後,便好似打了個盹,再清醒時,居然就落座在此處。

    「此是鄙人的花園,諸位不比多心。」主人含笑作揖,拍了拍手,便有蓮步款款。

    一群美婢川流而來,前面八人,依次端著盤子,乃是珍饈佳餚,卻說不出用的什麼材料。

    後面四人各自提著個銀壺,以及酒杯。

    桌恰好四方,四人各據一方。

    沈煉和蘇家堡主人相對。

    前面送酒送菜的美婢一去,後面還有兩個美婢。

    一人撫琴,一人持蕭。

    其中一個開口道:「主人今日聽什麼曲子。」

    聲音柔美,卻少了分生氣。

    沈煉暗中觀察每一個美婢,個個都姿色殊麗,卻眼中無神。

    令他想起前世參觀名人館見過的真人蠟像,固然栩栩如生,卻沒有靈動。

    只是蠟像默然而立,倒教人分得出真假。

    此間美婢,個個都能行動自如,絕非假物。

    「長生門前多白骨,今日就唱一曲『白骨哀』吧。」主人一笑,也不問沈煉他們想聽什麼。

    吃飯喝酒時,還需聲樂,又足見此間主人的氣派,非同凡俗。

    沈煉是既來之,則安之。

    苦慧言語最少,蕭竹則是最多。

    三人並非朋友,可是此時卻隱然默契。

    到底是蘇家堡的主人神秘莫測,又彷彿仙流,他們下意識抱團取暖而已。

    同時沈煉亦感受到,苦慧言語雖然最少,卻對他很有好感,沒有惡意。

    而這位主人雖然一派隨和,心思卻最難測度,沈煉神魂敏感,亦窺測不出對方半分深淺。

    偶爾試探下,魂念靠近對方,便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將他念頭彈回來,阻絕窺視。

    那酒入口溫潤,餘味無窮,那菜餚滋味千般,便是蕭竹出身名門都沒吃過如此美味。

    但是在這神秘的所在,在這神秘的主人面前,縱使龍肝鳳膽,又有何趣味。

    所以蕭竹吃得並不開心。

    她偷偷看了其他人,苦慧的面色並不苦。

    讓他吃菜就吃菜,讓喝酒就喝酒,世上恐怕再找不出這麼聽話的和尚。

    蕭竹卻知道這個和尚行走江湖許多年,在她出生的時候已經很有名氣了。在江湖中,有名氣,還能活得久,那就一定有非常的本事,還有非常的智慧。

    這世上任何一個人如果能活到壽終正寢,都有他不凡之處。

    和尚雖然還沒到壽終正寢的年紀,可他的歲數已經很大了。

    蕭竹知道這次如果想要平安離開,恐怕還得靠這個老和尚,畢竟人老成精,總會有點辦法。

    另一方面,沈煉是也許真的在享受美食。

    沈煉吃飯倒是很優雅,每嘗一口菜,閉著嘴,仔細咀嚼。

    不會發出吧唧的聲音。

    他吃飯的時候,給人一種絕不會浪費的優雅從容。

    他這種氣度彷彿天生,不是後天養成。

    每一道菜,既不會吃得太多,也不會吃得太少,即使遇上喜歡的,也不多吃。

    這種對內心慾望的克制,顯現出來的卻是一種修養。

    有些人覺得放縱自我,才有本性流露,堪稱逍遙自在。

    卻不知真正的逍遙自在,不在於任由慾望操縱,而在於能夠克制。

    絕對的自由,並非自由。

    美婢琴簫唱和,所謂白骨哀,果真不愧一個哀字。

    但卻有『哀而不傷』的意境,所以吃飯喝酒時也不會聽得心裡發堵。

    「此曲如何?」主人含笑。

    「天上有,人間無。」苦慧放下筷子,很是誠懇道。

    「確實很好聽。」蕭竹充分暴露了她的文學素養和家世不匹配,當然她知道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是不喜歡被拍馬屁的。

    她有一張好看的臉,作為一位美女,說些奉承的話,對一個男人的殺傷力,她還是很清楚的。

    「曲子很好,技藝也很高超,只是卻還差點意思。」這是沈煉說的話。

    主人似乎不悅,淡淡道:「瞧來小哥有高見了,你未必清楚,縱使皇宮大內裡面,也找不出比她們技藝更好的琴師。」

    說話間,他又微微咳嗽了下,似乎這個身懷道術的主人,身體並不太好。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2:21 PM

第五十四章 考驗

     「確實如此,這琴簫合奏,技藝之高超,可謂登峰造極,只是卻少了一點神韻。」沈煉停杯放箸,輕聲說道。

    「何為神韻?」主人悠然問道。

    「不見不聞,而心感之。」沈煉轉頭,對著其中撫琴的那位美婢說道:「這位姑娘,可否借琴一用,讓在下將所謂神韻呈現出來。」

    那美婢似乎沒有聽到沈煉說什麼,毫無所動。

    主人微微頷首,目光落在美婢身上,微微清亮些許。

    美婢才將琴遞過來。

    沈煉觀察的很仔細,從他開始說話,到美婢遞過琴來,她一點神情都沒有,連眼神都沒有變化,好似機器一般。

    琴有七弦,沈煉輕輕一撥,便有清澈琴聲,淌淌流水般,滑落出來。

    沈煉的手指越來越快,琴聲的音調越來越高,若論技藝,沈煉只佔了一個手指靈活的便宜,更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亦讓人感受不出他所言的神韻。

    ********,當沈煉的調子高到一定程度,無論是蕭竹,還是苦慧,突然間就聽不到聲響了。

    可是沈煉的手指分明在琴弦上,不斷波動,快得不可思議,如若生了許多觸手一般。

    沈煉面露幾分痛苦,手上卻不停。

    那一個個美婢,身形開始扭曲,桌上的酒菜開始輕微顫動。

    沈煉說了謊,他根本就沒有什麼神韻要通過琴聲表現出來。

    這個世界比地球有許多厲害的地方,但也有不足之處。

    沈煉以前學過物理,當聲音頻率超過一個極限值後,人反而聽不到這個頻率的聲音。

    這種聲波又稱之為超聲,常見的蝙蝠,便是用此來定位。

    但超聲的作用不止這一點,沈煉用盡全力,甚至超出自身肉體負擔的方式,來發出這極高頻率的聲音,當然不是這麼簡單。

    超聲其實也是一種能量的傳遞,這些美婢絕非真人。

    隨著巨大的聲波透入她們體內,她們的內部,也開始震動。

    好似氣泡被戳破,最後一潑風雨爆開,濕~了涼亭一地。

    這些如花似玉的美人,原來也是以水幻化,以假亂真。

    琴弦恰好崩斷,沈煉雙手已經~血肉模糊。

    安安靜靜扯開手,看也不看血肉模糊的雙手,輕輕一嘆。

    主人神情高渺,淡然道:「小子,你這樣不怕我懲罰你?」

    「在下是燕雀,足下是大鵬,你若是要收拾在下,絕不會是生氣的緣故,因為不值得。」沈煉的鮮血,染紅了自己的下襬,但創口蠕動,總算是不再流血。

    只是猙獰可怖,卻令人見到,就心驚膽寒。

    蕭竹想不通沈煉為何要這麼做,此間主人縱非仙佛,也當是妖魔一流,開罪了他,怕是連來世都沒有了。

    「人間污濁,難得出一個修道種子,你叫什麼名字?」主人道。

    適才好菜好酒並非是白吃的,從頭到尾這主人都是讓他們做什麼,他們就得做什麼,不敢反抗,

    以強權,為真理。

    甚至連伴樂也是由他選擇,不給三人選擇機會。

    看似王者威嚴,實則霸道至極。

    同時亦在三人心中種下不可違抗他的意志的暗示。

    道心惟危,卻不在於畏懼,而在於警惕。

    若失了心氣,無論是習武還是修道,都只能捨本逐末。

    沈煉若無求道縱死心如鐵的態度,那又何必離開沈家,謀一世富貴,得一世安然,豈不更好。

    他適才的舉動,看似無禮至極,更像是找死一般,卻是為了成全自己的心意。

    同時正如他所言,對方乃是雲中大鵬,他不過樹間燕雀,天差地別,若是真正要為難他,是怎麼也躲不過的,還不如做些出場的舉措,逼出對方的真實意圖。

    「好一個不值得,你們兩個都是俗人,先離開吧,小子留下。」

    主人袍袖一揮,蕭竹和苦慧如乘清風,飛了出去,不知到了何處,。

    涼亭中,只留下此間主人和沈煉。

    「有人用昔年一件人情,請我教你劍術。可是我的劍,豈是想學就學的,所以才要試試你,至於兩個小娃兒,本來相逢是緣,若是你們三中任何一個,通過了我的考驗,我都會傳授通過考驗的人劍術。如果你通不過,其實再好不過,亦能讓我好生笑話那傢伙,白白浪費人情。」

    主人冷然一笑,好似對那用人情教沈煉劍術的人,有些不對付。

    「那我可以不學麼?」沈煉一笑。

    「小子,有些事是由不得你的,想要做自己的主,你還差得遠。」主人甚是不屑。

    「那請現在教我,大家也不用浪費時間。」沈煉看著此間主人,神色坦然,沒有什麼畏懼。

    「你以為我的劍術有那麼好學,你得了點皮毛,都足夠你在長生之前,安身立命。適才只是試試你的膽魄,若是連勇氣都沒有,一輩子也就是個守屍鬼。」說到這,他又開始咳嗽。

    「你似乎過得也不算好,看得出你有病。」

    「你懂什麼,我這病,天下九成九的修士都想得,人間污濁不堪,只有我這等邁入『無垢無淨』境界的修士,方才會不適應,於呼吸吐納間,分外難受。

    你小子資質還行,放在哪個仙門,要進去都不難,可是便是等到此生盡頭,都未必能摸~到我的腳後跟。」

    主人說這些,其實殊無自得的意思,自然而然。

    沈煉心道:這人口氣這麼大,在修行界定然極有名頭,只是不知能請動此人教我劍術的又是誰?難道是辛十四娘父女。

    他對修行界人物一無所知,卻不知面前人物是何等了得,亦不知辛十四娘父女,亦是什麼層次。

    「既然沒得選,還請閣下繼續考驗。」沈煉微微笑道。

    ******

    商家堡外三十里地,這裡是處小山坡。

    漠北三雄滾在滾在坡底,蕭竹和苦慧各在不遠處。

    蕭竹冷然道:「苦慧大師你見多識廣,可知此人什麼來歷?」

    苦慧道:「蕭姑娘你家本是南海飛仙島的旁支出身,修行界的事,應該比我們這些人,更瞭解才是。」

    「你連這都能打探出來,看來也真是想求仙訪道,其實修仙有什麼好的,就是飛仙島,也沒見誰真個得了長生。」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2:21 PM

第五十五章 四道門

     「別人做不到,可我一定能做到,竹妹你說呢?」幽然淡泊的聲音從山坡上傳來。

    蕭竹猛然一驚,臻首遙望,只看到坡頂冷風,吹動衣袂,一人獨坐輪椅,眉心一點硃砂,燦若流華。

    「葉流雲!」蕭竹咬著牙道。

    葉流雲深深注視著蕭竹,這位未過門的妻子,輪椅的把手飛出兩道飛爪,抓進蕭竹面前的泥土中。

    眨眼間,葉流雲就到了蕭竹面前,鐵爪收回。

    蕭竹的身材較尋常女子高挑,葉流雲看向他,需要微微抬起頭。

    他嘆息道:「無論你過去怎麼胡鬧,我都不生氣,這次你為何連冰玉都要拿走,你就那麼希望我過不了青玄的『問心路』麼。」

    「你自詡天生道骨,難道區區一條問心路,還能難住你?」蕭竹俯視葉流雲,淺淺笑道,她的目光卻在葉流雲的雙~腿。

    沒有比盯著一個瘸子雙~腿,更嚴重的侮辱了。

    可葉流雲卻沒有勃然大怒,只是道:「有備,則無患,況且這條路我沒走過,怎麼知道難不難得住,若是恰好卡在最後一步,冰玉便或許能助我走出去。」

    「你這樣子還能走路麼?」蕭竹絕美的面容,閃過一絲譏嘲。

    「別耍脾氣了,東西給我。」葉流雲頭稍稍低了一下,世上沒有人可以讓他這樣的人低頭,只是蕭竹不一樣。

    「給你可以,除非你答應解除婚約。」

    「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

    「因為你是蕭竹,我是葉流雲,我們在一起是天定的事。」葉流雲又抬起了頭,看著對方,他的眼睛就像一潭幽深的泉水,裡面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心事,略微帶著一點憂鬱。

    世上九成九的女子,都無法抵禦這樣的眼神,可是蕭竹卻心如鐵石。

    蕭竹道:「葉流雲你以為全天下的女子都該喜歡你,都該同情你麼,告訴你,我偏偏不喜歡你,我有喜歡的人。」

    「你說是誰,我去殺了他。」葉流雲慢條斯理道,聽了蕭竹的話,也不生氣。

    「他叫沈煉。」蕭竹笑吟吟道。

    「原來是他,你看得起他也算正常,只是你們怎麼相識的。」

    蕭竹遙指蘇家堡方向,緩緩說道:「他就在那裡,你敢去麼。」

    這地方一馬平川,猶然能看到蘇家堡。

    苦慧合十道:「葉檀越你可別聽蕭姑娘胡言亂語,她今天第一次才見到沈煉,那裡有位奇人,精通道術。」

    苦慧深知葉流雲心氣高傲,若是勸他不去嗎,反而適得其反,不如提醒對方,讓他自己決定。

    葉流雲看了看苦慧,輕笑道:「卻是為了些許兒女情長,忘了跟苦慧大師打招呼,見笑了。」

    「你我方外之交,論心不論跡。」苦慧孑然而立,破舊的僧袍飄飄,心中卻想到,那沈煉不知在裡面如何了,是否真得了那奇人指點。

    無論學武修道,只有經過努力之後,才能知道家世和運道的重要。

    「怎麼聽到厲害,就不敢去了。」蕭竹繼續道。

    葉流雲遙遙望著蘇家堡,輕聲道:「我記得,那裡以前可是平地,什麼都沒有。」

    蕭竹吃吃笑道:「你果然不敢去。」

    「既然有古怪,我為什麼要去。」

    說話間,葉流雲指如急電,落在蕭竹身上各處要穴。

    他的武功比上次沈煉見到的時候還要深不可測,蕭竹只感到頭腦刺痛,微微眩暈,便給葉流雲制住。

    葉流雲輕輕抱著軟倒的蕭竹,對苦慧微微笑道:「大師要不賞臉來我名劍山莊做客,那沈煉跟我有約,他若不死,必然來我這,到時什麼都清楚了。」

    苦慧微微頷首,兩人都是極有希望踏入仙流的人物,他當然不會錯過兩人見面的旁觀機會。

    ******

    夜月融融,涼亭孤寂。

    如今只剩下沈煉一個人在涼亭之中,第二道考驗竟是讓他自己走出去。

    沈煉感受自己的脈搏,時間分分秒秒過去。

    他沒有妄動,更沒有練氣。

    只是想到,難怪事先要讓他們吃飽喝足,因為第二個考驗,破費時光。

    沈煉什麼都沒做,只是在等。

    在等月亮落下,太陽出來。

    如今至少已經過去九個時辰,離此間主人消失的時候。

    之前吃進肚子裡的東西,一點一點被消化掉。

    月亮確實在動,可是離隱去還早,更看不到太陽出來的希望。

    整座涼亭乃至於外面的花園,都是真的,花草的清香,潺~潺流水,皆非作假。

    唯獨有一點很奇怪,那就是沒有蟲鳴。

    莫說是一隻昆蟲,連一隻螞蟻都沒有出現。

    沈煉的神魂可以感應到極為細微的事物,可是這些活動的生命,那是一點都沒有發覺。

    除了偶爾風動,再無其他聲響。

    莫說是呆了九個時辰,在這種環境下,連半個時辰,人都會感覺難受。

    沈煉試過入定,發現無論如何,他都無法進入那種定境,頭腦異常清醒。

    無言的孤獨瀰漫在心中,在這種心境下,他覺得自己跟那草木竹石,其實並沒有太多分別。

    只有處在這種絕對孤寂的狀態,無所事事當中,才會遇到最可怕的敵人,那就是寂寞。

    沈煉從來都覺得自己是不怕寂寞的,可以談笑風生,亦可以獨來獨往。

    直到這時候,他才發覺,有個人可以說話,更哪怕是一隻貓,一條蟲,他似乎都可以接受。

    他需要回應。

    但能回應他的只有清冷的月光,以及沙沙的風響。

    除了天上月亮的位置微微變化了之外,院落的變化很小。

    那風是依次從四個方向吹來,每一面的風力都差不了多少。

    確切的說,這個庭院,四面八方的景色其實都一模一樣,只是隨著月亮的移動,各自因為月光下的陰影,景色會變得有所不同。

    沈煉終於站了起來,朝著一個方向走去,他穿過花叢,又看了那層濃霧。

    毫不猶豫走了進去,潺~潺流水,好似一曲華美樂章。

    他的腳下是青石道路,每一步都走得很踏實。

    前面濃霧散開卻是出現了是四道門。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2:22 PM

第五十六章 唯有劍道獨尊

     四道門一模一樣,沒有任何區別。

    四道門都是開著的,能夠看到裡面的景物。

    裡面的景物赫然便是之前那座涼亭。

    從左到右第一道緊緊閉著。

    第二道門開著,沈煉遲疑一下,便走了進去。

    眼前豁然開朗,便是之前的涼亭。

    涼亭卻有一個人,盤膝而坐,胡茬冒出,卻依稀似曾相識。

    沈煉突然驚到,這不正是他這具肉身的面容,只是從弱冠少年,成了青年。

    青年睜開眼睛,看到沈煉,居然毫不奇怪,緩緩說道:「我已經十年沒有和人說過話,沒想到第一次和人說話卻是和自己。」

    沈煉遙望天上那輪明月,感受周圍的風吹草動,微微笑道:「這麼說我一直沒有走出這個庭院。」

    「我們確實沒有走出去。」

    「你既然是我,又為什麼要騙自己。」沈煉淡然說道。

    「你是不是認為這天上的月亮,是不在移動的,而每移動到一個地方,風吹的方向也不同。現在風吹的方向,以及月亮的方位,並沒有和當初你見到四道門的時候,之前的推測,相互契合?」青年緊緊看著沈煉,眼中充滿複雜以及傷感。

    「那過了十年,我為什麼還沒死。」

    「因為這裡只會讓人感到飢渴,卻不會讓人真正死去。」青年回道。

    「這些花草樹木,其實也是可以吃的,還有流水在附近,怎麼會飢渴?」沈煉緩緩回道。

    青年撿起一塊石子,朝花園扔去,破空聲響,穿過花圃,卻一片花瓣都沒落下來。

    沈煉看到石子毫無阻礙的穿過花瓣、花枝,落在潺潺流水中,卻沒有激起水花。

    好似立體影像,受到衝撞後,一點都不受影響。

    「這些都是假的?」

    「我是真的,你知道我接下來要做什麼?」青年說道。

    「你既然很餓了,自然是想要吃東西。」

    「可是這裡的一切都是假的。」青年朝著沈煉認真說道。

    「我是真的,你吃我,就行了。」沈煉突然笑起來,如果青年便是十年後的自己,那麼現在的自己就要被十年後的自己吃了。

    這是一種悖論。

    人吃人本就是殘酷的,何況自己吃自己。

    青年動了,從盤膝而坐,到凌空飛擊,轉換間,無比自然。

    雙手做飛爪形狀,掌心虛空,好似有無形氣流。

    沈煉感受到了風,拉著自己的衣服,想要撲進青年的抓中。

    他似乎驚呆了,或者面對這凌空一抓,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空氣發生滋滋的聲音,隱約可見淺紅,那是速度太快,肉體和空氣摩擦產生的火花。

    電光火石間,這一爪落在沈煉胸口上。

    胸口破開一個血洞,掏出蠕動的心臟。

    青年像是見到世間最美味的東西,沈煉依舊睜開眼,像是在看別人的心臟。

    青年抓著這顆心,好似拿著一顆鮮紅的桃子,一口咬下去,汁水逸散出來。

    他說道:「真是美味。」

    「裝作吃美味的樣子,肯定很難為你。」沈煉嘴角微微彎著,說不出的嘲諷。

    青年逐漸消散,化成一攤水跡。

    白色的光芒閃過,依舊月華如水,沈煉的四周還是之前那座庭院。

    地上乾乾淨淨,沒有任何水跡。

    沈煉抬了抬頭,天上的月亮所在方位,跟之前決定離開時,一模一樣。

    連風吹動的方向也一模一樣。

    如同他從未離開過。

    或許他剛才經歷的只是一場幻覺。

    那個主人這時候又突然出現在沈煉身旁,微微笑道:「你都一點不覺得這些是真的?」

    「我之前猜那第一道門考的是勇氣,因為我已經證明了勇氣,所以第一道門是關著的,第二道門考的是智慧。」沈煉無須說什麼,能辨明真假本身就是一種智慧。

    「看來你現在有了不同的看法。」主人露出頗有有趣的神情,這小子太聰明了,聰明的讓他有點驚喜。

    「因為我突然發覺我很傻,為什麼你說什麼,我就得信,你告訴我第二個考驗是走出這個庭院,可是『本來無一物』,我又何必走出去,既然都知道是假的,那我本就不必走。」沈煉娓娓而述說,沒有用斬釘截鐵的語氣,卻讓人能體會到他深深的自信。

    主人拍拍手掌,隨手一揮,庭院消失不見,旁邊哪有什麼潺潺流水,只是洩水的溝渠,裡面只有月光,更沒有其他東西。

    「你有勇氣,更分虛實,已經有資格學我的劍術,當然這是你的福氣。」主人笑道。

    沈煉也不矯情,拱手道:「那就多謝賜教。」他沒有覺得這個主人自高自大,他雖然分出虛實,可是要想這位主人一般幻假成真,不知要努力多少歲月。

    達者為師,他能學到這樣一位高人的東西,那本就是福氣。

    「你知道我姓蘇,可以叫我蘇先生。」蘇先生笑吟吟說道,卻還是沒有完全透露姓名。

    「好的。」

    「你此前可受過系統的修行?」蘇先生此時收回淡笑的神情,變得有些鄭重。

    「晚輩學過一些凝心入定的法門,還有門練氣功夫。」他卻沒有說《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只是以『凝心入定』來代替。

    「我早看出來你神魂比常人強大不少,確實是修道種子,你入門練氣築基的功夫雖然稱不上高妙,基礎卻紮實無比,又像是青玄別傳,青玄為天下練氣正宗,看來你也算有些運道。」

    「在下所練氣功,確實跟青玄有點淵源。」沈煉老老實實道。

    「嘿嘿,青玄雖然好,那也是多少年前的事,且不說它,世間萬物皆可修行,在我眼中,唯有劍道獨尊。」蘇先生說到此,十分傲然,有種睥睨萬物的氣概。

    蘇先生見到沈煉頗不以為然,繼續道:「你是否以為我誇大其詞?」

    「不敢。」

    「料來你也是個聰明人,只道萬物皆可入道,無分高下,卻不知凡間鄉村之人,尚且知道『萬般為下品,惟有讀書高』,劍道獨尊並非我誇大其詞。」蘇先生神色冷峻,月光劈在臉上,菱角分明。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2:23 PM

第五十七章 有無相相生劍氣

     千言萬語,也沒有耳聞目睹,更令人覺得真切。

    蘇先生縱然說劍道獨尊,有千萬個理由,沈煉心中不相信,亦無可奈何。

    蘇先生說這番話,不是要改變沈煉的認知,只是敘述他平生對『劍道』的態度,你若不相信這條路能登臨絕頂,那又何必走它。

    千般法術,萬般神通,最後求得卻只是一個『得道』。

    月光如水,緩緩在蘇先生手中凝聚。

    這不僅僅是月光凝聚,蘇先生手中多了一把長劍,通體淡黃,如若和田玉石。

    劍長二尺七,從頭到尾,渾然天成。

    連劍鄂、劍柄,都栩栩如生,跟實物打造沒有區別。

    只見到他拿著劍往前一刺,當真難以形容。

    一道劍氣,細若游絲,在虛空泠然咋現。

    劍芒朝著沈煉而來,速度十分迅疾,但還在沈煉反應範圍之內,他掏出自己的檀木劍,準確無誤,向劍芒點去。

    從拔劍,到出劍,整個過程,皆一氣呵成,如高山流水,自然無比。

    可是那劍芒,還沒到沈煉的檀木劍劍尖上,便突兀消失了。

    好似剛好到了這細若游絲劍氣的威力盡頭,亦如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

    沈煉格外奇怪,突然聽到哧哧的響聲,回頭一望,卻是一道深刻的劍痕,就在自己身後五尺。

    顯然是剛才那道劍芒的傑作。

    「這叫做『有無相相生劍氣』,以你現在的修為,倒也勉強能學,出其不意下,還是能在將來,說不準救你一條小命。」蘇先生淡淡說道。

    剛才這道會消失的劍氣,若是對方沒有提前知曉,絕對教人難以防備。

    ******

    江湖中能練成劍氣的,已經是一流人物,更何況要練成這種會消失的劍氣,當真是難上加難。

    不過沈煉奉信一個道理,實踐出真知。

    練一千遍不能學會的東西,他可以練一萬遍,只要沒有發現,是自己走上相反的路就成。

    蘇先生隨手一刺,便可以用出這『有無相生劍氣』。

    沈煉光是體會這隨手一刺的韻味,便得下一番苦功。

    天下劍法,無論有多麼高妙,歸根到底都脫不出:劈,斬,截,撩,挑,鉤,刺,穿,抹,掃,點,崩,掛,雲。

    這十四種用劍技巧,便是劍法千變萬化的基礎。

    即便是練成千里取人頭的飛劍,在對敵時,依舊脫不開這十四種變化。

    『有無相相生劍氣』的雛形,形成在體內經脈。

    是丹田的內氣,經由體內特定的經脈,最後通過劍未媒介,方使成型。

    內氣行走,凝聚劍氣,乃是最簡單的一步。

    可是這『有無相相生劍氣』也由內氣一共經過了共計三十五個穴道,方成雛形。

    而最難的一點,便在於那一刺。

    凜凜絕刺,就如畫龍點睛之筆,無比重要。

    『有無相相生劍氣』看似是突兀消失,其實根源在那一刺的玄妙軌跡。

    以沈煉的眼界尚且無法明白這玄妙軌跡的根本道理,亦無法做出解釋。

    只是知道掌握那一刺的神韻後,劍氣就會在半途進入另外一個空間,從另外一個地方出來。

    空間的玄奧是神秘不可測度,這門『劍氣』其實已經涉及到了空間的奧秘,而沈煉如今的修為,只需要依樣畫葫蘆,就可以施展。

    若是給世間其餘修行者知道,不會驚嘆這門劍氣的厲害,只會畏懼這位神秘蘇先生的深不可測。

    正如原子核聚變的公式,中學生都可以學會,但是推導出這個公式的學者,其本身在學術的成就,只能教人高山仰止。

    沈煉沒到那個高度,亦不能明白『有無相相生劍氣』的重要意義。

    一次又一次的出劍絕刺,沈煉的劍式愈發簡潔。

    他跟蘇先生出劍的姿勢如出一轍,可最開始的時候,依舊能看出兩人的差別。

    儘管出劍的角度和速度,都相差無幾。

    沈煉按照這個軌跡出劍,同時不斷調動體內內氣。

    可是劍氣不斷發出,總是找不到能夠發出後,令它消失的節奏。

    他很耐心,每一次出劍不只是完全模仿,而是用神魂的敏銳,深刻體會每一劍的差別,以及劍氣的變化。

    這是很枯燥的過程,卻不能偷懶省去。

    正如再偉大的科學成果,也需要一次又一次的計算,一而再再而三的實驗。

    完全沉浸一件事,時間就會不夠用。

    沈煉出了吃飯、喝水,連睡覺的功夫都省去了。

    他精神力,足夠支撐,他許久不用睡覺。

    這已經不知道是多少次,沈煉揮出自己的檀木劍,而這把劍上面更是坑坑窪窪,不但破舊,更顯得破爛。

    沈煉蓬頭垢面,見不到過去的清秀,雙眼也不再神采奪人。

    卻是自然而然間,他用力對著虛空一刺,沒有劍嘯連連,沒有半分氣息。

    沈煉突然感覺到劍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也有經脈,似乎同為他的血肉。

    那種感覺,極為特殊。

    血肉可以滋養神魂,神魂亦可以反哺血肉。

    他和自己的檀木劍,生出一種難言的聯繫,並非一人一劍,亦非人劍合一,而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這一刺豈非行雲流水可以盡情描述。

    細若游絲的劍氣,從劍尖冒出來,突然咋現,隨後消失,最後遠處的黃土,揚起塵沙,清晰可見一縷深刻的劍痕。

    更重要的是,沈煉體內奇經八脈盡皆貫通,內氣開始迅速的循環往復,沒有任何阻礙。

    他可以聽到自己體內血液奔騰,如若一條長河,嘩啦啦的,酣暢淋漓。

    正如久已淤積的河道,一朝疏通,那種快意,難以言喻。

    清脆的掌聲,傳到沈煉耳中,

    「沒想到你不但在半月之內練成這門劍氣,更領悟了煉器之道。」蘇先生總是如此神出鬼沒。

    沈煉貫通任督二脈,內氣生生不息,在他眼中實是算不了什麼,他還見過生下來就百脈俱通的天才。

    甚至練成『有無相相生劍氣』都在他意料之中,因為他已經給出了練法,只要不是豬,勤修不墜,總能成功。

    唯獨沈煉無意中煉得法器,倒教他吃了一驚。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2:24 PM

第五十八章 尋常一樣窗前月

     沈煉才從恍惚中清醒過來,只覺得四肢酸~軟無力,那種疲憊感,如潮水般湧上來。

    當你全神貫注時,精神會無比集中,任何對專注事情的阻礙,都會暫時被屏蔽掉。

    直到完成後,這些屏蔽掉的反應,就會在霎時間反饋回來。

    沈煉很自然的暈了過去,蘇先生見狀一笑,心道:自己是好多年沒享受過精疲力盡的感覺了。

    蘇家堡那株枇杷樹正搖曳不定,看起來像是瑟瑟發抖,虛空中正有某種存在,肆無忌憚打量著它。

    蘇先生忽然提著沈煉出現,眉頭一皺。

    某個嬌俏的聲音,忽然響起,道:「死鬼,你跑到人間逍遙快活也就算了,居然還帶了個私生子。」

    蘇先生苦笑道:「你真是胸大無腦,我才出來一年不到,哪有本事就生出這麼大的兒子。」

    「誰知道是不是你以前偷偷生。」女子隱隱哼了一聲,卻看不到人影何在。

    「我要生也是和你生。」

    「滾,誰要跟你生孩子,除非你把這小子殺了,不然我不會信你的。」

    「這個可不行,要不我把枇杷樹砍了,給你消消氣。」蘇先生看了這通靈的枇杷樹一眼。

    那枇杷樹都快樹冠低下來,一副嚇得不行的樣子。

    「我砍這破樹幹什麼,咱們家又不缺柴火,看來這小子真有古怪了。」女子微微有些嗔怒。

    天空上有火紅的光芒閃過,飛得進了,卻是只火焰構成的鳳凰,隱然有些鳳鳴清嘯。

    周圍的空間似乎都要融化掉一半,極盡扭曲。

    蘇先生之前的話,其實只是戲言,他知道這樣說了之後,自家嬌妻就不會看著這樹生氣了。

    倒是沈煉決不能讓給弄死了,不然那人找上門來理論,雖然不怕他,可也理虧。

    蘇先生袍袖一揮,好似一個無形黑洞,頓時將那隻火焰鳳凰吸了進去。

    誰知道馬上他袖子就著了火,他暗道:她都把南明離火練到這地步了,再過幾百年會不會夫綱不振。

    一念及此,蘇先生恨不得馬上閉關,要是被傳出去,他打不贏自家老婆,將來還不丟死個人。

    他隨便將另一隻手提著的沈煉扔了出去,口吐一道白氣,霎時間就滅了火焰。

    庭院中有鳳鳴清嘯,霞光一閃。

    出現個眉心有個火鳳印記的宮裝女子,皺了皺鼻子,說道:「人間到底有什麼好玩的,這般污濁,虧你呆得下去,你先給我去天河洗乾淨,不然別想回家。」

    似乎忍受不了人間的污濁,宮裝女子狠狠瞪了蘇先生一眼,便消失不見,連沈煉的去向也懶得管。

    其實以她的修為,只憑剛才剎那時間,就感應到沈煉的血脈和蘇先生毫不相干。

    蘇先生拍了拍枇杷樹的樹幹,搖頭道:「你也別回家了,免得哪天就被她一氣之下,放把火燒了,自己找個地方化形去吧,這座院子就送給你。」

    那蘇家堡不斷縮小,最後落在蘇先生掌中,好似玩具模型一般。

    枇杷樹立於蘇先生身旁,蘇先生隨手將這件法器扔進了枇杷樹的枝幹樹杈中。

    隨後蘇先生就化作一條長虹,驚天掠地,沖霄而去。

    ******

    沈煉悠悠醒轉,感到渾身微涼,卻是處在一片平靜的湖水中。

    料峭春寒未去,湖水冷冽逼人。

    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以他的體質,早已寒暑不侵,這個噴嚏,打出來。

    實是說明他在湖水中泡了太久,氣血滯澀。

    感受到麻木僵硬的四肢,以及氣血的緩緩流動,寒氣入體。

    沈煉掙紮著從湖水中,游上岸。

    一日之後,沈煉才弄清楚,這裡便已經是名劍山莊地界,而他落入的湖,叫做鏡湖。

    波光如鏡,可以照人!

