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討論區

標題: 鬼鬼夢游 -【合璧】《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16 01:54 PM     標題: 鬼鬼夢游 -【合璧】《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lue-len 於 2015-12-25 12:35 PM 編輯

【書名】:合璧

【作者】:鬼鬼夢游

【內容簡介】:

  桑夏偶爾會幻想,母親諱莫如深的父親究竟是什麼模樣。 可她從未想到,有朝一日真正照面時,卻是兵刃相見,你死我活。 她要做的不止是一腳把那個渣爹從皇位上踹下來,而且更要取而代之! 那個誰,和我並肩上!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16 02:05 PM

本帖最後由 lue-len 於 2015-12-17 04:12 PM 編輯

第一卷 樹欲靜而風不止。

001章 滅門案起

  夜,萬物籟靜。

  細雨柔柔散散的飄落,給本就足夠濕潤的大地再添一層濕意。

  涼風徐徐吹著,這樣的天氣便是最愛往樓子里去的人都緩了腳步。

  可在這種時候,無數黑影悄無聲息的出現,將巷子靠里的宅子團團圍起來。

  領頭之人語氣深沉,「一隊擊殺,二隊死守,一刻鐘。」

  「是。」

  明明是在夜里,明明是在做著見不得人的勾當,可他們的動作卻絲毫沒有要收斂的意思,直接破門而入,那聲響,在寂靜的夜里傳出很遠。

  宅子里陸續亮起燈。

  幾名護院刀出鞘急步迎上前來,「你等是誰……啊……」

  武力上的懸殊讓對決成潰敗之勢,三兩下就將抵擋之人擊殺在地。

  「殺!」

  慘叫聲從宅子各處傳來,這些,領頭之人仿佛都聽不到,目標明確的往一個方向走去。

  吱呀一聲推開門,那個多年不見的男人就那麼從容的坐在那里,沒有絲毫慌亂,定定的看著他。

  兩人對視半晌,沉默的只聞外面的慘叫聲,而端坐的男人依舊臉色如常。

  「你知道我會來?」

  「我知道會有人來,但是沒想到會是你來。」

  黑衣人眼神里浮上一層悲意,將黑巾扯下,露出還算得上年輕的臉龐。

  「多年不見,沒想到再相見會是在如此情況下,你知道她在哪里是不是?」

  男人身體往後靠,點頭,「我知道。」

  黑衣人語氣有一瞬的停頓,氣息也亂了,「她……還好嗎?」。

  「她的事我半點也不會告訴你,周致遠。」看他嘴唇哆嗦了一下,男人又不疾不徐的下了一刀,「你大概忘了,致遠這名還是她為你取的。」

  黑衣人眼楮漲得通紅,有不甘,有不願,深處更有著身不由己的痛苦。

  要是時間可以倒回當年……

  像是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的失態,男人重新將黑巾戴上,從腰間抽出短匕放到書桌上,頭微微低著,「自己動手吧。」

  「不想沾我的血?擔心她不原諒你?」男人勾起嘴角,「可惜,這世上的事又豈會事事盡如人意。」

  說著,男人閉上眼,氣息輕淺,仿若睡去。

  黑衣人閉上眼,心漸漸沉澱,再睜開時眼里的掙扎痛苦也都褪去。

  這是他選擇的路,跪著,他都只能咬牙走到底。

  外面的慘叫聲漸漸幾不可聞,黑衣人傾身拿起匕首轉過身去,「三哥……好走。」

  男人身體猛的繃直,臉也扭曲了一瞬,片刻間就斷了氣。

  從頭至尾,驕傲得一點聲音都不曾發出。

  黑衣人緊繃著身體沒有回頭,當屋里再也感知不到另一道氣息時猛的用力捶了自己胸口一拳,大步邁出門去。

  夜,更深了。

  *******

  青磚鋪成的道上,執傘的行人走得匆忙。

  桑夏低頭看著自己濕得沒有一根干紗的鞋子和裙子下擺,被那濕噠噠粘膩膩的感覺弄得難受不已。

  雖然好雨知時節,可這樣連綿不絕的下了七八天,再缺水的地方也該夠了吧。

  「客官,這雨一時半會怕是還停不了,您不妨進店歇歇腳?喝上一壺熱壺,也好去去寒意。」

  語中帶笑的話讓桑夏抬頭,傘打高一些,看到一張笑意迎人的臉,再打高一些,如意樓的招牌映入眼簾。

  身上確實難受,桑夏索性也不和自己過不去,抬腳進了店。

  店小二本來因為那張臉愣了一瞬,看她進了店頓時高興起來,忙跟了上去。

  心里卻不由想,這一會他是該稱呼少爺呢還是?這看著既像個漂亮姑娘家也像個俊俏少年郎啊!