    名劍山莊並非橫行霸道的地主,周邊的百姓,都對歷代山莊主人很崇敬。

    如今名劍山莊的葉老莊主據說年輕時還中過進士,卻沒有當官,據說他一生中沒有和人交過手,因為以前的時候,他父親還在,現在還有他的兒子葉流雲。

    也有人說,葉老莊主其實並不會武功,而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文人雅士。

    山莊如今大大小小的事物,都歸葉流雲管理,井井有條。

    這樣一來,葉老莊主就更加清閒了。

    今天雖然依舊很寒冷,百花未開,可是月光很是明亮,畢竟元宵才去不遠。

    在小時候葉流雲其實並不喜歡明媚的天氣,因為那時候他不想讓別人把他看得太清楚。

    如今他卻不太在意了,因為世上行走自如的人,已經很少有人能比他更好。

    自從他開始繼承名劍山莊的家聲後,做的事情,沒有一件是不成功的。

    其實他的名頭雖大,做事一擊成功,但真實年紀也就十八歲,比沈煉大不了多少。

    只因他太過厲害,才讓許多人忘記了他的年紀,加上那種成熟穩重,以至於許多人都以為這位名劍山莊的少主人都二十多了。

    十八歲的年紀,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刻,在葉流雲身上卻很難找到那種少年獨有的激昂。

    葉流雲喜歡喝茶,因為他認為喝茶能讓人心思慢慢安定下來。

    與葉流雲相比,蕭竹才是她這年紀應有的性情,只是太自我了一點,總不把人命當做一回事。

    她是高高在上的貴女,養成這種性情,其實一點都不奇怪。

    蕭竹在做她不喜歡的事,陪葉流雲喝茶。

    茶煙裊裊,橫隔在蕭竹和葉流雲中間,月光從窗櫺洩進來,被茶煙攪碎,流動著莫名的光澤。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忽然一夜清香發,散作乾坤萬里春。你覺得這首詩好麼?」

    「聽起來還不錯。」蕭竹打著哈欠回道。

    「這就是你那小情人沈煉做的詩,父親很喜歡,認為論寫梅,十年來絕無能出其左右的新詩出現,我也很喜歡。」葉流雲呵呵道。

    「寒夜客來茶當酒,竹爐湯沸火初紅。尋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葉兄以為這首詩,比前一首又如何?」話音一落,窗櫺外的月光便被遮住,露出一個人影。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2:24 PM

第五十九章 只因流雲便不同

     尋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道的是心境,葉流雲深刻體會到這一次的沈煉,跟初次相遇的時候,更加脫俗,在他身上定然產生了某種奇妙的變化。

    「都是一樣的好,沈兄的文采,我現在是深深佩服的。」

    沈煉推門而入,意態自若,淡淡看了兩人一眼,隨口道:「葉兄又錯了,無論是前一首,還是現在這一首,都非在下所作,不過恰逢其會,順口吟來。」

    葉流雲心中一凜,他同樣也是天才,名劍山莊的藏書比沈家的只多不少,可是這樣的佳句,他從未聽過,若說一首沒聽過還可以找找理由,兩首足以名傳千古的詩句,皆非沈煉所作,又不是他之前看過,那就頗為耐人尋味。

    況且他博學多才的父親,亦沒有在之前看到過『冰雪林中著此身』此類句子。

    沈家雖然有錢,可在名劍山莊眼中,頂多是鄉下的土財主。

    沈家能找到的典籍,名劍山莊定然有,而沈家沒有的典籍,名劍山莊卻多得是。

    如非沈煉自己作的,那麼又是從何處來。

    這一切正如沈煉能練成『滅神劍』,卻沒有行~事偏激,走入邪道,令人疑惑。

    蕭竹在一旁,突然覺得葉流雲和沈煉確實很像,都有旁人難以企及的複雜心思,但又有些不同,她很難說上來。

    「因緣而聚,因緣而散,人生恰逢其會,足算難得,我平生沒吃過什麼虧,上次在沈兄這裡受挫,其實一直耿耿於懷,所以才約了沈兄春暖花開再次相見。」葉流雲即使說出自己吃虧的事情,依舊從從容容,教人心折。

    但這些,對蕭竹也沒用。

    她輕聲道:「既然春暖花開才見,你們卻是見早了,大丈夫一諾千金,不若再等兩天,現在各自回家洗洗睡,可好。」

    說完之後,美眸一眯,頗為俏皮。

    蕭竹之言,可謂荒謬,亦有其道理,當然她只是想讓兩人吃癟,這是內心的真實寫照。

    「到了我和葉兄這地步,尋常人覺得寒冷時,我們已經覺得暖和,至於花開在心,想見就見,又分什麼時間場合,若是興致所起,便是蕭姑娘和葉兄洞房花燭,在下也可能來聽一聽牆角。」能把這般猥瑣的事情,如此理所當然,沈煉的厚臉皮當真是獨一份了。

    蕭竹臉色漲紅,隨後眼珠一轉,道:「光聽有什麼意思,不如咱們三個一起,我反正不介意的。」

    說完橫了沈煉一眼,百媚橫生,不可方物。

    沈煉前世也混跡網絡,見慣了那些腐女的犀利言辭,自不會被噎到,微微笑道:「苦慧大師,你莫非便是因為此,特意來聽牆角的。」

    「阿彌陀佛,沈小友說笑了,貧僧塵心已斷,哪裡消受得如此福氣。」

    葉流雲放聲一笑,道:「深夜不寐,明月正好,此間地窄,不如大家到外面一敘。」

    沈煉點了點頭,蕭竹卻是知道重頭戲來了,葉流雲和沈煉著實要有一場大戰。

    沈煉和葉流雲是同時動的。

    一前一後,出了屋門。

    兩人的身影,快若流星,蕭竹幾乎趕不上。

    月光下只能看到一行極淺的輪子壓過蓬鬆泥土的淡淡痕跡,看到葉流雲和沈煉的去向。

    蕭竹恨恨道:「葉流雲你個死人,坐在輪椅上,怎麼還這麼快。」

    旁邊有人落地無聲,若雲煙拂過,微微嘆道:「蕭姑娘有句話我得說,他斷了一雙~腿,還能令你都追不上,也不知吃了多少苦,這樣的男子,願意娶你,不是他的福氣啊。」

    最後一句沒有說出來,可蕭竹並不傻當然懂得,苦慧言下之意那是『她的福氣』。

    蕭竹一怔,她從來都被歸雲山莊上上下下寵壞了,只願自己嫁的必然是大英雄,品貌俱全,因此對葉流雲殘了一雙~腿,非但沒有同情,更多的是恨意。

    恨自己要嫁給一個殘廢。

    卻從來沒有為葉流雲設身處地想過,以他的家世,其實何必要做那麼多厲害的事情出來,即使做個混吃等死的廢物,也沒有人會怪他,只會同情。

    可是名劍山莊歷代的傳人,人人都說葉流雲是最出色的,連她父親都如此認為。

    這淡淡的轍跡,好似一條鞭子,抽打在她的心上。

    「我沒有錯。」蕭竹不服氣道。

    只是苦慧已然去遠。

    苦慧以數十年佛法,領悟了『身如意通』,小有所成,日行千里,與道家『神行法』相差彷彿。

    可依然落後於二人,雖然跟二人走在前面,隨時變向以及山林地形複雜的緣故,不無干係,同樣也證明沈煉和葉流雲是何等出色。

    ******

    沈煉從沒有見過一個人如葉流雲這般,他對葉流雲升起的是敬重。

    他沒有故意放慢速度,已經用盡了全力,還是沒有拉開兩人的距離。

    葉流雲變得很專注,他平生就輸過一次,在沈煉手裡,這一次他會贏回來。

    沈煉其實只是想瞭解一下如何入『青玄』的細節,可是他知道兩人若不做過一場,一切休提。

    名劍山莊不止有梅花,更有百花。

    這片山林有桃樹,更有梨樹。

    山上的一草一木葉流雲都很熟悉,可是地點該由沈煉定。

    什麼時候沈煉停下來,便是兩人真正決戰的時候。

    沈煉沒有同情,沒有憐憫,他的神氣在不斷攀升,他甚至能感受到腰間檀木劍的雀躍。

    即便是木頭做的劍,亦然是劍。

    劍的本質不會變,那就是擊敗對手。

    葉流雲經過山林留下的痕跡,越來越淡,到後來完全消失了,如同他在貼著地面飛行一般。

    沈煉似青雲出岫,飄然凌虛,內氣運行越來越快,大地的引力對他的束縛也越來越小。

    在他幾乎真正要完全擺脫引力的時候,終於停住了。

    清澈的湖水就在前面,波光靜謐而又安詳,中間一輪明月,讓人看得真切。

    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同時停住的還有葉流雲。

    地上有葉流雲,天上有一片烏雲。

    緩緩飄動,遮住了月亮。

    很短的時間內,天地陷入漆黑當中。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2:25 PM

第六十章 激戰

     前一刻還明亮的湖水,霎時間陷入黑夜的孤寂。

    縱然平湖如鏡,也不能自己發光發熱。

    天地雖然在常人眼中漆黑一片,卻不能完全阻擋兩人的視線,模模糊糊中,沈煉看到葉流雲手中多了一把劍。

    不到兩尺,卻發出墨綠劍芒,森寒冷冽的氣息,迫人眉睫。

    沈煉微微閉上了眼,似乎受不了這迫在眉睫的鋒銳之氣。

    幾乎在沈煉微微閉眼的同時,漆黑的夜,墨綠的劍芒,飛掠刺來。

    苦慧和蕭竹,一前一後也到了不遠處,正好看見這一凌空飛劍。

    苦慧驚嘆交加,他一直聽過劍仙傳聞,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沒想到葉流雲竟能在未曾拜入仙門之前,就做到如此。

    蕭竹更加明白了她和葉流雲之間的差距,同時也想到他那麼厲害,為什麼以前總讓著她。

    沈煉微微撤退一步,那劍錯身而過,卻轉了一個急彎,從另外一側,復又削過來。

    沈煉的腳步一直在動,那飛劍從各個角度,極盡刁鑽。

    被遮住的明月,一寸一毫從烏雲中閃現,沈煉身形好似平湖中的影子,被扔了一塊石頭。

    不斷抖動、變化。

    沈煉實實在在感受到練成『有無相相生劍氣』的收穫,不止是在這門絕學上的領悟,更重要的是,他變得愈發專注了。

    人有時候特別奇妙,明明只有那樣的實力,可是通過更加專注,會可以不斷挖掘自己的潛力,而這種潛力是看不到盡頭的。

    沈煉的心,彷彿沉入了湖水的底部,那種極度的專注,令他感受到每一次飛劍的軌跡,速度、變化。

    他身子動的幅度並不是特別大,總能恰到好處避開飛劍的鋒銳。

    入刀山火海之中,卻如履平地。

    落在蕭竹和苦慧眼中,卻是葉流雲以類似擒龍控鶴的手段,用真氣遙遙操縱飛劍。

    劈,斬,截,撩,挑,鉤,刺,穿,抹,掃,點,崩,掛,雲。

    十四種劍式,組成萬千變化,猶若標準的劍法教學。

    不同的是,這是以飛劍施展,幾乎令人無法防備。

    沈煉此時雖然以神魂的敏銳,高度集中的注意力,能夠避開飛劍,卻不代表他就沒有任何危險。

    因為在如此瞬息萬變的交手中,一個疏漏,就可以葬送他的性命。

    他的心太過於沉靜,忘卻了此時是生死交鋒。

    準確無誤的把握著葉流雲真氣的變化。

    此時葉流雲還留有餘力,對方的氣息並沒有變亂。

    飛劍寒光萬千,似千舸爭流,劍影重重,沈煉能夠活動的餘地,越來越小,他的身法越來越精細入微。

    苦慧輕聲嘆道:「要是他們兩個早生二十年,亦不知今日會有什麼樣的成就,怕真是神聖仙佛一流了。」

    即使仙家宗門,在他們這年紀,有如此修為的儘管能找一些出來,可是這份臨敵間的分寸,卻非任何天資可以彌補。

    長生途,亦是修羅途,若無霹靂手段,怎生得菩薩道果。

    被遮住的明月,一寸一分從烏雲裡面出來,由於平湖如鏡,這裡的天地,開始逐漸明亮。

    蕭竹卻不自覺注意著葉流雲,依稀可見他額頭除了細密的汗珠,神色冷峻。

    她認識葉流雲許多年了,頭一次見到他如此鄭重過。

    這一次她沒有搗亂,只是靜靜看著。

    甚至都沒有注意令她萬分好奇的沈煉,卻不知道緣由。

    她還不知道這世上有句話——『恨有多深,愛有多深』,專門用在男女之間。

    在明月從烏雲完全脫去的那一剎那,葉流雲和沈煉同時把握到勝負的契機。

    沈煉終於拔出他的檀木劍,破破爛爛的木劍,上面的劍鋒,坑坑窪窪,連一塊豆腐都切不整齊。

    他拔劍的動作,流暢無比,明明快如閃電,卻能讓人感覺看清了他每一個動作。

    就像在高山瀑布下面,見到上面奔騰的流水,直直洩了下來,極度震撼,又不由驚嘆。

    沈煉拔劍的時候,整把劍都給人一種活過來的感覺。

    木劍以極度玄妙的軌跡,破開重重的劍幕,同時隨著銀白色的月光,一蓬細如牛毛的銀針,毫不容情若漫天風雨,點殺沈煉而去。

    可是那木劍恰巧一卷,將銀針一根不落打掉。

    如疾風掃去落葉一般輕易。

    同時哧哧聲響,幾乎可見的白芒劍氣,快如閃電般出現。

    目標正是不遠處的葉流雲。

    沈煉心中微微一嘆,生死之間,哪裡還能算計到一切,他終歸是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留手。

    那一蓬銀針,正是一種絕頂的暗器手法,卻又有一個很俗氣的名字——漫天風雨灑銀針。每一根銀針皆蘊含強勁的真氣,並非沈煉看似那麼輕易將其破去。

    若非『有無相相生劍氣』的起手式,囊括了天地中某種道理,沈煉很難不被這暗器傷到。

    「有無相相生劍氣」厲害的是,起手一刺的玄妙,已經超越了人間武學,甚至於一些神通道術。

    當然沈練同時亦不得不,用出了全力,滔滔真氣,盡皆化入『有無相相生劍氣』當中。

    此次是他第一次將『有無相相生劍氣』用於實戰當中,他無法保證,這劍氣落在葉流雲身上,還能令對方活命。

    葉流雲的飛劍朝著那生出的劍氣,攔腰而去,似要半路將之斬斷。

    他已經感應到這一劍出後,沈煉的神氣低落下來,同時嗅到危險的氣息。所以當機立斷,飛劍先擋住這神妙莫測的劍氣,再從容擊敗沈煉。

    可是事與願違,飛劍剛到,那劍氣卻憑空消失了,等再出現的時候,已經到了他咫尺之前。

    更可怕的是,這劍氣有種絕然的殺氣,令他幾乎難以動彈。

    身上佩戴的冰玉,絲絲冰涼的氣息,透入他的神魂,令他做出最快的反應,抬起了手。

    他最後不得不以血肉之軀,來面對這可以斬斷精鐵的強絕劍氣。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5 12:26 PM

第六十一章 春暖花開

     這是迫不得已的舉措,亦是無可奈何的辦法。

    葉流雲盡己所能,做出最後的變化。

    同時也失去了所有的變化。

    他唯一料不到的便是,沈煉全力一擊的劍氣,可以消失。

    在冰玉相助的情況下,他可以無懼沈煉的滅神劍,但面對『有無相相生劍氣』,他沒有了更好的辦法。

    因為這超出他的預計,任誰也不會想到發出的劍氣,還可以憑空消失,真真切切消失掉。

    葉流雲做到了最好,可惜沈煉卻超乎他的理解,他揮出去的一掌沒有落在劍氣上,而是血肉之軀上,那劍氣同樣落在這具年輕的軀體上。

    葉流雲倉促間的掌力,並不夠厲害。

    同時在千鈞一髮的時候已經收回許多,可仍舊震斷了對方心脈,同時劍氣刺穿了對方的後背。

    劍氣爆發,同時帶著巨大的前推力道,抵消葉流雲掌力,讓這胴體,跌入葉流雲懷中。

    鼻子湧入對方髮髻的香味,隨後是血腥氣。

    在最後無可奈何的時刻,是蕭竹替葉流雲擋下了這奪命劍氣。

    蕭竹也不知道為什麼,甚至她都不知道葉流雲能不能避開這一道劍氣,只是在沈煉起手時,感應到極度的危險,下意識去替葉流雲擋住。

    前世今生,沈煉第一次殺人,還是一個女人。

    當然也說不清是葉流雲那一掌更要命,還是沈煉的劍氣才真正致命。

    準確的說,蕭竹暫時還沒有死去。

    蕭竹是不是可殺之人,沈煉也不知道。

    因為在世俗的道德中,蕭竹算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妖女。

    她雖然是歸雲山莊的大小姐,卻驕縱蠻橫,為了一己的私心,可以殺光順風鏢局李壯一行人。

    沈煉對她可以說沒有多大的好感。

    但他至少沒有想過主動去殺了她。

    他並非故意,或許沒有人會想到蕭竹會主動去為葉流雲擋住劍氣。

    這世上願意為葉流雲去死的人絕對有,還有不少。

    至少名劍山莊的劍僕如劍十三、劍十四就絕對願意為葉流雲去死。

    可是若是絕對不願意為葉流雲去死的人,一定有蕭竹,因為大概世上沒有比蕭竹更討厭葉流雲的人了。

    沈煉如果是震撼,那麼葉流雲卻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感覺了。

    他甚至都沒有向沈煉報復的心情,真氣操縱的飛劍落在湖水中,這一把神兵利器,葉流雲根本無暇顧及。

    蕭竹終究武功不淺,沒有立即香消玉殞。

    葉流雲的真氣源源不絕,度入蕭竹體內,續住蕭竹最後一口氣。

    蕭竹跌在葉流雲身上,低聲說道:「對不起。」

    唯有葉流雲才明白,蕭竹為何說對不起,因為過去許多年,蕭竹確實跟他做對了無數次,有好幾次,葉流雲差點被她害死。

    「別說話,咱們回山莊去,名劍山莊有最好的藥,一定能穩住你的傷勢。」葉流雲心亂如麻,可還是強迫自己冷靜著。

    「我的傷勢我自己清楚,便是大羅神仙都救不了,你聽我說說話,好麼?」蕭竹斷斷續續說道。

    沈煉面對如此局面,竟不知道該怎麼做。

    他無愧於心,卻依然有些內疚。

    說實話,他甚至有些羨慕葉流雲,至少有一位女子,可以為了他連性命都不顧。

    葉流雲生平心思縝密,可是任何大事的決斷,都在一個念頭就決定了。

    他不後悔任何做出的決定是否對錯,可是現在他迷茫了。

    蕭竹見到葉流雲的遲疑,突然露出孩子般的笑容,道:「只有在這一刻,我才相信你是喜歡我的,而不是為了什麼狗屁的婚約,我真的好傻。」

    她以前恨必須因為婚約才嫁給葉流雲這個殘廢,可剛才卻希望葉流雲是愛上了她,而不是因為婚約。

    葉流雲沒有令她失望,其實這麼多年下來,她很瞭解葉流雲是怎樣的人。

    兩人私密的情話,沈煉自不好旁聽,只是遠遠和苦慧站到了一起。

    他沒有走,不是因為還沒有從葉流雲口中問出青玄仙門收徒的細節,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亦或者減輕一點內疚,雖然他沒有錯。

    這便是人性奇怪的地方,是非黑白並不能簡單明了分出來。

    同時也是沈煉絕不願意捨棄的地方,即使為了那永恆大道,他也不會因此做一塊冷冰冰的石頭。

    ******

    蕭竹終究去了,在一夜東風之後,春暖花開之時。

    她葬在千樹萬樹的梨花當中,滿山偏野的梨花,素白一片,寄託芳魂。

    名劍山莊最好的藥,都不能令她多活一天。

    葉流雲誰也沒有見,更沒有要找沈煉報仇的意思。

    只是一個靜靜在蕭竹的墳墓旁邊結了一個廬舍,居住在裡面。

    沈煉見到的是名劍山莊的莊主,葉流雲的父親。

    這是一個很特別的人,雙鬢有些灰白,氣色還好。

    之所以很特別,在於他的眼睛,有種看透一切的滄桑在裡面,似乎人間滄海曾經慣,入眼處,皆是浮生若夢。

    葉老莊主衣著簡樸,走在別的地方,如果拋開他的眼睛,就像個老學究。

    他叫做葉秋楓,秋楓落葉的秋楓。

    「葉莊主,流雲兄現在如何?」

    「他很好,你其實不必自責,當日的事情苦慧大師都已經詳細告訴我了。」

    沈煉默然,實是不知如何接口。

    難道說他已經不自責了,雖然他自認為如果再來一次,結局不會有任何改變。

    似乎看出沈煉的糾結,葉秋楓繼續說道:「流雲讓我轉交給你一樣東西,這也是我見你的目的。」

    葉流雲給沈煉的是一封信,信裡面詳細告訴了他如何到青玄收徒的****,還提示了細節。

    這人聰明絕頂,從各種細節猜到了沈煉的目的。

    看了信的內容,沈煉愈發的不是滋味。

    那場較量他贏了,也輸了。

    同時也證明葉流雲並沒有因此繼續頹喪,他還是那個名劍山莊的少主人。

    沈煉沒有去找葉流雲,而是離開了名劍山莊。

    他相信總有一天,兩人還會見面,到時候或許是敵人,更或許會一笑泯恩仇,誰知道呢。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6 12:52 AM

第六十二章 七月半

     海客談瀛洲,煙濤微茫信難求。

    這方世界的海外沒有瀛洲,卻有青玄。

    沈煉已經出海,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要回到原本的大魏朝土地,怕不是有數千里之遙。

    若無葉流雲給的海圖,沈煉又找到慣熟的海船,要到這裡怕是很不容易。

    他有準備到此尚且如此艱難,何況要誤打誤撞到青玄,又不知得有何等福緣。

    再要剛好達到葉流雲所言青玄入門的條件,已非萬中無一來形容。

    可這方世界廣大無邊,大魏朝亦不過是其中小小一部分,仙家歲月悠長,也不會斷了傳承,所以這入門規矩就一代一代傳了下去。

    況且葉流雲也指出世上還有其他仙門,但如青玄這般玄門正宗的仙流,又要到不知多遠的地方。

    至於南海飛仙島之流,雖然同屬於修行界,數千年來,卻從未聽過其中有人證得長生。

    只是多痴活一兩百年而已。

    這類半入仙流的門派,或多或少都跟青玄有些干系,有幾家更是青玄其中修道不成的一些弟子,留下的道統,亦可以稱之為外門,只是青玄從沒有承認過。

    所以這些人家的子弟,對如何進入青玄,總要比旁人更瞭解一點。

    同歸雲山莊跟南海飛仙島關係密切一樣,名劍山莊其實也有自己的消息來源。

    這些世外仙宗看似名頭極大,其中極為厲害的也至多不過比凌沖霄之流,厲害一兩籌。

    只是得了一兩門仙家道術,地位自然比尋常江湖門派高上不少,介於半仙半俗之間。

    又因信息不對等的元素,這些道統中,能夠拜入青玄的機會,確實比旁人大了不少。

    可惜長生門前多白骨,其中絕大部分,都沒有機會返回故里,不知道隕何處。

    這個地方是一個很大的島,遠處有座山。

    雲深不知處,虛無縹緲間。

    沈煉根據自己氣血的運行,推測現在已經是七月份,離老狐仙辛去病所言重九,差不多有兩月時光。

    準確的來說,他來早了。

    他是獨自從海船偷偷弄下一隻小舟來到這裡,只因為大的船,進不來這個島,同時沈煉也不想妄自洩露青玄所在方位。

    如今腳踏實地,眼前場景既符合凌沖霄故事裡的一些描述,也符合葉流雲給的地圖。

    沈煉更無懷疑。

    只是提前來到,不知能不能找到青玄真正所在。

    面前是一條小河,兩岸長滿了青草,唯一令人奇怪的地方,這裡沒有鳥語,更無蟲鳴。

    除了風吹草動,以及河水遲緩的流淌聲,便沒有別的聲音出現。

    陽光很炙熱,沈煉縱然內氣修為愈發深厚,依舊能感覺到一點燥動。

    他沒有入水嬉戲,而是小心翼翼,據葉流雲所言,青玄真正的山門下,有一座小鎮,小鎮的盡頭,便是入青玄山門的路,那條路也叫作『問心路』。

    正是緣於青玄『欲修其行,先修其心』的宗旨,才被大神通者開鑿出這樣一條特殊道路。

    這島嶼再大,兩月的時光,也足以讓沈煉找到那小鎮。

    沈煉並不擔心。

    小鎮的方嚮應當在南面,正與這條小河上流的方向一致。況且一般而言,大多數村落或者人家都是臨河而居。

    這條河很幽深,看不見水中有什麼,又不是類似於現代社會那種被污染的河流,有腐臭的味道。

    沈煉沿著河流,往上遊走去,大約走了三天,他身上帶了乾糧和水,加上修為逐漸到了不食人間煙火的層次,因此沒有妄自攝入這地方能夠獲得的食物和水。

    他是白天行路,夜間找一處地方,半入定境。

    除了草木,當真見不到其他活的生物。

    整條河流,漫布死寂的味道。

    在這天清晨,沈煉繼續不疾不徐走著,終於看到了活的生物,更確切地說是活的人。

    對岸中,有一個女子,悄然而立。

    她穿著一身紫色羅衣,恰好襯托出那幾乎完美的線條。

    沈煉眼力極好,依舊能看到她,當真是清冷脫俗。

    偶爾清風拂過,竟然吹動了她那纖細束腰下的紫色鈴鐺,隨風婉轉,清脆動人。

    沈煉有些許激動,不是因為這個女子極美,而是因為終於遇到了人。

    他盡力向對方打招呼,可是那女子只是稍稍看了他一眼,便突兀消失掉。

    沒有半分痕跡留下,好似之前沈煉看到的只是幻象。

    可是風中似乎依舊有鈴聲傳來,清悠動聽。

    沈煉心想既然遇到了第一個人,至少這裡並非荒寂,或許很快他就能遇到第二個人。

    他果然遇到了第二個人,而且比他預料的要快。

    就在入夜時分,天上的明月幾乎圓滿。

    夜空中,星辰寥落,今夜唯有月光動人。

    沈煉盤膝在一塊岩石旁邊,如往常一般,靜靜等待著天明。

    河上不知何時飄起了薄薄的霧,動人的月光散落在其中,流來淌去,別有一番淒迷。

    自上游發出朦朧的光,摻雜在月光中,離他大約有三十丈左右的距離。

    沈煉驀然一驚,突然想起今天是七月十五,也就是民俗中的『鬼節』。

    至於他為何會突然聯想到這件事,便是因為看到這團光其實是一盞燈,而燈在一隻舟上。

    舟體通體白色,上面站著一個白衣人,因為薄霧以及光暈,看不真切。

    白衣人拿著一張幡,就像送葬時所用的招魂旛。

    河水流的很慢,小舟沒有船槳,隨著水流,緩緩而下,所以也很慢。

    沈煉聽到了哭聲,亦或者歌聲。

    那是死人的歌聲,令人心中生出寒意。

    悄無聲息的夜,沒有鳥語蟲鳴的河邊,聽到這種如泣如訴的歌聲,若是膽子小一點,恐怕就已經嚇得暈了過去。

    沈煉沒有暈,可是這種歌聲,似乎有魔力一般,沈煉突然覺得身子一輕。

    他微微回首,竟然看到了自己。

    這是他第一次在非主動的情況下,神魂出竅。

    白衣人搖動白幡,兩岸突然有著零星散落的細微光團,朝著那一葉孤舟飄去。

    沈煉突然明白了這一條河,他為什麼沒有察覺到其餘的活物。

    因為它們的魂,已經被這白衣人的白幡招去了魂。

    這些零星散落的活物,便可能是近來才到河邊的。

    而他沒有細細感知,之前沒有察覺到。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6 12:55 AM

第六十三章 人生只如初見

     當然目前沈煉更棘手的不是探討這個問題,而是他自己能夠感到那隻搖動白幡的吸力。

    肉~身和神魂的聯繫越來越微弱,沈煉不禁深深感到他在這方面的缺陷,肉~身和神魂不契合,既讓他容易神魂出竅,練成滅神劍之類的道術神通,同時也給他帶來了極大的破綻。

    若是他魂與魄合,混而為一,決不至於如此輕易,神魂從肉~身中被拉扯出來。

    此時此刻,腰間的檀木劍微微發光,生出一股吸力幫著沈煉抵消招魂白幡對他神魂的拉扯力道。

    當初蘇先生說他無意中領悟煉器之道,沈煉記在心上。

    檀木劍在那段時間,居然成了一件獨屬於沈煉的法器,其實若說有什麼特別的威力,倒是沒有。

    只是檀木劍就像沈煉血肉一般,可以承載沈煉的神魂,而且兩者的牽連,比沈煉和自己肉~身還要緊密。

    因為檀木劍本身就像是一張白紙,在沈煉修煉『有無相相生劍氣』時,深深打上了沈煉自身的印記,成為沈煉的一部分。

    那小舟順流而下,越來越近,白幡的吸力亦隨著距離接近,逐漸增大。

    檀木劍在沈煉肉~身腰間,微微顫動,幾度要隨著沈煉脫殼而飛。

    那唱著亡者悲歌的白衣人似乎並沒有注意到沈煉,搖動白幡,亦是慣然的舉動,星星點點其餘生靈的魂火,一一偷入詭異的白幡當中。

    離得近了,沈煉才發覺這只孤舟,為什麼通體是白色的,因為這是只紙船。

    慘白的月光中,孤燈下,白衣人居然沒有鼻子、耳朵、眼睛,更沒有腳。

    沈煉和白衣人之間已然快到最近的距離,如果度過這一段,那麼白衣人就會順流直下,漸行漸遠,度不過,他可能就如其他星星魂火,投入那白幡當中。

    飄渺瘖啞的悲歌,用著一種沈煉聽不懂的語言,吟唱出來。

    沈煉幾度欲要觀想那尊先天神祇,渡過難關。

    都被這歌聲打斷。

    白幡吸力越來越大,沈煉幾乎抵受不住。

    他奮盡最後一點和檀木劍的心神牽引。

    檀木劍浮空而起,將沈煉神魂承載其中。

    同時向白幡飛去,只是沿途中,劃出玄妙軌跡,暗暗與『有無相相生劍氣』起手式相通。

    沈煉是要以自己的神魂為劍氣,做最後一搏。

    也只有他這種沒有受過正統修行的人,才會如此膽大妄為,化魂為劍,以『有無相相生劍氣』的形式,期望通過消失那段距離,避開這詭異的白幡。

    他也不知道,這樣做後會發生什麼事,因為『有無相相生劍氣』消失的時候,會到什麼地方,發生什麼,他也是一無所知。

    甚至僅僅以『有無相相生劍氣』的起手式,而沒有經過內氣循經脈轉換的劍氣,僅僅以神魂為劍,能不能做到半途消失,都未可知。

    忽然間響起了鈴聲,令沈煉感到熟悉。

    正是日間那紫色羅衣女子身上鈴鐺的妙音。

    流水停止,空間凝滯,沈煉幾乎忘卻了自我。

    等他回過神來,又是月白風清,哪裡還有什麼紙船、孤燈、白幡以及神秘的白衣人。

    唯有檀木劍沾了水跡,落在跟前。

    他小心翼翼去拿檀木劍,沾到上面的水跡,手上冒出一點青煙,他感到一陣劇烈的疼痛。

    那是源自神魂的疼痛,就在剛才,他的神魂,居然被上面的水跡,消融了一點,才會讓他如此劇痛。

    他一直沒有嘗試去接觸這河流的水,沒想到竟然如此可怕,能夠消融神魂。

    直到風吹乾了水跡,沈煉小心翼翼試著摸了摸檀木劍,沒有發生之前的事情,才讓他稍微安定。

    只是入手時,檀木劍沉了許多,色澤也黝~黑不少。

    唯有兩者間的心神聯繫跟過去一樣,沒有差別。

    入手後,那種血肉交融的感覺,依然清晰。

    經此一事,沈煉沒有繼續在河邊走,而遠離河流加快了速度。

    他素來行~事謹慎,之前發現那河流有異的時候,就不該好奇繼續在河邊走,同時晚上在邊上打坐。

    可他卻忽略了這些,現在想來,似乎那河有種魔力,令他下意識忽略了危險。

    在遠離那條河之後,朝著南方飛速而去,第二天日落之前,他看到了一處陡峭的山崖。

    崖壁如刀削斧鑿,道道劍痕,若倚天神劍劃過。

    這種震撼,若非親歷,絕難言語出來。

    不知是人力、仙力還是大自然偉力早就的崖壁,在山崖頂上,什麼都沒有,卻孑然而立著一個人類身影。

    紫色羅衣,包裹著她的軀體,微風吹動她的衣袂,長發飄揚,一縷就在她完美弧度的唇邊。

    沈煉心中卻想到:她到是人是鬼還是仙,更或者是化身人類的妖魔。

    他能感覺到女子在打量他,卻沒有說話。

    當然隔著一個山崖的高度,能透過山風,將聲音送下來,又不知道需要何等駭人的本事。

    沈煉武功在凡塵,已經算是化境,也自忖難以做到。

    可是在他想不到的情況下,女子真的說話了,他確定是崖頂的女子在對他說話。

    這時候即使隔著幾百長的距離,沈煉都可以感受到對方朝他注視的目光。

    他或許很久都不能忘記今天這一刻,夕陽下,崖頂上,一個清麗脫俗的少女,用一種悠遠的目光,瞧著他,沒有任何雜質。

    當然令沈煉更想不到的是女子話中的內容。

    「你是誰家的小孩,怎麼跑到幽河去了,你家大人沒告訴你不能去那裡麼?」沈煉已經是弱冠少年,卻被跟他年紀差不多的女子,叫做小孩。

    他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偏偏女子說話,卻又那麼理所當然。

    女子又『咦』了一聲,清晰透過山風,傳入沈煉耳中,接著她道:「你不是南柯鎮的人?怎麼會神足經呢,哦,原來又是到了開山門的時候,掌門師侄居然沒通知我。」

    從最後一句話,沈煉聽出了微微嗔怒,同時對女子一口道出他身懷神足經,足以證明她跟青玄脫不了干係。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6 12:56 AM

第六十四章 燕不歸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遇到我算你運氣好,不然怕你走幾個月,都未必能找到山門所在。」

    沈煉見到膛目結舌的一幕,只見到從高崖之上,紫色羅衣少女,居然一步一步走下來,彷彿那虛空中生出無形天梯。

    前面是虛空,後面也是虛空,更遠處,壁立千仞。

    少女面上無悲無喜,任由衣袂飄飄,青絲飄揚,不是仙人,勝似仙人。

    不過片刻,沈煉怔然之間,聞到了一股清冽的香氣,明淨、純粹,令他聯想到萬里無雲的星空。

    少女已經到了她前面上空,丈許之外,瑩白手指,微微朝他一點,沈煉突然腳下生出異樣感覺,卻是生出一朵雲煙,承載著他冉冉升起。

    直到後來,他才知道少女用的道術,喚作『小諸天雲禁法』。

    倏忽間就到了高空之上,前方那虛無縹緲的青玄山,愈發的真實。

    雲煙縹緲,暮靄沉沉,方能見到天高海闊。

    駕雲而飛,乃是神話傳說的神仙手段,沈煉第一次感受,愈發的對仙家手段,悠然神往。

    沒等他來得及多思考什麼,沈煉就落了下去,雲煙消散,腳踏實地。

    遠處是一處繁華小鎮,人來人往。

    沈煉回首尋找那個少女,卻芳蹤渺茫,難見蹤跡。

    他心知少女必然是青玄中的仙流人物,才有如此手段。同時對其來去自如的神通,羨慕不已,這才是長生問道的妙處。

    到了鎮口,『南柯鎮』三個大字刻在界碑上,赫然醒目。

    一筆一劃,皆可以看出歲月的悠長。

    說是一個鎮,裡面的人還不如一個村多。

    入眼處,鎮上只有一條街道。

    照理說,這裡應該是很久沒有到過生人,可是鎮上的人,見到沈煉這樣的陌生人,並沒有特別的興奮。

    沈煉心中微微警醒,因為這世界,類似於地球的古代,許許多多的人,都是生於斯、長於斯、死於斯,一輩子都沒去過別的地方。

    所謂故土難離,大抵如此。

    因此見到陌生人,該當是十分好奇才是。

    好奇是人的天性,他不信這裡的人,個個都清心寡慾。

    街上的人其實也不多,大約就是三四十來個,其中以幾歲到十幾歲的孩子佔了一半。

    無論是大人還是孩子,看沈煉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個要死的人,沒有人主動找他說話,沈煉也沒有主動前去攀談。

    有一天他能看得出,這裡的人,個個有些武功底子,甚至有一兩個,還看得出練過神足經。

    神足經是一種動靜結合的武學,沈煉又是以此功練氣,更容易看得出來。

    之前那位神秘的紫衣少女說他是哪家孩子,或許便是因此而言。

    只是沈煉的神足經,已經練到貫通奇經八脈,可謂有成,刻意收斂下,一般人是看不出來的。

    事實上這裡雖然人人都有武功在身,可真說能夠貫通奇經八脈,街上的人,一個都沒有到如此地步。

    其實貫通任督二脈,在道經中記載,又稱之為築基。

    意思到此之後,才有了修行的根基。

    縱然有絕頂的心法,要到這步都很不容易,而且中年之前,沒能貫通任督二脈,將來只會愈發艱難,當初青袍人楊軒若非生死困境,潛力激發,可能終身無望打通這兩條特殊經脈,體會到這入道第一步。

    除卻稀稀落落的房屋外,鎮上只有一處酒家,也只有這裡才能住人。

    這是沈煉經過一段時間觀察得出的。

    酒家喚作『燕不歸』,門邊卻沒有對聯。

    沈煉進入了酒家,便有酒保上來招呼。

    那酒保很熱情,說道:「客官想吃什麼?」

    「你們這用什麼結賬,這個行麼?」沈煉掏出一片金葉子,大抵到什麼地方,黃金都是稀有物。

    「因為這段時間外面來的客人,吃飯住店是不要錢的。」酒保笑了笑,他的年紀已經三十開外,肩上搭著一塊毛巾,虎口結著厚厚的繭子,放在外界的江湖中,也必然能闖出一番天地,卻只是在這裡做一個小小的酒保。

    「這又是為什麼?」沈煉不疾不徐問道。

    酒保哈哈一笑,道:「我怕說出來,你沒胃口吃飯。」

    「我胃口向來還不錯,你但說無妨。」

    「那我就說了,因為老闆說你們都是要死的人,若是再不讓你們吃飽點,怕是太委屈了。」酒保呵呵笑道。

    「原來如此,既然要死了,有什麼好酒好菜,還請端上來。」沈煉灑然一笑。

    酒保沒有立即回答,忽然伸出手拍拍沈煉肩膀,他的五指微微彎曲,這是一種極厲害的擒拿手法,用勁之老道,非一二十年火候,不能如此。

    可是沈煉卻輕描淡寫錯開一步,讓酒保抓了個空。

    酒保微微一驚,打著哈哈道:「我是看你肩膀上有點灰,想替你拍一拍,沒什麼惡意。」

    沈煉輕輕拭去肩膀的灰塵,淡然一笑道:「卻是不勞煩你,麻煩你還是想給我來點酒菜吧。」

    酒保攤攤手,請他找了個桌子,然後才去打酒。

    這個酒家的大廳並不小,稀稀落落坐著不少人。

    大都衣服材質不錯,神色氣度,異於常人。

    這些人又分成好幾批,各自組了一桌。

    其中如沈煉這樣獨處一桌,顯然是落單的人。

    而那些圍在一起的人,大都目光若有若無的打量著沈煉他們。

    沈煉默數,如他這般落單的,加上他,一共有四個,那些聚在一起的人,統共五桌。

    他們年紀都差不多,然後摻雜著大約三個中年人,若非太陽穴高高~凸起,便是眼中神光清湛,顯然這三個中年人,都是江湖頂尖的高手。

    照葉流雲的說法,二十歲以下,是無緣青玄的,除非有罕見的特殊情況。

    這些年紀和他相仿的人,大約就是知曉青玄開門收徒的江湖世家亦或者如飛仙島之類的隱世門派出來的子弟。

    落單的人,大約跟他的處境差不多,或是機緣到此,或是偶然得了消息。

    離青玄開山門還有一個多月,他們這些人之間,無形中定然存在著競爭。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6-11-6 01:00 AM

本帖最後由 a23-terry 於 2016-11-6 01:00 AM 編輯

第65章 秋風起

     沈煉在酒家呆了三天,同時一直在鎮上轉悠,終於搞清楚了一些事情。

    小鎮的人,其實大都是青玄中某些弟子的後裔,或者機緣到此,融入了鎮上生活。

    這些人入青玄門中,便利更大,也不乏有過得入青玄的人。

    大抵是資質或者心性差了點,未得真傳。

    如同在酒家的那些江湖世家或者隱士門派出來的年輕人,大部分都是曾經青玄的普通弟子的後代。

    在青玄求道不成後,那些普通弟子,有些就會自行下山,或是娶妻生子,或是在紅塵逍遙快活後,傳下一份基業。

    都是些未得真傳之輩,所以也僅僅會一些練氣功法。

    落在凡塵,自是可以快活,一朝大限到來,還是白骨一堆。

    有些也得了一兩門道術,便在人間自詡半仙之流,如飛仙島等等。

    其實這些道術中,能比滅神劍經更詭奇的都少之又少。

    乃因真正仙流正宗,所恃者,卻非這些小道。

    若是當日所遇紫衣少女,那才是真正的仙家真傳。

    沈煉穿越以來,雖然遇到許多厲害人物,真正帶給他仙道震撼的還是那位神秘的紫衣少女,不知在青玄中,屬於什麼地位。

    酒家的主人,倒是從沒露過面,倒是那天的酒保,很會來事,其中有些消息,就是酒保告訴他的。

    沈煉目光落在長街的盡頭,那裡雲霧繚繞,一會覺得很近,一會又覺得很遠,據說那是雲禁之法,隔絕仙凡。

    青玄的人可進可出,外人卻進不得,除非特殊情況。

    除卻小鎮上的人有天然優勢外,青玄五十年才收十個弟子。

    這些人中,有望長生的,更或許一個都沒有。

    仙道艱難,絕非一言可以說盡。

    但是誰也不想放棄這難得機會。

    隨著一天天過去,新入鎮上的人越來越多。

    沈煉按部就班的打磨內氣,凝心定性,調整狀態,以不變應萬變。

    因為誰都知道青玄只收十個人,而且更有不知真假的傳言,若是前來拜師的人,在十個之內,便是真正有緣人,問心路只不過是為了將那些不屬於十人中的,淘汰出去。

    若是在開山門之前,將其餘對手解決掉,只剩下十個人之內,便大有希望拜入山門。

    縱然不知真假,也會有人嘗試。

    這也是那天酒保說,他們都是將死之人的緣故。

    沈煉自是不信,但不免有人會信。

    二桃殺三士的計謀,往往能奏效,便是因為這只需要有一個利慾熏心的人便足夠。

    而沈煉這些落單的人,便是那些人的首選,畢竟好欺負。

    只不過那些抱團來的人,都未必儘是一心,而且分成幾批,十個名額,也是不夠他們分。

    能到這裡的人,雖然有利慾熏心,但都不是傻~子,聰明人多了,願意為人做嫁衣的事就少了。

    所以往往率先揭竿而起的,大都是豁出去的匹夫,而非所謂智者。

    秋風一起,萬物肅殺。

    沈煉在酒家的房間中,感受到了鋒銳的殺氣。

    他早有預料,只是如今才有人找上他,看來確實都非等閒之輩。

    自從他來到之後,每天都有陌生人到小鎮上,可是不屬於小鎮的人,總數並沒有增加。

    因為新來的,不及死去的多。

    沈煉通了任督二脈,舉手投足間,那種自信,以及在旁人眼中的深不可測,令許多人都忌憚。

    他是酒家中,公認幾個的頂尖高手,甚至還有一兩個能認出他的來歷。

    沈煉並沒有因為群狼環視,而戰戰兢兢,反正覺得這是種磨練。

    他的神魂沒有因此壯大,卻磨去了一分浮躁,更加穩健。

    內氣隨著這一個月多時光,也愈發精純。

    落在外人眼中,沈煉便是清高孤傲。

    院中開始落葉,吹動落葉的聲音下,是沉重的腳步。

    不是來人做不到落地無聲,只是這樣一來,可以給沈煉製造心理壓力。、

    並非一個人的腳步聲,而是三個。

    據說武功通玄之後,便可以從一個人的腳步聲,聽出對方的武學來歷,以及功力深淺。

    沈煉於天下武學見識較少,縱有常人遠不及的敏銳,也不可能將別人武學來路都判斷正確。

    可是這次來人的來歷,他卻知道,縱然不姓蕭,也當和飛仙島或者歸雲山莊有關係。

    因為他們的內功,跟蕭竹如出一轍。

    沈煉想到蕭竹,便想到了葉流雲,葉流雲沒有來。

    他有種感覺,葉流雲不會來青玄了。

    放眼這次青玄收徒****,或許有功力和他乃至於葉流相差彷彿的人,可絕沒有人能夠在心性上同葉流雲相比。

    沈煉自問若是從小失去了雙~腿,也不可能比葉流雲做得更出色。

    艱難困苦,玉汝於成。

    成功之花,人們往往驚羨它現時的明豔,然而當初,它的芽兒卻浸透了奮鬥的淚泉,灑滿了犧牲的血雨。這是沈煉前世從大詩人冰心的作品讀過的,而葉流雲卻讓他真正體會到了這句詩的深刻。

    大門無風自開,沈煉玉立階前。

    他的目光打量著前來的三個人,沒有注重他們的形貌。

    「沈煉還我堂~妹命來。」說話的人,面容跟蕭竹有三分相似。

    然後便是兩道寒光,在這人說話的時候,他兩位同伴突然出招。

    一人用的是彎刀,一人用的類似於唐刀,帶著弧度。

    彎刀詭異,出招防不勝防。

    可是帶著弧度的唐刀,殺傷力更大,出手狠辣,而又極快。

    刀鋒破開空氣,森寒的氣息,幾乎令人睜不開眼睛。

    隱約可見的刀芒,足見兩人功力的高深。

    不到二十,能夠有此功力,不是因為他們天才,而是因為他們受到最好的修行指點,還有許多補益元氣的藥物,打下厚實根基。

    可是這種人,沒有經歷真正的血與火的考驗。

    沈煉伸手一探,似不經意間,便要空手入白刃。

    最先說話的人,還沒出手,因為他在尋找機會,等兩位同伴將沈煉逼入絕路,再一擊建功。

    他的算盤打得很好,可惜世間的事並沒有如他所願。

    一剎那間,白光閃爍中,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刀鋒沒有對上沈煉的血肉之軀,卻對上了刀鋒。

    同樣的銳利,同樣的不可阻擋。

    帶來的是一個結果,那就是各自斷為兩截。

    沈煉如此輕而易舉,把握住他們的破綻。

    世上沒有任何東西都是毫無破綻的,無論是道術還是仙術。

    可是看出破綻是一回事,能夠把握住又是另外一回事。

    沈煉表現出的眼力和實力,教人畏懼而膽寒。

    他沒有殺三個人,不是因為軟弱,善良,或者因為錯殺蕭竹的內疚。

    而是因為三人已經受到了懲罰。

    對於一個修行的人來說,沒有比挑斷手筋,以及廢了丹田更嚴厲的懲罰。

    一個人來到世上並不容易,沈煉不會輕易奪去一個人的生命。

    可是也不會故作豁達,輕易放過三人。畢竟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故而以直報怨。

    直到重九這天,都沒有人再來找沈煉麻煩。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6-12-14 09:41 PM

本帖最後由 魔天狼 於 2016-12-14 09:42 PM 編輯

第二卷 結髮授長生 第五章 登山

    九九之數為天地至極,故而青玄選擇在這天開山門也是極有道理的。

    雖然經過一陣自發的淘汰,可是依舊至少有三十個人毫發無損。

    這些人無論天資和還是心性都大有可取的地方,更或者如几位頂級的世家子弟,有高手護衛。

    沈煉沒有第一個到,也沒有最后一個到。

    朝陽初升,遮掩山門的云禁,不停吞吐,煙霧逐漸消散,現出一條登山的路。

    第一個進去的是位書生,姓盧。

    此人並非世家子弟,說不出來歷,與沈煉同為,這批人中最神秘的三個之一。

    有人嘗試過對他下手,可每次他都能毫發無傷,至于下手的人,在第二天,就羞愧離去。

    沈煉猜想這位盧姓書生,必然有攻心手段。

    盧生固然一介書生,卻身材高大,有種慷慨悲歌的俠士氣質。

    他進去之后,沒有發生奇怪的事情,后面的人才魚貫而入。

    第二個神秘人,卻是個干瘦,長得尋常的文弱少年,像是不敢大聲說話那種。

    而且這人有個特點,那就是你很容易忽略他。

    即使沈煉的敏銳,每次用飯時,他帶著飯落座在沈煉旁邊,沈煉都會乍然一驚。

    若非沈煉觀察他很久,怕是几度要忘了他長什麼模樣。

    甚至一不留意,都不知道他去了哪。

    很少有人發現文弱少年的奇怪地方,只有沈煉和寥寥可數的几個人注意到。

    因此說是最為神秘的三個人,其實文弱少年几乎沒有什麼名頭。

    沈煉踏足入這條登山路時,習慣性回首,盡管驚訝了許多次,看到這文弱少年,依然很吃驚。

    少年的速度並不快,甚至看不出會武功的底子,甚至還跌了一跤。

    可他還是不疾不徐,起身走上了登山的石階。

    裊裊煙霧,將眾人遮擋住。

    說來是三十人一同進去,可是一旦進入里面,就仿佛到了不同空間,看不到其他的人。

    山門外的人,看不見里面的情況,里面的人也不知道其他人的情況。

    從第一天開始,便不停有人從山路上滾出來,撞得頭破血流。

    如果有人注意,便會發現,這些掉下來的人,居然都在鎮上殺過人。

    一共掉出來二十二個,顯然是不足十人之數的,似乎所有人都忽略了一個問題,山門大開,足有半年的期限。

    青玄的山頂,有天池。

    散發裊裊白霧般的寒氣。

    有兩位老者在池邊樹下下棋,一人朱袍,一人灰袍。

    沈煉是第一個到山頂的,他並不覺得意外,事實上由于他的神魂强大,加上《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觀想那尊先天神祗時很少有幻术能夠迷惑他。

    所謂問心路,其實也是以幻术為根基。

    而且考驗這些未入仙流的人,也不可能太過高深。

    沈煉看到了兩個老者,兩個老者卻沒有離他,自顧自的下棋。

    三天三夜過去了,沈煉依舊沒有看到其他人出來。

    若是常人,該沾沾自喜自己有多出色,不過沈煉沒有多少自傲,因為他有多少斤兩,自己最為清楚。

    在這山頂上並不好過,那位天池寒潭的水霧,實在夠冷,冷得沈煉無時無刻不得不運功抵抗。

    縱然他八脈俱通,生生不息,可是三日三夜的不飲不食,內氣損耗,可謂嚴重。

    其實到如今他也能攝取一點天地元氣入体,但入不能敷出。

    其實他還不如就呆在問心路里面,消耗還小很多。

    他不是沒有問過兩個老者,可是他們一概不答,也不知道到等到多久。

    出了登山那條問心路,便沒有別的路徑,周圍竟是天塹,不可逾越。

    除非沈煉會飛。

    同時他這上面天風凜冽,沈煉都不敢神魂出竅,怕被吹散,落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等待並不是十分難熬的事情,最煎熬的事,便是未知的等待,沒有預期的等待。

    這種考驗,可以讓一個鐵打的英雄好漢,都產生絕望的情緒。

    沈煉是人,有心,自然就會有情緒,那種彌漫的絕望,讓他在瘋狂邊緣。

    可偏偏理智又告訴他不可以瘋狂,讓他繼續冷靜。

    他胸口有火,頭腦卻冰涼一片。

    他很清楚自己在走火入魔的邊緣,几乎想要再入問心路,下山而去,只是一種預感又告訴他,下去之后,仙緣就沒有了。

    但清醒的理智分析,世上到底仙緣,並非唯獨只有青玄。

    沈煉靜靜在兩個老者旁邊觀看下棋,誰都不知道他平靜的外表下,隨時都可能如火山般爆發自己的瘋狂。

    沈煉逐漸轉移注意力在棋盤上,兩位老者每落一子,都要經過很長時間。

    他的棋藝不算特別高超,但還能看懂,黑白兩子可謂勢均力敵。

    而局面之復雜,更是糾纏不休,套中有套,結中帶結。

    這比任何內氣的行功路線,都要復雜許多。

    沈煉沒有開口說話,注意力投注在棋盤上。

    棋盤上,黑白子各自的余地越來越少,就要到了收官階段,但很難看出勝負。

    只是沈煉看這些棋子落位時,有時候注意到某一顆棋子時,身上就會有個穴位劇烈跳動。

    有時候是黑子,有時候是白子,不一而足。

    當他把黑白子不斷鏈接的時候,身上的跳動的穴位也會聯系起來,互相貫通。

    人体穴~道密如星辰,甚至許多穴位都不知道功用。

    他將棋盤上的棋子,大大小小對應身上穴~道,總計有三百余個穴~道,其中一百多穴位被他貫通起來,躁動的內氣竟然大為平靜,心中的怒火,亦逐漸平息。

    到現在他才明白,這一局棋,竟然有高深的練氣行功路線在里面。

    可惜沒等他觀完這局棋,朱袍老者大手一揮,亂了棋局。

    灰袍老者罵道:“你就要輸了,這是什麼意思?”

    “這一批三個苗子都到齊了,該向掌門復命去了。”朱袍老者捻須一笑,一副天意如此,你奈我何的表情。

    灰袍老者朝旁邊望去,沈煉身后,果然來了個書生還有文弱少年。

    至于問心路上其他人,全都被淘汰了,也不知道接下來的時間,還能不能再上來七個,湊齊十個人。

P.S.這是接上一章沒錯,上一位的章節數是錯的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6-12-14 09:43 PM

第二卷 結髮授長生 第六章 終乘白鶴去

    盧生正步而前,他身材高大,一步勝常人兩步,呼吸間就到了兩個老者近前,抱拳拱手,甕聲道:“兩位前輩,可是青玄中的上仙?”

    朱袍老者看了看盧生,面容含笑,道:“成仙哪有那麼容易,你們三個跟上來吧。”

    他從袖中掏出三個紙鳶,迎風而漲,便有半人高,落在地上,迎風展翅,兩只腳穩穩抓住地上泥土,若不看其面目,當真是栩栩如生,以為是真的白鶴。

    沈煉和盧生都是膽大之人,見了也不怯。徑自騎上紙鶴背,兩人相視一笑。萍水相逢,看來今后卻是同門了。

    一人孔武,卻是書生;

    一人清秀,卻出江湖。

    唯有那文弱少年,看著紙鶴,有些心怯,不敢上來。

    也不知他是如何過得問心路,更不知他如何度過開山門之前那段險惡時光,難道僅僅憑借,他存在感較弱?

    沈煉觀察他很久,到現在都很篤定,他確實沒練過武功,更無道法根基。

    那份對紙鶴的畏懼,的確不是裝出來的。

    朱袍老者笑吟吟道:“小娃娃,你怕了麼?”

    “我不叫小娃娃,我叫小黑。”文弱少年低聲道,反駁的語氣,很弱。

    低著頭,不敢瞧朱袍老者。

    “哈哈,小娃娃,你連這個都不敢坐,怎麼趕來青玄的?”

    “我要學仙术,一定要拜入青玄。”說到這,少年露出一種堅定地目光,與他怯弱的外表,極為不符合。

    “你只想學仙术,不想求長生?”灰袍老者忽然發問,目光如電,語氣森森對著少年道。

    少年被他目光一盯,嚇得差點摔倒,可還是認真道:“我只想學仙术,最厲害的仙术。”

    “為什麼?”灰袍老者漠然道。

    “我要報仇。”

    “如果你將來學了仙术,報了仇,又當如何?”灰袍老者繼續迫問。

    “我不知道。”少年搖了搖頭。

    灰袍老者一揮衣袖,道:“小子向我磕三個頭。”他忽地如此,卻不說緣由,教人驚詫。

    “葛師兄你這是何意,沒見掌門之前,經過‘天地鑒’察看,證明來歷清白,不可擅自收徒。”朱袍老者眉頭一皺。

    ‘天地鑒’乃是青玄宗門重寶,若是法力足夠,便是九天十地,無所不窺,厲害之極。

    灰袍老者深深看了朱袍老者一眼,淡淡道:“那有人擅自給未入門的人,傳授玄極功,又當如何?”

    說話間,灰袍老者淡淡瞥了沈煉一眼。

    沈煉泰然而對,他已經回過神來,適才棋局的功法,乃是故意傳授。畢竟仙流中人,怎麼會隨意將蘊含功法的棋局擺出來。

    同時他更佩服兩人,隨手對棋,居然能將一門玄妙道功藏于其中,不帶刻意,實在是可畏可怖、可敬可嘆。

    只是有些不解,朱袍老者為何如此做。

    “我哪里有私自傳授。”朱袍老者打個哈哈,欲要掩蓋過去。

    “你叫小黑,那我就這麼稱呼你了,你磕了三響頭,我就傳你仙术。”灰袍老者雖然嚴肅,口氣卻緩了下來,更是不理朱袍老者。

    這次朱袍老者也沒有阻攔。

    自來徒擇良師,良師亦擇徒,三人能來此,皆是有緣之人。

    雖然還需經歷天地鑒一關,但大都是走個過場。

    青玄雖然衰微,但還不至于有不長眼的人,敢來玩這套。

    其實青玄以前的規矩,都是不用經歷‘天地鑒’這關。

    只因百多年前出了一件事,方才有了這規矩。

    想到那件事,即使以朱袍老者多年的修行,都心有余悸,不願再回憶下去。

    少年老老實實磕了三個頭,跟在灰袍老者身邊。

    一陣風起,紙鶴隨風展翅,飄飄遙遙,盧生体型高大,不得不抓緊紙鶴。

    雖然有兩位仙家人物護佑,還是面色發白。

    畢竟事到臨頭,從高空望下去,足有几千丈,天風習習,吹動盧生,令他半點都不敢馬虎。

    沈煉凝神定性,雖然拋開恐懼,望著前面的云舟,也不禁感嘆人與人的待遇,差別真大。

    灰袍老者雖然看著嚴厲,對那文弱少年簡直關懷備至,若失散多年的私生子般,不但沒讓他上紙鶴,而是另外取出一件云舟形狀的法器,三人坐于其中,遨游高空,安穩泰然。

    就算這樣,少年都緊緊抓著灰袍老者的衣服,不肯撒開。

    也不知道灰袍老者看重了這小子哪一點,竟然如此厚愛。

    青玄留給外界的景象,其實只是幻术,登山之后,方見得這里實是天高地闊,分明就是一塊新的大陸,望不見海洋。

    過了一盞茶時光,云舟擺尾,掃出勁風,差點沒把沈煉和盧生乘坐的紙鶴掀翻。

    那云舟俯衝而下,落在一座山峰中。

    沈煉和盧生的紙鶴,搖晃一陣,亦隨之下去。

    落地之后,扑面而來的清新空氣,令沈煉忍不住深呼吸一口,緩解剛才在高空中產生的眩暈,盧生更是立刻下了鶴背,撐在一塊石頭上,大口喘氣。

    到底血肉凡軀,剛才更是生死一線,不在掌握,才有現在的反應。

    這周圍天地元氣濃厚無比,若是凡人生活在此中,至少能延壽二十載,且百病不生。

    灰袍老者收了云舟,紙鶴飛入朱袍老者袖中。

    在兩位老者帶領下,沿著一條山路上去,左拐右拐,豁然開朗,面前卻是座大殿。

    沈煉抬頭,殿上牌匾分明是‘青玄’二字,殿門緩緩打開,出現個道童,扎著總角,脆生生道:“兩位師叔,掌門叫我替你們來開門。”

    “每次都來這套,掌門師兄也是不膩。”朱紅老者嘀咕道。

    實是這位掌門師兄,每次有人到大殿找他,便提前叫道童開門。一次還能讓大家驚訝佩服他的道行高深,次數一多,他們都見怪不怪了,也只有掌門自己還樂此不疲。

    灰袍老者咳嗽一聲,拍拍少年的頭,示意他不要怕。

    大殿極為開闊,共有兩列梁柱,一邊七根,純青之色,上面雕著古朴的紋路。

    再無其余,唯有殿中有一石塌,道人盤坐其上,白須白發,面容紅潤,只是眉角有著深深的皺紋,有了些許老態。

    論其風姿,正如畫中神仙,超然物外。

    兩個老者行禮參拜,道:“掌門這三人如你所料,先到了。”

    道人身著八卦紫金道袍,睜開眼睛,打量三人。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6-12-17 08:05 PM

第二卷 結髮授長生 第七章上善若水

    道人的眼睛不是特別有神,更無辛去病那種滄桑流露。

    甚至雖有神仙之姿,論風采卻還要比蘇先生差一點,可沈煉下意識覺得,道人有種莫測與神秘,甚至不知不覺間,有種想要頂禮膜拜的感覺。

    他微微閉眼,因為有道霞光罩上身來。

    沈煉身上涌起熱流,直接循著經脈,往眉心祖竅而去。

    靈台之中,寂然無表,先天神祗悄然出現,那熱流見了神祗,似乎受到驚嚇,還沒涌進靈台,便已經退去,消散無蹤。

    沈煉還沒來得思慮,便有無形巨力,將他往大殿邊上撞去,背后撞到梁柱,整個人貼了上去。

    他目光卻是集中在前面,叫做小黑的少年,渾身冒起黑色火焰,頭上罩著一方寶鏡,流下光柱,將他罩在其中,可仍有無形巨力,逸散出來。

    朱袍老者和灰袍老者,各自食指和中指並起如劍,滾滾的天地元氣隨著兩人手指方向,無形流去。

    駭然龐大,遠遠超出沈煉的想象。

    他已經能夠感應到天地無處不在的元氣,更能体會到兩人那可怕的修為。

    浩蕩元氣,注入銅鏡之中,那黑火愈發削弱,最后被扑滅。

    沈煉聽到兩位老者微微的喘息聲,想來剛才所為,定然耗費不小。

    只是他奇怪的是,盤坐的道人,也就是青玄的掌門為何不出手。

    那寶鏡落入道人袖中,灰袍老者取出一枚道符,貼在少年額頭。

    沈煉和盧生已經走上前去,恰好沈煉看到少年手臂露出的地方,到處都是黑色的紋路,隨著道符貼上,才逐漸消隱。

    道人緩緩道:“景清先帶沈煉和盧守義去竹舍休息。”

    道人沒有任何詢問,便已經知道盧生和沈煉的姓名,沈煉免不了佩服這仙家手段,能知前因后果,只是不清楚,道人是否知道他修習《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的事情。

    景清便是那個開門的小道童,沈煉和盧生心知那位少年絕不簡單,怕是道人要與朱袍老者和灰袍老者商議,故而讓小童子帶他們走。

    出了大殿,那道童朝沈煉和盧生一笑,身形一幻,隨之出現條巨大的蟒蛇,通体青色,小腹有一根金線直達末尾,更奇特的是,它還有一雙翅膀。

    巨蛇口吐人言,還是童子聲音,道:“兩位師兄請坐到我身上來。”

    沈煉忽然閃過一句“螣蛇無足而飛”,這條蛇必然是童子的本体,原來它是個妖物出身。

    觀其種類,像是神魔志怪中的‘螣蛇’。

    沈煉和盧生坐于其上,頓時生出冉冉云霧,看不清東西南北。

    最后落在一個建筑下,乃是精致的竹舍。

    后方云海悠悠,霞光變幻,旁邊風吹竹葉,颯颯作響。

    原來有處茂密的竹林,離他們不遠。

    竹舍建在半山腰,而這山特別高,高出云海之中。

    這位置,几乎跟云海平齊。

    沈煉和盧守義下了蛇背,巨蛇又復變為童子模樣。

    景清童子笑吟吟道:“兩位師兄,我們青玄共有五峰,分別是太乙、清涼、紫府、天元、玉陽,剛才我們在主峰太乙,現在是清涼峰,這里也是下院弟子居住修行的地方。”

    盧守義道:“既然有下院,自然也有上院了?”他素來爽直,故而直接開口。

    “然也。”景清點了點頭。

    “下院和上院有什麼區別,是不是上院更好?”盧生似乎有些不快,在他看來,若是青玄這等仙流,還分貴賤上下,那真是令人失望。

    “上院也算我青玄弟子,只不過其中大都是跟門中修行者有牽連,或是血親,又或是故人之后,有修行的天賦,故而列入門牆。但說待遇差別,卻並不大,之前也有下院的師兄為此向掌門理論,為何都是修行者,卻要分出上下之別,前代掌門卻將他罰去竹海,砍了七年石竹,並說他不知福分,不知為下之貴。”

    景清童子雖是妖物化身,卻一身清靈,適才所化螣蛇,沈煉坐在他身上,都沒有感到那種如見到五通邪神那樣不舒服的氣息,其身上更無腥臭。

    “看來那位師兄卻沒明白‘居下可貴,正如上善若水’,故而掌門才言他不知福分。”沈煉略微思索,便隨即出口。

    沈煉猜想那位前代掌門的意思便是‘上善若水,几近于道’,故而如‘水’避高趨下,澤被万物而不爭名利,方才是道者胸襟。

    若是著意‘上下之別’,落在修行中,非是好事。

    景清童子稍稍驚訝,道:“前代掌門是不是這意思,倒也沒有人了解,不過當初確實有人這樣對他說過類似的話。”

    盧守義有些好奇,他對五經四書倒也熟悉,說到道家經典,卻只是一般,他之所以求道,卻是因為一番經歷,所以才大徹大悟,問道長生。

    故而沈煉所謂‘上善若水’到底跟這件事有何關系,卻不太明晰。

    同時當年還有人說過類似的話,更覺得有趣。

    盧守義問道:“不知那人又是誰,仙家歲月悠長,他莫非仍在人世?”

    景清道:“那人是誰,卻不能說,只是自青玄立派以來,他的成就大抵在前三之列,而且他大約仍在天地間某個角落吧。”

    說到這里,童子神色復雜,落在他小孩般的面容上,盧生忍不住好笑。

    不過景清童子,妖物化身,說不定比他爺爺的爺爺還先出生。

    隨后景清忽然一笑,對著二人道:“且不說那人,你們可知道那位砍了七年石竹的又是誰?”

    “是誰?”盧守義問道。

    沈煉沒有問,心里一笑,大約清楚了答案。

    “你們已經見過他了。”景清童子微微一笑,化身螣蛇,搖尾擊地,掀開陣陣土灰。

    隨后空中一團云霧,溶于茫茫云海之間。

    “沈兄,你說到底是誰,是那位朱袍道長還是灰袍道長,更或者就是掌門?”盧守義向沈煉詢問道。

    沈煉搖頭不答,說道:“盧兄在問心路呆了那麼久,不覺得累麼,小弟在頂上可是吃了不少苦頭,現在只想大睡一覺。”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6-12-17 08:08 PM

第二卷 結髮授長生 第八章 蕭蕭竹葉閉疏窗

    這一片竹舍錯落有致,沈煉和盧守義還沒到竹舍門口,那門便開了,出現一個人,頭發灰白,身上道袍略顯破舊,右邊的袖子是空的。

    沈煉覺得他是真的很老,而非掌門道人或者引渡他們進來的兩位老者那樣,外表蒼老,生機卻綿綿不絕。

    這個老人給他一種夕陽西下的感覺。

    “兩位師弟,隨我來。”老人看了沈煉和盧守義一眼,似乎早就知道他們身份。

    沈煉心想或許是那位景清童子,用了別的手段通知過老人。

    青玄中人,當真是奇怪,景清來了,都進來,跟老者打個招呼。

    當然他也清楚,既然都是求道的修士,怕是多不在乎世俗的繁文縟節。

    步入竹舍,才發現這里面也不小,建筑的材料,全是竹子。

    也不知道這竹子是什麼品類,堅硬踏實。

    沒走多遠,便是一條長廊,底下卻是一條清溪,緩緩流淌。

    盧生比沈煉更要熱情,還沒走過長廊,便開口詢問道:“師兄如何稱呼?”

    “你可以叫我‘三問’。”老人道。

    “三問師兄,在下院,現在還有多少人?”盧生問道。

    “不包括你們,還有四個。”老人不疾不徐回道。

    “聽說每五十年才收十個弟子,三問師兄你是五十年前進來青玄的?”盧生有些好奇,修道五十年,還如此蒼老,當真求道有這般艱難?

    “我是一百年前進入青玄。”老人搖了搖頭。

    “我們什麼時候可以開始修行?”盧生又問道。

    “你知道我為什麼叫做三問,因為我每天只回答三個問題。”三問道人漠然看了盧生一眼。

    渾濁的眼神,出現一絲冷厲,竟而讓盧生再不敢多問一句。

    沈煉從頭到腳都沒有多言,只是在觀察周邊環境。

    確切的說,這里的天地元氣特別濃厚。

    竹舍就像一個水庫,不斷積蓄外界的元氣,滋潤里面的人或者物。

    底下的流水,也得到天地元氣的滋潤,清澈有神,同時也起到疏導作用。

    沈煉實是早已能感受到元氣的存在,也能吸納一部分,卻留不下多少。

    縱然這樣,他打通任督二脈后,吸取天地間的元氣,對于五谷的要求已經沒有那麼迫切,可以在龜息狀態下,做到很久不飲不食。

    同時也隱約感到了体質的改善,如春風細雨,潤物無聲,時間一久,便能感受到實質的變化。

    因此他覺得,呆在這種地方,就算活到一百多歲,都不至于會變得像三問道人這般蒼老。

    他覺得青玄並非是世外桃源,與世無爭。

    這一點都不奇怪,只要有心,就有情緒,他性情淡然,不喜爭斗,可不代表別的修士也是如此。

    大道万千,不拘一格,難以說上對錯。

    況且沈煉認為求道求長生,也不必定要太上忘情。

    若是變成冷漠無情的性格,才能長生不老,那也不是真的長生。

    長生應當包容一切,給未來以無限可能,若是千百年如一日,與山中寒石又有什麼不同。

    而且這一路上來,朱袍老者、灰袍老者、掌門道人以及景清童子,都有各自的性情。

    修士亦或者只是活的更久的人罷了。

    至于仙是什麼,沈煉暫時還無法想象。

    長廊並非筆直,七轉八繞,不時看到不同的道院。

    大抵布局相似,有些看起來已經許久沒有人居住,枯敗寥落。

    最后看到兩間相鄰道院,三問道人道:“你們各自選一間,等掌門處理完手上的事,自會安排你們。”

    說完之后,便飄然而去。

    盧生搖了搖頭道:“這山上的人,一個比一個怪。”

    沈煉笑而不答,指著兩間院子道:“不知盧兄選哪一間?”

    “那我就不客氣了,選右邊的。”盧生道。

    入了道院,房間里面只有一張竹榻,別無余物,當真清苦。

    沈煉沒有立即睡去,而是關了房門后,便上了竹榻,閉目靜坐。

    等到隔壁盧生,酣睡聲起,才凝神定性。

    靈台之中,一片虛無,這次沈煉沒有觀想那尊手持如意的先天神祗。

    而是在腦海中,出現了一個大大棋盤。

    一顆白子落下,緊跟著又落下一顆黑子。

    不多長時間,就變得密密麻麻。

    他的記憶力特別强大,也不知道全是因為神魂强大的緣故,還是因為觀想法妙絕,能定下心來,不受干擾,可以回溯許多見過的事物。

    棋盤復雜無比,還是給沈煉還原出來,與日間無意識相比,現在更能体會到這其中蘊含功法的絕妙。

    沈煉本已經能夠吸納天地元氣,逐漸朝著不食人間煙火的方向進化,可對天地間的元氣,認識還很粗淺。

    那棋盤功法,也就是‘玄極功’,連通不同的竅穴,就好像將身体當成一塊電板。

    不同的線路,勾連起來,隨著天地元氣注入,就會產生出乎意料的效果。

    以往沈煉好似一個大漏勺,元氣進來便出去,留下不下多少,連維持生命活動都不夠。

    要不然,他早該能夠斷絕煙火。

    沈煉運行著玄極功的行功線路,同時用來印證天地元氣對身体的作用。

    以往天地元氣能夠留存的量太少,現如今他能夠獲得更多的反饋。

    神魂之力,亦慢慢逸散在四肢百骸當中,對身体進行更加細致入微的觀察。

    若是有旁人看見,便會瞧到沈煉身周似乎出現了一層薄薄的霧氣,將他身子掩蓋,若隱若現。

    某一間道院中,三問道人和另外一個道者對面而坐。

    道者遠比三問道人年輕許多,看起來才三十余歲,濃眉大眼,青色道袍。

    年青道者說道:“洪師叔這麼多年,總算等到一個能修煉‘紫微洞玄真解’苗子,所以才這麼迫切就傳了他‘玄極功’。”

    “除了師叔,三千年以來,便是沈煉過問心路的時間最短,可見其心神强大,自是修煉‘紫微洞玄真解’的絕佳人選,洪師叔當然心切。”三問道人淡然回道。

    年輕道者嘆道:“真想知道那位師叔到底是何等風采,你的手臂便是他奪去的,居然讓你對他沒有多大恨意。”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7-1-28 11:58 PM

第二卷 結髮授長生 第九章黃粱一夢,三生浮屠

    “三問師兄,既然你天年將近,何不去求掌門,要一顆外丹,至少可再延壽三百載。”年輕道者,正色而言。

    “丹成無悔,縱有外丹,不過多痴活一段時間,還不如早入輪回。”三問道人冷然回道。

    “這世上真有輪回麼,我只求今生,不求來世。”年輕道者彈衣而起,悠然出門。

    一片月光,冷幽幽照進來,恰好到三問道人足下。

    月光好似沙子,不斷聚集,最后成了一個人形,赫然便是三問道人,衣角紋飾,無一不栩栩如生。

    道人關上了房門,月光散去,室內幽然。

    論起出竅后,神魂凝聚,吸附月光,以致和生人無所區別,又不知比沈煉的神魂要强大不知多少。

    沈煉固然也可以吸附天地異力,比如月光之類,生出人形,卻不可長久,也很難達到這種凝若實質的效果。

    可是若論神魂的境界,兩人其實並無本質區別。

    當然沈練是瞧不見這里情形的。

    隨著元氣聚集入体內,沈練的神魂之力,極度細微的觀察元氣入体,引起身体的變化。

    那種感覺,好像是一個人,長期在沙漠行走,干渴得要命,突然遇到一片綠洲,尋到水源,又重新補充了自己身体的水分。

    元氣的神秘不僅僅如此,當沈煉神魂之力滲透入元氣當中時,忽然陷入一種很奇怪的境界。

    並非所有的元氣都留在体內,還是有元氣泄露出來。

    沈煉的神魂之力寄托在其中,亦隨之到了体外。

    跟過去無數次神魂之力逸散外面,得到的感知不同,這一次世界再不是如他眼中看到的世界。

    許是這里的竹舍元氣比他去過的任何地方,都要濃厚十倍百倍,好似在一個放大鏡下,他看到了過去從沒有看到過的景象。

    這種奇怪的感觸,令他感受到這世界除了元氣之外,還有八種永恒不變的力量,構成了整個世界。

    很難形容,他仿佛一會暢游在無邊無際的天空,一會落到厚實的大地。

    看到大地凸起,積土成山,風雨興焉,聽到九天雷鳴,大雨淹沒了土地,漸漸成為湖海,陸地上森林密布,后來又燃起熊熊大火。

    他忽然想到了易經,天地山澤水火風雷八種卦象。

    八種不同的力量,在元氣的聯系下,不停轉換,構成了真實的物質界。

    至于其中轉換的道理,他完全不明白。

    更無法牽動這八種力量。

    從他体內出來的元氣,重新融入天地自然中的元氣中,魂力再無包裹,又到了沈煉平時那種感知。

    沈煉心中一動,從窗欞中泄露的絲絲月光,被他剛剛逸散出去的魂力吸附。

    月光不斷凝聚,最后形成一點晃動不定的火焰。

    魂力居然沒有以往那種,被快速消耗的感覺。

    蕩蕩悠悠,來到他面前,沈煉睜開眼睛,緩緩吹了一口氣,熄滅火焰,那絲魂力回到体內,與原本的魂力相比,多了一分堅實的感覺。

    ******

    第二天清晨,盧生早早來敲沈煉房門。

    一夜休息,看來他是養足了精神。

    在長廊閑走,盧生道:“沈兄你是可以不食煙火了?”