  店里客人不多。

  看到有人進來皆看過來,不免,看得就久了些。

  桑夏卻懶理那些眼神,徑自上二樓尋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來一壺好茶,再來幾盤你們店里的招牌點心。」

  「誒,好勒,客官稍等。」

  小二笑得眼楮都眯起來,掌櫃的可說好了,他攬進來一個客人就給十個銅板,要是客人出手闊綽,他更有大好處得。

  看客人這般爽快,想著自己的好處,小二態度就更小意了起來,將東西上齊全了後更是拿起抹布用力將桌子邊沿擦得錚亮,尤其是桑夏坐的這一邊。

  桑夏掌心滑出兩個銀鏍子,「小二哥是本地人?」

  小二眼神亮了亮,卻也不直盯著那銀子,只是態度更熱絡了些,「是,小的祖上就是這樂平鎮人,這鎮上就沒有小的不知道的地方。」

  「哦?我看這里風景如畫,有心在這里停留一段日子,不知小二哥可否告知當地有些什麼忌諱習俗,免得一時沖撞了惹出麻煩來。」

  「少……小……客官真真是謹慎人。」小二連連改口,總算遮掩了,習慣性的又拿起抹布擦了擦桌子。

  「要說我們這樂平鎮確實是個好地方,風景那是沒得說,現在是雨季,雨水多了些,可雨有雨的意境,雖然小的不懂,可有那讀書人專門盼著這天氣,再過一陣天氣好了,百花盛放,湖光十色,那才叫美不勝收,客官要是時間寬裕,不妨多留些日子,保管讓您流連忘返。」

  「聽你這麼說,我真要留下來看看了。」

  「您放心,小的萬不敢忽悠您。」小二一直在笑,也殷勤,也小意,卻無讓人不喜的諂媚之色,「樂平鎮以往也沒什麼忌諱,不過最近發生了些不好的事,您是外地人,為了避免麻煩,城南的銅錢巷您還是不去為好。」

  銅錢巷!

  桑夏眼神閃了閃,「為何?那里出了何事?是只有本地人去得還是……」

    「倒也不是,就是本地人現在都是繞道走的。」小二看了看周圍,見樓上只有離這里幾桌的一個客官外便沒有他人,彎腰靠近了小聲道︰「那里原本住著鎮上的大戶,也不知道得罪了誰前段時間遭人滅了門,足足四十二口,那動靜,據聽到的人說嚇死人,最近住那附近的人說屋里時不時傳出動靜,鎮上都在傳那府里冤魂不散。」

  桑夏也把頭湊,聲音放低,「鬧鬼?」

  「是這麼說的,至于是不是,小的就不知道了,反正小的膽小,是絕不往那邊去的。」

  這話說得可光棍得很,桑夏笑,「那戶人家平素為人怎麼樣?做下這事的會不會就是鎮上和他們積怨之人?」

  「那不會,官老爺都查過了,說凶手不是咱們鎮上的人,不是我看不起咱們樂平鎮人,大家伙兒都沒本事做出這樣的事,

  再說關家人都挺好的,雖然和小的這樣的人沒什麼關系,但是每年遇到災事也會樂善布施,和官老爺關系也不錯,少爺們據說也挺好的……」

  似是覺出自己話太多了,小二突的收了聲,眼神不安的到處瞟。

  桑夏見狀也不再追問,將銀子扔,正好落進他懷里。

  小二熟練的往袖子里藏,喜滋滋的躬身告退。

  茶涼得剛剛好,桑夏端起來喝了一口,轉頭看向窗外。

  雨下得過多,遠處都已經起霧了,如在畫中,確實很美。

  身上濕得難受,桑夏沒有久坐便下了樓。

  走出不遠,被盯視的感覺讓她驀然回頭,雨傘上移,對上樓上男人投來的視線。

  那里,是她剛剛喝茶的地方。

  大概是沒想到她會這麼警覺,男人先是一怔,隨後對她笑得如沐春風。

  桑夏扯了扯嘴角,轉身離去。

  她大意了,這分明是如意樓二樓除她之外的另外一個客人,雖然背對著她坐著,可那身衣衫她不會記錯。

  聲音再小,有心之人未必就聽不到。

  未免夜長夢多,不能再耽擱。

  沒有月色的夜黑得深沉,連綿不斷下了數日的雨竟然在這時候停了。

  算了下時辰,桑夏縱身躍上高牆,然後迅速伏下身子,確定沒有異樣後跳了下去,滿意的看到觸目所及的所有護衛都躺倒在地。

  伍姨的藥一如既往的管用。

  經歷了那樣一場浩劫,關家無處不顯得凌亂,不過短短數日,處處透出頹敗之勢。

  只看著這個亂糟糟的院子,便能想像出當時關家人經歷了怎樣的慌亂絕望。

  想到母親得知關家滅門時打翻了茶盞的失態,桑夏閉了閉眼,心中一片澄明。

  她未必能幫母親分憂,可她不能什麼都不做。

  沿路上階,未被雨淋到的地方猶有血漬,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好像連續數日風雨也未能驅散空氣中血腥味。