    沈煉道:“還差點火候,倒是盧兄在問心路呆了那麼久,也沒進食,相比已經到了辟谷的境界吧。”

    盧生看似大大咧咧,但能入青玄的,豈有簡單人物,問心路說難難不住沈煉這種神魂强大,心智堅硬之人,說易卻也並非易事,知道是假。可未必能走出來。

    “沈兄可能不知道,其實我並不想你們這種人,從小修煉內氣,而是自幼攻讀四書五經,我十二歲就中了舉人,在去年也就是十七歲時,便去趕考,當時我在路上,住了一家客棧,若無那番遭遇,怕是我現在都可能金榜題名了。”盧生說起這件事,神情有些奇怪。

    “不知盧兄經歷了什麼,才生出向道之心。”沈煉神色平和,隨口****。

    “那時我旅途勞頓,便在客棧准備住下,這家客店最有名的便是黃粱飯,我是久聞大名,進去后,就叫了一碗。那黃粱飯要現做,方有滋味,我便找了張桌子慢慢等著,桌子上還坐著一個道長。

    我當時實在困得很,那道長便拿出一個小瓷枕讓我睡下,我把瓷枕放在桌上,趴在上面,立刻就睡著了,我當時睡著,立刻就進入了夢鄉,做了一場享盡一生榮華富貴的好夢。醒來的時候黃粱米飯還沒有熟。

    說實話,我少年成名,正是致力功名富貴的時候,可是那一場夢做下來,卻覺得興味索然。

    忽然就生出了道心,想要求道尋真,看看這世界,是否也如一夢。”

    盧生好似把這事憋在心里已久,說出來十分暢快。

    沈煉心里一笑,想到前世看到一個新聞,說是某個學生看了一本小說,那主角也是因少時的一場仙緣夢游大千,發下道心走上求道尋真的修道之路,便有樣學樣,離家出走到附近的道觀去拜師,最后被觀里的道士通知家長,挨了一頓炒竹筍。

    盧生看著魁梧,其實年紀也不大,他離家万里,跑到青玄來求道,不知道其父母知道不。

    盧生既然能少年中舉,顯然是受過良好教育,在這世上所謂寒門出狀元,可能性微乎其微,畢竟科舉在這世上推行了許久,普通人家的孩子,受到的教育怎麼能夠與豐厚殷實的人家相比,但論破題,有錢的人,可以延請名師,親身指點,尋常人家哪里有如此方便。

    他想到這些,又不免聯想到自己,其實也算是極不負責,離開沈家,求仙問道,當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盧生看到沈煉笑起來,問道:“沈兄何故笑之?”

    “我只是在想,盧兄這千山万水走來,家里人會不會擔心。”沈煉收斂笑容,緩緩說道。

    “我是打算十年就修道有成,然后若這不是一場夢,便幫助我父母也長生不老,我留了家書詳細說過情由,他們會理解的。”盧生十分認真說道。

    “這位師弟倒是自信得很,十年修道有成,便是佛陀、道主轉世之身都沒這麼快的修行速度。”長廊一側,有個年輕道者倚靠著欄杆,雙手環抱,看著兩人,笑吟吟道。
作者: 魔天狼    時間: 2017-2-12 08:50 PM

第二卷 結髮授長生 第十章 半生修行無人識

    沈煉心知昨日三問道人說過,整個下院還有四個人,那麼這位年輕道者,多半是其中一個。

    “道無止盡,豈能有成,盧兄只是想要修煉到能澤陂父母的地步,十年或許太短,也並非不可能。”沈煉悠然出口,替盧生解圍。

    “沈師弟倒是道性深厚,可說‘道無止盡’,未免有些偏頗,你若是在平地,看那東海,自是無窮無盡,如果到了數万米的高空中,那東海不過泥盆。求道有成,超脫万劫,豈非你可以想象。”年輕道者呵呵道。

    “這位師兄言之有理,你現在莫非已經到了所謂‘泥盆’的境界。”盧生嘿嘿笑道。

    年輕道者最引人矚目便是那雙濃眉,此刻眉梢一挑,好似兩把利劍,去勢急迫。

    他環手抱胸,口中吐出一道勁風,沈煉便感應到元氣變化,好似一道龍卷風憑空而起,無形流去,方向正是盧生。

    沈煉心下有了判斷,年輕道者是個‘大道如淵,不在口舌’的人。

    盧生挑釁,他自不會毫無所動。

    他本欲幫盧生一把,卻又住了手。因為他想到盧生千山万水前來,又在入門之前那段時間,毫發無損,更過了問心路,豈是尋常書生。

    適才盧生雖然吐露了一些心跡,卻沒有說到重點。

    沈煉不為所動,盧生卻立刻反應。

    他腳尖點地而起,飛得並不高,那流風,正如龍卷,頭部尖厲,好似一個無形的大鑽頭。

    盧生其周身形成一層棉質細密的勁風,竟而讓盧生在空中穩定住,暫時擺脫大地引力。

    更避開了那小鑽風,好如青蟬抖翼,霎時間來到長廊一側,腳尖踢向年輕道者的頭部。

    年輕道者處變不驚,雙手依然環抱胸前,稍稍偏頭,在毫厘之間,讓盧生一擊無功。

    盧生再用另外一只腿,繼續攻去,二擊不中。

    他勢頭已經盡了,整個人向年輕道者扑去。

    這一扑極有講究,雙膝破腹,雙肘敲胸,兩只手卻向

    落地時用雙膝跪對方胸~部,三擊不中,順勢前扑,雙肘部攻擊對方胸腹部,同時雙手卡對方的咽喉。

    難得便是這一招,順滑自然,勁力奇妙,速度快如閃電,很難防備。

    盧生不動則已,一動驚人。

    沈煉暗暗一嘆,差距太了。

    等他將年輕道者全身罩住的時候,年輕道者卻忽然消失不見。

    盧生抱住了年輕道者依靠的廊柱。

    盧生抱在廊柱上,好不尷尬,立刻撒開手,卻跌了下來,可是他身材看著高大,平衡卻極好,一只腳跌在地上,沒有摔倒。

    剛才那一扑雖然簡單,卻有種返璞歸真的味道。

    而年輕道者到這樣卻又靠著對面的廊柱,呵呵笑道:“白石道人的八步趕蟬,有點意思,只是白石道人當初年少時曾用這一招,直接扑殺了西荒的蠻族一位練成銅皮鐵骨的巫修,而如今你也只能用來扑根破木頭。”

    盧生面色一紅,他剛才雖然沒用全力,怕傷了人,可是自己到底被年輕道者耍了,即使全力而為,結果也沒有什麼改變。

    以往他用這一招無往而不利,而且這招既是技擊,也是輕功,此來千山万水,皆是仗此防身,沒想到到了青玄中,連人家衣角都抓不到。

    這八步趕蟬可不是隨意亂扑,用勁之前,神意在先,鎖定敵人,方才隨機而動,無所不應。

    年輕道者迷惑了他的神意,他便是這一招威力再大,都落不到實處。

    而八步趕蟬,也正是盧生黃粱一夢后,遇見的道人所傳,青玄也是經過對方指點而來的。

    盧生道:“這位師兄你也只是比我多修行了些歲月而已,若是我到你這年紀,未必就比你差了。”

    年輕道者哈哈大笑道:“出神已非易,入化亦自難;忠信事不顯,乃有見疑患。”

    道歌裊裊,年輕道者已經消失在長廊中。

    盧生向沈煉詢問道:“這廝說的是什麼?”

    沈煉搖了搖頭,突然向旁邊不知何時出現的三問道人說道:“三問師兄,剛才那位師兄是誰,他所言又是什麼意思?”

    盧生這才發覺三問道人,對方來得無聲無息,他几乎沒有感應。

    青玄當真處處藏龍臥虎,他不禁稍稍瞥了沈煉一眼,這位同齡人,比起青玄其余人的神秘,也是絲毫不遑多讓。

    “此事你們不問,到時候也會有人給你們解說,既然問起,就不妨給你們講講。

    適才陳師弟何謂‘出神’‘入化’,便是修行的兩個境界。

    自來修道法門万千,境界不一而足,甚至不分前后,后來道主傳法,才定下了我道門一脈的修行境界。自此之后,乃至于大千之外,星河深處,我道門一脈的仙流修行,大抵沿用道主定下的法境。

    此舉也被修行界廣為人知,稱之為‘一言而定万世法’。

    得長生之前,大抵有九個境界,分別為:

    養氣、通脈、竅動、蘊魂、出神、入化、還丹、歩虛、破妄。

    破妄之后,便可稱之為‘仙’,長生不死。

    陳師弟本名忠信,號劍眉;五十年前入了本派之時,一點修行基礎都沒有,可他三年跨越五個境界直抵‘出神’,十年而‘入化’,近些年來修煉‘無形劍訣’,離陰神抱氣的‘還丹’境界,只有半步之遙。

    隨時都有可能‘還丹九轉’,走上真正問鼎長生之路。

    之前劍眉只是調戲一下你們,若是認真起來,怕是我也攔不住。

    掌門近乎天人,又執掌‘天地鑒’,隱約可見未來,曾給他一個批語:

    半生修行無人識,一朝得法天下驚。

    故而宗門師長,都在等他還丹一成,下山行走,重振青玄聲威。

    只是他‘入化’四十年,遲遲沒有還丹,山中有了閑言碎語,道他花開謝早,辜負掌門厚愛,這些話,料來已經傳到他耳中。

    也因此,剛才盧師弟的話,有些刺激他,才向盧師弟動了手。

    不然以他的道性,哪里會妄動嗔怒,只是因為卡在關口太久,一時難以自持。
作者: andy741236985    時間: 2017-2-26 10:06 PM

本帖最後由 linporsche 於 2017-4-12 05:31 PM 編輯

第十一章問道之難

    沈煉突然有些理解這位陳劍眉師兄,以超卓的修行速度,抵達尋常修行者或許一輩子都未能企及的境界,然后在這境界停留四十年,不得寸進。

    這種落差感,帶來心理上的壓力,如果不是他自己,外人很難想象。

    四十年的時間,已經不短,足夠一個人從出生到經歷人情世故,有時候若是一個王朝短命,甚至都撐不過四十年。

    接近四十年時間,看不到進步的希望,不知道如何突破,修行如長夜,不知黎明何時來到。

    只是思索一下,就令人覺得可怖,何況陳劍眉已經掙扎了四十年。

    他仍舊能夠抑制自己的脾氣,沒有一言不合,逢物便殺,足見得其道性之堅。

    沈煉開口問道:“之前師兄所言,修行境界的還丹,要到這一步,是否格外艱難。”

    戚三問微微嘆息,他右袖空空,獨臂而立,更顯得孑然,道:“從‘養氣’開始到‘入化’,有修行的天資,加上一分毅力,遲早都能達道。

    還丹卻區別于此前任何境界,又稱為‘問道之難’,最厲害者丹成九轉,並且唯有丹成六轉以上,方有成就長生真人的希望。

    而還丹之途,雖然各有緣法,不一而足,總結起來,不過三條。

    第一條道路,便是將自己的陰神寄托在一顆早已成型的‘外丹’上面,溫養入体,可以延壽三百載,一如還丹修士。

    只是陰神寄托‘外丹’,最多不過三轉,可謂無任何希望再進一步,三百年后,仍為土灰,而且寄托‘外丹’,因為兩者非出同源,本性靈光亦會被逐漸消磨,如若還有來世,也再難有入道的機會。

    第二條道路,乃是以‘仙丹’為靈引,丹成几轉,皆由‘仙丹’品質而定,可世間能丹成六轉以上的‘仙丹’,怕是比長生真人還要稀少。至于‘丹成九轉’,便是傳說中,都沒聽過。

    第三條道路,就是以神魂抱氣,形神合一,結成金丹,一旦成就,大地在七轉以上,甚至丹成九轉,奪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機。唯有以這條路成就的還丹修士,方可稱一聲‘金丹’有成。

    前兩條道路皆有跡可循,唯有第三條路無跡可尋。有人化了三五十年乃至于一百年修至‘入化’之境,卻在朝夕之間就成就‘還丹’。

    有人二三十年間就修至‘入化’,可直到大限到來,都不得‘還丹’,前人縱有對此的無窮論述,也無法總結出如何‘還丹’。”

    盧生好奇道:“仙家手段,難以測度,當真就沒有哪位長生真人可以指點如何‘還丹’?”

    三問道人心道:便是有,怕也只能是他了。

    想到那人,心中不知是敬還是怕,或者兩者皆有。

    “便是長生真人,也無法讓你知道你該如何‘還丹’,況且以你的資質,若要到‘入化’,都是三五十年后的事情了,到時候再想這個問題都不遲。”三問道人淡然回道。

    隨后他神色稍動,又道:“出去吧,掌門要見你們。”

    三人走出竹舍,外面景清童子所化螣蛇早就等著。

    經過昨天的事,今天盧生更加沒有什麼不適應。

    只是今日,三問道人卻和他們一同前去。

    半空云海之中,景清童子懶洋洋開口道:“小三儿,你怕是最后一次坐我背上了。不過你師父、你師祖我都背過,全都死了,也不差你一個。”

    盧生聽見景清童子居然如此稱呼三問道人,又想起景清童子叫他們師兄,差點沒笑出來。

    他卻不知,青玄中人,其實輩分規矩並不大,只因景清童子,不列門牆,而是守山妖獸,當初青玄祖師為防景清將來倚老賣老,故而讓他稱門中任何人都為師兄,並且只聽從掌門的法令。

    蛇性陰冷,本就對這些東西分外漠然,只因到底在青玄仙門中廝混久了,有些人性,故而在三問道人日薄西山之際,有些感懷,多說了几句。

    他叫別人師兄,其實跟叫別人****並無區別。

    景清喚三問道人作‘小三儿’反是另眼相看。

    其中究竟,沈煉和盧生難以明了,唯有三問道人明白,這青玄山一草一木,一花一樹,他都有感情,其實分外舍不得這人間世,景清本是無情妖物,尚且對他有些感懷,更令他心中戚戚。

    螣蛇在云海飛馳,忽然一頓,景清悄聲道:“小三儿,女魔頭來了,我要逃命,你自己帶人去掌門那。”

    盧生和沈煉嚇了一大跳,因為景清一抖,他們從蛇背上,顛下來。而景清更是飛虹般,穿過茫茫云海,眨眼就看不到蹤跡。

    高空之中,任是他們精鐵造成,這一跌下去,本來也得粉身碎骨。

    還好三問道人空著的右袖,突然伸長,好似一匹長練,將二人絞住。

    落在一梭云舟之上。

    高空之中,有道清音傳出來“該死的小蛇,我只是借你內丹用一下,怎麼這麼吝嗇,這次別讓我抓到,不然非得讓你把偷吃我的朱果,全吐出來。”

    沈煉聽得這聲音十分耳熟,只是天風習習,云海茫茫,哪里知道那人長相。

    清音越去越遠,沈煉才想到:這不正是那日在那條怪河遇到的女子的聲音。

    以三問道人的法力,似乎載著三人,云舟沒有那麼穩當。

    搖搖晃晃,好在終于還是到了主峰‘太乙’。

    三問道人輕車熟路,到了大殿。

    這次沒有景清童子開門,三問道人自己推門進去。

    如上次一般,掌門道人盤坐在石榻上。

    這一次,掌門道人比昨日沈煉他們所見,居然要年輕了不少。

    三問道人卻驚訝道:“掌門師伯到底昨天發生了什麼事。”他卻是看出,掌門道人雖然變得年輕,卻極有可能是傷勢加重的征兆。

    這其中的緣故便是因為,掌門道人因為百年前那事,受了重傷,修煉了一門秘术,將体內生機鎖絕,不~泄露半分,才會導致外表蒼老,不同于門中其余几位師長。

    現在外表恢復年輕,絕不是因為傷勢,而是因為鎖住的生機,流逝出來,造成的結果。
作者: andy741236985    時間: 2017-2-26 10:07 PM

第十二章殿中三叩首

    掌門道人擺擺手道:“此事無妨,先讓沈煉和盧守義做過這入門儀式。”

    三問道人退到一旁,他平生最崇敬的便是掌門,因為雖然非是掌門親傳,可是他師父、師祖去后,修行上的問題,皆是掌門親自指點。

    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

    沈煉和盧生列于掌門道人之前。

    但見得掌門面容肅然,道:“遂古之初,無人傳道,后來世間神佛顯聖,方才有正規修行的法門流傳,叫我等芸芸眾生,有了長生希望。

    后來太乙道主定下長生之前修行九境,算是整合了我道門雜亂的修行層次,亦是正法之途。

    本派元清祖師,當年便在太乙道主座下聽法,后來道主消隱,便在此山傳下了青玄一道。

    青玄五峰,處處皆有道主余韻,有緣者自可以領會,助益修行。

    自元清祖師以下,本派共經歷了三十三代,出現了四十位長生真人,皆在太微閣留下法~像。

    其中一些真人或是遭劫隕落,或是遨游星河,目前本派僅有一位真人,鎮守山門,若是成為真傳弟子,你們自有機會見他。”

    盧守義問道:“什麼才是真傳弟子”

    “以自身之力,還丹有成,便是真傳,也是我青玄真正承續道統的弟子。”掌門緩緩回道。

    “請問掌門,真傳弟子,和普通弟子,有什麼區別”沈煉忽然問道。

    這段時間,他很少表現自己,而是在默默觀察青玄。

    其實總体說來,所遇到的無論是三問亦或者掌門等,都沒有特別大的架子。

    當然對他們的修為境界,沈煉更是看不透,或者沒有參照。

    掌門微微粘須,輕聲笑道:“沈煉你覺得會有什麼區別。”

    沈煉直面掌門,泰然處之,道:“有別于行,無別于心。”

    掌門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淡淡道:“沈煉既然洪師弟傳了你玄極功,那你也不用再去尋找別的什麼行功法門了,近來門中陰玉不足,你便去幽河每月采集二十塊出來,到時交付于我。”

    三問道人遲疑道:“掌門二十塊是不是太多了。”

    “多麼,那就再加十塊,每月三十。”掌門輕聲回道。

    三問道人不敢再出言,沈煉看不出喜怒。

    三問道人見到沈煉神色,微微搖頭,這小子還不知道幽河的厲害處,三十塊陰玉,讓他每月去采,都大有苦頭,莫非是剛才沈煉機鋒太重,掌門才罰他做著苦差事。

    掌門又道:“沈煉你可願意”

    沈煉點了點頭。

    掌門又對著盧守義道:“白石道人早已傳信于我,況且你能過問心路,足見道性,今后便做貧道入室弟子,隨貧道修行,當然限于規矩,你仍舊得在下院居住。”

    盧守義先是一喜,又看了看沈煉,說道:“師尊,要不你也收下沈師弟,他資質悟性,比我好多了,而且早有修行的根基。”他倒是機靈,這麼快就改了口。

    掌門道:“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沈煉拜何人為師,用不著你教貧道。”

    隨后掌門揮了揮手,道:“你們先出去候著,三問留下。”

    沈煉和盧守義只能告退。

    盧守義和沈煉出了大殿,才道:“沈兄沒想到我居然能拜掌門為師。”

    沈煉微微笑道:“盧兄要好好把握,爭取早日還丹,問道長生。”

    盧守義道:“那是自然,只可惜師尊沒有把你一同收下,難道是讓你拜入那天的朱袍師叔門下。”

    “誰知道呢,能入仙流,習得長生法,我已經知足了。”沈煉似乎並不在意掌門對他有些苛刻,或者不待見。

    說來也是他不會信,如青玄掌門這種,得道高人,會如世俗中人一樣,帶著偏見看人,其中定然有別緣故。

    若是拜入掌門坐下,便可還丹九轉,長生問道,那青玄早就是個個長生了。

    之前的所謂陳師兄,更不會卡在關口,四十年不得寸進。

    入青玄是為了更加了解修行,而不是靠人修行,沈煉很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麼。

    三問說道:“掌門似乎並不喜歡沈煉。”

    “這孩子闖過問心路的時候,其實我也在觀察,確實見性明心,可造之材,洪師弟更是一定要我讓他收沈煉為衣缽,當然我確實沒有答應。”

    “這又是為何”三問道人格外疑惑,修行路上,資質雖然不是最重要的,但也不可或缺,況且沈煉神魂深厚,定性佳妙,如果修煉洪師叔的紫微洞玄真解,怕不是在入化之時,能成為還丹之下第一人,甚至大有可能連還丹六轉以下的修士,都難以與他匹敵。

    “天機不可泄露。”掌門道人淡然一笑,高深莫測。

    “師伯又為何要答應白石道人,收盧守義做入室弟子。”三問道人對此更不能理解。別看掌門如此輕松收了盧守義為徒,實際上掌門之前只收了兩個弟子。

    “盧守義俠義交友,純心作人,將來成就,其實或許在劍眉之上。我雖然給劍眉批語半生修行無人識,一朝得法天下驚,卻怕他剛過易折,將來令人惋惜。”

    戚三問沒想到掌門這麼高看盧守義一眼,實是想不通這小子,將來能有機會超過陳劍眉。

    掌門又道:“說完這些瑣事,便是該輪到你了。”

    “弟子愧對師伯。”三問道人低下頭。

    “你現在若是找我要外丹,我還是會給你。這東西門中雖然不多,我還是能舍下這張老臉,給你一枚。”掌門瞧著三問道人,隱隱有些嘆息。

    “弟子若是要了,上院的師兄弟又當如何安撫,多活三百年的機會,誰不想要,況且弟子也不想苟活三百載,只希望來世還能拜入宗門。”

    “躁性者火熾,遇物則焚;寡恩者冰清,逢物必殺。凝滯固執者,如死水腐木,生機已絕。此三者皆非修道之人,你便是太凝滯固執了,罷了罷了,隨你去。”

    大殿之中,三問道人跪下來,用近乎朝聖的態度,向掌門磕了三個響頭。

    三次叩首,次次見血。

    掌門也不攔著他,任他磕完。

作者: andy741236985    時間: 2017-2-26 10:29 PM

第十三章至此入仙流

    沈煉和盧守義在外面,也不知道大殿中生了什麼事,只是等了一會,才聽到里面掌門道人的聲音,正是讓沈煉獨自進去。.`

    而非讓他新收的弟子,盧守義也一同進去。

    沈煉入內,三問道人已經不在。

    掌門瞧著沈煉,微微一指,以沈煉的敏銳,竟然對這一指無法做出任何反應,似乎這簡簡單單一指,穿透了時光,讓他避無可避。

    掌門明明坐在石榻,沒有起身,可那食指確確實實點在了遠在丈許外的沈煉眉心處。

    冰冰涼涼的氣息,侵入沈煉眉心,他腦海中多出一段文字以及圖像,正是他從棋盤學會的玄極功的完整版本,甚至還多出一些注解和心得。

    自來便有道統傳承‘不立文字’的說法,沈煉第一次遇到這遭事情。

    說不出喜還是驚,他修煉《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已久,此乃煉神之法,凝心定性,每逢大事,反而愈寧定。

    沈煉閉目一會,然后才睜開眼,微微躬身,傳法之德,不可不禮。

    掌門面容終于現出一分贊賞,道:“無故加之而不怒,卒然臨之而不驚,沈煉你的確稱得上一句‘道性深厚’。??.??`”

    “掌門讓我單獨進來,恐怕不僅僅是為了誇我。”沈煉神色泰然,修士處事,自然不能以尋常猜度,但只要有心,有情緒,任何人做事,都不會是無跡可尋。

    他以極快的度,走過問心路,連那位朱袍老者都恨不得立刻收他為徒,還提前傳功,可見即使再仙門之中,他的資質也是上上之選,掌門既是道者,又執掌仙宗,絕不會故意苛待他,這一點沈煉確信自己判斷無物。

    無論是人是妖,還是別的生物,只要還有情感,就不會無欲無求,修士自也不會例外,沈煉不會患得患失,正如當初面見狐仙辛去病時,既來之則安之而已。

    有此心定,淡然相處,更無介懷。

    “于我輩求道之人而言,他人毀我謗我,贊我譽我,皆是云煙,可有可無。宗門五十年一度開山門,問心之煉,選拔~出來的十人,雖是有緣,但主要還是選拔一點新鮮血液,像你這般,竅動之前,便能神魂離体的,其實罕見難得,便是青玄之外,任何仙門,都會收下你。”掌門一臉平淡,可是內容,誇足沈煉。

    “我既入青玄,便不會想去其他地方。??`”沈煉出聲回道。

    “其實似你這般,要麼便是前生修行深厚,在還丹之上,要麼另有煉神絕妙的法門,只是我青玄元清祖師曾言‘既入我門,不問前塵’,所以貧道也不過問你的秘密,我讓你去幽河采集陰玉,非是刻意刁難你,你到時自會明白我的用意。”掌門依舊莫測高深。

    ******

    幽河的存在,可比青玄仙門還要久遠。

    里面的河水非江河湖海之水,而是黃泉之水,有形無質。

    所以落羽既沉,河上片木也無。

    這些都是沈煉從青玄宗的太微閣獲取的資料。

    沈煉在此之前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在青玄的祖師殿,參拜開派元清祖師遺留道蛻,同時點燃了命魂燈,將來若是沈煉道隕,命魂燈也會隨之熄滅,是青玄宗用來察知外出游歷弟子,是生是死的重要手段。

    第二件事便是去了天元峰‘戒律堂’,記授青玄門規,戒律堂的執法長老乃是當日所見的灰袍老者,本名‘葛淵’,乃是青玄中還丹修士之一。

    同時他也知道當初那位想收他為徒的朱袍老者,叫做‘洪千崖’,同是宗門的還丹修士之一,乃是同在天元峰‘善功堂’的長老。善功堂乃是掌管青玄大部分修仙物資的地方,上到掌門,下到普通弟子,要一些物資,都得以善功換取,至于善功獲得,一者每月會對應不同修為放相應善功,二者會通過布一些任務,令宗門中人通過完成任務獲得善功。

    青玄五峰,除卻主峰太乙為掌門所居,其余四峰各有不同。

    清涼峰為下院弟子所居,玉陽~峰為上院弟子所居。

    其中四峰天地元氣,依次以清涼、玉陽、天元、紫府,逐漸由薄到厚。

    天元、紫府二峰只有還丹以上的修士,方可在其中開鑿洞府。

    下院弟子人數極少,居住的清涼峰天地元氣也是最少的,但是有一個好處,便是人人皆可拜入天元、紫府二峰中的還丹修士門下。

    至于上院弟子卻無此待遇,當然他們其中几乎都與天元和紫府二峰中的宗門長老沾親帶故,先天上並不缺乏人指點。

    同時每隔兩月,更有門中長老說法,為一眾弟子解惑。

    青玄規矩雖然不少,但最重要的便不可同門相殘,若是現,便會被戒律堂懲戒。

    只是沈煉卻不清楚當日那個少年,按理說也該在下院居住,可是據傳他被葛淵親自帶到洞府傳授道法。

    葛淵除卻戒律堂執法長老之位以外,更是天元峰的座,原因只有一個,他是憑借自身之力,還丹七轉。

    道术、法力皆是天元峰之冠,有望長生真人。

    宗門中其余還丹修士不在少數,如葛淵這種自身之力還丹的,寥寥可數。便是在整個修行界,能夠還丹七轉,皆是一時人杰。

    便是同在天元峰的洪千崖,亦是靠著一枚‘仙丹’,作為靈引,還丹六轉,卻遜色葛淵一籌。

    兩人皆是在百多歲踏入‘還丹’之境,所以外表蒼老。

    其實對于修士而言,外表是老是少並無關系,到了還丹之后,自有辦法恢復青春,可是二人並沒有這麼做。

    紫府峰天地元氣濃厚,僅次于主峰太乙,還丹修士也不少,其中‘太微閣’更是青玄典籍所在,更有諸位長生真人遺留的法~像,里面有他們的道意留存,只是卻在太微閣第二樓,非‘還丹’以上的修為,不得踏入其中。
作者: andy741236985    時間: 2017-2-26 10:43 PM

第十四章有苦自難言

沈煉做的第三件事,便是去了太微閣,在第一樓查找了修行界常見的資料。.??`

    世上修行宗門,數不勝數,可能出過長生真人的門派並不多。

    而目前還有長生真人鎮守的仙門,更是少之又少,這種門派,皆是玄門正宗。

    万年來風風雨雨,依然能屹立不倒的道家仙門,唯有四大道宗,青玄便是其中之一。

    佛門修行有別于道家,天下叢林,星羅密布,門戶之隔,遠比道家小得多,卻也有所分別,統共有八種流派。

    一是三論宗又名法性宗,二是瑜伽宗又名法相宗、慈恩宗、唯識宗,三是天台宗,四是賢宗又名華嚴宗,五是禪宗,六是淨土宗,七是律宗,八是密宗又名真言宗。

    簡而稱之為‘性、相、台、賢、禪、淨、律、密’八大流派。

    佛法廣開方便之門,證如實之道,但由于接受者的智慧、福德程度,即根性的高下不一,以及出身乃至于所處環境的不同,或者對于佛法的認知、修行的偏重,才分出這些流派。

    八大流派出過不少高人,更有一位高僧做了詩,道出八派本末,此詩正是:

    密富禪貧方便淨,唯識耐煩嘉祥空。??.?`

    傳統華嚴修身律,義理組織天台宗。

    佛門八大流派最后皆是證‘阿羅漢果位’,與道家長生真人相差仿佛。

    長生真人又分為地仙、人仙、神仙、鬼仙,青玄一門的功法,破妄之后,皆是地仙。

    人、神、鬼三仙皆非正統,更不是由修行九境而來,沈煉在太微閣第一樓也沒找到關于這些的詳細資料。

    因為修煉之后,記憶力都不會太弱,所以太微閣第一樓的資料都不會外借,就算普通弟子,花個一兩天,都能記住其中關于修行界信息的大部分內容,甚至靠著師長閑談,也能知道。

    除卻佛道之外,更有妖魔九道,邪道五教,亦有不世出的人物。

    當然第一樓其中也有些道术、劍术之類,沈煉卻沒有細細研究,畢竟這些東西記下來容易,要想完全理解,用之實踐,還是要花費不少精力,因為他要任務,便是在幽河采集陰玉。

    雖然掌門沒有說他一個月內沒有完成三十塊任務,有何懲罰,沈煉也不想輕易嘗試后果。

    青玄的幽河,便在與主峰太乙相鄰的紫府峰后面,不知其源頭,更不知其最終流向,沈煉已經知道當日所見的白衣人,乃是出自九幽黃泉的招魂使,只要在日落之前,離開幽河附近,便不會遇到。.?`

    九幽是極為神秘的世界,就連沈煉查找的資料當中,都僅有只言片語,更沒有確切提到是否有輪回存在。

    倒是幽河皆是陰魂之力,經過機緣巧合,其河底便會零零散散凝結出陰玉。

    陰玉可以用來制作玉符,佩戴在身上,有凝神定心的功效,修煉內氣時,有這樣一塊玉符,可以極大程度上避免走火入魔。

    可是煉制這種玉符,卻至少需要還丹級數的法力,所以玉符難得。

    畢竟還丹修士也不是苦力,哪里會有閑情逸致花費許多精力制符,用來給小輩使用。

    而且在幽河采集陰玉也是苦差事,沈煉現在實實在在感受得到。

    他上次只是沾了一點幽河之水,便讓神魂痛不欲生。

    陰玉沉在河底,便是以他的檀木劍都挑不著。

    當然沈練可以都不會這樣做,或是絞盡腦汁找其他取巧的辦法,因為他已經知道了掌門的用意。

    沈煉脫~光了衣服,潛入幽河之中,幽河河水,滲透入血肉,不斷腐蝕他的神魂之力。

    **上的疼痛,沈煉尚且可以用强大的精神的之力來隔絕,可是作用于神魂的劇痛,沒有任何辦法抵擋,只有生生承受。

    沈煉在潛入河水時,雖然痛苦万分,亦然以絕大的毅力,運起《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神魂之力也如內氣一般,游走各個經脈和竅穴,吞噬肉~身的精氣和元氣,來補充因為幽河河水被腐蝕掉的神魂之力。

    一來一去,雖然沈煉的神魂越來越弱,可是和**的聯系也越來越緊密。

    更難的是,他還得分心,尋找河底的陰玉。

    因為神魂上的痛苦,並不會因為他神魂和**聯系越緊密,而有所消減。

    同時他若是神魂不吞噬內氣和血肉精氣,更可能傷及根本,在幽河中支撐不了片刻。

    終于抓~住一塊陰玉,沈煉也快到了極限,奮力又上了岸。

    幽河落羽即沉,所以到了河中,也不會半浮半沉,被水流衝走。

    這一點減輕了沈煉許多麻煩。

    當然恐怕也沒有血肉生靈,願意在幽河中,練出一身水性。

    幽河的河水,便是在周身布滿罡氣,都不能隔絕,沈煉懷疑就算還丹修士,神魂强大,進入幽河,也要吃痛。

    上岸之后,身体中內氣几乎一空,好在青玄之中,就算元氣最薄弱的地方,都遠比世俗界濃厚許多。

    沈煉運起玄極功,元氣滾滾而入体內。

    他八脈業已暢通,玄極功喚起身体許許多多竅穴,連成線路,能夠高效煉化元氣。

    通脈之后,所謂竅動,並非是尋常竅穴,而是‘玄關一竅’,又稱之為‘生死竅’。

    道經有言‘理明一竅通千竅,功完隨作佛和仙’,說得便是玄關一竅。

    這是修行九境中,僅次于‘還丹’和突破‘破妄’的難關。

    難度勝過通脈境界中打通任督二脈的一倍。

    生死竅之所以難以打通,在于其介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間,並無固定位置。

    有的人可能打通在腳心,有的人又可能在手臂,沒有規律可循。

    當然這也有一個死辦法,那就是不停打通体內諸般竅穴,打通越多,生死竅就越可能出現,這是前人的經驗。

    玄極功統共有涉及數百竅穴,于打通‘生死竅’,極有優勢。

    沈煉每下一次幽河,便需三個時辰回氣,更要在日落之前,返回清涼峰下院。

    盧守義才得了正法,無暇顧及沈煉,更不清楚,沈煉每日遭受何等痛苦。

作者: andy741236985    時間: 2017-2-26 10:48 PM

第十五章煉神妙法

    突然想起今天是女生節,祝看書的麼妹子們女生節快樂

    盧守義沒有多余的精力關心沈煉,因為對于他而言,修行並非一件輕易的事,他缺乏一種基礎,一種對修行的認知。??`

    青玄的法旨是‘欲修其行,先修其心’,盧守義純心做人,在這方面是沒有問題的,所以掌門認為他將來一定會有成就。

    可是万丈高樓平地起,打下一個好的地基並不容易。

    盧守義也學了一門觀想法,乃是在心頭靈海觀想‘日月同天’的情景,他沒有見過這種景象,也很難觀想出來。

    所以四五天過去了,盧守義除了蓬頭垢面,神思枯竭之外,什麼收獲都沒有。

    下院竹舍又慢慢進來了三個人,沈煉早出晚歸,回來還得觀想‘先天神祗’,定住神魂根源,並沒有浪費精力在新來的人身上。

    沈煉越來越瘦,給人一種形銷骨立的感覺。

    雙眼沒有了過去那種清澈,少了些許溫潤,能看到血絲。

    佛經上講‘欲作諸佛龍象,先為眾生馬牛’。

    這是說成佛者應當在芸芸眾生的苦難中歷練頓悟才得道。

    長生是自然而然,樹上結成的果實。

    這棵樹,便是以滾滾紅塵的諸般苦難為根須。

    諸天仙佛,亦復如是。??.?`

    沈煉前世今生,都是追求安逸的人,可第一次他現他還是能為一件目標,而吃下非常人的苦痛。

    幽河河水對他神魂的侵蝕依然存在,那種深入靈魂的痛,依然讓他每次爬上岸,都像從地獄中新生一樣。

    原本細膩有光澤的肌膚,變得暗沉,青絲有些干枯。

    他身上能夠供給出來的血肉精氣,都優先補益神魂。

    這是他還能保持清醒的緣故。

    世上仙門,大多數都是先練氣,再煉神。

    即使盧守義得到掌門傳授的功法,亦只是附有能夠凝神定性的觀想法,而非養魂法,此是為了讓盧守義更好修習那門功法。

    沈煉卻是直接煉神,直到后來身体前任主人,走火入魔。

    他新生而來,停止了《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吞噬体內血肉精氣壯大神魂的法門,僅僅觀想手持如意的先天神祗。

    即使如此,之前打下的基礎也讓他到了神魂離体的條件,而且沈煉和前任主人靈魂融合,導致了對如今軀体的靈~肉疏離,更讓他神魂離体,比別人更輕松。

    這在前期看來是好事,在長遠看來卻是壞事。

    除非沈煉拋棄肉~身,以天地為廬舍,走上神道之路。

    五通邪神便是這種道路,只是走得更偏,吞噬吸納人心欲念,神魂固然壯大,也不堅實。?`

    幽河河水那種對神魂天然的腐蝕性,雖然深深傷害著沈煉的神魂,卻讓他沈煉形神之間,為了求生,在本能驅使下,有了更加緊密的聯系。

    這樣就像買了一套二手房子,住起來怎麼都不舒服,后來主人一狠心,將原來的裝修毀去,開始按照自己的意願裝修,成為自己真正意義上的家。

    人有家,心里才安穩。

    沈煉現在才真正對著**生出一種依戀的感覺,而非簡簡單單,有放棄可能的廬舍。

    在第二十七天的時候,沈煉自然而然搜集了三十塊陰玉,比最終期限提前了三天。

    當將最后一塊陰玉找到的時候,沈煉上了岸,渾身肌肉抖動,甩干了幽河河水。

    檀木劍色澤幽沉,這些天來,日日夜夜都在吸收幽河的水。

    沈煉拿著它,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好似檀木劍也學會了呼吸,吐納天地元氣,所以才越來越沉。

    只是三天前,這把木劍已經不怎麼吸收幽河的水,似乎吃飽了一樣。

    沈煉將三十塊陰玉交給了掌門,當然現在他已經知道了掌門的名字,叫做張若虛。

    活了六百余歲,據說兩百年前掌門已經是破妄的修士,走到長生之前修行最后的關口。

    這世上修士如過江之鯽,可破妄境界的修士,說起來比長生真人也多不了哪去。

    知道此事之后,沈煉對張若虛更加尊敬了,那是對修行的敬畏,對修行道果的神往。

    同時沈煉很感激張若虛,不但看出了他的缺陷,還給出指點。

    沈煉現在已經失去了神魂出竅的能力,神魂也弱了許多,可是觀想時,靈台更加澄淨。

    即使神魂弱了不少,可沈煉覺得自己比任何時候,都要强大。

    青玄大殿之中,張若虛接過沈煉遞來的陰玉,放在一旁,他欣然瞧著沈煉,此子現在處于‘竅動’的修為,可一身神氣凝實,有種固若金湯的感覺。

    上一次在竅動時,給他這種感覺的是玄天宗的6九淵,如今對方已經是長生之下公認的第一人了。

    修士求長生,並不醉心殺伐,可是只要有心,就避免不了嗔怒,避免不了欲念,沒有護道手段,長生只是空談。

    “若是之前,你學《紫微洞玄真解》確實十分適合,而且此法長于天機測算,配上《太乙神术》,對于化劫渡厄,益處極大。只是這樣一來,又辜負免不了有些你現在的根基。”張若虛心情著實有些復雜,更有些喜悅。

    “那掌門覺得弟子,下一步當如何修行?”于長遠修行而言,沈煉仍然是摸著石頭過河,不如多聽聽達者的建議。

    而張若虛正是修行上的達者,沈煉沒有矯情,自然開口詢問。

    “貧道也不知,因為這段時間你在幽河,淬煉形神的效果太好,其實肉~身已經有了部分神魂特質,神魂也有了部分肉~身特質。你回歸‘竅動’暫時還不能感受到,可以一旦再踏入‘出神’,便可知道你跟別人有多麼不同。貧道現在更好奇你是什麼煉神之法,居然能在幽河中,淬煉那麼多次后,還能令神魂根源完好無傷。

    貧道雖然教你采集三十塊陰玉,但沒有想到你真正能完成,只是給你個遠大的目標,好撐到極限,你若是沒能撐下去,我也會出手救你。

    只是沒想到,你居然乎我的意料。”

    張若虛促狹一笑。

    沈煉臉色一黑,不帶這麼玩的。這也是他對修行了解太少,若是幽河對淬煉形神效果那麼好,青玄早就有人去嘗試了。

    可神魂受損,要想恢復,向來都不是簡單的事,沈煉若無絕妙上乘的煉神之法,即使神魂雄厚,都早已損傷了根源。

    張若虛其實一直都在用天地鑒暗中觀察沈煉,一旦他有神魂撐不下去的跡象,都會立刻救他出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4-8 02:23 AM

第十六章投我木瓜,難以為報

  沈煉淡淡道:「掌門需要我獻出這門煉神之法麼?」

  張若虛撫鬚一笑,道:「你捨得?」

  「當然捨得。」沈煉灑然說道。

  於沈煉而言,《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來歷再神妙莫測,也不過是一門功法,而且未必能助他走到長生。

  而青玄的仙法,卻實實在在出了那麼多的長生真人。

  況且青玄並非善堂,張若虛再如何善待弟子,也是有限度的。

  仙家可以無慾無求,可是作為逆天掙命的修士,就要擺正自己的心態。

  正所謂『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張若虛給沈煉的指點是木瓜,沈煉報答煉神的功法,是瓊琚(美玉),看似沈煉會吃虧,其實體現的是,沈煉對青玄的歸屬感。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恨,只有相互的付出,才能將人與人之間聯繫的更為緊密。

  道理不用說破,卻需要去實踐。

  因此沈煉很是乾脆,張若虛也很欣慰。

  一張素淨的白紙,憑空出現。

  隨後出現了筆墨,還有方桌,白紙悠然飄落在沈煉面前。

  沈煉驚訝道:「這些是事先準備好,從納芥子於須彌的器物中取出來,還是直接現造的?」

  「當然是新鮮出爐,等你到破妄之後,便知道沒有靈性物事,反手之間『假可成真,真可為假』,實是算不得什麼。」張若虛含笑而言,但沒有多少自得。

  「果然是仙家妙法,那麼你老人家也可以點石成金了?」沈煉好奇道。

  「明珠金玉,和筆墨紙硯,又沒什麼不同,只是在於耗費法力的多寡而已。」張若虛淡淡道。

  沈煉心道:要是老爺子知道自己奮鬥大半輩子的財富,人家反掌間便能造出來,究竟是何心情。

  沈老爺子當然不知道他這便宜外孫,心中正在腹誹他。

  沈煉收了念頭,提起筆墨,《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的文字從心中緩緩流淌:

  偃息華辰之下,寢宴九精之內,拘魂魄於北上……

  然後提筆開寫,只第一個字第一筆還沒劃完,那墨跡便已經消失。

  張若虛神色一動,沈煉來回幾次,那一筆始終顯示不出來。

  他自從燒了《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後,從沒有再錄下文字,更沒有對別人洩露過,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遇到。

  張若虛忽然道:「你直接寫,不要管。」

  沈煉勾出第一筆後,正要寫出第二筆,可是卻怎麼寫都寫不下去。

  「你別寫了,試試能不能將其中口訣念出來?」

  沈煉心中愈發震驚,因為越是詭異,越表明這《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來歷非同小可。

  沈煉欲要張口背誦,可是突然忘記了如何發聲。

  啞口無言。

  張若虛身上無端飛出寶鏡,光華流動,遍照二人。

  沈煉沒有感到窺視,而是一種受到保護的感覺。

  天地鑑乃是青玄重寶,不但有『天視地聽』的神通,也能隔絕內外。

  張若虛嘆道:「還好這裡有道主餘韻,如若不然便可能將今日的事情洩露出去。」

  沈煉神情微動,有些迷惑,道:「怎麼回事。」

  「你的煉神之法,是否在沒有任何修行基礎的時候,便可以壯大神魂。」張若虛輕聲道。

  沈煉點了點頭。

  張若虛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沉吟道:「如果我猜的不錯,你所學的功法,被人下了『歸一道禁』,這個道禁唯一的作用便是,賦予功法道決的唯一性,一旦有人習連後,便不能傳授,不能再錄於文字。」

  「可是當初我習成之後,錄功法的紙冊並沒有消失。」

  張若虛淡淡笑道:「那只是還沒給外人瞧見而已,紙冊還在麼?」

  「被我燒了。」沈煉有些尷尬,畢竟這也表明他沒有那麼偉光正。

  「燒了也好,不留痕跡,其實等你將來自成長生時,說不定能用另一種方式將這煉神之法敘述出來,到時宗門也能多一門根本大法,當做傳承。」張若虛悠然說道。

  他本來以為沈煉身上只是有點小秘密,沒想到居然能涉及到『歸一道禁』,青玄一萬多年,可沒出過能種下『歸一道禁』的人物,那可是在這大千世界修行到了盡頭,才能用出的手段。

  張若虛似乎不願多提及關於『歸一道禁』的事情,而是和沈煉談起修行的基礎。

  他高屋建瓴,眼光不同,寥寥數語,便給沈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最後張若虛建議沈煉不用急於找到『生死竅』突破竅動關口。

  因為對於沈煉而言,竅動之後的養魂,根本沒有必要,他有最上乘的煉神之法,養魂這一境界,可有可無。

  其實最古老的修行,煉神練氣都無前後之別,在於體悟天地自然,世間不變的法理,若百家諸子『朝聞道、夕入道』,道主佛陀都有所不及。

  張若虛讓沈煉去太微閣找一找關於符道的知識,以及修行一些道術劍術。

  遂古之初本無文字,符是最初的文化載體,敘說天地間的道理,引動水火風雷這些自然力量,是最初超凡異力的來源之一。

  到如今的符道跟上古符道已經差別較大,可是用心感悟,依然能夠體悟到其中不變的法理。

  沈煉不同於陳劍眉,陳劍眉天資橫溢,勇猛精進,故而十年『入化』,可欲速則不達,所以需要幾十年磨礪,所謂『半生修行無人識,一朝得法天下知』,其實另一個含義便是『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張若虛篤定陳劍眉終將踏入『還丹』。

  光從沈煉能受幽河之苦,就知道沈煉需要的不是磨礪,而是積累,對修行正確的認知,而不是空去追尋境界。

  修行九境,實是道主為天下修行者開啟的方便法門,若是一路走馬觀花而去,終究有些可惜。

  有人朝生暮死,資質不高,所以恨不得快馬加鞭,沈煉卻有漫步而行的底蘊,實是無須急切。

  這些道理張若虛不會直接講明,但可以稍作指點。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4-8 02:28 AM

第十七章 符文初解

  作為青玄掌門,張若虛沒有多大的架子,對沈煉的態度,更像是授業解惑的老夫子。

  沈煉趁機又問了一些關於修行的事情,張若虛也沒有不耐煩。當然沈煉平時若想見張若虛並沒有那麼容易的,所以有機會時,自然沒有浪費。

  還沒等到張若虛主動讓沈煉離開,沈煉便已經提前開口告辭,恰到好處,足有澹泊風采。

  張若虛依舊坐在石榻上,他已經坐了一百年,不是不想動,而是不能動,也動不了。

  輕輕敲打著『天地鑑』,空寂的大殿,生出幾許迴響。

  「寂寞啊。」張若虛低語道,眉宇流出些許蕭索。

  景清童子從殿外施施然進來。

  張若虛收起蕭索心緒,目光落在景清身上,道:「你沒傷著就好。」

  「女魔頭到底沒發瘋。」景清童子微微笑道。

  「師叔重新修行,再入『破妄』,分外不易,希望她能『花開在心』,又結『道果』。」張若虛嘆息道。

  「第二次斬破『虛妄』,可比第一次難上十倍,若是她能做到,這一世當真大有可能超脫天地了。」景清無意間露出一絲羨慕的神色,他雖然歲月悠長,可是突破境界又比人類修士難上千百倍,也許青玄湮滅之時,他都不可能看到超脫此方天地的希望。

  ******

  紫府峰的元氣濃鬱,結成朵朵雲霧,繚繞山中,使得整座山別有一番清靈。

  山中元氣濃鬱,可是還是及不得下院竹舍深處。

  因為修士用以吐故納新,引天地元氣入體的場所,都是選取山中靈機匯聚之處,再布上風水陣法,使其元氣更加充裕,便利修行。

  紫府、天元兩峰元氣本勝過玉陽、清涼,所以開鑿的洞府,佈置出風水法陣,元氣亦遠遠勝過上院和下院。

  這便是修行所謂『財侶法地』中的『地』。

  沈煉這樣的一般弟子,確實沒有資格在紫府、天元開闢洞府的資格,卻不禁止門人進入兩峰中。

  只要不要打擾到那些宗門中的師長修行便可,若是有意冒犯到,也自有苦頭吃。

  不知世上其餘仙門如何,沈煉能感覺到青玄的規矩,確實很少,大抵兩個原則『不妨礙他人,不背叛宗門』。

  頗有一種道德經所言,『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韻味。

  山中曲徑通幽,蟬唱蟲鳴,一條一條路錯綜複雜,偶爾可以看到有些精緻的道院,露出飛簷,又或者是依靠山勢開闢的洞府,更或者建於飛岩上的竹舍。

  這些建築,如寒夜疏星,稀稀落落,可又渾然天成,沒有任何突兀。

  太微閣正是在紫府峰深處,幽然獨立,分為三層。

  整座閣樓,並不破舊,卻能給人一種歲月滄桑的味道。

  沈煉前世去過故宮,就能感受到其中那歲月流淌無聲的蘊意,而太微閣給人類似感覺,但並不強烈,可那種滄桑、久遠,正如緩緩溪流,淌入心中,令人不知不覺間便生出一股子敬畏。

  『讀書隨處淨土』。

  太微閣的藏書,正是青玄修士的淨土。

  當然這裡也不是天天都有人來,至少沈煉來的時候,這裡除了看守太微閣的一位長老,再無其他人。

  這位長老是個老道士,修煉的是類似佛門閉口禪之類的道術,不知他活了多久,可從精神面貌來看,找不到任何衰朽的痕跡。

  就連他額頭的皺紋,都顯得像是道道精微玄妙的符文。

  老道士不負責驗明正身,太微閣自有一件法器,只需第一次備錄在案,今後便可隨意進出。

  當然修為不到,也不能上去二樓。

  沈煉進入其中,老道士都懶得多看他一眼,似睡非睡,全無呼吸,好似丟了魂魄一樣。

  呼吸、練氣只是延年益壽的手段,不是求道的根本,沈煉從張若虛那裡聽到過這樣一句話。

  而從老道士身上,又隱然有些難言的體會。

  天地元氣固然可以滋養肉~身,溫潤神魂,可是肉~身、神魂就好似精密的機器,再如何包養、維護,都總有一天,會完全壞掉。

  就像日月星辰,亦非永恆不滅。

  沈煉只是感觸,並未深思,更沒有琢磨老道士現如今的修行方式,因為他懂得量力而行,更知道好高騖遠的危害。

  太微閣一樓的資料,都是裝訂成冊,紙張的材質極好,沒有凡間紙冊,放久了就會泛黃的缺陷。

  當然這裡確實沒有真正的好東西,青玄的根本大~法,向來都是不立文字,或者用特別器物儲存。

  況且青玄向來秉承『術可輕授,法須慎重』的思想。

  沈煉就算獲得玄極功,也只是足夠他修煉竅動,沒有涉及後面的境界。

  第一層樓的道術,主要是適合還丹以下修士修行的術法,大抵還丹是修行重要的分水嶺,到還丹修為以上,方才逐漸向陸地神仙轉化,舉手抬足的神通,和凡人如隔天淵,難以想像。

  沈煉找了一本『符道初解』,乃是青玄一位叫做『東靈子』,擅長符道的師長,編寫的一本關於符道基礎的道書。

  此書開篇就說到,天地間有八種神秘的異力,可分為『天地山澤雷火水風』,道符正是以特別的方式牽引這八種力量,生出莫大威力,或用來治病救人,或用來斬妖除魔,或用來助益修行等等。

  符的作用有很多,大抵修士視修士的需要而定。

  裡面有一件事,特別有意思,據說曾經有一類修行者,以結出『真符種子』代替『還丹』,成就另類的長生道果。

  至於此類修行者,跟如今修士的區別,倒是語焉不詳,按照這位『東靈子』前輩的說法,符修著重於外界,更擅長借用天地萬物的力量。

  東靈子可能是為了讓人更有興趣看這本『符道真解』,才在上面提了一點。

  沈煉繼續往後面看去,終於開始著重介紹符道的入門。

  符道入門,跟學習書法有相同之處。

  書法到了深處,看得是筆力和意韻。

  符法到了深處,看得是制符人的法力以及對符道的理解。

  當然只是基礎,卻不要求這些。

  書中介紹了三種較為廣泛的符文體系。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4-8 02:29 AM

第十八章 有所得,無所得

  第一種符文喚作『天書真文』,追其根由,乃是大梵之炁,結為字高一丈、八角垂芒之八會靈文。

  這種符文,乃是大道餘韻顯化,其中含義,便是長生真人,都無法理解。

  天書真文既然有天書二字,便是因為此種符文,乃是記載於一本《大梵隱語無量洞章》中,此書乃是道韻凝結,天生靈寶,只在傳說之中,不知落於何處。

  第二種符文又喚作『龍章鳳篆之文』,乃是上古大神通者傍龍鳳之勢而創,威力遜色於天書真文,卻可以讓諸天神佛理解其中的含義,了悟玄理。

  第三種符文是『云篆雷文』,道陰陽自然之變化,亦可以讓修為淺薄的人,以符紙、桃木之類媒介,勾勒符文,生出威力。此種符文,可以看做如今文字的雛形。

  符文初解講了三種符文體系,可是『符道初解』中可以學習的只有『云篆雷文』。

  甚至沈練都懷疑,整個青玄當中,都未必有對『天書真文』的詳解,就算『龍章鳳篆之文』,或許也沒有詳解。

  世上修行者或多或少都會一點符道,但是敢說精通的,都是鳳毛麟角。

  一旦精通符道,未必能在戰力上有多大的體現,甚至不如一劍破萬法的劍修,可是對於一個宗門而言,強大的符道宗師,往往可以為門中提供許多其他的便利。

  比方說強大的道符,可以賜予弟子,行走世間,留作保命的手段。畢竟制符可比祭煉法器要簡單的多,還能在道符中,封存一些法寶的威力進去。

  有些靈符配在身上,還可以時時刻刻吸納天地元氣,洗刷修行者的肉~身,或者給修士的親朋故友,令其延年益壽,百病不生。

  甚至某些地仙,若是精通符道,可以改變一片區域的山川形勢,化荒寂之地,為福地洞天,開宗立派。

  按說沈煉這般人物,修煉之後,記憶力強大,幾乎過目成誦。可他記住這『符道初解』中的云篆雷文,並無想像般的輕而易舉。

  每當他覺得自己記住一個符文時,回目察對,又有些似是而非,好似這符文時時刻刻都在變化一般。

  若非他記性太好,幾乎不能發現這種細節。

  沈煉來時已經準備了白紙,準備抄錄。

  可是沈煉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將『符文初解』上的云篆雷文落於白紙之上,依樣畫葫蘆般復刻。

  沈煉沒有氣餒,而是在思考,他究竟在哪裡出錯。

  這一枯坐冥想,便是數個時辰過去,日已西沉。

  沈煉感受到脊背一涼,有股不可抗拒的大力,令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跟著如墜雲霧,最後落在地上,還好他最後作出努力,凌空側翻,一手撐在地上,避免了狗吃~屎的結局。

  沈煉知道是老道士干的,真是直接啊,就算不能說話,也可以走到他面前提醒一下該離開了,何必這麼衝動。

  沈煉只敢心裡想想,決不至於去跟一個大約比還丹修士還要厲害很多的老道士講道理。

  大抵這世間的真理,都在拳頭範圍之內,沈煉很早以前就明白了。

  沒有發下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東的誓言,儘管沈煉還能算得上是個少年。

  沈煉覺得學習是循序漸進的過程,今天雖然云篆雷文沒有入門,卻不妨礙他瞭解了不少關於符道的知識。

  他覺得符道比枯坐練氣,其實要有趣得多。

  因為他神意的強大,打坐練氣只是按部就班的過程,無須小心翼翼,甚至行走坐臥間都能行功運氣,只是效果差一點而已。

  沈煉已經好多天都沒見到盧守義,等到回到下院,看見盧守義真是大吃一驚。

  此人枯瘦如柴,頭髮泛黃,衣袍髒亂,簡直沒有半分書生風采,活脫脫一個俗世的乞丐。

  沈煉上前,拍了拍坐在自己道院口的盧守義,盧守義神情渙散,看了看沈煉,有些迷茫。

  「盧師兄你怎麼了?」沈煉出聲問道,暗暗用上了真氣,灌入盧守義耳中。

  盧守義迷茫之色漸漸消失,最後定了定神,拍了拍腦袋,道:「沈兄,哦不,沈師弟你都採集完陰玉回來了啊。」既然都是同門,他們倒是很自覺以師兄弟相稱了。

  沈煉年紀要小一些,自然被稱作師弟,當然沈煉也不在乎這些。

  也是因為一同入門的緣分,不然其餘幾個新來的下院弟子,沈煉都懶得打招呼。

  「我已經採集完三十塊了,今後都不用去,掌門不是賜予你門中正法,你修煉的怎麼樣。」沈煉雖然看盧守義這樣子,十有八~九沒有功成,卻沒有打擊對方。

  他看得出盧守義八脈已經俱通,卻不像是自我修煉出的成果,對於自身的掌控,始終差些火候。

  「師尊給了我一門凝神收心的觀想法,說我心猿意馬,首先得降服雜亂的念頭,方可進一步練氣,可是那觀想法,我怎麼都入不了門。」盧守義抱著頭懊惱道,聲音卻很低,看起來十分虛弱的樣子。

  「這些天你都沒吃東西?」沈煉好奇道。

  他神氣凝實,吸納元氣入體,已經可以斷絕煙火,可是盧守義還差點火候,已經快一個月了,盧守義變得骨瘦如柴,多半是沒有進食,只是居然沒有被餓死。

  「我之前吃了一枚辟榖丹,可以十天半月不吃東西。」盧生回道。

  「可是你不知道現在已經離當初我們從太乙峰迴來,過去快一個月了。」

  盧守義一愣,道:「是麼」

  「一個月過去,這位盧師兄還沒能將正法入門,作為掌門的弟子,可有些說不過去。」有人悠然說道。

  來人一身白衣,掛著一口長劍,長得倒是不賴,劍眉星目,鼻若懸膽,可謂英氣勃勃。

  只是論劍客風采而言,下院之中,無人及得上陳劍眉。

  當然此人,亦算得上俊逸有神。

  可他一番話落在盧守義耳中,免不了有些刺耳。

  盧守義也知自己得掌門看中,收為入室,實是殊榮,若無驚人成就,的確難以服眾。

  他不是愚鈍之人,猜出對方可能是新入下院的弟子,出聲回道:「這些師弟,看來有些見教於我,還請直說無妨。」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4-8 02:32 AM

第十九章 慾望似海,難以伏波

  「作為掌門弟子,自然代表青玄的顏面,如果這位師兄連正法都不得入門,我覺得還是不要繼續為掌門入室弟子為好。」白衣男片言隻語,話裡話外,其實都是在譏嘲盧守義。

  他乃是青玄之外三千里地,某個海外島國的王子,這才入門,已經有了『竅動』的修為,雖然一入門就被某個長老收為入室弟子,卻並不欣喜,因為在此之前的盧守義,直接作為了掌門的入室弟子。

  掌門真人張若虛即使放眼整個修行界,除卻難得一見的長生真人外,已然是最頂尖的修行者,盧守義何德何能能拜入掌門座下。

  況且他自問以他的才智的修為,將來青玄的掌門之位,也未必輪不到他。

  沈煉隨口一笑,道:「你若是覺得盧師兄不該為掌門弟子,那你去找掌門真人便是,說他瞎了眼,看上了盧師兄,又或者說他老人家瞎了眼,沒看上你。」

  白衣男被說破心跡,絲毫沒有惱羞成怒,平靜地說道:「青玄之中,上院、下院凡是跟我年紀差不多的,也的確沒有比我更強的,掌門有他的考量,我也有我的不服。」

  沈煉忽然道:「你拜師了麼?」

  白衣男神色一變。

  沈煉淡淡笑道:「看你這樣子,確實已經拜了師,我若是你師父,恐怕得逐你出門牆。」

  「我可沒有說我師尊不好,而是不服這位盧師兄而已,若是這位盧師兄有膽,便跟我賭一局,一年以後所有上院和下院弟子都要做一次道試,看誰取的名次更好。」白衣男先是辯解,後又設下賭局,直直看著盧守義。

  盧守義道:「我可以答應你,若是我輸給你,自然無顏再作師尊弟子,若是你輸了,得向我道歉。」

  「那是自然,我叫趙思明,你記住了。」白衣男冷笑一聲,轉身就走。

  月光寂然,盧守義用力錘了一下道院的大門,咯吱作響。

  「盧師兄我還以為,你剛才就要跟他動手呢。」沈煉呵然笑道。

  「戒律堂的門規我們都背了,同門之間,除非特殊情況,哪能動手。」盧守義正色道。

  「盧兄承認打不過人家很難麼,其實你求我,我肯定幫你的,只要不下死手,至多小小懲戒而已。」沈煉一本正經。

  有人的地方就有鬥爭,門規也不可能束縛弟子之間的衝突,當初陳劍眉還不是動了手,只要掌握分寸,仙家人物,怎麼可能斤斤計較於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規矩的出現不是為了讓人死板於教條,而是讓人知道進退以及做事的分寸。

  盧守義捧腹一笑,實是料不到沈煉還有如此詼諧的一面。

  等他笑聲過去,沈煉才道:「盧師兄我還是得說一句,修練之道,貴乎自然,若是為別的目光,逼~迫自己,始終落了下乘,縱然一時有成,對將來並無益處。」

  「我也知道這個道理,可是身處其中,嗔怒自然而來,如何化解?」盧守義搖了搖頭,他若無這點悟性,縱使為人再純,張若虛也不會看上他。

  沈煉竟然不知如何回答,他有所成就,自己性情本就淡泊,頗合道意,只佔了部分因素,另外《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的煉神法門,也佔了許多因素。

  這世上能知道自己想要的人,並不在少數,可是紅塵虛妄,又有幾人能不被迷失本心。

  慾望如海,稍微風起,便是波瀾,就算有照海伏波的手段,也只是一時。

  他此刻看盧守義蓬頭垢面,神思枯竭,小瞧了他,其實世人所分高下,不過在於一處。

  **************,每個人都有別人不及的地方。

  沈煉沒有指點到盧守義,反而覺得自己順風順水,有些驕躁了。

  他一念至此,朝盧守義微微施禮。

  盧守義一頭霧水,道:「沈師弟你幹什麼。」

  「照人自省,盧師兄令我有一時愚得,所以謝之。」沈煉神態灑脫,覺得該謝,就謝了。

  盧守義嘆息一聲,道:「沈兄的性情,我真的很羨慕,隨意灑脫,更有自己的追求。」

  沈煉搖了搖頭,道:「我倦了,明日再會。」

  沈煉覺得多說無益處,轉身步入幽深的道院,自顧自休息去了。

  盧守義也覺得疲倦,經過剛才一番打岔,沒有繼續關心修行的事情,也回到靜室之中。

  沈煉靜坐竹榻,只覺神氣飽滿,心中觀想手持如意的先天神祇,要比往常任何時候都要清晰。

  當然細察其面目,依然飄飄渺渺,難見本來。

  經過張若虛提醒,他愈發覺得這觀想法神妙莫測,而且現在他觀想時,確實比過去多了一分踏實的感覺,神魂再沒有那種縹緲虛靈。

  他仔細研究這尊神祇,隱隱覺得神祇和符文竟然有某種相似,那就是一直都在變化,即使他如今心神如何強大,可以一心二用,都不可能在心頭靈海,再次還原出一個神祇,鎮壓靈台。

  他回溯自己的記憶,竟然無法發現,前一個沈煉究竟如何將先天神祇觀想出來的,好像是直接從外界塞入靈台之中,不屬於他記憶的一部分。

  ******

  青玄大殿之內,天地鑑高懸空中,鏡面現出盧守義和沈煉剛才的情景。

  陳劍眉亦在大殿之中,隨便站在張若虛跟前,悠然說道:「你收了人家為入室弟子,只給了法門,又不講解,我還以為你不在乎這個盧守義。」

  「沈煉道性逍遙灑然,正合我青玄修行要旨,所以對他做什麼煉心之舉,作用並不大,他最需要的是更廣博的見聞,觸類旁通,走出獨屬於自己的道路,就算現在修行慢一點,將來於還丹、破妄的關口,卻又要比他人容易一些。

  盧守義自幼儒學,天賦雖高,其實更多是浪費在經世致用上面,對修行缺乏敬畏,只以修行而修行,不磨一磨他,還丹只是虛談,更遑論長生了。」張若虛風輕雲淡,將二人性情,娓娓道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4-8 02:34 AM

第二十章 何妨吟嘯且徐行

  一夜修行,等沈煉收功的時候,只聽到淅淅瀝瀝的雨聲。

  雨聲是天地間自發的樂章,不同的人,可以從其中聽到不同的旋律。

  沈煉不但聽到雨聲,還聽到了盧守義的呼吸聲。

  吐氣如風,吹動窗櫺。

  不用猜,盧守義已經入法了。

  沈煉如今高屋建瓴,很快就思索到其中的緣故。

  因為作夜盧守義神思枯竭,身體虛弱,到了一個臨界點。

  「體虛則氣運,心死則神活」。

  昨夜盧守義去休息,順其自然,便讓他身體殘留的真氣自然而然運轉,心力枯竭下,更讓那些雜念,難以泛起,其神自然便活了。

  這也是建立在盧守義沒有一直鑽入死角的情勢下,方才奏效。

  修行當真是得失難料,求而可得,求而不得,還可以不求而得。

  沈煉搖頭一笑,出了下院,到了淅淅瀝瀝的雨中,遠方天色空濛,近處竹林幽深。

  本來沈煉打算繼續去太微閣,因為下雨的緣故,自己也沒有遊覽清涼峰的景色,便徑直入了竹林。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沈煉悠然長嘯,震落不少竹葉,紛紛而來,上面還有雨水,皆在他面前一尺不到,滑向一邊,好像他面前多了一個光滑無比的罩子。

  這片竹海都不知道有多大,深不知幾許。

  可是沈煉還是雨中緩步。

  他沒有帶什麼目的,只是想走走,想看看這一山的風景。

  或許這裡少有人來,都沒有什麼真正的路,土地蓬鬆,加上雨水浸透,若是常人,怕早已一身泥濘。

  沈煉氣勁從足下鑽出來,任何想要沾上他的泥水,都被濺開,所以他依然看起來整潔如新。

  沈煉不怕髒,也不願意讓自己髒。

  能做出淤泥而不染,又何必混入濁塵,他向來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人體的竅穴,以腳下的竅穴最難掌控,偏偏腳上的竅穴還很多,還很敏感。

  沈煉控制真氣往腳下輸出,可遠比正常走路,難得多,可他偏偏耗費許多心力和真氣這樣幹了。

  可他還不算最浪費的,因為突然之間他在風雨中的竹林,看到了一片空地,乾乾淨淨,沒有半點雨水。

  說的就是地上,在雨天的地上,你看不到水,也沒有風雨。

  好似這裡突然出現一個地方,隔絕在天地之外。

  又或者這裡受天地眷顧,不用經歷風雨。

  空地裡面有一張桌子,有一個虯髯大漢,當真如所謂燕趙北國慷慨之士一般,令人見之,不禁一讚。

  桌上有酒,沒有被子,酒從酒壺裡面,化作一條水線,落入那人的口中。

  一口酒畢,虯髯大漢看到沈煉,大笑道:「小子,進來喝酒。」

  看來世上絕沒有喜歡一個人獨自喝酒的,除非他是找不到人喝酒。

  大漢似乎沒有找到人喝酒,所以一見沈煉就開口邀請他。

  大漢就算是妖魔,也是青玄的妖魔。如果是人,那也是沈煉的師兄,更也許是師長。

  茫茫青玄,看似沒有什麼戒備森嚴,可是外人要想闖進來,絕對不是輕易地事,甚至說絕不可能。

  不說山中不知隱藏在何處的禁制,便是張若虛的天地鑑,也能徹察整個青玄山,無所遺漏。

  一旦遺漏形跡,天上地下,將會無所遁形。

  空地似乎被一層無形隔膜包裹,沈煉可以感受到元氣的流動,沒有雜亂流動,而是合乎某種規律。

  沈煉踏步而入,居然沒有受到任何阻隔,好似穿進一個氣泡一樣,不同的是,這個大大的氣泡沒有被戳破。

  幾許風雨倒是跟了進來,卻沒有多少。

  大漢笑了笑,道:「好小子,神氣居然都如此凝實了。」

  「尊駕認得我?」沈煉問道。

  「你喝了我兩月的酒,你說我認不認得你。」虯髯大漢,微微笑道,他下巴和兩頰的胡仔當真茂密,加上身軀雄壯,若是當個綠林悍匪,都不用帶刀,直接將人都嚇到了。

  「你是燕不歸?」沈煉沒想到那小鎮酒家的老闆,居然就在清涼峰上,他和青玄又是什麼關係,又或者本來就是青玄的門人。

  「難道你很意外。」

  「不意外,你的人,跟你的名字一樣,很江湖。」沈煉瞧著燕不歸,看著他虯髯,又想到他名字,免不了笑著回道。

  「我本來就是江湖人,有什麼奇怪的,有人非要求我修行,老子打不過他,便跟他入了山,誰知道山裡面無聊透頂,我才在南柯鎮開了一個酒館,其實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虯髯大漢朝著走到他面前的沈煉,看了看,隨手凌空虛劃,然後一指指向沈煉身側,接著微笑道。

  沈煉忽然低頭,他旁邊多了一個木墩,恰好可以當凳子,好似從地下,憑空生長出來一樣。

  沈煉明白,這是剛才燕不歸虛空的一筆一劃,引動了天地間的元氣,接引一種生長的力量,落於土中,就生出這個木墩。

  道術之玄奇,真是令沈煉大開眼界。

  「什麼?」沈煉順勢坐下。

  「你喝的酒其實只是水而已,不過一口老井,被我種下靈符,其中泉水,至此入人口中,就是美酒滋味了。」虯髯大漢笑了笑。

  「其實這樣更好,既有了酒的滋味,又不傷身,而且我也早知道是假酒。」沈煉瞧著虯髯大漢,很認真的解釋。

  「妙極妙極,當喝一杯。」虯髯大漢,順手一指,一道酒線飛出來,停在空中,卷作一團,最後被他一口吞進去。

  這天地的元氣便是他家養的一般,任他指使。

  沈煉無法推測大漢是什麼修為,只覺得很高很高,而且也不全是修為的緣故。

  「這酒可是真酒,我請你喝。」大漢一口酒畢,便對著沈煉說道。

  沈煉沒有用什麼真氣,以控鶴擒龍之類的手段,將酒吸出來,畢竟萬一虯髯漢子開玩笑,從中作梗,令他失敗,就太丟臉了,所以直接拿起酒壺,酒水倒入口中,初始入口,溫潤綿泊,而後就化為烈焰,霎時間要點燃他體內真氣一樣。

  運起《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神魂之力,如飢似渴,遊走經脈之中,將這烈焰吞噬掉。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4-8 02:35 AM

第二十一章 此劍可為靈引

  沈煉禁不住讚道:「好酒。」

  虯髯大漢笑而不語,若非好酒,他是不會喝的。

  「這酒又叫『甘霖醉清露』,對初入蘊魂的小子,確實十分有用,不過你神氣凝實,也就只能當好酒喝了。「

  沈煉微微點頭,虯髯大漢所言確實如此,當然修行雖然可以靠外力幫助,也不能產生依賴,其間分寸很難掌握,稍微不慎,要嘛太死板,要嘛陷入對靈丹妙藥的貪慾中,失去了對力量本質的認知。

  「你也是下院的師兄?」沈煉凝視對方,但覺對方雙眸好似裹著一層如有實質的青光,當真是顧盼神飛。

  不同於戚三問的內斂,亦不同於陳劍眉的鋒銳,更似天生地養的野獸,縱然不露爪牙,也讓人不敢小覷。

  「你叫我師兄也可以,叫我名字也無妨,一個人的身份來歷,沒什麼重要的,我學這一生本事可不是為了長生不死,而是在天地間快快活活,走過一遭,縱然走過修行九境,也比不了日月星辰,何況日月星辰,都算不得永恆。」本來十分無可奈何的事情,從他嘴裡說出來,就有幾分慨然,縱使人生如雲煙,都不會令他有什麼消極。

  沈煉沒有問既然他如此說,卻為何沒有離開青玄,似這等人是走是留,總有不得已的理由,人家願說,可聽之,不說,也用不著掛在心上。

  「永不永恆,我未成想過,但我還是想活久一點,適才見師兄將天地元氣,呼來喝去,好不寫意,這是源於修為還是某種神通道術?」沈煉心中甚是不解,他固然可以吸納天地元氣,助益修煉,卻不能如虯髯大漢那般,操縱元氣,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好似天地元氣是他家養的一般。

  「這跟修為有點關係,卻也不大,只要修為達到感應天地元氣的層度,理論上便可以做到我剛才所做的事。」虯髯大漢笑吟吟說道。

  沈煉沉吟道:「若是如此,怕真是極難,小弟最近正學習符道,始終入不了門,適才見師兄舉措,是否也與符文有所關聯?」

  「你既然接觸了符道,那麼能猜到這一點,確實很簡單,而且這青玄之中,論制符,我未必敢稱第一,若是問如何入門,怕我是當仁不讓了。」虯髯大漢笑了笑,神色並非驕狂,而是自信。

  「那能向師兄請教麼?」沈煉順勢問道。

  「我可以教你,你拿什麼報答我?」虯髯大漢打量面前這清雅淡然的少年人,清涼峰空了這麼久,總算來了個像樣點的人物,只可惜大道不假他人成就,縱然蓋世天資,只要沒成為一代天驕,都不值得令人稱羨。

  潛力再大,也要能活到兌現的那天。

  「那看師兄有什麼要求,我可以勉力去做,令你滿意,如果我做不到,也只能稍稍遺憾了。」沈煉很是坦然說出自己的想法,虯髯大漢所言,也是在他意料之中。

  畢竟兩人無親無故,僅僅憑著同為下院弟子的情分,便能獲得對方的私傳,那修行也太容易了。

  敝帚自珍確實不利於修行界,可是也不會有什麼人真正能撇開門戶之見。

  正如前世,那麼多學術交流,真正涉及到某些核心敏感的知識,仍舊是不會輕易吐露。

  可謂修行無界限,修行之人有界限。

  「我確實有一件夙願未曾了斷,偏偏還不能自己去做,可以你目前的能耐要幫我也難,當然你如果願意將你身上的這件法器送給我,我可以授你符道知識,至於能領悟多少,就看你的造化。」虯髯大漢目光落在沈煉隨身所帶的檀木劍上,饒有趣味。