  關家雖曾經無比輝煌,可在急流涌退後卻像是要將曾經的輝煌從世上抹去一般,非但自己從不提起,來往之人也大多是一般人。

  有著這樣的心態,府中布局自然也只是平常。

  桑夏輕易就找到了關家當家人所居之處。

  意料之中的凌亂,櫃門大開,衣裳一件件抖開扔在地上,長長的布料有點纏腳,桌子上水壺倒了,杯子跌在地上碎成片,凳子斜著倒著……

  不知她是第幾撥過來的人,就不知,前邊的人有沒有尋到有用的東西。

  桑夏目標明確的來到床前,在床底下摸了摸,果然摸到一個不太明顯的凸出。

  用力往下按,床沿下方原本平滑的地方一塊木板往下滑去,露出里面一處不大的暗格。

  里面放著的東西也不多,數封信,一個玉墜,一根已經有些褪色的紅繩,以及三根扎為一束的小小稻穗。

  稻穗枯萎得如同枯草,一眼看著怕是少有人能認出來,可桑夏看著卻失神了好一會。

  從她有記憶以來,母親常會拿一個匣子出來看。

  那里面的東西很雜,廉價貴重的皆有之,其中就有這質地算不得好的紅繩以及那把小稻穗。

  她從小看到大,親眼看著紅繩褪色,稻穗枯萎。

  這關家,和娘究竟是什麼關系?

  不管如何,這些東西娘珍視異常,拿回去總沒錯。

  小心的將東西拿出來包好收進懷里,又將床恢復原狀,桑夏環眼四顧,抬腳離開。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16 02:13 PM

本帖最後由 lue-len 於 2015-12-16 02:14 PM 編輯

002章 找到線索

  書房就在臥室隔壁,三個直達屋頂的書架上空空如也,連一頁紙都不曾留下。

  書桌上也干干淨淨的,硯台掉在地上,走近一摸,很大一塊干涸的墨漬。

  由此可見,大難發生時主屋的主人應該是在這里的。

  按常理來說,在飛黃騰達之時急流涌退,要麼就是有不得不退的理由,要麼就是真的視名利榮華如糞土。

  第二種人太少,她不知道關家當家的是不是,如果是第一個原因……

  關家是建國功臣,家主關慎曾官至一品,不可能是愚鈍之人。

  在當年關家全盛時期他都只能退避,多年後再被找上門來當知道自己沒有僥幸。

  如果真是如此,在聽到外面的動靜時雖然驚,心里應該沒有太多意外。

  說不定他還穩穩的將正在寫的什麼東西寫完,然後坐在這里,等著敵人破門而入。

  既然知道自己避居多年仍舊逃不過這一劫,在這個等待的時間里,他會不會留下點線索,或者是敵人的把柄之類?

  不管能起到什麼作用,不管是留給誰,眼下她不就來了?娘派來的人應該也快到了。

  那麼短的時間里,他不可能離開這個範圍去做這個事。

  昏暗的屋內,桑夏眼神有如實質般在近處一點點掃過,沒有任何可疑之處,上手一寸寸摸過,同樣沒有。

  然後,她看向扶手。

  這個地方太顯眼,可是娘親說過︰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最不可能的地方也是最可能的地方。

  在扶手下方細致的摸了一遍,什麼都沒有,不意外,上下左右的轉動,無果,敲了敲,聲音也正常。

  遺漏了哪里呢?

  她有感覺,若是關慎真留下了什麼,一定在這里。

  走出門外,清凌凌的風吹來,讓她腦子更加清醒。

  大概是之前出了汗,額頭有點涼,桑夏抬手去抹,手指頭無意中踫到懷里收著的東西,心里突的閃過一個念頭,會不會……

  桑夏立刻轉身回屋,雙手按住扶手的兩端,先用力往下按,再用暗勁往上一抬。

  「噠。」

  竟然真是如此!

  看著扶手最靠里的那頭朝里的方向露里一個小小的暗格,一張紙條從里飄然掉落,桑夏眼神復雜的伸手接住,心底再次升起疑問,關家,和母親究竟是何關系?

  不管是床還是椅子,和家里完全相同的手段,很明顯,這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

  顧不得多想,桑夏將紙條拿出來,打開的動作一頓,還是折好收進懷里。

  天邊泛出微光,將所有東西還原,清除了自己留下的痕跡,桑夏如來時一樣無聲無息的離開。

  不過幾息後一道身影出現在牆頭,注視著桑夏離去的方向半晌卻沒有跟上去,而是往另一個方向離開。

  在他身後,就如同他雙腳未曾沾地一般,濕漉漉的地上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回到客棧,桑夏喝了幾口冷掉的茶水,將懷里的東西一股腦拿了出來。

  紅繩和稻穗仔細包起來收好,那些信她也沒有打開來看,不是不好奇,實際上她好奇得不得了,可有些事情,她並不希望通過這種方式知道。

  不過這張紙條,她還是可以看一看的。

  抱著知曉秘密的興奮,桑夏將折得不甚勻稱的紙張打開,上面只得寥寥數句,字跡潦草。

  「四妹,你便是顧全大局忍氣吞聲,換來的也不過如此,多年後他依然不打算放過你,幼子托付與你,珍重。」

  四妹?!桑夏心猛的一沉,娘的事她知道得不多,可娘有三個異性兄長卻是聽說過的,再想到娘在知道關家出事時難得一見的失態,由不得她不將之聯系起來。

  記得有一回她莽莽撞撞去找娘,娘正在看信,她雖只瞟了一眼,正好看到開頭的稱呼就是四妹,那字跡……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仔細想來和這字條竟是有些像,只是這字更顯得潦草些。

  要是真如她所想,這個她該稱之為伯伯的男人果然一開始就猜到關家有可能面臨這個劫難,並且早早將幼子瞞下送走。

  只是……他為何不早做準備為全家謀得一條生路?

  以有心算有心,對方就真的強到讓他無絲毫反抗之力?

  就算關家沒有,她家有啊!以娘對關家的著緊,若是知道了怎麼可能會讓事情發展至此!

  桑夏低頭,盯著那一句‘多年後他依然不打算放過你’移不開視線,這話里的意思是曾經就有人對娘親不利,現在依然咬住不放?

  只要想到這個可能,桑夏就心頭火起。

  她的娘親是天底下最好的娘親,誰都及不上,哪怕她從來不會輕聲細語的和自己說話,也不會像其他一樣打扮女兒,帶她參加各種小姐的茶會,甚至連笑容都很少,可那就是她獨一無二的娘親。

  她會在自己練武受傷時給她上藥,累極時幫她推拿放松,生病時徹夜守候。

  從她有記憶以來,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會得到回應,每一個疑問都會得到解答,每一個想法都會督促她去實現,成功了摸摸她的頭,失敗了親手給她做一頓飯,引導她總結失敗的原因,那個時候是娘說話最多的時候,為了多聽娘說話,她甚至會故意失敗,娘哪會不知道她的那些伎倆,可她從不揭穿。

  娘對她自己要求高,有些規矩更是堅持得十年如一日,而這些娘從不曾強行加諸到她身上,任由她隨著性子長大,學她願意學的,做她願意做的,從不曾以娘親的身份橫加干涉。

  可是現在竟然得知有人想對娘不利!

  真是不知死活!

  就算拼上她的性命,那人也休想如願,她桑家可不是關家這般好欺!

  將紙條折好收進懷里,桑夏來到窗前推開窗戶,天邊已經泛白。

  涼風夾著細雨撲面而來,讓她不由得打了個激靈,本就半濕的衣裳被風一吹更添冷意,心里的火氣也下去了些。

  不告而別離家數日,該回了,娘雖從不將擔憂之言掛在嘴上,擔心又豈會少。

  且這關家之事她也得盡快告訴娘知道,關家,怕是因娘受了牽連。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16 02:23 PM

003章 再滅門

  歸心再似箭,桑夏還是沒能立刻回家去。

  今日的雙鐘縣很是熱鬧。

  三三兩兩湊在一起的人口里說著遺憾的話,神色卻藏不住興奮,看別人的熱鬧誰都不怕事大。

  桑夏特意選了一處坐無虛席的茶樓,多花了些銀子坐進了店家空著以備急用的雅間。

  雖然沒有在外頭聽得遠聽得清楚,倒也杜絕了不少視線。

  在半路聽得潘家滅門,她就改變方向來了這里。

  先是關家,再是潘家,滅門慘案都集中到一起來了,世上不可能有這麼巧的事,要說這兩個案子沒有牽連,她不信。

  只是不知娘和潘家是否也有淵源。

  和關家的退隱不同,潘家算得上風光無限,鄉野之民中都多有知道厲害有本事的潘大人,她知道的比一般人還要稍多一點。

  潘家老爺子有從龍之功,是扎扎實實的功臣,潘家長子更是勇猛,據說立國之前和皇帝乃八拜之交,次子亦有威名,一門三人掌著蒼雲國過半的兵力。

  後來天下安穩,潘家極有眼色的將泰半兵權交了出去,只余少少做為潘家立身之本,並且位高權重聲望隆的老爺子也提前致仕,沒給皇帝添一點點堵,因為這是,皇帝對潘家更是另眼相看,年節賞賜歷來都是最多的那家。