  沈煉不動聲色,清秀面容,一如既往的淡然,說道:「以師兄的身份,尚不至於缺一件不值一提的法器,不知看上了它哪一點?」

  虯髯大漢輕輕拂弄衣袖,掃過酒壺,收了這『甘霖醉清露』,兩人之間,一片空曠,無風流動,靜謐安然。

  他開口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算我不說,將來你見識廣了,自然也會清楚。若僅從法器而言,這把劍的威力不值一提,可是這把劍不同於別的法器,便是因為它因『法理』而生『靈』,用來作為『靈引』妙不可言。」

  沈煉當然知道什麼是靈引,如果掌握了符文,自身又有一定的修為,便可以用『硃砂』、『桃木』之類的東西為靈引,用出符術,或是生出雲霧,或是呼風喚雨等等,這些都由符術的類別決定。

  當然修為到了深處,更無須靈引,只是威力和效果,要次一點。

  這裡隔絕風雨,顯然也是用了特別的符術,從虯髯大漢的言談中,沈煉可以料到。

  畢竟有些法器、道術之類的,也有類似效果,可是虯髯大漢,既然自認為精通符道,自然更可能用的是符術了。

  只是他沒想到檀木劍居然還有這等作用,連虯髯大漢都瞧得上的靈引,自然對現階段的他而言,也算得珍貴了。

  至於檀木劍成為法器,分明是因為他習練『有無相相生劍氣』,進入某種玄妙,類似頓悟境界的緣故,便是讓他重新來一次,都極有可能再造出一把一模一樣的檀木劍法器。

  虯髯大漢說因『法理』生『靈』,那麼『有無相相生劍氣』起手式的軌跡,定然合乎天地間某種不變的法理。他並不奇怪,也早有預料。

  同時更加覺得那位蘇先生深不可測,也暗下決定,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能隨意施展『有無相相生劍氣』,雖然青玄之中,同門相殘屬於罕見,可是外界的修士,未必如此友好。

  當然即使檀木劍沒有這些作用,沈煉都不打算送給別人,他緩緩回道:「此劍若是別的珍貴事物,我也並非不願意交換,只是它與我朝夕相處已久,如我血肉一般,今日我若是捨棄它,明天也可以捨棄身體上別的東西,那我也終將不是我了。」

  「人身不過臭皮囊,何況外物,等你將來,說不定會改變觀點,當然你現在不願意,我也不會強求。」他向來直來直往,既然沈煉不願意,更不會強求,想要檀木劍,只是出於好奇,真說對於他符道的幫助,其實算不上很大。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4-8 02:37 AM

第二十二章 過得一關又一關

  接下來是無言的沉默,兩人本就算不上熟識,自然沒有多的話說,虯髯大漢更收了酒。

  雨已經停了,點點陽光從竹葉縫隙透露進來,帶著草木的清新。

  無形的隔膜消失不見,沈煉感受到新雨過後的冰涼空氣,一如自己的道心。

  兩片竹葉,紛紛而來,落在桌子上,沈煉注目上面的紋理,毫無規律,卻又線條分明,忽然笑道:「師兄你說這世上有沒有兩片相同的竹葉?」

  「自然是沒有的。」虯髯大漢隨口而回。

  「那世上有沒有完全相同的符文?」沈煉接著問道。

  虯髯大漢不答,沈煉卻已經知道了答案。

  他長身而起,抽~出自己的木劍,走到一片空地,體內的魂力自發流淌,灌入木劍之中,他似乎多了一隻眼睛,看到了天地間元氣的靜美,隨手一刺,身周的元氣就凝聚在木劍上,無赫赫聲勢,便有一片雲雨灑下,落到地上,適才新出的竹筍,節節拔高,冒出嫩綠的竹尖。

  他剛剛隨手一刺,軌跡其實恰恰與剛才虯髯大漢虛空亂畫,引動元氣,生出他坐下的木墩的那道符,神意吻合。只是虯髯大漢手段更加高妙,春風化雨,潤物無聲,究其本質都是凝結出富有勃勃生機的元氣。

  世上沒有完全相同的竹葉,也沒有完全相同的符文,可是人看到了竹葉,便知道那是竹葉。

  即使兩片竹葉形狀有差別,可也知道是同一種葉子。

  符文並非一種事物,而是一種表達方式。

  令天地元氣聽懂自己的表達。

  『符文初解』中的云篆雷文自然是無法記住的,不是因為其本身的複雜,而是著書那位東靈子,早就暗自在告知後來的晚輩,得其神,忘其形。

  甚至一開篇講到天書真文,說其是道韻顯化,以及龍章鳳篆能讓神佛理解其含義,並非說明兩者有多厲害而是道明符的本質是一種表達。

  木劍為筆,神魂念力為墨,感覺到符文的神意,便可以真正入門。

  至於那些極厲害的符術或者道符,便是以這些基本的符文組合起來。

  好似尋常字眼,落於大家之手,娓娓道來,便是絕唱。

  張若虛讓他學習符道,不是為了讓他成為一個厲害的符道宗師,而是理解符道其中的表達方式,與天地的特別溝通技巧。

  當然這種修行辦法,僅僅適合如今的他,因為他神魂遠比同境界的修士強大許多,對天地元氣以及各種能量,敏銳得多。

  虯髯大漢若非親眼所見,簡直無法相信這世間有這樣的妖孽,居然以這麼快的速度就入了門。

  要知道尋常人就算知曉這道理,光是感悟符文神意,與天地元氣溝通,都要一番水磨工夫,逐漸親和。

  可是沈煉卻繞過了這番水磨工夫,如同平常的幼童,學會認字,就能開始作詩。

  這已經不是天才,而是妖孽。

  沈煉能做到如此超乎常理的事情,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若無絕妙上乘的煉神之法,他神魂絕不會有今日的壯大,也不可能修煉『有無相相生劍氣』,無意中將檀木劍練成法器,作為能夠制符的絕佳靈引。

  一切種種,皆是始於《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

  別人不明白,沈煉卻深深明白,同時對於肉~身的父親越來越好奇了。

  他有此領悟,恨不得馬上再去太微閣,將那本符道真解所有的符文再次觀看一遍。

  對著虯髯大漢微微笑道:「多謝。」

  然後立刻轉身,足尖一點,便去了極遠。

  虯髯大漢,自語道:「簡直邪門了。」

  饒是他見過不少天才,甚至青玄歷代,那些長於制符的師長,都沒有誰在記載中,有這麼快就入了門。

  而且還不是依樣畫葫蘆那般,是有了自己的理解。

  ******

  再次進了太微閣之後,沈煉接下來半年的時間,埋頭修煉,連兩月一次的長老說法,都沒有去參加。

  他關閉自己的道院,設下不讓打擾的靈禁,外界的元氣,緩緩流入沈煉的靜室之中,起初一團空濛,分不出顏色,後來逐漸隨著沈煉以木劍為靈引,揮出不同的軌跡,元氣組成的薄霧,逐漸分出顏色,足有八種,分別代表著『天地山澤水火風雷』八種能量。

  八種能量相互交融,在外界此消彼長,此長彼消,週而復始,從沈煉身上來了又去,去了又來。

  人體竅穴繁雜無比,即使玄極功也不能涉及所有,沈煉只是日復一日的將元氣灌滿一個又一個能夠察覺到的竅穴,並不著意於撲捉打開生死竅。

  他做的事情單調無比,而修行本就極為單調。

  不同的天地元氣,似乎也有不同的性情,有的高渺,有的沉實,有的靈動,有的堅韌……

  符文便是沈煉與天地元氣交流的媒介,而他的神魂,似乎極為親和這些元氣。

  他實實在在感到自己一天一天強大起來,又非修行九境可以準確表述。

  唯獨不變的便是,那觀想的手持如意的先天神祇,似乎沒有多大變化,幽邃神秘。

  好像他修為越高,那神祇愈發令他無法琢磨,就如同對真理的探索,知道的越多,瞭解的就越少。

  沈煉很享受這樣的日子,別人或許覺得這種閉門苦行,會感到寂寞,沈煉卻沒有覺得有什麼。

  人際的交往,其實可有可無,若非修行不能閉門造車,沈煉恐怕會一直這樣修煉下去。

  直到某一日,沈煉感覺自己周身四肢百骸,無一不充滿了內氣,好似道道江河,奔騰不休,無一處淤塞。

  修行所謂通脈,其實只需要打通最重要的八脈即可,任督二脈是重中之重。

  而後來逐漸修行深厚,其餘細枝末節的經脈,也會慢慢衝破,到了還丹之後,幾乎便是百脈俱通,舉手抬足間都有甚深法力。

  沈煉經過幽河洗練,神氣復歸凝實,偏偏又不著急突破生死竅,又通曉符道,引動元氣入體,半年來無休無止,洗刷經脈,這時候厚積薄發,玄關一竅,不悟而通,忍不住一聲長嘯起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4-8 06:35 AM

第二十三章 此身原是菩提種

  沈煉經歷的,是世上絕大多數練氣士都要經歷的一關。

  甚至凡間某些大儒,數十年來修身養氣,忽然一日,心有所悟,也會縱聲長嘯,聲聞數里。

  此種長嘯,不下於天地間自有的風饒水蕩之聲,綿綿不絕。

  甚至外界的人還能看到沈煉屋上,天地元氣凝結成靈霧,久久不散,如若煙雲。

  這長嘯聲動,驚動了清涼峰上上下下,陳劍眉最快出現在沈煉房前半空之中,劍光沖霄,隔絕內外。

  燕不歸亦隨同出現,下院中半年來陸陸續續,新入門的弟子,見到這等聲勢,都以為是某位師兄,有所突破。

  紛紛羨慕不已,等到逐漸靠近才發現駭人聲勢居然是從沈煉屋中傳出來,更不禁愕然。

  沈煉雖然據說過問心路時間極短,便是在上院那些人當中,都有些名氣,可是不知為何,卻無一位長老收他為弟子,獨自~摸索修行,更是連每隔兩月的長老說法都未曾去,真正見過他面的少之又少。

  別人也猜測不出他到底什麼修為,只是青玄開山門所收下院弟子,皆是二十歲以下,便是天資絕頂,也不會太厲害。

  可這片地方,元氣成雲成霧,這等聲勢,在他們眼中,已經屬於高深莫測了。

  陳劍眉和燕不歸都有些驚訝,畢竟青玄悠長歲月中,不是沒出過更加驚才絕豔的人物,比沈煉更年輕凝練玄關一竅。玄關一竅乃是整合神氣的關鍵,到這時候,一身神氣,結成法力,既能蘊養神魂,又能施展道法。

  也只有這一步,方才叫做大道之基,真正完成。

  同時結成法力之後,功法選擇就得慎之又慎,因為一旦選擇好道路,今後要想反悔,就很艱難了,並且得不償失。

  沈煉的厲害在於,在到這個關口,便能調動如此巨量的元氣。

  元氣調動的多少固然跟功法和自身經脈承受力有關,還需要強大的神魂,方不至於以幼兒之軀,力負千斤,最後被活生生累死。

  兩人所見元氣之濃烈,便是出神境界的修士,怕都有些難以做到如此聲勢。

  當然沈煉目前也不能以常理度之,畢竟他是先煉神後練氣。

  嘯聲逐漸消失。

  沈煉一無所覺外界情景,元氣滾滾而入,沒有被他全部吸收,可皆朝著他來。

  他如今盤膝而坐,只覺得整個身子輕了不少,心中無悲無喜。

  身體陡然出現一個漩渦,那是玄關一竅,就在經脈之中遊走,漩渦所到之處,元氣、內氣、魂力三者相互纏繞,體內如江河般的真氣,和天地元氣、自身魂力好似生出奇妙的反應。

  愈發凝實,成為一股奇怪的力量,介於魂力和內氣之間。

  等一身真氣轉化完畢,漩渦也消失不見,這股奇怪的力量,有一些沿著經脈,到了靈台所在,遇到了沈煉神魂,如若甘露凝結,附著在沈煉神魂之上。

  沈煉有種神魂被淨化洗滌的感覺,若同明鏡,拂去塵埃。

  他忽然想到一偈,睜開眼睛,天地元氣逐漸消散,他悠悠吟道:

  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

  日日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他終於知道道主定下修行九境的深刻含義,竅動之後,結出玄關一竅,內氣便會和身上逸散的魂力結合,形成新的特殊能量,這種能量,可以吸納元氣不斷壯大之餘,還可以直接作用於神魂,淨化自身的念頭,同時壯大神魂,此境界故而稱之為『蘊魂』。

  因為不是所有的修行者,都有《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可以直接吞噬自己的血肉精氣乃至於內氣,壯大神魂。

  而要想入夢,吞噬別人的魂念,壯大自己,不說這方法乃是邪道,還得機緣巧合能夠不到『出神』境界,就能出竅。

  況且人夢中魂念,本就駁雜,吞噬下來,得不償失。

  所以蘊魂乃是修行極為重要的道路,唯有如此,方能將神魂按部就班壯大,直到可以擺脫肉~身束縛,陰魂出竅。

  所以蘊魂到出神之間,其實沒有什麼難的關口,多是水到渠成。

  沈煉亦可以說是一直在蘊魂境界中,只是不同於法力的滋養,而是血氣被神魂吞噬。

  ******

  自沈煉生出異象,已經一日一夜過去,外面好奇的其餘人,早就散去,唯有陳劍眉依然存在,等到沈煉收功,他也同時收了劍光。

  低聲道:「好個『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沈煉在房中悠然出吟,被他一無遺漏聽去。

  他呢喃低語,無人聽到,隨即悄然而去。

  第二天沈煉便被景清童子帶走,原因是掌門召喚。

  這一次沈煉見到張若虛,又免不了吃了一驚。

  原來這次張若虛又年輕了不少,青絲披散,眉目清俊,在凡間出去走一趟,也是風流名士。

  張若虛對沈煉的反應,不以為意,只是瞧了瞧他,微微點頭。

  沈煉不明所以,問道:「掌門召我前來,所為何事?」

  「南海飛仙島本來是我青玄前代一位師長,在人間留下的道統,近來其附近出現了一隻妖物,專門撲食童~男童女,島上的修士,沒人是其對手,所以還得你下山一趟,前去將其收了。」張若虛緩緩說道。

  這些散落人間的道統雖然不被正式承認,到底還有香火情,況且青玄如今衰微,再若是連那些妖物都不敢去解決的話,怕是萬載的臉面,都給丟光了,還談什麼玄門正宗。

  讓沈煉去也是有講究,畢竟他入門不久,即使失敗都丟不了臉,若是功成,下次『靈台論道』,也有臉面。

  「是的,掌門,」沈煉沒有半分猶豫,直接應了下來。沈煉沒有問他能不能對付,畢竟他若是做不下此事,張若虛也不會派他去。

  張若虛又道:「你既然玄關已通,確實必須要選擇一本根本道法了,只是此事需要慎重,等你回來之後,也不遲。」

  沈煉新破關口,其實正需要緩一緩,張弛有度才是修行正法。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4-8 06:37 AM

第二十四章 誰道靈台有二心

  沈煉沉吟道:「我該何時動身?」

  張若虛伸出食指,有灰色氣流,無形流動,到了沈煉跟前,跟著有波紋流動,分出清濁,清則如海水般起起伏伏,有一團污濁,不為所動,看其形貌,好似一劍飛仙。

  這自是張若虛的道術,將飛仙島的地形,演示出來,比任何口述、地圖,都要更加直觀。

  接著張若虛口述飛仙島的方位,沈煉自是一下記住。

  看其意思,自然是出發的越早越好,沈煉久未活動,卻願意立即出發。

  夕煙裊裊,撲面而來,沈煉已經出了青玄山門,到了海岸,這時候背後風響,有人叫道:「師兄且慢,掌門還有吩咐。」

  說話之人,正是景清童子,沈煉已經知道妖物化形,便至少得有人類修士還丹的水準,這童子看起來人畜無害,放在外頭,也是一方妖王的角色。

  對方喊他師兄,沈煉也是覺得好笑。

  他轉身回望,景清童子已經從空中落下,化出人形,到了面前,說道:「掌門說此去太遠,因為事情特殊,可讓你選一件飛行法器,用作代步,歸來後,奉還便是。」

  沈煉心裡一笑,掌門何等人物,豈會遺漏這點事情,到底還是試他,出關之後,有何長進。

  景清看著沈煉,只覺得和初入山相比,面前的沈煉已經大有不同,靜靜立在這裡,居然令他有種,難以猜測的感覺,並非沈煉修煉到了深不可測的地步,而是隱然間,那裊裊夕煙,以及天地間無所不在的元氣,都好似跟沈煉不分彼此。

  實際上沈煉當然沒有到這種天人合一的地步,只是有了雛形,正朝著此前進。

  沈煉青眉舒緩,面容安然,說道:「替我多謝掌門的好意,區區海域之隔,還難不倒我。」

  忽然之間,有清風徐然而來,沈煉拔劍而起,劃出道道符文,霎時間就凝結了一片元氣,身子好似一片紙鳶,隨風而起,元氣如同夕煙,緩緩凝聚,沈煉身處其中,落在海水凸起的浪花上,身形似有似無。

  這本是雲篆雷文中的符文,沈煉隨意組合,威力雖然不大,卻足以承載他的軀體,令他踏浪逐風,不多於耗費法力。

  此法即可以說是符術,亦可以說是道術,引動天地間的風靈元氣,乘風蹈海。

  沈煉之前從未試過,現在第一次做出,便成功了。

  他毫不意外,因為對自身的能力,有著清醒的認知。

  景清童子就這樣,看著沈煉的孤影消失在晚霞深處,海水不斷拍擊海岸,浪花聲悠然入耳。

  暗暗嘆道:「這種怪物,有生之年,居然也能讓我遇見兩個。」

  景清準備回山覆命,卻見到一塊礁石上,有女淡雅如仙,夕陽碰觸到她紫色紗衣上,如夢似幻,偶爾海風襲來,吹動她腰間鈴鐺,幽然動聽,愈發渺茫清遠。

  景清卻被嚇了一大跳,蛇性陰冷,本就不易為外物所動,可此時他依舊覺得自己渾身都在冒汗,更不敢化形乘霧,悄悄地往回走。

  「小蛇兒,你怕什麼,今天我不跟你計較。」她的聲音比鈴聲還要動聽,悠悠而來,恍若煙水,還帶著絲絲嘆息,教人心碎。

  景清停下腳步,那之前還在礁石看海的紫衣少女,已經到了他身前。

  景清童子討好地笑道:「這不是看你老人家正在觀景,怎麼好意思打攪你。」

  紫衣少女道:「你也不用怕我,我入妄之後,確實有失常的舉措,還不至於完全昧了本性,不然那天你已經成了蛇羹了。」

  景清童子仔細瞧了瞧紫衣少女,果然再無半分煞氣,他知道紫衣少女因為練了一門道訣,入妄之後,便會人格分裂,分為兩種。

  有時冷冷清清,萬物皆不放在心上,若姑射仙子,便是現在這般。

  有時喜怒無常,有什麼不順眼的地方,便會妄起殺心,只因青玄中有道主餘韻,加上她身上有一件寶物,克制惡性,才沒有釀成惡果。

  即使如此,上次他也被弄得狼狽。

  其實兩種人格都是紫衣少女,她心裡清清楚楚,只是無法控制,這便是入妄之後的特徵之一。

  紫衣少女又說道:「呆在門中,我已經沒可能再次斬破虛妄,還需得入世一番,本來我想直接就走,懶做別離,既然你趕上了,雖然不清楚是因為掌門師侄是否算到我將離開,故而假借你送行沈小子,讓你到這,亦或者無心之舉。

  你回去跟他說,希望我回山的時候,他別死了,因為等我回來的時候,必然再入地仙,同時也會帶著那人的屍首回來。」

  語氣清冷,又包含殺氣。

  景清只覺得天地間,似乎都罩上了一層寒霜。

  跟著一道紫色長虹,掠破長空,等快要消失的時候,紫色長虹,居然轉為青光,寒霜凜凜,連晚霞也凍住了。

  ******

  飛仙島的祖先,乃是一位蕭姓修士,當初在青玄覺得長生無望,於是遊歷人間,遇到這座狀如一劍飛仙的海島,便於此定居下來,開枝散葉。

  當初那位蕭姓修士雖然也收了幾個徒弟,但飛仙島歷代依舊以蕭姓為主家,後來又從主家分出歸雲山莊為旁支。

  一者在陸,一者在海,守望相助,同時也獲得數之不盡的財富,以及許多罕見的資源。

  飛仙島亦知道自己佔了這麼多好處,萬一遇到窮凶極惡的妖怪,或者邪道修士,怕是守不住基業,故而時常進貢青玄。

  雖然青玄不在意這些,可看在香火情分上,也不拒絕。

  飛仙島中,也偶爾會有人進入青玄,到底香火情還沒斷絕,只是到這一次開啟山門,連一個都沒有入得青玄,加上上一次山門開啟,已經百年沒有人入得青玄之中了,再這樣下去,恐怕最後一點情分都要斷絕。

  畢竟想從上院入得青玄,至少也是還丹以上的長老,當初還是有蕭家後人機緣巧合獲得一枚外丹,步入還丹,可惜百多年前,青玄一場大禍,將當時人傑輩出的仙道大宗,弄得元氣大傷,隕落了不少修士,那位蕭家後人便在其中。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4-8 06:38 AM

第二十五章 誰家蟾蜍好食人

  世上沒有永遠興盛的家族,況且飛仙島也足以在人間成為武學聖地一般的存在,割據孤島,亦有說不盡的快活。

  除了那些還企圖長生的武者,其餘飛仙島的人,其實並非對青玄有多麼的嚮往,因為歷來入青玄的祖先沒見過誰真正長生,反而山中清苦、孤寂,對於安逸慣了的人,那是絕難忍受的。

  可是世上沒有永恆安樂的淨土,天地間除卻修士之外,還有許多妖族。

  即便是清淨如青玄這樣的淨土,也發生過慘重的血案。

  明明還是白天,飛仙島卻看不到人煙。

  這裡世世代代繁衍生息了許多人,不曾缺衣少食,凡是人類聚居多的地方,便有集鎮。

  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大抵是如此的道理,並不稀罕。

  可是這裡家家戶戶皆緊閉大門,長街雜亂不堪,有鮮血,還有人類的肢體,最大的一戶人家,便是飛仙島當今島主居住的地方,裡面還有人,人人充滿凝重的氣氛。

  即使不懂事的孩子,都在這樣氣氛下,不敢苦惱。

  上至白髮蒼蒼的老人,下到嗷嗷待哺的幼兒,都躲在裡面。

  像是一群被圈養起來待宰的山羊,分外無助。

  他們目光都落在一堆香灰上,那是最後的希望。

  最老的一位老人說過,只要點燃這一炷香,青玄便會知道,再厲害的妖怪,都抵抗不了青玄那些強大的修士。

  在此之前,已經試圖有人衝出去,但是都毫無例外被妖怪殺了。

  這妖怪很特別,只吃幼童的血肉,因為成年人的血肉對它而言,很粗糙,口感也不好。

  用妖怪的話說,要把這些圈養起來,給它生出小孩,供他食用。

  當然妖怪只是看到了人類將豬羊圈起來,自然而然就繁衍出很多小豬小羊,以為將人類圈養起來也能如此。

  只是它不清楚,飼養本身也是一種技術,而且還不簡單。

  成年人的肉雖然不好吃,可是在妖怪看來都是繁衍幼兒的工具,自然不會讓他們逃走。

  這樣被圈禁的日子,大約過了三天,除卻第一天外,其實後來死傷的人很少,因為在強大實力差距下,有勇氣的人,往往死得最快。

  一條紅色的霹靂匹練,以極快的速度,穿透進來。

  接著一個婦人開始慘叫,「小七。」

  小七是她孩子的小名,婦人撕心裂肺的慘嚎,並沒有引起太多的矚目,因為這樣的事,已經發生過好多次,在這段時間當中。

  甚至那些有孩子的人不禁鬆了口氣,同時暗暗祈禱,青玄的修士快快到來。

  還有幾個半大的少年握緊了拳頭,心想這次危機過後,一定要學的仙法神通。

  其中還有一個年輕人,拄著枴杖,默然看著周圍一切,他是有機會拜入青玄的,可是為了一時的意氣,葬送了希望。

  他便是之前被沈煉廢了武功的蕭家後人,也是這一代較為出色的年輕人。

  他恨沈煉,也恨自己。

  紅色的匹練,將幼童裹住,匹練上還有許多噁心的黏~液,絲絲腥氣散發出來,叫做小七的孩子大聲哭了起來。

  然後另外一種聲音蓋過了小孩子的哭聲,那是雷聲,不像是從九天而來,而是從小孩不遠處炸響。

  比他過年放的鞭炮還要響亮,連裡面的人也聽見了。

  伴隨著雷響的同時還有光,閃爍的白光。

  其中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驚喜道:「那是雷法,青玄的仙師來了。」

  他年輕時也是一流的武者,貫通了任督二脈,但還是止步於此。

  飛仙島修為最高的長老,已經打通了生死竅,有了法力,也能修行道術,當然也死在了妖怪手上。

  只是那位長老曾經對他說過,道術的威力也有大有小,最難的便是雷法,凡是修成雷法的修士,都很厲害。

  叫小七的孩子,被一陣清風包裹,最後緩緩落在地上,身上纏繞的紅色匹練,接著便有道溫潤清雅的聲音,徐徐落在她耳邊,「不要亂動。」

  她抬起頭,便看到了一個人,淡藍色的衣袍,就像海水的顏色,清風吹動他的衣袂,好似海浪起伏,長長的黑髮隨意披散,入目所見的側臉,清逸秀絕,好像是一泓山泉。

  這外面有許許多多斷了的手腳、內臟,還能看到骨頭,以及斑駁的血跡。味道令人噁心欲吐。

  這人年紀不大,就十六七歲的樣子。

  可讓她無法形容,因為他是和她那些族兄完全不同的,以她淺薄的知識,也形容不出來這是什麼感覺。

  只是他說話的聲音有種使人安然的韻味,令她忘卻了恐懼。

  不遠處有一隻蛤蟆,可怕的是,它足有丈二之長,趴在地上,也比尋常大漢要高許多。

  紅色匹練便是它的舌頭,剛才被沈煉的雷法擊中,斷了一截,可又立馬長了出來,吞吐不定。

  渾身皮膚是紫褐色,上面長滿癩刺,在陽光下令人噁心欲吐。

  蛤蟆眼珠子凸起,狠狠盯著沈煉,這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人類修士,甕聲甕氣道:「俺是九頭大王座下的蛤裡紫,識相點就趕緊滾。」

  它並非毫無頭腦的妖怪,知道能用出雷法的修士,都是有點厲害的。

  蛤裡紫所言的九頭大王,乃是此去五千里海域的妖王,有上千年的法力,神通廣大,連有些人類仙門,都不敢得罪。

  大王做壽,也來過一些人類修士,個個恭敬得很。

  所以沈煉雖然會雷法,看起來也是有來頭的,它卻不怕。而且出門在外,把家門先報出來,免得被不長眼的道士給收了,那就死的不明不白。這一乃是九頭大王給他們這些孩兒們說的,當然那時候大王是跟相熟的妖王喝了酒。

  不過蛤裡紫卻記了下來,偶爾偷跑出來,遇到覺得有些厲害的修士,都報出家門,果然無往而不利。

  那些修士忌憚九頭妖王的名頭,大都不跟他計較。

  只是這次蛤裡紫偷跑出來遇上大海一股潛流,不知不覺間,被那股暗流捲走,竟而到了五千里外飛仙島所在的地方。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4-8 06:40 AM

第二十六章 事了拂衣去

  沈煉怡然立在遠處,不驚不懼看著蛤裡紫,什麼九頭大王,莫說他沒聽過,便是知道是位極厲害的妖王,他也不會有什麼動搖。

  懶得多說話,木劍劃起一道軌跡,似乎陽光都聚集在他的木劍劍尖上,隱然可以感受到炙熱的火氣。

  木劍流動著青色的光暈,隔絕了灼熱。

  一團火球憑空出現,隨著劍尖抖動,猛然朝蛤裡紫砸去。

  蛤裡紫亦不曾料到沈煉說動手就動手,好在它有些修為,反應極快,口中噴出紫色的汁液,衝擊在火球上,跟著火球變為紫色,伴隨著一股氣流,朝著沈煉捲過去。

  沈煉身周一股無形元氣聚集起來,好似罩在雲霧之中,紫色毒火,炸開在雲霧當中,煙塵滾滾。

  可裡面沒有什麼慘嚎之聲,不遠處一顆大樹上,沈煉將小女孩輕輕放下,淡然說道:「別害怕。」

  足尖一點,提著木劍,凌空朝蛤裡紫絕刺而去,半空忽有滋滋聲響,那是蛤裡紫的舌頭,動如閃電,只能看到淡淡紅色的影子。

  平常的蛤蟆,便可在不到眨眼的功夫,將飛過面前的蟲子,用舌頭捲住,況且這只蛤蟆精,修煉足有百年,能夠開口說話,即使一般練成法力的修士,也只能做它口中食物。

  在沈煉眼中,即使快得超乎尋常人肉眼速度,他也可以看清楚其軌跡。

  這次突破,不但令他整合一身神氣,練成法力,同時亦讓他的血肉凡軀,開始轉化,尤其是貫通身體那些玄關之後,對身體的控制力又上了一個新的台階。

  他在凌空飛速絕刺的過程中,猶然能夠扭動自己的腰肢,如若在施展輕盈的劍舞。

  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身體扭轉,避開蛤裡紫的舌頭。

  等那舌頭捲回來時,沈煉以更快的速度木劍往蛤裡紫身上刺去。

  他以符文為劍路,動輒溝通天地間的元氣,形成符術,威力雖然不大,聲勢卻也驚人。

  空氣中電光閃動,晃動蛤裡紫的眼睛,作為妖怪,本能就對雷電有種無可名狀的畏懼。

  一時的猶疑,電光更是晃得它睜不開眼睛。

  隨手雙眼感受到一點冰涼,竟而入目只見到無邊無際的黑暗。

  蛤裡紫知道是眼睛被沈煉刺瞎了。

  感知蔓延出去,四周不停流動著風,一草一木,一花一樹,都可以清晰反饋,唯獨沒有沈煉的蹤跡。

  舌頭在外面,虛空亂舞,護衛自身。

  蛤裡紫凶性一發,乾脆往大院裡面撞去,對付不了沈煉,也可以殺些凡人,洩出心中的火氣。

  等它一動,便感應到一道凌厲的劍氣。

  他也不閃避,轉身劍氣方向,同時小腹以不可思議的速度,一鼓一縮,巨大的聲響,弄得這一小片土地上,塌陷下去。

  一顆圓形光球,從它口中吐出,動靜間就湮滅了劍氣,逕自而去。

  小女孩在樹上看到奇怪的一幕,一個小小的光球,朝著沈煉飛去,速度開始極快,可是隨著一道一道破空聲響,便慢了下來。

  而初始那種令人恐懼的威壓,也開始同時削弱。

  沈煉不斷後退,不斷信手發出劍氣,落在光球之上,不知道退了多遠,那光球才落到地上。

  說來過程漫長,現實中其實也就幾個呼吸。

  蛤裡紫無法想通,這個人類修士的法力運轉怎麼如此迅速。

  若是沈煉動輒間可以凝聚這麼強的法力,那麼神通自然不小,隨便一道厲害的法術都可以收拾他,何必如此麻煩。

  它當然不知道沈煉其實算得上一種怪胎,在遠未還丹之前,周身經脈和竅穴,都已經貫通無阻。

  呼吸間便可運使法力,比同境界的修士,快出不知道多少。

  正是這種超出普通修士許多的法力凝聚速度,才讓他無論是結符,還是揮出劍氣,都能在實戰間,從容有餘。

  隨著光球掉落,蛤裡紫神氣委頓下來。

  跟著沈煉毫不容情各種劍氣招呼在它身上,令蛤裡紫生機斷絕。

  最後一道火符燒乾淨了蛤裡紫的血肉,唯獨那顆尚未成型的內丹被沈煉收了起來。這東西拿回青玄,或許能有些作用,同時能給他換來一點善功也說不定。

  蛤裡紫神魂化出的青煙,當然也被沈煉滅去。

  這蛤蟆的血肉,其實也是元氣大補之物,可到了沈煉如今修為,服食天地間的元氣,對他而言更加純淨。

  況且蛤裡紫吃了不少人,沈煉更是厭惡。

  飛仙島算是跟他有些恩怨,沈煉懶得跟這些人見面,便欲離去。

  那小女孩居然一急從樹上跳了下來,沈煉隨機而動,接住她。

  小女孩抓住他的衣襟,道:「大哥哥我可以跟你修行麼?」

  到底是飛仙島出身,還是瞭解一點修行的事。

  「我自己都未修行有成,如何教得了你。」沈煉對於小孩子沒有故作清冷,將她輕輕放到地上。

  等院門開啟,有人出來,最先跑出來的自然是小女孩的母親。

  沈煉對著小女孩輕聲一笑,道:「再見。」

  微風拂過,沈煉身影越來越淡,消失在遠際,唯有一地狼藉,還有塌陷的土坑,說明之前發生過不尋常的事情。

  之前被沈煉廢去武功的蕭家年輕人,瞧見他的背影,將沈煉認了出來,心中生出一股怒火,那不是仇恨,而是妒忌,因為如果他沒有被廢,現在灑然而去的修士,或許應當是他,而非現在這般,如一個廢物,要躲在人群之中。

  似乎他聽到一個聲音,飄飄渺渺,似有似無,伴隨著彷彿自九幽深處的妖魔發出的笑聲。

  「你想變強麼?」

  寥寥五個字,帶著無盡的誘惑,亦讓如今的他無法有任何拒絕的念頭,他沒有任何猶豫,說出了一個『想』,因為此時周圍雜聲許多,倒也沒有人聽到。

  那神秘的聲音在他答應之後,便令他眉心感到絲絲涼意,彷彿有什麼東西鑽了進去。

  同時沒有誰發現,他的眼睛閃過一絲血紅,整個人的氣質也變得陰曆,像是突然換了一個人般。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4-8 06:41 AM

本帖最後由 裘斯特 於 2017-4-8 06:43 AM 編輯

第二十七章 有女言笑似叵測

  大海平靜的時候,像極了文雅嫻靜的淑女,渺目所見,皆是純淨的海藍色,任何人置身在這種動人景色當中,或多或少都會覺得心靈彷彿也融入了大海之中,無邊無際,超乎天地。

  沈煉的足下是一塊木板,在海水中漂浮,卻沒有隨波逐流,而是直直朝著青玄的方向。

  海水中分為陰流和陽流,陰陽交換,便讓海水流動起來。

  沈煉牢牢把握住陰陽交換間隙的那種流動力量,只需要一點助力,便可操縱足下木板,漂洋過海。

  這種並非是神通,而是出於對周邊環境的理解。人和野獸區別就在於會利用大自然的力量,為此造出了工具,就像人就算不會游泳,卻可以假舟船之力,這種善假於物,非是對外界的依賴,而是利用了自身的智慧。

  佛經上講如實之道,斷卻煩惱,所證得其實也是無上智慧,以智慧,故有無量神通,三界之中往來自如,非是五行八卦可以束縛。

  沈煉沒有細緻的思考這種無上智慧,只是有了一個大概方向,他仍然不疾不徐按部就班的修煉著。

  即使沒有接下來的功法,也不代表他修為就會停滯。

  他可以探索符道,可以控制元氣,可以觀察飛鳥的軌跡,可以感受腳底下魚兒擺尾的悠然,亦可以感受到風從何處來,腳底下的暗流如何在冷暖交匯時形成。

  修行無處不在,不在於閉門一山一水。

  沈煉真正寶貴的修行財富,更多是前世信息大爆炸時代,所經歷的一切。沒有任何時代,比在網路時代接受的信息、衝擊要更多。

  只需一根網線,一個可以上網的工具,便可以與億萬人的思想交流,帶來的不是修行上的直接好處,而是那種一次一次打破自己的認知,又形成新的認知。

  這跟修行時的突破,有異曲同工的妙處,沈煉一直不但在修行,也在思考。

  《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更是給他足夠的底蘊,就像是一位偉大的數學家,必然有著強大無比的記憶力來記憶各種數字乃至於公式。

  一位偉大的修行者,必然有更能體察萬物的神魂。

  沈煉神情微動,忽然之間,他聽到了一種奇妙的歌聲,不屬於任何人世的樂章,跟著他的背後便捲起了陣陣海浪,這種事情是有違常理的,因為海浪驟然出現,在此前他沒有任何預兆。