  前不久老爺子七十大壽,潘家子孫都回了祖宅給老爺子拜壽,皇上也特地派了禮部大臣前來奉禮,哪想卻……

  這樣的人家,要無聲無息的除去遠比關家難,自然也不可能如關家一般只在當地引起震動,算算日子,事情發生才九日就已經傳得很開了。

  紛紛擾擾傳入耳中的話不少,有用的卻沒幾句。

  桑夏正考慮是不是不要將時間浪費在這里,就聽得外頭傳來驚呼聲,「快看,來大人物了!」

  「能使那般儀仗,官位必定不小。」

  「沒見識了吧,看那官服是紫色滾邊,來者必是大官!」

  「廢話,潘大人本就是一品,一般人哪有資格查潘家的案子。」

  「……」議論聲中,桑夏悄悄走出雅間,找了處空隙往樓下瞧去。

  數十差役簇擁著八人大轎緩緩前行,那不疾不徐的姿態不像是來查案的,倒更像是來抖威風。

  桑夏皺眉,潘家在朝中絕對是臣子里最得寵那一波的,一夜遭滅門,皇上震怒之下難道不該是派個能干的人查案嗎?這人……

  或許這人有其特別之處,她不能只因他的這番作態就先入為主的輕看了去。

  這麼想著,桑夏留下茶資,趁著無人注意悄悄離開。

  雙鐘縣在潘家榮耀之前只是個普通的縣,自從潘家發達後多有回饋祖居之地,再加上歷任縣令都是極為能干之人,不過二十年愣是將之發展成了蒼雲國排得上號的大縣。

  可是現在,天塌了,沒有了潘家的雙鐘縣失去了所有底氣。

  雙鐘縣令程山真短短日子就瘦成了個骷髏。

  朝中誰不知道會被放到雙鐘縣當縣令的人是經過千挑萬選,得了潘家首肯的,從這里任期滿的無一不是往高處走了,可現在在他的轄下卻發生了這樣的大事,不要說往上走,這條命能不能保住都是未知數。

  天殺的,他明年年初就到任了!

  「大人,秦大人出來了。」主簿看欽差大人出來了縣令大人還沒反應,忙上前一步輕聲提醒。

  程山真回過神來,趕緊緊走幾步上前見禮,「下官見過大人。」

  秦大人用鼻音恩了一聲,「本官初到,潘家之事不及程大人熟悉,程大人詳細些說與本官聽聽。」

  程山真神情恭敬之極,「下官定當知無不言,不過秦大人遠道而來已是辛苦至極,下官讓人收拾了官邸,大人是否移步歇息一二……」

  秦沛斜著看他一眼,到底是點了頭。

  程山真大喜,親自侍候著秦沛上了轎。

  桑夏從巷子拐角處走出來,稍作考慮,遠遠的跟了上去。

  潘家現在的情況沒有誰比縣令更清楚,冒點險也值得。

  雙鐘縣的縣令官邸外面看起來和其他地方的並無二致,進去了才知道內有乾坤。

  小亭小院小山小水,無一不精巧之極。

  秦沛頗有興味的轉了轉,程山真在一邊陪著,看他哪個多看兩眼就解說一二,末了停在八角亭外面,聲音低落的道︰「潘老大人極喜歡這個亭子,過個一段時間就會坐坐,現在卻……秦大人,下官是得了潘家大好處的人,雖然人微言輕,也想求大人查出下此毒手之人,以慰潘家一門三百四十七口在天之靈。」

  說著,程山真身體矮了一截。

  秦沛沒想到他會如此,心里對他倒也高看了兩眼,「本官與潘家有舊,于公于私都不會任凶手逍遙法外,得潘家好處的人何止一兩個,你倒也不算忘恩負義,起來吧。」

  「是。」程山真引著人在正堂坐定,親手奉了茶後不等人問便道︰「潘家出事至今九日,下官不敢怠慢,自第一日起便和同知主簿輪流帶人守在潘宅,派出了衙門所有捕快查找線索。」