  衣袍一鼓,便欲調動天地元氣,乘風破浪。

  可是之前跟他親密無間的元氣,彷彿形同陌路,一點都不聽的他招呼,往某個地方集中過去。

  他沒有細想,便陡然被海浪拍中,足下木板四分五裂。

  人亦被捲入浪花低處,落入一道無聲暗流之中。

  ******

  等沈煉睜開眼時,便已經一身濕漉漉的出現在一座海島之上。

  他看到遠處海中,有一道衝天水柱,水柱之下,好似一塊巨大圓滑的黑石,如同一塊幾畝大的沙洲。

  那巨大的黑石,一起一伏,跟著便有巨大波浪,撞擊海岸。

  沈煉足下又漫起了水。

  他依然聽到了那種奇怪的歌聲,沈煉很快就明白了,巨大的黑石其實是某種巨大生物的背,水柱是由其噴出。

  歌聲或許是海怪的呼吸。

  更可怕的隨著海怪的歌聲響動,附近的元氣紛紛朝它匯聚,任他吞吐。

  如此龐大的身軀,吞吐的元氣自然是海量的,哪怕是境界再低,其破壞力都超出沈煉十倍百倍。

  這種海怪有些類似於鯨魚,或許本身就是懂得修煉的鯨魚。

  沈煉沒有盲目再下海,而且他體內的法力,隨著那海怪的歌聲,竟然有些隱隱隨之波動。

  他決定先暫時避開,等海怪離開再作打算。

  步入海島中,這裡的景色卻也不錯,陣陣花香入鼻。

  這裡只有一種花,一朵花足有五種顏色,不多不少。裡面的的樹木分外高大,隨著沈煉越走越深,外面海怪的歌聲也被林木阻絕,那種對天地元氣的呼應,又再度回來。

  海怪的歌聲必然是比他如今理解的符道,更高妙和元氣交流的方式。

  若非不明底細,沈煉都想好好研究一下。

  只不過他發現就算海怪不明底細,可這海島裡面,似乎也不簡單。

  他走過的地方,絕對沒有其餘人類留下的足跡,就連野獸的爪印,都沒有瞧見。

  分明開著花,卻沒有蝶鬧蜂忙的情景,整座森林,有種詭異的寧靜。

  遠處的景象,令沈煉不禁注目,那是一棵樹,樹幹很粗,足足要十幾個人才能合抱。

  忽然有人嬌聲細語,類似黃鶯婉轉,自有一股慵懶的風情在裡面,未見其人,便已生出莫大好感。

  「公子亦是來賞花麼,卻和奴家一般興致。」

  沈煉沒有妄動,偏頭向著聲音來處,那是花叢深處,款款走來一位身披綵衣的美麗女子,五官無暇,找不到任何缺陷,他並非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女子,第一次是辛十四娘。

  不同於辛十四娘有種清傲如寒雪的氣質,這位綵衣女子,可謂妖嬈動人,她的曲線近乎完美,有讓人難以將視線從她身上挪開。

  烏黑的髮絲,偶有一縷,搭在雪白的脖頸上,分外誘人。

  女子很是大膽瞧著沈煉,似乎對面前這位清秀俊逸的少年,格外有興趣。

  她的身材較尋常女子要高一點,又比沈煉矮一些,動人的胴體散發著絲絲香味,既不類同於花香,也不像是香粉,絲絲鑽入沈煉鼻子。

  令他淡然無波的眼眸,泛起波動,實話而言,沈煉心中燃起了火焰,那是慾念。

  他沒有著急消去慾念,亦報以微笑,說道:「姑娘又是從何處來?」

  女子妙目流波,總之沒有脫離沈煉的面容,倩然笑道:「奴家本是海公子的姬妾,他去別處訪友,我見這裡花開正好,便不願隨他去,在此處等他,正感到無聊,沒想到遇見公子這般人物,忍不住出來一見,若有唐突,還請勿要相責。」

  這話若是男子對女子說,倒也正常,從她嘴裡說出來,頗有種蓄意挑逗的意思。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4-8 06:44 AM

第二十八章 斷然斬之

  沈煉悠然負起雙手,淡淡道:「若是我非要見怪呢?」

  「公子可真會開玩笑?」綵衣女子掩口輕輕笑道。

  沈煉低聲一嘆,伸出右手,上面是一片樹葉,不知何時被他摘到手上,樹葉悠然出手。

  原來在適才,他已經在樹葉上,布下一道疾風符。

  凡間武者,內力到高深處,草木竹石皆可為殺人利器,況且沈煉還在這片樹葉上,種下符文。

  疾風符只是最基礎的道符,難得便是沈煉隨手製作,不動聲色,樹葉才一離手,毫無聲色,隨著上面一股無形天地之息,流動其間,陡然加速,化出一個弧形軌跡,居然繞到綵衣女子旁邊。

  好似轉輪般,割向她細膩潔白的脖頸。

  女子的頭,好似沒有骨頭一般,以難以用目光撲捉的速度,轉了半圈,又迅速扭了回來。

  尋常人看來,她紋絲未動,只有沈煉大致看到了她的動作,卻並不完全,可見對方速度到底有多快。

  女子本來如若點漆的星眸,霎時間變成一片慘綠,幽綠的光芒透露出來,令人毛骨發寒。

  沈煉坦然面對這慘綠的眼神,而綵衣女子柔軟的紅唇,上下之間,含著一片樹葉,情狀詭異至極。

  她竟然將葉子吞了進去,嫩紅的舌頭,稍稍伸了出來,舔了舔自己的雙唇,有著難言的魅惑。

  只是若看到她綠幽幽的眼神,又會將任何升起的慾望撲滅,化作恐怖,瀰漫心間。

  此時任何言語都是多餘,沈煉更沒有再說什麼,他目光所及,仍在女子脖頸處,因為女子渾身上下,唯有這裡最為薄弱,是她的要害。

  至於沈煉為何要動手,只因為對方不是人,有種陰冷殘忍的氣息。

  縱然如花美眷的外表,亦難以掩蓋掉她給沈煉的危險感覺。

  樹葉只是試探,非是目的。

  僅僅剛才一下,便足以斷定沈煉的預感,沒有任何錯誤。

  「你要是好好陪老娘玩一下,說不定看你長得實在俊俏,還捨不得把你殺了,既然如此,就休要怪我翻臉無情。」綵衣女子身形幻動,忽然狂風大作,赫然就出現一隻足有水桶粗的巨蛇。

  只是它聲勢雖然駭人,卻沒有給沈煉見到景清童子本體的那種威壓感覺。

  妖怪化形,本是需要大法力,可是眼前這條蛇妖似乎不在此例當中,它身上的元氣威壓,還不如之前的那隻蛤蟆精。

  面對巨蛇,沈煉忽然一笑,伸手一指。

  蛇本來是冷血動物,可是此時蛇妖卻感到一種冷冽,那是從靈魂處的知覺,然後便是源於靈魂的疼痛,讓它無法立刻做出任何反應。

  在外界,便是巨蛇忽然僵住了,出現剎那間的停滯。

  沈煉沒有任何遲鈍,久未動用過滅神劍了,這一次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凝神為劍,斬人心魄。

  他是自然而然用了出來,在此之前沒有多做預料,只是忽然有感。

  隨後身形一幻,木劍絕然而出,正指這條巨蛇三寸所在,也是他剛才目光所及的脖頸。

  三寸不是指的距離,而是這條蛇身上脊椎骨上最脆弱、最容易打斷的地方。沈煉沒有靠形體去判斷,僅僅通過對這條蛇妖血氣脈絡的感知,便找到要害。

  說來簡單,卻是他這些年來修行的展現,亦是將他前世所學到的醫學知識,用在修行戰鬥之中。

  木劍雖然愚鈍,卻被沈煉的法力貫注,勝過絕世之鋒,斬落蛇頭。

  蛇頭上的眼睛沒有閉上,似乎仍然無法相信,自己就這樣死在這個看似沒有多大神通的小修士手上。

  因為沈煉一身法力凝練至極,並沒有顯示出那種厲害修士的威壓。之前在樹葉上佈置的符文,雖然證明他精通符道,在側面上,也證明了沈煉的法力,稱不上特別高強。

  而且修士雖然無法從外表判斷年紀,可是歲月依然會在他們身上留下些許痕跡,沈煉實在太年輕,如果他十分厲害,除非在很年輕的時候,修為就極為精深,可這種修士往往稀少無比。

  況且最重要的是,如果沈煉極為厲害,怎麼會在聽到『海公子』時無動於衷。

  這一切的疑問,蛇妖都來不及獲得解答。

  蛇妖的疑問難以解釋,沈煉亦同樣有疑問,因為蛇妖死後,都沒有凝聚的魂體逃出來。

  似乎在它死的同時,也隨即魂飛魄散。

  從蛇妖身上更沒有發現極度凝聚的精血,或者尚未成型的內丹。

  跟之前的蛤裡紫一對比,這蛇妖簡直一無是處,可居然還能化形,而非簡單幻術。

  ******

  在大海之上,景色其實泛善可陳,但海底的世界,遠比海面豐富多彩。

  海底中,有各種各樣的魚類嬉戲,偶爾還有不同的妖獸,爭鬥廝殺,或者殃及普通的魚類,每時每刻間,海面下便有無數生靈死去,亦有無數生靈新生。

  可在這方圓三百里的海域,其中的生靈,它們的命都只屬於九頭妖王。

  雖然高高在上的妖王,一點都看不上這些卑賤的生命,但他仍然是這些生靈的王。

  九頭大王的水府很壯麗輝煌,他得法已有千年,這處水府卻非他自己打造,而是從前一位妖王手中搶過來的,對方還是龍族。

  龍族富有四海,水府自然不差,甚至比之人間皇宮,亦猶有過之。

  水府之中,聲樂不絕,因為今天九頭妖王來了一位客人。

  而且還是一位尊貴的客人。

  至於為何水府中的妖兵知道客人尊貴,自然是因為今天他們的大王,居然罕見穿上了那件朱紫錦袍,腰束著花蟒纏金的犀紋帶。

  更重要的是,大王本有九個頭,今天為了表示禮貌,即使早得人身,平常也把九個頭露出來,十分霸道。

  今天卻收了其餘八個頭,僅留下一個,化作一個人類王侯般的形象。

  至於人類王侯長什麼樣,這些妖兵當然不知道,只是大王說什麼就是什麼。

  妖族的壽命遠比人類修士悠長,當然他們的修行進度也艱難百倍。

  因此大部分厲害的妖王,並不醉心修行,而喜歡享樂,結交更多的朋友。

  若是朋友越厲害,他們越覺得有面子。

  今天這個朋友就是不是一般般的厲害,他能來做客,用人類的話來說,就叫做『蓬蓽生輝』。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4-8 06:45 AM

第二十九章 月光菩薩

  海公子並非姓海,只是大家都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又常年居住海外,故而都叫他海公子。

  他永遠是一身純淨的鎏金色衣袍,頭上插著一根玉簪,兩邊各有一縷長髮從耳畔垂下,濃眉星目,鼻樑很高,似乎嘴角永遠掛著微笑,令人如沐春風,可是仔細看他又發覺他沒有笑。

  若是在世俗中,他更像是一位風流的世家子。

  從九頭妖王佔據這片海域時,海公子已經有了盛名,所以他的確活了不少年頭,甚至沒人知道他的真實年紀,只是他的模樣,從來沒有變過。

  不過許多妖王乃至於那些大修士海公子定然不是人,屬於其他種族,可惜從沒有人見過海公子本體,也很少有人見過他出手,但每一次出手無不輕描淡寫,立斃強敵,故而無人敢小覷他。

  海公子已經二十年未曾出遊,有人說他去了別的大洲,有人說他在閉關修煉,在一年前忽然又重新出現。

  海公子每次出現的時候,都會帶著他的坐騎,那是具有遠古鯤鵬血脈的巨鯨,至今未能化形,可一身法力,已經不在一般的地仙之下。

  巨鯨出遊,吞吐元氣時,方圓千里厲害一點的修士都能感覺到,同時也能由此知道海公子出現了。

  海公子到九頭妖王這裡來做客,自是不方便帶上他的坐騎,畢竟太過龐大。

  水府之中,成串的妖女,在大廳中起舞,藕白的粉~臂,修長的美~腿,以及若隱若現的大~腿根深處,皆讓守衛兩邊的蝦繽蟹將,恨不得再多生出幾隻眼睛。

  九頭大王和海公子推杯置盞,言談無忌。

  海公子確實是一位很有風度的人,即使九頭大王言語粗俗,亦能和他談笑風生,沒有冷場。

  他見識廣博,熟知許多奇聞異事,信口拈來,引得九頭大王哈哈大笑。

  忽然海公子眉頭一皺,九頭大王見狀,奇道:「兄弟發生什麼事了?」

  海公子對著九頭大王笑了笑,又緩緩喝了一口美酒,平淡說道:「沒什麼大事,我一個姬妾突然被人殺了。」

  「我說能有什麼大事,不就一個女人,以你的手段便是瑤池的聖女都娶得,你若是覺得生氣,哥哥替你將兇手捉來,好好炮製一番。」九頭大王哈哈大笑道。

  「左右不過是我前些時日點化的一條小蛇,便是沒人殺她,一兩百年後也是一堆枯骨,此事等會再提,我這次來非是單單找九兄喝酒,還有一件事需要你相助。」海公子輕描淡寫揭過此事,而是準備將此行目的說出來。

  那女蛇妖本是偶然開了靈慧,又在人間某處畫舫呆了一些年頭,耳濡目染,學了點妖~嬈手段,偶然間遇到海公子,便被海公子點化人形。

  點化普通妖族為人身,亦是一種厲害的道術,有些門派亦會點化一些山中妖族為人形,作為門中豢養的道兵,又或者在弟子出去遊歷時,派出去作為護衛。

  而那些大妖王更是成群成片點化妖族,只是這些妖族,靈慧高低不齊,即使化為人身,也會殘留不少本體的特徵。

  同時被點化後的妖族,也幾乎喪失了成為妖王的可能性,潛力極低。

  海公子性情無忌,有過無數姬妾,更是在許多年來死了一批又一批,那女蛇妖雖然還算新鮮,亦是隨時可以捨棄。

  青玄門中沒有豢養道兵的傳統,沈煉翻閱的典籍,亦不可能事無鉅細記載所有關於修行界的信息,故而他不知道除卻自身化形的妖怪外,還有點化一說。

  九頭大王面色鄭重,海公子神通廣大,法力無邊,若是有事能求到他頭上,自然不是小事。

  兩人交情並不深厚,九頭大王已開始尋思如何拒絕,又不傷了兩人的面子。

  只是他口中卻不停,爽朗一笑,道:「兄弟但說無妨。」

  然後對著那些妖兵、妖女怒聲道:「你們這些不長眼的呆貨,沒看見爺爺們要談正經事,都給我滾出去。」

  他手段粗暴,聲浪滾滾,霎時間大廳的妖兵、妖女都被趕了出去,偏偏廳堂之中看不到任何雜亂,這份舉輕若重的法力,當真教人又驚又佩。

  海公子面上也恰時露出讚許之色,微微笑道:「九兄法力可是愈發精深了,假以時日,或許這天地間又得多出一位『大聖』。」

  凡天地之間,妖魔中至高無上者,可謂『大聖』,乃是橫壓一世的蓋代強者,便是見了道主、佛陀,都大可不必低頭。

  九頭妖王心道:帽子戴的越高,事情越棘手,你若是非要我幫忙,那可得大大出~血一次。

  兩人又互相恭維了下,海公子大抵清楚九頭妖王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可不好糊弄,最後輕聲道:「九兄可曾聽過月陀國?」

  「當然聽過,五千年前,月陀國有位菩薩成道,遁破大千,留下了道統金光寺,到如今也有個寶月和尚,聽說有點能耐,連帶飛天鷹王都給他拿了去。」

  「九兄說的不錯,可你未必知道,那月光菩薩之所以能成道,是因為一顆佛陀舍利,參悟了其中大道法意,因而頓悟,他成道之後,舍利已經沒有什麼用處,便留在了金光寺,我欲將那顆舍利子取來,希望能借此突破,只是寶月確實有些難纏,還需九兄相助,屆時若是得了舍利,你我一同參詳。」

  海公子淡然說出這件秘聞,又復低頭,拿起酒杯,等待九頭妖王的回復。

  九頭妖王對海公子所言自是半信半疑,只是那月光菩薩突然成道,確實蹊蹺,金光寺也因此代代有厲害的高僧鎮守。

  要知道雖然佛法高妙,不在玄門之下,卻又難以有跡可循,不似玄門正宗,道主開出九境,可以一步一步,登上天梯。

  這也是道門自認為正宗,將佛門視作旁門的緣故。

  只是佛法深深根植於世俗,來者不拒,故而代代皆有高僧大德,在紅塵中求得正果,論起勢力和影響,比諸道門,猶有過之。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4-8 06:47 AM

第三十章 損不足以奉有餘

  其實無論佛門還是道門,兩家雖然話不投機,至少也能並存,倒是妖族中許許多多厲害的妖王在兩家手上吃了不少大虧。

  畢竟世上那些靈機匯聚的奇山異水,不但利於修士修行,更是許多妖族開啟靈慧的地方,很多還是妖王的老巢,無數年來這些號稱玄門正宗的修士,便不斷侵佔那些洞天福地,又因人才輩出,妖族各不統屬,到如今若非極為厲害的妖王,根本守不住家門。

  人類修士有天資者,幾十上百年至多數百年便可得道,妖族從開啟靈慧,到成為一代妖王,千年都算較快的,可謂此消彼長。若非此方天地幾乎無邊無際,怕是再過得幾萬年,妖族都無立錐之地。

  當然如今妖族還是有著不少強者,割據一方,而那些大派已經佔據了不少好地方,兩邊便大致能夠和平相處。只要不到人間為惡,化外之地,沒什麼修士敢來降妖除魔。

  佛門勢大,但僅僅金光寺還不足以令九頭妖王畏懼,但他不怕金光寺,卻也難完全信任海公子。

  海公子見到九頭妖王遲疑,並不覺得有何意外。

  每一個妖,能成為妖王,除了那些天生機緣特別好的以外,其餘妖王都歷盡了不少苦難,經過了不少危險,方才得道人形。

  但他相信九頭妖王最終會答應下來,妖王雖然大都耽於享樂,其實也是迫不得已,畢竟經歷化形劫,得道人身之後,修為想要再進一步,已非閉關苦行那麼簡單。

  修行到如九頭妖王這般地步,更非僅僅用機緣巧合可以說盡。

  因此在前進無路情況下,放浪形骸,也是理所應當。

  如果有一個增強實力的機會擺在面前,他們也很難拒絕。

  九頭妖王說道:「兄弟不是哥哥不信你,可你這空口白話,如何叫哥哥我安心,雖說哥哥我有九個腦袋,可若突然少了一個,那也不爽利。」他生有九頭,便有九條命在,亦是他最大的依仗,天賦的神通,天地間固然妖魔無數,可有九命的,寥寥無幾,這也是他最得意的地方。

  同時也是暗中警告海公子,不要想著坑他一把,畢竟他是坑不死的。

  海公子稍稍抬起頭,目光安然,說道:「如果九兄有所不信,不如大家事先立下靈台誓言。」

  九頭妖王聽到這句,方才稍稍安下心,自有靈眾生,便有靈台,亦是道心所在,靈台誓言雖然沒有因果誓言那般有強大的反噬效果,卻直指本心,若是違背,便使本性蒙塵,雖有許多手段解決,終究會花費許多精力和時間。

  至於海公子為何不提議更加具有約束力的因果誓言,自然有考慮,因為若是約束力太大,反而將二人綁得緊緊的,如若到時候他九頭妖王想要反悔,也得付出巨大代價。

  九頭大王粗中有細,問清楚了許多細節,才約定了初步的靈台誓言,這也得金光寺真有所謂佛陀舍利,方才生效。

  ******

  沈煉殺了女蛇妖之後,便立即離開,雖然不知道女蛇妖說的海公子是誰,但他也不會傻傻等在原地。

  這座孤島還不算很大,沈煉到了另外一邊,大致辨明了方向,便乘風蹈海而去。

  他離開半天以後,原先殺女蛇妖的地方,便出現了一個身著鎏金色衣袍的年輕人,自然是海公子。

  海公子瞧著地上土壤,口中念念有詞,是一道特別艱難繁複的咒語,最後悠悠在空中畫了一個圈,憑空出現一面鏡子。

  這是『圓光追溯』的神通,可以看到這片土地上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最後海公子目光落在鏡中的沈煉身上,直到看見沈煉伸出一指,女蛇妖愕然不動,若有所思道:「青玄的道劍?不對,僅僅是皮毛而已,居然用來攻人心神,真是買櫝還珠。」

  本來若是沈煉沒什麼來頭,海公子多半還是會將沈煉給抓回來,只是最近他既然要做一件大事,就不便多生事端。

  畢竟青玄再怎麼衰微,到底還是萬年的大派,底蘊深厚,說不準還有老不死的在星河中遨遊。

  他一揮衣袖,整座森林便逐漸裊裊生出迷霧,最後蔓延出去,這孤島被迷霧全部罩住後,居然變奇蹟般消失了,從外面看不到絲毫痕跡。

  那海怪也慢慢沉入海底,唯有裊裊歌聲,經久不絕。

  ******

  沈煉尚且不知道因為青玄的名頭,護了他一次,大海茫茫,就算認得方向,要再找對路,仍舊花費了不少功夫。

  等他回到青玄山門,又足足費了一月時光。

  太乙峰煙雲不散,跟過去一般無二。

  張若虛依舊盤坐石榻之上,看著歸來的沈煉。

  短短時間,自然沒有太多差別,張若虛更不會考較沈煉修行。

  只是接下來張若虛說的話,令沈煉難免吃驚。

  「你可知道飛仙島上的人,差點死絕了。」張若虛面容微微掛著一絲嘆息,有些許悲天憫人。

  「發生什麼事了,弟子離去之時,已經除去了妖魔。」沈煉心中也免不了有些不是滋味。

  「有人以島上人的精血,練了口『化血神刀』,僅僅有一個小女孩倖存,被我師叔救了下來。」張若虛接著道。

  「化血神刀?」沈煉有些疑惑,這化血神刀,他沒有在太微閣見過記載。

  「那是一門無上神通,善能掠奪他人的精神血氣,補益自身元氣,助長修行,雖是損不足以奉有餘,違背天道,亦能有望得道。」張若虛不經意間說了一句,卻是暗自留意沈煉。

  沈煉悠然說道:「此法長生,是否有別的缺陷?」

  「無他缺陷,只是將來天雷劫難過而已,若是此法,殘殺足夠的生靈,掠奪其精氣,一二十年間便可還丹,五十年內便可入妄,若是天生無情無義之輩,更能破妄而出,只看老天來收他。」張若虛娓娓而述說,似是還有分無可奈何。

  「求生乃是本能,看來曾經也有過不少人修煉此法?」沈煉沉吟一下,隨後問道。

  「以前確實有個宗派修煉過,然後滿門上下最後自相殘殺,唯獨活下一個人,還被五雷轟頂,神魂俱滅。」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4-8 06:49 AM

第三十一章 一朝得法

  沈煉展顏一笑,道:「既然此法修煉如此快捷,何不圈養一批妖物,生靈如草,割了一批,又是一批。」

  張若虛深深瞧了沈煉一眼,淡淡道:「司牧妖物,與司牧眾生,有何不同,這條路不難在掠奪精血,而在於難以持守本心,便是天生冷血,亦會被凶戾之氣控制,故而天欲使其滅亡,必教人瘋狂。況且就算本心不失,得道長生,天雷劫也無能過去的可能性。」

  沈煉淡然說道:「掌教何必對我說的如此清楚,難道怕我也走上這條路。」

  「正如你所言求生是本能,有時候還能壓過人性,你天資越高,我越怕你走錯。」他心中微微一嘆,若是當初前代掌教能將某些事情說清楚,那人也不會走上另外的路,偌大的青玄,亦不會遭受百多年前那場劫難。

  沈煉默然無語,縱使掌教也不可能完全瞭解他,他問清楚,只是對這條道路的好奇,卻絕沒有任何念頭,想要走上這種殺生成道的路子。

  當然他能保證現在的想法,卻不能明晰未來他將走向何處,命運的神奇,在於它永遠充滿未知,即使假定的天數,在沒能發生之前,亦是充滿了變數。

  天生萬物,弱肉強食,固然是至理,可一味毀滅,不懂生生不息,縱然滾滾江河,亦不可能長久。

  修士固然奪天地之精華,侵宇宙之玄機,卻也知道適可而止,化血神刀便在於不知所止。

  「弟子唯有一言,知其雄,守其雌,不敢為天下先。」沈煉悠然振衣,深深一拜,這一拜是感謝張若虛對他的厚愛,亦是謙守自身的態度。

  不敢為天下先,是對前路永遠充滿敬畏,而非畏首畏尾,修者可披荊斬棘,卻不可矜伐己能。

  張若虛瞧著沈煉,說不出是滿意,還是不滿意,沈煉的好在於,一點就透,還能舉一反三,不好在於,你對他很難產生那種師徒之感,而更像是道友交流。

  忽然之間,沈煉聽得一聲劍嘯,如若龍吟,更似虎嘯。青玄殿中本有禁制,亦無法阻絕這劍嘯之聲。

  張若虛聽得劍嘯,不驚反喜,拍手笑道:「半生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朝把示君,誰有不平事。」

  說完之後,那天地鑑滴溜溜從張若虛的袖子裡滾出來,青光如水,落在地上,卻是一面巨大的屏幕般,底下藍天白雲,一峰孤絕,正是清涼峰。

  山中煙雲皆朝著一個方向匯聚,成就龍虎之形,泛出五彩光芒,交相變幻,炫人眼目,更有一道壯偉的沖霄劍氣,劈破重重阻隔,直入虛空。

  劍吟之聲,好似龍吟虎嘯,悠悠蕩蕩,經久不絕,落在沈煉耳中,亦感受到靈台震動,不知不覺沉醉其間。

  好似眼前出現一條流盡的溪水,忽然之間又有源頭活水而來,不知其所以,卻蘊育生機,感悟萬千。

  似乎無數玄妙的道理,紛至杳來,只是每一種玄妙,都如月罩籠紗,煙水茫茫。

  那天上也匯聚其風雲,翻翻滾滾。

  沈煉耳中聽著劍吟,已然忘掉眼前情景,唯有張若虛深深凝望,清涼峰上的景象。

  劍吟之聲,之所以能夠穿透青玄殿的禁制,是因為乃是引動天地共鳴的玄音。踏入還丹境界的自是陳劍眉無疑,唯一令張若虛在意的是,陳劍眉能夠丹成八轉還是九轉。

  說起來多少年了,青玄終於再出了一位憑藉自身之力步入還丹的修士,亦是宗門中興的徵兆。

  但願將來丹成八轉九轉的弟子,如雨後春筍,綿綿不絕,到時他也了無遺憾。

  他困守破妄,其實已經沒有突破的希望,不是因為道心的緣故,而是因為身體和神魂的機能,難以負擔起他突破。

  此是無可奈何之事,張若虛一點都沒有執著於此。

  青玄宗旨——欲修其行,先修其心。

  其心圓滿,功行自成,可若是損了大道之基,除非舉世難尋的仙丹,心性再圓滿也無濟於事。

  若是能在他入滅之前,將青玄平穩過度,便也對得起元清祖師的傳承了。

  沈煉在第五天就清醒過來,這時候他的眼睛已經多了一層薄膜,就像是有一層極為淡薄的水銀覆蓋在上面,過了好一會,才眼神清亮如初。

  這時候天地玄音依舊不絕,而且玄音越來越悠長,只是比起初,多了些許晦澀難言的地方。

  張若虛對著沈煉說道:「你能聆聽步入還丹時的天地玄音五天,只需修為到了,便可借助外丹踏入還丹之境,一千年以來,能在你這個修為,有此道心,算是第二人了。」

  沈煉心裡一笑,之前才說了不敢為天下先,這就成為第二了,同時也聽出張若虛的打趣,顯然對方心情還不錯。

  他心中自嘲,卻無嗔怒。

  那天地玄音果然玄妙,可惜陳劍眉修行的乃是唯劍唯我的劍道,正是千般法術,無窮神通,我自一劍破之。

  威力固然無窮,可若是沒有他這般心意,只能難把在天地玄音的收穫體現出來一部分,即使這樣,沈煉對於『有無相相生劍氣』的妙悟又上了一個台階,甚至隱約間觸及到其根本的一點玄妙。

  似乎這劍氣也只是一個基礎,好似個位數的加減乘除,後面可以進階到十位數,百位數,乃至於無窮無盡。

  道無止盡,劍道亦無止盡。

  沈煉隨著張若虛一起在青玄大殿等著這還丹的結束,如此又過了四天,總共九天八夜,那丹成景象,方才告竭。

  張若虛卻殊無喜色,若是九天九夜,便是九九至極,丹成九轉,自是毫無疑問,偏偏還少了這一夜,還丹九轉與否,便在模棱兩可之間。

  倒非八轉和九轉,有什麼太大的差距,而是陳劍眉生性孤傲,若是差了這麼一轉,估計如鯁在喉,道心有礙。

  只是宗門新出一位真傳弟子,始終是可喜可賀。

  真傳弟子論待遇和長老這些沒啥太大區別,甚至在某些關鍵位置長老坐化後,便由真傳理所應當擔任,若是他拒絕,才輪到別人。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4-8 06:51 AM

第三十二章 寂寞繁華皆有意

  但真傳的意義在於,青玄的道統,有了延續。

  憑藉自身之力,踏入還丹,必然有對天地之道,生出獨特的見解,大都能夠在宗門的功法上推陳出新,給予後輩更多的經驗。

  甚至更有厲害的天縱之才,可以在前人基礎上,闡發出別的道路,創出另外的道決。

  畢竟沒有最好的道決,只有最適合的道決,每個人情況不同,自然也需要因材施教。

  陳劍眉還丹有成,宗門敲了七道鐘聲,若是成就長生真人,便是九道,如果有哪一位前輩,遁破大千而去,自是七七四十九道鐘聲,為無上尊榮。

  這些年來莫說是九道鐘聲,便是七道鐘聲,也是頭一遭。

  實為百年來首次。

  許多弟子都不明白其中含義,還需其餘比較老資格的師兄或者長老提點,方才知曉。

  七道鐘聲亦是召集青玄目前所有的人到太乙峰來,除非正在閉關,或者煉器到緊要關頭,看守重要地方,其餘人都得前來。

  沈煉一直就在青玄殿,最早進來的便是那位灰袍長老,也就是葛淵,身邊跟著一個眉眼清秀的少年,正是當初跟沈煉一同上山那位自稱小黑的神秘少年。

  沈煉仍舊對他充滿了好奇,他明明看見了少年,可卻感知不到對方,靈覺掃過去,那裡似乎一無所有,為此還被葛淵瞪了一眼,弄得他心底一寒。

  到底葛淵法力深不可測,還是自行步入還丹的長老,兩人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

  沈煉不免腹誹,那個小黑,若是精通刺殺之道,還丹以下的修士,遇到他估計可有頭疼的地方。

  到了他們這地步,對靈覺得依賴,要比五官還要強。

  連他的敏銳感知都察覺不到少年,若是換做其餘還丹以下的修士,要想察覺,當真是千難萬難。

  青玄殿似乎會自動調整空間,大殿裡人越來越多,卻不見擁擠,依然空曠玄遠,同時兩邊各自出現一列蒲團。

  只有那些修為深厚的長老才能坐上去,一共有十二位長老,皆是還丹以上的修士,這些人便是目前青玄的中堅力量。

  其中兩列首位的長老,氣息幽沉難測,葛淵和洪千崖各隨其後,同時洪千崖看到沈煉亦報之微笑,看來他對沈煉的映像依舊極好。

  青玄一百零八法,可是在座長老才十二位,即使還有幾位沒來,也說明有些道法,沒有人修煉。

  雖然一百零八法中有些極厲害的可以兼修數門,但大多數人都只會專修一門,畢竟人力有限。

  這一百零八法不是青玄建立時,全由元清祖師傳授,而是萬年來的師長,篳路藍縷,開闢出來。

  道法無分高下,在於能否適合自己。

  只是兼修的道法越多,越有機會觸類旁通,可這需要莫大的天資的悟性。

  同時在臨陣鬥敵之間,修行的法門越多,越難以教人防備。

  畢竟求道之路,艱難叵測,若無安身立命的手段,也未必能撐到長生那天。

  況且即使長生修士,都非永恆不滅。

  每位長老身邊都跟著幾個弟子,下院除了沈煉和盧守義,其餘八人皆在那些長老座下,同其餘上院子弟混在一起。

  燕不歸正是在沈煉之前瞧見,氣息最幽深難測的兩位長老其中一個身旁,旁邊是當初和盧守義鬥氣那位白衣男,看來兩人拜的是同一個師父。

  這個長老,身上背著一個巨大的朱紅葫蘆,面色似醉非醉,有種來應付了事的架勢。

  只是看他的酒葫蘆,說是跟燕不歸為師徒,確實沒有錯。

  最後還多出一個空著的蒲團,為青紫之色,與眾不同,沒有人坐下,卻有一個女子站在旁邊。

  看起來十分溫婉,容貌雖然並非絕美,這氣質卻能給她加上一分。

  沈煉猜想這是下院中最後那位他沒見過上代師姐。

  他沒有拜師,洪千崖便招呼他過去,張若虛也沒有說什麼。

  沈煉當然不會侍立在張若虛身旁,不然太過顯眼,自是走到洪千崖那邊。

  洪千崖身邊有三個弟子,皆是竅動的修為,不住偷偷打量沈煉,畢竟洪千崖可是經常提起他。

  只是沈煉深居簡出,又出去辦事,三人和他確實沒有碰過面。

  最後盧守義和景清童子分立張若虛左右,大殿之中都是修行人,自不會如凡間愚夫愚婦那般,聚在一起,就吵吵鬧鬧。

  而後一道劍光,忽然咋現在大殿之前,隨後一閃而逝,仔細瞧來大殿門口,分明便是一個道人,只是未結道髻。

  道人劍眉星目,鼻若懸膽,按著一口長劍,踏門而入,風采俊逸,當真是令滿殿之人,都忍不住喝一聲劍仙風采。

  他自然是陳劍眉,只看他神色泠然,緩步到張若虛面前。

  在場之人,若是閉上眼睛,都會感覺到他身上有一股鋒銳的劍意,雖然未曾主動逸散,卻讓人心底無法忽視。

  好似半生磨劍,終於一朝顯露人世,舉世皆驚。

  陳劍眉深深一拜,這些年來有無數次,他都想下山去磨練一番,尋找機緣,想要突破,都被張若虛攔住了。

  因為張若虛認為之前的他,還不到展示鋒芒的時候。

  無數次暗夜無人,唯有清冷孤寂相隨。

  無形劍訣乃是青玄一百零八法之一,自此法創出之後,除卻創出此劍訣的那位前輩師長,他是第一個將其修煉到第八層的人。

  莫說是還丹之下,難逢敵手,便是還丹五轉之下的一般修士,也盡可斬之。

  可這些都無人可知,因為一般的弟子,他何嘗瞧得上,他認真起來,連一劍都擋不住。

  而那些長老,他也沒可能去挑戰。

  練劍之人,若是沒有勢均力敵的對手,自是無比的寂寞。

  半生磨劍,今朝功成,陳劍眉的心情,除卻他自己外,無人可以深刻感受,張若虛也不例外。

  張若虛伸出手掌,撫摸陳劍眉的頭頂,將他散髮長髮,束縛起來,結成道髻,此時結髮傳法之意。

  傳的是法統,是青玄的道旨。

  最後張若虛劃出一個神秘符文點在陳劍眉額頭上,隱隱成劍形,隨後消失不見。

  此舉一成,便是已經遁破大千的元清祖師,包括那些還存活的長生真人,都可以感受到青玄再添一位真傳。

  同時元清祖師還會隔著大千世界,送一縷大道法意給陳劍眉,獨屬於他,只要他不主動說,別人也無法知曉。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4-8 06:53 AM

第三十三章 太虛神策

  大殿中的修士都忽然感受到靈台的震顫,一種不可名狀的感覺,從道心中蕩漾,所有人不由自主看向陳劍眉,他似乎就在那裡,又彷彿超脫於天地。

  這種感覺並不持久,一閃而逝。

  大家都清楚了一點,適才便是元清祖師在給陳劍眉授予法意。

  同時亦證明了,這立派祖師,依然存在,作為無盡前方中的領路人,冥冥中庇護著青玄的道統。

  陳劍眉殊無欣喜,好似得到法意的並不是他。只有經歷了那種清冷孤寂,才會理解他,任何榮耀不過是對過去艱苦修行的註腳。

  還丹作為問道之難,即使已經經歷過一次的人,都很難說清楚如何過去的,即使再來一次,也未必能夠成功。

  故而世上真正能堅持憑藉自己之力還丹的並不算多,即使一直堅持下去,亦極有可能如三問道人那般,直到大限將至,難逃一死。

  而憑藉外丹或者仙丹,還丹而成,雖然也不容易,到底有跡可循,故而連青玄這般強調道心修行的仙門,亦少不了通過這兩種手段,步入還丹的。

  只是見到陳劍眉成就之後,大殿中一些到了出神或者入化的弟子,心思又復活絡,也想效仿陳劍眉那般,畢竟還丹六轉之上,才有機會成為長生真人,自青玄立派以來,包括其餘門派,都未曾聽過有人在還丹六轉之下,還能成為長生真人的。