  「可查到了什麼?」

  「可以說查到了,也可以說什麼都沒查到。」程山真抬起頭來,神情嚴肅,「潘家值錢的東西都沒丟,全宅上下也無絲毫打斗痕跡,不少人更像是在睡夢中被人取去的性命,這事發生在哪一家都說得,唯獨發生在潘家說不通,潘家是武將世家,護院全都曾經跟隨老太爺在戰場上拼殺過,不論是經驗還是手段,便是等閑將士都比不上,一個兩個死得悄無聲息可以說是不夠警惕,可潘家近百護衛竟然全是如此,且住在那附近的人都說當晚他們沒有聽到任何動靜,這絕不正常,此為其一。」

  「其二,偌大個潘家,無人死去的地方干干淨淨,連個腳印都沒有多一個,死了人的地方也不顯過凌亂,行凶之人顯然是極為熟悉潘家的情況,目標明確,不過有一點,下官怎麼都想不明白。」

   秦沛微一點頭,「說。」

  「是,對方既然目標如此明確,為何要將皇上派來賀壽的大人一並誅殺?這可是奉皇命而來之人,代表的是皇上,下官實在想不明白誰會如此膽大包天。」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16 02:30 PM

004章 漂亮男人

  秦沛看著不自覺就露了本性的程山真,眼楮眯了起來。

  這位程大人看起來可不止是沒有忘恩負義,而是真心想要破了這個案子給潘家報仇。

  潘家啊……

  潘俊生機關算盡風光半生,可有想到自己會落個這樣的下場?

  「還有沒有其他疑點?」

  程山真低下頭去微微搖頭道︰「凶手行事利落,下官著人查了數日也不曾找到有用的線索,下官無能。」

  「無須自責,能將潘家輕松滅門的又豈是易與之人。」秦沛話頭一轉,「潘家諸人停屍何處?」

  「還在潘家,老爺子懼熱,潘家每年的藏冰量都很大,下官擔心屍身會壞,將潘家最重要的幾人放進了冰窯,另置了一室停放其他主子,至于潘家的下人護院大部分已經入土為安,大人若需要,隨時可開棺。」

  「做得不錯。」秦沛起身,「潘家之事從現在起由本官接手,你無需再管,皇上乃聖子,不會牽連任何人,你盡好你的本份,該你升遷的沒人能攔阻你。」

  程山真不敢置信的抬起頭來,這話里的意思是……他前程無礙?

  「大人,下官……下官……」

  「接下來配合好本官便是。」

  「是,大人有令,下官無不聽從。」

  秦沛滿意的點頭,他是欽差大臣不錯,可過江龍再厲害,一個不好也是會被地頭蛇咬上一口的,像禮部章海那般未免就太冤了些。

  目的達成,桑夏準備撤退,哪想到才移動一步腳就滑了出去,雖然立刻穩住了,這動靜也引起了下面的注意。

  低頭一瞧,鞋子上沾了不少綠色,衣服也有,是了,現在正是梅雨季節,雨水哪里都不少,正是生綠苔的時候。

  桑夏暗暗叫糟,要是臉被下面這些人看了去,以後就要成欽命要犯了!

  秦沛被護衛層層護住,心里倒也不著慌。

  別人不知道,他卻清楚這些護衛一半以上是皇上派給他的,身手遠非一般人可比。

  「不知是哪位英雄,請現身一見。」

  當然不能見!

  桑夏趴在屋頂上邊想脫身之策,邊撩起裙子下擺撕下一塊內襯將頭包住。

  她很清楚,對方不會給她多少時間,她不下去他們會上來,露了臉,這一輩子都別想過安穩日子。

  實在不行就只能用伍姨的藥了,只是這樣的話,有心人肯定會將關家與她聯系起來,那樣麻煩同樣不會少。

  「請英雄現身一見!」

  下面的人越來越多,沒時間了,桑夏將藥抓在手里正準備下手,就看到一個黑衣人突的出現在自己前面,一步步走到屋頂邊緣,暴露在一眾人面前,再一步,直直從屋頂落下,穩穩站立。

  「現身了,待如何?」

  秦沛被噎了一噎,嘴角勾起個未達眼底的笑意,「現身了自是要問問清楚,英雄在官邸的屋頂是所為何來。」

  「為潘家而來。」

  「哦?」秦沛沒想到他會說得這麼明白,「英雄和潘家是何關系?」

  「這個就不勞大人多問了,大人查大人的案子便是。」

  「這個,恐怕由不得英雄做主。」秦沛退後幾步,厲聲道︰「拿下。」

  只露出雙眼的黑衣人仿佛笑了笑,在包圍形成的最後一刻退了出去,動作快得如同幻影。

  桑夏趁著這個機會從屋頂上潛下去,這時候她才下面早就埋伏著許多人手,只是現在那些人都躺倒在地。

  一個男人和她一樣只是簡單蒙面背手而立,不等她多想就指了個方向,率先往那里走去。

  桑夏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一路順暢無阻的出了官邸,外面巷子里停了輛馬車,顯然,比起桑夏的一念起即行動,這人早有準備。

  在馬車上坐定,男人將面巾取下來,桑夏頓時覺得馬車里的光線都明亮起來。

  男人用漂亮來形容不是什麼好詞,可這個男人是真的漂亮,漂亮到明艷的程度,但是絕不會讓人錯認性別。

  身高是一個原因,更重要的是他全身上下散發出來的英氣,那是男人才有的雄性氣息。

  桑夏看著,心里的警惕突的散去不少。

  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她小的時候明明是個誰都會贊一句的漂亮小姑娘,可越長大越朝著莫名其妙的方向去了。

  穿女裝會被看成男扮女裝,穿男裝又會被懷疑是女扮男裝,怎麼穿都會引來別人多看幾眼,這種煩惱,普通人不懂。

  不過現在,她覺得這個男人應該能體會她的心情。

  男人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麼似的,微微一笑,艷光四射。

  桑夏更覺得心有戚戚焉,想起對方幫了自己,忙傾身抱拳道︰「多謝出手相救。」

  「也算不得相救,我不出手你未必就會有事,只是替你省點麻煩罷了。」男人虛扶了扶,「在下安平之,冒昧問上一句,姑娘可是在查潘家之事?」

  「安。」桑夏再次傾身見禮,「我乃出自桑家,這般問,難不成也是在查潘家之事?」

    「桑姑娘。」安平之回禮,「家中長輩與潘家有舊,聽聞此事派我前來追查,若是潘家還有人存活也須得盡上一份心意,莫非姑娘也是……」

  桑夏搖頭,「我只是在外辦事,半路聽聞潘家出事才趕來瞧瞧情況,是不是與家中有舊卻是說不清楚,不過多半也是有些關系的,可有查到什麼?」

  「我昨晚前去探查了一番,其他不好說,有一點我卻可以肯定。」安平之定定的看,「潘家,是先著了道再送的命,聽家中長輩說過,潘家的護衛中很是有些好手,我自認身手不差,手下也有些能干之人,但是不使下作手段的話也絕無可能做到這般無聲無息。」

  桑夏稍做考慮,將自己在官邸聽到的話一一道出。

  「你懷疑凶手是和潘家有舊之人?」

  「未嘗沒有這個可能。」桑夏其實更懷疑潘家出了叛徒,不過對初識之人,她不可能毫無保留,「程山真的疑惑我同樣不解,這不是存心和皇上結仇嗎?誰有這個底氣?」

  安平之沉吟,眉頭微蹙的模樣也是極好看的,「桑姑娘可有懷疑的人選?」

  「沒有,完全沒有頭緒,以潘家現在的地位實在想不出來誰有這個膽子,並且無所畏懼的連皇上一並得罪了,皇上不是其他人,一個不好可是要誅九族的,安怎麼看?」

  安平之微微搖頭,「還不好說,我打算去潘家停屍之處查查,說不定能找到什麼線索,桑姑娘可願一並前去?」

  桑夏想了想,點頭,「也好,那個朝官帶來的人身手不弱,和安一道也好多個倚仗。」

  「戌時,如何?」

   戌時?天剛黑之時?

  「你想不到,別人更想不到。」

  確實如此!桑夏欣然應下,「明日戌時,我們在離潘宅兩條街的巷子里踫面。」

  「可。」

  「那麼,我便先告辭了。」桑夏再次傾身行禮,「再次謝過安施以援手。」

  「我們都是為潘家而來,桑姑娘不用如此客氣。」

  目送人遠走,安平之才轉頭看向趕馬車的老者,「如何?」

  「雖然行事稚嫩,也太過容易相信人,但是並未卸去全部防備,說話知道有所保留,對于一個初出茅廬的人來說還算不錯,覺得呢?」

  此時馬車已經停下,安平之走到太陽底下,看著自己腳下明顯比旁邊的人要淡上許多的影子,「太弱,她真能鎮住我的三魂七魄?」

  「當比我更清楚。」

  他是比誰都清楚,可是……心里竟升起些不忍!