  之前那位和盧守義有過節的白衣男趙思明,見此更是覺得『大丈夫當如是』,恨不得立刻回去閉關修煉。

  法典有條不理的進行,殿中自有眾生百態,只是修行人喜怒難形於色,外表所見皆有些平靜。

  ******

  陳劍眉法典已經過去三日,引起的轟動,亦漸漸平息,只是令人意外的是,他還丹之後,沒有選擇到天元、紫府二峰開闢洞府,而是離開了青玄。

  當然張若虛也說過,天大之大,陳劍眉已經盡可去得,但沈煉覺得事情未必那麼簡單,張若虛或許明白,但沈煉知道他問了,對方也不會說。

  沈煉暫時沒有閒情逸致關心陳劍眉的去向,儘管他對『還丹』分外好奇。

  因為張若虛對沈煉做出了最後的安排,所以沈煉到了如今到了這裡。

  紫府峰沈煉不是第一次來,因為藏有青玄道法和歷代長生真人法~像的太微閣便在紫府峰,看守太微閣的的老道士更是深不可測。

  沈煉這裡只是紫府峰那些疏疏落落道院中的其中一個,位於一片山崖之中,這裡與其說是道院,還不如說是一座道殿。

  裡面供奉著一副畫像,畫像中的事物,乃是一潭清水,裡面飄動著幾許白雲,仔細望去,清水怡然不動,裡面的白雲卻變幻無常,頗有道家動靜的玄妙,令人似有所悟,深思之後,似乎又毫無所得。

  沈煉是隨著一位女子進來的,這位女子便是之前在陳劍眉法典見到的那位溫婉女子,她的名字叫做顧採薇。

  按照張若虛的意思,顧採薇將對沈煉代師收徒。

  顧採薇的師父亦是隕落在百多年前,乃是當初沈煉所見到紫衣少女的徒弟。

  那位紫衣少女乃是前代一位長生真人,道號『紫玲』,因為遭劫,轉世重修,故而張若虛得稱呼她為師叔。

  青玄門中,只要不是同一脈的師徒關係,其他的輩分都是以境界來稱呼。

  『還丹』以下皆稱『還丹』以上的長老或者真傳為師叔、師伯,長生真人便是師祖,大抵如此而論。

  當然也可稱呼對方的道號,或者以真人相稱。

  畢竟仙流中人,也不過於講究尊卑。

  因為沈煉如今情況,最適合修習『紫玲』一脈的太虛神策,亦是青玄根本大~法之一,一萬年憑此得長生者,只有兩個人,還得包括『紫玲』仙子在內。

  而靠太虛神策獨力成就還丹之人,除卻紫鈴仙子,和這一脈祖師之外,僅僅只有顧採薇的師父。

  故而每次拜入這一脈之前,都回事先講清楚。

  沈煉在此之前知道其中的詳細,仍舊選擇修煉太虛神策。

  因為與其自己存疑,不如相信修為深不可測的張若虛,畢竟在修道這條路,張若虛算是達者,更何況讓他自己選擇,也不知道該修煉何門功法。

  他很乾脆,顧採薇也答應下來,沈煉更看得出顧採薇是對張若虛發自內心的敬重。

  其實無論三問亦或是陳劍眉,這些前代的下院師兄,都對張若虛敬重無比,沈煉在與張若虛的相處中,也深深被這位掌教風采和見識折服,若無張若虛,他只怕現在還得為之前修行埋下的隱患而操心。

  沈煉留意供奉殿前的畫像,亦在隨意想著入道以來的各種事情。

  然後顧採薇才捧出一件物事出來,卻是一身羽衣。上面沾了不少灰塵,瞧來似乎放了許久。

  顧採薇略帶笑意道:「咱們這一支,許久都沒有男子拜入,只找到這件以前某位師長用過的法衣,你且穿上試試。」

  畢竟雖然是代師收徒,有些儀式依舊不能免去。

  顧採薇遞過羽衣,還轉過身去,只是沈煉還是聽見她的低笑聲,大約這位師姐也覺得有些好笑。

  因為如她這般修行,轉不轉身,有什麼區別,只要想看沈煉換衣服,便是出去了也能瞧見。

  沈煉倒是很坦然,畢竟前世社會當眾脫衣服,都不算什麼新聞。

  換上了這件法衣,沈煉運起法力,過了一遍,發現這還是一件法器,在法力貫注之下,令他好如一片樹葉般毫無重量,同時袍袖寬大,他微微一拂,如若翅膀一般,差點就飛了起來。

  不過他沒有嘗試飛行,因為顧採薇正笑吟吟看著他。

  等沈煉振去微塵,一身潔淨。

  顧採薇才正色道:「太虛神策為我青玄第二十位長生真人李清水祖師所創立,亦為青玄一百零八法中上三十六法,修行之難,之前也給你說過,而今我代替師父『碧雲』真人收你為徒,你可願意。」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4-8 06:58 AM

第三十四章 超脫世間法

  這也只是個形式而已,沈煉當然不會說自己不願意之類的話。

  沈煉點頭道:「弟子願意。」

  顧采薇莞爾一笑,她畢竟也沒收過徒,雖然只是代師收徒,也頗覺得有趣,輕袖一揚,就多了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杯,先是遞到沈煉手上,然後示意沈煉遞給她。

  沈煉也是無奈,其實青玄法任自然,哪有這麼多規矩,只是這位顧采薇師姐非要這麼玩,他還等著人家傳法,當然只能配合萌心未泯的顧師姐。

  恭恭敬敬將奉師茶敬上,顧采薇自然代替師父,欣然飲之。

  等沈煉俯首作揖,謝過師恩。

  顧采薇道:「從此以後咱們便是同出一脈的師姐弟,將來修道一途,自當互相扶持。」

  然後才指著畫像道:「這幅畫原本不是這樣子,而是清水祖師的真容,後來師祖得道,又重新畫了一幅,便是現在這般情景,咱們師父也問過師祖緣故,她說這是清水之『太虛』,師弟你且說說師祖究竟何意?」

  沈煉微微沉吟,過了一會才道:「太虛者,道貌也,莫非師祖之道,便從潭云閒影中悟得?」

  顧采薇道:「其實這個問題並無答案,師祖也未曾解釋,只是當初師父拿來問我,今日我就拿來問你了。那時候師父已經還丹,且是九轉,便是陳師兄天資橫溢,比起咱們師父也差了一些。若非咱們太虛神策修行格外艱難,便是稱之為世間第一法亦有何不可。」

  說到最後,向來清雅溫婉的她,亦免不了有些自豪。

  沈煉雖然早就知道太虛神策修行艱難,可是到如今仍舊不清楚艱難在何處,青玄之中向來不缺人才,可這麼多年來,將太虛神策練到還丹之境的,除卻師祖和祖師外,便唯有他現在所拜師父碧雲真人一個。

  他說道:「師姐《太虛神策》到底和其他修行道法有什麼區別,又為何如此艱難?」

  沈煉現在也清楚,修行之道,無非以身合天地,感悟種種,即使有難易之別,可也不會差別這麼大,幾乎令人無法修煉。

  顧采薇收起一貫溫婉的玉容,變得有些嚴肅起來,說道:「天下修行之法,顯於威力,如燕師兄那般『呼風喚雨』,或陳師兄那般劍斬鬼神,乃至於朱師叔一脈的《紫微洞玄真解》,練成之後,更是算無遺策,如此種種,難以說盡。

  他們所習之法,其實都包含天地間的法理,故而到最後皆可殊途同歸,成就長生,但若是想要超脫天地,卻還嫌不夠。

  而咱們的《太虛神策》練到最後,便可超脫天地,遁破大千。因有此種緣故,故而難上加難,便是師祖當初未曾遭劫,亦不算將《太虛神策》臻至最高境界。大道不在口舌之間,《太虛神策》我雖然連小成都談不上,亦可以給你演示一下。」

  道法演示自然不會在大殿內,不然有些褻瀆祖師。

  殿外山崖寬闊,四際無人,清風習習,元氣飄渺,卻是個恰處。

  沈煉隨著顧采薇出得殿門,但見到顧采薇在山崖邊緣,悠然立定,衣袂隨風而起,人卻有中遺世獨立的感覺。

  於這飄渺天地間,顧采薇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特別突出。

  沈煉想到陳劍眉、想到燕不歸、想到三問道人,拋開陳劍眉已入還丹不談,皆無法給沈煉如此特別的感覺。

  不是說顧采薇有多強大的靈壓,只是他敏銳的靈覺告訴她,顧采薇無法戰勝。

  顧采薇神音輕妙,落入沈煉耳中,但聽得,她說道:「師弟據說你已經符道入門,盡可用盡你所知符術,向我招呼過來。」

  沈煉當然不會畏首畏尾,也不會認為顧采薇是女子之身就小瞧了對方。

  只是初始他還是很慎重,凌空虛劃,元氣如臂指使,接觸一道風符,那風如刃,被他操縱,急掠而去。

  半空之中,猶能看到一道青色風刃,之所以現出青色,乃是其中凝聚了沈煉的法力。

  顧采薇見到這風刃襲來,廣袖一掃,那風刃便消失不見。

  沈煉附有法力在其中,卻感覺到風刃居然消失了,同時顧采薇身上也沒有激烈的元氣波動。

  山崖之上偶然雷響,忽而土聚,或者長劍破空,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沈煉先時還留有餘地,後來開始使盡渾身解數,可無論任何帶有法力的道術或者劍氣,落入顧采薇身上,就毫無作用,似乎她已經萬法不侵一般。

  沈煉最後除了『有無相相生劍氣』,其餘手段皆用了出來。

  當然滅神劍他也沒有用出來,畢竟此劍斬人心魄,有出無回,就算顧采薇大有可能不會傷到,他也不會去冒這個險。

  況且現在不是鬥法,而是顧采薇給他展示《太虛神策》。

  最後沈煉已經冒出微微細汗,其實這麼多手段用出來,即使他也吃不消。

  好在顧采薇化解的手段十分神奇,這山崖居然沒有留下打鬥術法的痕跡。

  顧采薇最後輕~盈走來,淡聲笑道:「《太虛神策》我只是初步通略了一點,以你修行的道術亦或者武學,要傷我已經是不可能,若是步入還丹,相同修為下,世間大部分法,對我們修行太虛神策的人而言,基本上沒有作用。」

  「那憑藉太虛神策,成就長生之後,又當如何?」沈煉心有疑惑,脫口而問,若是顧采薇以別的手段,將他的道術盡皆擋下,還能讓他摸著眉目,可是從頭到尾顧采薇除了揚手揮袖,連結符唸咒都沒有,甚至法力元氣的波動,都讓他察覺不到,就這樣化解了他的道術、符術。顧采薇尚未還丹,便有如此難以測度,真不知還丹乃至於長生真人又是何等樣的厲害。

  顧采薇沒有直接回答這個疑問,而是道:「昔年清水祖師威鎮寰宇,著實得罪了不少強敵,後來招致一批大神通者圍攻,最後都給清水祖師一人所敗,那時候祖師的太虛神策尚未全部完成哩。」

  說起祖師風采,顧采薇免不了露出悠然神往的意態,便是她如此溫婉的女子,想到曾有個人,以女兒身,壓服世間修士,亦免不了心胸激盪。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4-8 07:00 AM

第35章 山中無歲月

  雖然不知顧采薇所謂大神通者,是何等厲害,但肯定不會比還丹修士差,更大有可能是地仙之流,也就是長生真人那般人物。

  修行之法,有千變萬化,或因道路不同,互為克制,可若是能敗許多頂尖修士,必然是絕頂之巔,渾無破綻,已然近道。

  如此人物,自是天地也不能束縛了。

  沈煉道:「師姐尚未說這太虛神策,妙用因何而來?」

  「師弟每當你靜坐練氣之時,感知元氣,可有什麼心得?」顧采薇目光如水,落在沈煉身上,溫言細語的詢問。

  「師姐是問那八種自然之力麼,顯化於世間便是天、地、山、澤、風、雷、水、火八種物象,亦是構成了我們所見的世界。」沈煉油然回道,這八種自然之力,在他入得青玄,在竹舍中打坐練氣時,便已經感受到,後來符道入門,符術便是以元氣牽引這八種力量,顯出威力。

  他剛才所用符術皆脫不開這八種力量,或者說世間絕大部分法,令修士生出超凡脫俗的神通,皆是依憑於此。

  顧采薇道:「你符道入門,有此感悟,自是理所應當,而太虛神策第一步,便是練這八氣入體,悟出那一絲太虛道意,化為你還丹的根基,亦同時能讓你進入『入化』之境界。」

  所謂入化者,得其神意,以神意運之,故而成法,一身神通法術,便可在動念之間施展,毫無滯礙。

  故而當初燕不歸虛空做符,信意揮灑,不著半點煙火。

  但以施展術法而論,即使同樣的符術,等沈煉還沒完成,說不準燕不歸已經施展了三四個法術。

  入化之人,法術神通,隨心所欲,已然足具仙家風采。

  ******

  山中無歲月,寒盡不知年。

  已經十五年過去,青玄五年一次道試,前三永遠不變,乃是顧采薇、燕不歸、沈煉。

  沈煉亦在不經意間,成為還丹以下,最有名氣的弟子,問題是他性情極好,只要不是在閉關修煉的時候,別的同門,詢問他有關修行的知識,皆不吝賜教。

  上院之人,大都是長老親故,自幼修行的條件極好,本來起初對沈煉橫空出世,突然崛起,還有些妒忌,可沈煉待人處物,雖然不八面玲瓏,卻也從無鄙視偏見。

  有些不服氣的弟子,偷偷去挑戰他,也被他輕易擊敗,可沈煉從來不在人前說這些戰績。

  倒是有些同門羞慚,說了出來。

  為此還遭到戒律堂的懲罰。

  當初那白衣男趙思明卻是在和盧守義的賭局下輸了,盧守義一朝開悟,精進神速,也到了出神境界,離入化只有一步之遙,比之當初陳劍眉,確實遜色一些,但也無人願意置喙他配不配為掌教弟子。

  而那位被葛淵收下的少年,法名趙無極,卻從未參加過道試,似乎他練的功法,不屬於青玄一百零八法之內,葛淵亦吩咐他不准施展道術。

  有此和天元峰的三位老資格弟子發生了衝突,結果卻讓人大跌眼目,趙無極毫髮無損,那幾位卻差點被毀了道基,引得了兩位長老聯手找葛淵討個說法,同時也讓這些弟子見識到了這位葛長老到底是如何厲害。

  竟在所有人不知道的情況下,踏入『歩虛』境界,沒有依靠任何法器和法術,虛空而立,視大地引力如無物,幾個呼吸間,就讓兩位還丹長老落敗。

  雖然兩位長老只是靠外丹進入『還丹』,亦足以說明葛淵神通之莫測。

  十五年過去,陳劍眉也未曾回山,只是修行界卻多了一位頂尖的劍修,在西荒之地中,殺盡了一山妖魔,立下一座道觀。

  名為『殺生觀』,震動天下。

  張若虛亦承認『殺生觀』為青玄『法外別傳』。

  雖然發生了這麼多事,但與沈煉都沒什麼太大關係。

  他煉神之路,毫無瓶頸,更在再次出神之後,結成靈識。

  這本是還丹以後,修士陰神得還丹滋養更進一步的壯大,方才生出,可是他憑藉絕頂的煉神之法,竟然提前做到。

  這也讓他對還丹以下的修士施法,一覽無遺,故而在鬥法上,大佔便宜。

  只是這些都不足以令他欣喜,因為十五年過去,他太虛神策居然還沒有做到八氣入體這一步。

  天地山澤風雷水火八氣入體,和法力結合,便分出八種法力,可別說八種法力出現,便是兩三種同時出現在體內,都得衝突不休。

  若非沈煉陰神之強,遠勝過本身法力,有幾次他一意孤行,煉八氣入體,都得令他受重傷。

  如此一來,沈煉才明白過來,為何太虛神策少有人修煉。

  而且八氣分為陰陽,兩種不同意境,每次衝突,都令他彷彿靈台置身水火,心浮氣躁,即使有《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的觀想法,也得好久方能平復,即使如此,他也覺得自己沒有初入山時的風輕雲淡了。

  他也明白顧采薇為何如此溫婉雅靜,乃是為了平復心境,免得引動體內的法力,壞了修行。

  他不厭指導其他人修行,也是為了磨練心境,同時從別人的修行中,獲得啟發,看能不能找到《太虛神策》八氣入體的關鍵。

  顧采薇並非藏拙,只是八氣入體,在於有意無意之間,別人的方法,告訴了他,他反而著意。

  張若虛說他適合這門功法,確實無錯。

  太虛者,氣也,道也,無所不包,直指超脫。

  沈煉有絕妙煉神之法,在感悟天地,領略道意上,本就比別人優勢更大。

  幽河如過往一樣靜靜流淌,沈煉卻置身其中,因為幽河對陰神痛苦刺激,能令他忘卻不少因修行瓶頸帶來的煩惱。

  他朝岸邊的倩影望去,道:「師姐你雖然歲數已經很大了,可畢竟男女之別,不要每次在我脫光的時候來找我,這樣不是很尷尬麼。」

  顧采薇捧腹一笑,道:「那下次我洗澡的時候,你也可以來看。」

  「那你得保證不打死我。」沈煉回道。

  顧采薇咯咯道:「那可不能保證,倒是你都十五年了,還真沉得住氣,沒瘋掉。」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4-8 07:02 AM

第36章 再入紅塵

  沈煉站起身來,顧采薇卻已經別過頭去,等沈煉上岸之後,身上憑空多了羽衣,這是袖裡乾坤的道術,算不得稀奇。

  穿戴整齊後,周身有絲絲黑煙,隨風而逝,那是幽河河水蒸發的景狀,又叫做魂煙。

  按肉~身真實年紀他已經三十出頭,可面貌和當初才入青玄時,沒有太多區別,青眉秀顏,如凡間還未及冠的少年人般。

  山中不知歲月,不知春秋,沈煉幾乎未曾變過。

  顧采薇也未曾變過,可沈煉卻嗅到了衰朽的氣息,即使身具世間無敵的道訣,如果不能突破境界,陽壽一盡,依然會成為塚中枯骨。

  只是沈煉自己連太虛神策都沒入門,更不能對顧采薇有什麼幫助。

  入門尚且如此艱難,抱丹之難,可想而知。

  可自己選擇的路,怨不得誰。

  何況他才受了十五年枯燥而已,期間也並非沒有別的進步。

  陳劍眉可是在還丹門口,徘徊了四十年,那種煎熬,便是如今的沈煉都難以體會,要知道沈煉還有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可以修煉,他甚至有種感覺,此法若是修煉到極高層次,即使肉~身枯死,他也可能以別的生命形式,繼續長存世間,只是他或許會因此失去什麼。

  每當他深入觀想時,都會覺得自己忘卻了悲喜,只存下了無言的寂寞還有孤獨。

  等他抽身而出時,又會對那種狀態充滿排斥,可是八氣入體,帶來的魔障,也需要煉神之法來應對。

  似乎他陷入一種前後矛盾的局面,唯有突破太虛神策,得以入門,方才可以解決。

  況且若是如今他去改修別的功法,更是無稽之談。

  道途之上,艱難險阻又何止這些,今日畏懼後退,明日還會因其他的困難止步,等到老來,卻是一無所獲,唯有等死。

  沈煉清楚認知到自己的矛盾複雜,亦沒有輕言放棄,從他立志求道的時候,他就知道修行絕不會那麼容易。

  今日的情狀,甚至比他最差的打算,還要好上許多。

  顧采薇已經正面相對沈煉,起初張若虛令她代師收徒,其實她只是因為對張若虛的尊敬而答應下來。

  可是沈煉確實有過人的地方,非是僅僅因為他的天資,更因為沈煉和世上絕大多數修行者都有些不同。

  修行者大都抱著與天爭命的意思,只爭朝夕,很少浪費時間在別人身上。

  況且他們這些未入還丹的修士,大都琢磨著如何突破目前自身的瓶頸,除非必要,都不會浪費時間指點別人。

  即使指點,大都懷有目的性,更會看對方資質高低,潛力如何。

  如沈煉這般,只要不是他在閉關,或者有特別要緊的事,別人詢問修行的疑難,都會耐心提出自己的看法,卻又儘量不帶主觀色彩,僅僅闡發下思路。

  無論同門中修為高的,還是低的,大都不近不遠的相處,也只有幾個相熟的,才會多親近一點,亦僅此而已。

  從未見沈煉因誰修為低,便不假辭色,或者敷衍了事。

  這方面顧采薇從沈煉身上,看到了張若虛的影子。

  張若虛不是青玄歷來最強的掌教,亦非最天資縱橫的掌教,卻一定是最好的掌教。

  其實若不是張若虛受了嚴重到不可痊癒的傷勢,怕是已經破妄而出了,因為他的心境沒有任何問題。

  沈煉輕聲道:「師姐在想什麼?」

  顧采薇啞然,隨後道:「沒什麼,我是替掌教來傳話給你。」

  沈煉點了點頭,道:「掌教可是好久沒關心我了,這次是有何事情?」

  「我當初太虛神策能入門,跟有師祖和師父為我打下了基礎還是有些關係,你雖然天資比我更好,卻沒這待遇,可惜我到底在太虛神策上,見識不夠,有些東西也說不透徹,掌教修為深湛,雖然沒練過太虛神策,可萬法相通,我將太虛神策講與他聽,亦告知了我修行以來的體悟,他雖然無法直接對你做出突破的指點,卻讓我轉告你,『且下山去,若是沒有還丹就不要歸山門』。」

  掌教要沈煉沒有還丹,就別歸山,確實令顧采薇有些難以理解。

  當初陳劍眉境界不曾突破,想要下山磨練,都被張若虛阻止。

  枯守青玄四十年,終於雲開月明。

  而沈煉同樣困在瓶頸,想要以靜去躁,掌教卻反其道而行之,令他再入紅塵。

  情形彷彿,卻做法不同。

  沈煉沉吟道:「掌教都未見我,如何知我現在情形,又如何知道他所言是否有謬。「

  顧采薇道:「掌教早料到你會如此問,他讓我告訴你,你之難,在自性耳,非在其他,他還說,你要是不願走,就讓我動手,將你打發去。」

  說到最後,顧采薇莞爾一笑,等沈煉入化之後,她若還沒還丹,可難教訓這個小師弟了,她還真想看到沈煉反抗,好好給小師弟一個難忘的體驗。

  當然沈煉早就知道顧采薇溫婉外在下,其本質未泯的惡趣味,自然不會給顧采薇這機會。

  不疾不徐道:「那我就謹遵掌教法旨了。」

  沈煉身無長物,那把檀木劍亦隨身以袖裡乾坤之術裝著,更無須收拾行禮。

  他只是辭別顧采薇,沒有再去見掌教張若虛。

  這是他第二次下山了,和第一次不同,因為他也不知道何時能回來,更或許一輩子都回不來。

  人之一生,本是赤裸裸來,赤裸裸去。

  沈煉說不上有多少不捨,可是真出了青玄,卻覺得茫茫天地,依然還是青玄最好啊,了無紛爭,洞天福地!

  拋開這些散亂的念頭,沈煉便想到了沈家,也許該回去看一看了,那畢竟是跟他肉~身,有著割不斷的關係。

  十六年已過,雖非滄海桑田,於人間紅塵,亦是足以生出巨大的變化。

  只是最大的變化,莫過於這大魏朝已經改朝換代,姓了周。

  這方世界,廣大無邊,沈煉在青玄之中看到一段記載,曾有練氣士,隨便選了一個方向,駕馭法器,飛了一百年,最後竟而老死在路上,都沒探索到此方世界的盡頭在何處。

  大魏朝所在便是一塊縱橫幾十萬里的大洲,其也只是佔據了其中一部分。

  此洲青玄的記載中,稱呼為元洲,身處其間的人,大都一輩子都沒到過別的大陸。

  也唯有仙家人物,方有神通手段,跨越這般距離。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4-8 07:04 AM

本帖最後由 裘斯特 於 2017-4-8 07:06 AM 編輯

第37章 回首向來處

  往往紅塵深處,元氣最為淡薄,沈煉在青玄呆久了,重回人世,也覺得不適應。每日練氣所得,僅僅用以吐故納新,保持肉~身純淨而已。

  這也是練氣士多隱於山野,不履紅塵的緣故,除非因為修煉的功法,有必要在紅塵中來去一遭。

  紅塵不適合練氣,卻適合煉心。

  法由心造,若得無上智慧,一花一葉,皆可成世界,也不拘於世俗或者洞天了。

  大魏朝統轄疆域足有萬里,即使在元洲,也是比較大的國家。其餘周邊國家雖然不少,可闊不過千里,國力遠不及大魏,故而須得時時朝拜大魏。

  其實練氣士固然神通廣大,亦很少干涉人間王朝更替,皇權有億兆生民心念所繫,故而天子有龍氣,一言一行,皆有威嚴,所謂『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亦是由此而來。

  想那凡間泥塑,受人祭拜久了,都有神應,況且天子受萬萬人朝拜,恩威自古深入人心。

  若是德行無失,眾心所向,怕是神佛都不願意與之作對。

  沈煉便從一些記載中知道,上古某些聖天子,雖然不打坐練氣,最後亦能遁破大千,無災無劫。

  如此幅員遼闊的國家,改朝換代,自是很大的事情,可是卻沒有殃及大部分州府。

  大魏朝的皇帝本姓趙,只是上代皇帝體虛病弱,便給皇后掌了權,先皇駕崩之後,皇后臨朝稱制,天下人尊之為『聖后』。

  聖后猶自不知足,更在年前,廢除自己兒子的皇位,成為皇帝,改國號『大周』。

  女帝臨朝三十載,政令通行,黨羽密佈朝野上下,根深蒂固,故而雖然改元換代,卻也沒有引起太大動盪。

  只是西北三州,包括青州在內,卻在一位宗室帶領下反了。

  女帝在這方世界其實也不算太稀罕的事,天下萬國林立,還有一些國家,王位只傳女不傳男,或者男女皆可繼承大統。

  但在大魏朝這立國以來,尚屬首次,便是前朝也頂多有太后執政,等到年老體弱,便給後來的聖明天子將大權奪回。

  況且大魏宗室雖在女帝三十年執政以來,剪除了不少,終歸天下之大,總有遺漏或者潛伏爪牙的宗室。

  世上之人,總有攀龍附鳳的僥倖心理,西北三州,遠離中樞,那位宗室本是清河郡王,本是大魏太祖長兄之後。

  清河郡王率眾起義,一時間聲勢之大,竟而有些撼動龍庭的架勢。

  只是女帝雖是峨眉,決斷勝過尋常男子百倍,坐鎮中樞,調派三軍,很快就將清河郡王的叛軍擊破,用時且不足一月,當真是動如雷霆,或是早有預謀。

  沈煉一路歸來,青州比他當初離開時,當真是蕭瑟許多,自來兵過如匪,無論是叛軍還是朝廷軍隊,大軍一過,即使再號稱紀律嚴明,百姓也會受苦。

  況且這叛軍真算不上有紀律的強軍,不然也不會那麼快被擊潰,逃逸的叛軍給百姓帶來的苦難,雖不至於千里無雞鳴,沈煉亦時常聽得哭聲。

  他所能做的,不過是將路上害人的逃兵,或者見亂而起的匪徒,如雜草般除去。

  其實這算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開始殺人,卻沒有多大感覺,以他如此的心境,便是屍山血海,也能坦然高臥,自不會像尋常人那般,殺了人,會覺得害怕恐懼,甚至噁心欲吐。

  他腳下的道路,還是當初沈老太爺著力修建的,為的是方便往來商旅。

  沈煉看似不疾不徐,其實如若雲煙,在這條商道上,飛速行走。

  即使這樣,也不耽誤他,為民除害。

  其實這種事情若是世上其餘大部分修士遇到,或都懶得搭理,畢竟天地之廣。無時無刻都有不平之事,若真的去管,怎生管得過來。

  沈煉自然不是管盡人間不平事的劍俠,卻也不會真的做到熟視無睹。

  青州府已在目前,城郭依舊,只是民生寥落。

  等他悄無聲息進了城裡,到了沈家所在,只見到斷壁殘垣。

  沈煉雖然早有預料,當真見到這一幕的時候,亦然有些難受。

  當初那個殷切希望他繼承家業的老人,或是對他看不順眼的少女,面目他還記得清清楚楚,甚至連老人的皺紋,少女耳~垂細卷的絨毛,都在目前回現。

  他自問非是薄情寡義,心中亦有些難過,可讓他重來一次,依然會無怨無悔選擇求仙訪道。

  之前為民除害升起的些許自得,到這時竟而成為莫大的諷刺。

  他無錯,確實有愧。

  面前虛空多出一張符紙,落在左手上,右手拇指尖劃破食指肚,出現一道血痕,他也不止血,以血為墨,食指為筆,如龍蛇疾走,頃刻間符紙就多了一道血色雲紋。

  只見帶左手稍稍帶出一片幻影,然後半空就飛出一隻紙鶴,對著沈煉啄了啄頭,繞了院子飛了一圈,便循著一個方向去了。

  沈煉見狀微微觸動,神色鄭重,跟著羽衣一振,寬廣的袍袖,如若一雙翅膀,帶著他冉冉而起,跟著紙鶴而去。

  只是尋常人卻瞧不見他,到底世俗之中,不能太過驚駭,他用了個障眼法,掩蓋身形。

  紙鶴上有血引,如果有跟他血緣親近的人活著,便能被撲捉到一絲氣息,靈機牽引下,還是極有可能找到沈家倖存的人。

  ******

  青霞山是沈家的私產,自從沈煉去後,已經沒有有人去打理山上的青霞觀。

  青州府前些年商業也越來越發達,許多山腳下的村民,便逐漸往鎮上遷移,做工出力所得,遠比一年到頭辛辛苦苦在土地裡刨食要多,以至於山下的村落都荒廢了。

  直到前年,連最後一戶人家搬去,這裡竟成了荒山野地。

  甚至都沒人記得這片山,乃是沈家的。

  上山的石階,被野草淹沒,幾乎看不到本來樣子,或許出了幾次泥石流,許多石階依附的山體都垮了。

  怕是都無人知曉這裡曾有一條山路,其深處藏有一個道觀。

  說是道觀,其實已經破落不堪,遮風擋雨都不足夠。

  紙鶴從空中落下,到了一堆塌陷的牆體上,沈煉的身影由遠而近,最後頓住,走到牆體背後,卻是瞧見一個滿身泥塵的小姑娘,蹲靠在角落中。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7-4-8 07:06 AM

第38章 更無風雨晴

  雖然小女孩滿身泥濘,可那雙眼睛,卻似夜空的星辰,明亮且純淨。

  小姑娘瞧著沈煉,怯生生道:「哥哥你是來抓茵茵的壞人麼,你不要吃我好不好,茵茵很髒的。」

  沈煉本該笑的,卻笑不出來,小姑娘的眉目和沈若曦有六七分相似,或者說和他的眉目也很像,清秀淡眉,足具靈氣。

  他躬下~身,伸出手,小姑娘雖然十分害怕,還是抓~住了沈煉的手。

  沈煉用柔和的語氣,溫言細語道:「哥哥不是壞人,你怎麼來的這裡。」似乎他的言語,有一種特別的魔力,又或者源於小孩子敏銳的直覺,小姑娘放下了戒心。

  「白伯伯帶我來的。」

  「那他在哪?」

  「有很多壞人要抓茵茵,白伯伯說要去把壞人引走,然後再也沒回來。」說完之後,小姑娘拉著沈煉的手,脆生生道:「哥哥你能去找白伯伯麼。」

  現在她已經知道沈煉不是來抓她的壞人。

  沈煉輕輕拂開小姑娘額頭的一縷髮絲,淡不可察的嘆了口氣。

  ******

  他弄清楚了小姑娘的身世,當初沈若曦嫁給了清河郡王作為側妃,這西北首富的沈家,自然也跟清河郡王坐上了同一條船。

  這並非沈老爺子的主意,因為在沈煉走後一年,在一個寒冬臘月裡,沈老爺子就溘然長逝。這位白手起家,聚斂驚人財富的一代奇人,也敵不過歲月的侵襲,縱然生前多少偉業,死後也帶不走半分。

  到他死的時候,一定都看開了。

  他不算是一個好人,因為沈家的錢並非都是干乾淨淨,沒有血腥。他更不是好父親,可在臨終前那段時間經常去有間客棧,坐在沈煉住過的房間,死也是死在那裡的。

  或許是因為沈煉,或許是因為沈煉的母親——他早去的女兒。

  而十二年前沈若曦嫁給了清河郡王,過了七年才懷上小姑娘,卻因此難產而去,清河郡王亦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加上沈家的緣故,對沈若曦自是疼愛有加,畢竟沈家還是清河郡王的錢袋子。

  接下來清河郡王造反,兵敗之後,退守青州,但跟著他造反的叛軍,他沒能控制不住,在大軍還沒入青州城前,就被部下取了人頭,沈家老老少少亦沒有逃過此劫,小姑娘正是被白玉飛救了出來。

  白玉飛是為數不多知道沈家一些內情的人,畢竟算起來小姑娘已經是除了沈煉之外,沈家最後的血脈。

  這一切都是沈煉找到重傷的白玉飛得知,沈煉同時也將對方傷勢治好。

  白玉飛因為小姑娘被沈煉尋到,自然也就放心,他仙道自是無望,更想下半生清清靜靜,沒有留在沈煉身邊,而是告別沈煉,想重新找一個地方,度過餘生。

  在白玉飛離開那夜,沈煉便去取了當初那賣主求榮將領的人頭,亦是派叛軍抄了沈家的人。

  做這些事並不能讓沈煉心安,可是殺更多涉及此事的人,亦無濟於事。

  小姑娘的名字叫做若兮,與沈若曦的若曦同音。

  小若兮不明白哥哥為什麼要叫舅舅,所以她很固執的依然叫沈煉哥哥。

  白伯伯說只要在哥哥身邊,世上再沒有壞人敢來抓她,可她還是有些想念父王,想念姥爺還有姥姥。

  白伯伯還說哥哥是神仙,她便求哥哥讓帶她去找到父王,因為他們都去了很遠的地方,遠到再也回不來。

  可是哥哥說他做不到,但哥哥不是神仙麼,神仙都能像鳥兒一樣飛翔,能夠去任何地方。

  小若兮覺得神仙哥哥是騙子,因為他確實能飛,卻不肯帶她去找父王他們。

  她想好幾天都不理他,可又很害怕,怕她不理哥哥,哥哥也不會理她。

  哥哥還有好多奇怪的地方,因為她總能看到哥哥能夠憑空變出許多東西,明明有些東西他身上都藏不住,比她以前見過的戲法還要神奇。

  她漸漸也覺得跟在哥哥身邊也很不錯。

  以前她只能在王府或者姥爺家,很少有機會看到外面的世界,她喜歡看戲法,父王就找了一群變戲法的給她一個人看,可是她更喜歡變戲法時的熱鬧啊。因為自從半年前她~的~奶媽偷偷帶她出去了一次,她就喜歡上外面的世界了,喜歡上熱鬧與喧囂。因為在王府和姥爺家,雖然都很大,卻很孤獨。

  可是自那以後,她再也沒有見過奶媽,再也沒有出去過一次。

  跟在哥哥身邊,每天都能見到不同的人,見到許許多多熱鬧的地方,可以自由自在的玩耍。

  直到有一天,哥哥帶著她來到了據說天下最熱鬧的地方,這裡叫做神都。

  神都很大,人也很多,還有許多好玩的,許多好吃的,許多漂亮的衣服,可她最喜歡的卻是糖葫蘆。

  只是哥哥每天至多讓她吃一串。

  哥哥帶她到了神都,就不再走了,在這條大街上了開了一家醫館。

  她知道醫館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可哥哥開了醫館,卻沒人來看病,她聽到周圍那些叔叔嬸嬸說,哥哥太年輕肯定不會看病。

  她聽到可生氣了,因為哥哥是很厲害的,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當然哥哥除了騙人還有不讓她吃糖葫蘆以外,還有令她不高興的地方。

  比如說現在,哥哥要讓她讀書寫字。

  她不喜歡讀書,也不喜歡寫字,除了偶爾想父王之外,便只想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可她很怕哥哥生氣,儘管她從來沒見過哥哥像父王那樣發過火。

  那些字真的很好記,看一眼就記住了,她也能寫出來,哥哥總說她沒寫對。

  後來哥哥不讓她寫其他的字,只讓她照著抄寫一個『永』字,這個『永』是哥哥親手寫的。

  一片紙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永』字,然後她拿著紙,交到哥哥面前。

  沈煉接過仔細看了一遍,然後紙張突兀消失。

  小若兮已經見怪不怪了。

  沒有稱讚也沒有批評,小若兮隱隱有點失望。

  沈煉有時候覺得小若兮像她母親,可是眉目似乎又更像他一點。

  不止小若兮喊他為哥哥,便是外人也認為他們是兄妹。

  沈煉懶得解釋,小若兮又糾正不回來,只能聽之任之。

  他覺得自己心裡是有愧的,所以這個孩子他會帶大,儘管他從沒帶過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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