  那樣溫暖的眼神,只有生活幸福的人才會有,當她知曉平靜的表象下掩藏的真相,當她不得行走在刀尖上,當她失去許多,這樣的眼神,便再也不會有了吧。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16 02:53 PM

005章 合作出手

  昨天打草驚了蛇,潘宅的守衛明顯增強了許多,桑夏有些懊惱,要是沒有她的魯莽,今天應該會要容易些。

  可現在……

  「我以為我已經到得早了,沒想到桑姑娘更早。」溫潤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桑夏忙回頭看去,和她一樣著一身黑衣的男人緩步前來。

  長得好看的人真是穿什麼都好看,黑衣襯得這人簡直都要發光了。

  「潘家今天不好進。」

  安平之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意料之中,別看新來的朝官行事不像個能吏,他很有些手段,不然皇帝也不會派他前來,便是做給天下人看,也是要拿得出東西來的,不然如何向滿朝文武交待。」

  她果然是輕看人了!桑夏臉色赫然,幸好天色已經黑下來了,能幫她遮掩一二。

  「跟我來。」

  跟著安平之在巷子里七彎八繞了好一會,行人竟是極少,偶爾踫上一個也及時避開了。

  桑夏忍不住輕聲問,「安對這里很熟悉?」

  「早先來探過路,我記性好,什麼東西看一回就記得住。」

  「真好,這樣的人學東西最輕松了。」

  安平之回頭將她那一臉羨慕看在眼里,這樣一眼就能看透的人最後竟然要走出那樣一條路,實在是不可思議。

  「怎麼了?哦,對,沒有遮面。」桑夏摸了摸自己的臉頓時恍然,忙掏出黑巾將臉遮住。

  她現在是做的男裝打扮,頭不用包起來了。

  安平之暗暗搖頭,天道軌道已成,無可更改,芸芸眾生皆只能順應而為,他安家如此,這天下,也是如此。

  「從這里上去,可有把握?」

  被小看了!

  桑夏看著眼前這不算高的牆,有些氣鼓鼓的道︰「我之前是大意了,沒注意到瓦片上有綠苔,並非……並非……」

  「事實是你驚動了人,這個時節雨水多,牆頭多日未有人清理,可能也生了綠苔,你須得留心。」

  「知道了。」確實是自己做得不好在前,桑夏也沒臉替自己,看男人輕松躍過牆頭消失在眼前,她加倍的跟了上去。

  落腳之處是個不起眼的小院子,堆放著一些老舊器物,好像只做雜院在用,但是收拾得很干淨,東西也沒有有翻動過的跡象。

  「這里像是沒人來過。」不用尋得用的東西,潘家人不進來正常,可是現在看起來竟然是連凶手都不曾進來。

  做為外來人,他們怎麼就知道這里沒有他們要殺的人?就不擔心有人躲在這里避過他們的屠殺?

  「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潘家佔地不小,兩人避開守衛眾多的地方,專尋那無人問津之處,果然和之前那個小院子一樣,連腳印都不曾多出來一個。

  「程山青說得對,凶手極為熟悉潘家,知道所有潘家人的動向。」安平之拿了黑巾出來蒙上,「這個等會再說,秦沛有心守株待兔,定會過來布置,說不定今晚都會留在這里,我們得在他來之前離開,最主要是潘家老爺子和潘家長子潘俊生的居處,我們就去這兩個地方。」

  老太爺的居處很好找,潘家最大的院落就是,地方大,守衛難免就有顧不到的地方,兩人沒花多少力氣就潛進去了。

  屋里看起來有些凌亂,卻還算有序,東西都在該在的地方,桌椅櫃子之類的大件家具的位置也未有大幅度移動。

  桑夏只是在屋子里轉了一圈就道︰「潘老爺子不是凶手的主要目標。」

  安平之也不追問她這般說的憑證是什麼,立刻沿原路離開。

  到了潘俊生的居處,要進去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了。

  「明處暗處加起來有二十七人。」怕驚動了人,安平之湊在桑夏耳邊,兩人幾乎貼在一起。

  桑夏絲毫不覺得這有何不對,她腦子里根本沒這些事,從不曾有人教過她這些,她現在想的是,憑她的本事,就算她學會了飛想要悄悄潛進去也是做夢!

  這里才是潘家的重中之重,也就是說,潘家長子潘俊生才是凶手的目標。

  「我們分開行動,一會我將人引開,你進去,只有一刻鐘,不管有沒有收獲一刻鐘後都要撤,如何?」

  桑夏毫不猶豫的點頭。

  安平之對她其實一點也不放心,在他看來桑夏實在太弱,只是今日前來本就是為了幫她,他隨時可以再來,不讓她進去這一趟就白跑了。

  「不要露了行蹤。」現身之前,安平之不放心的又叮嚀了一句。

  潘俊生住的是僅次于老爺子的大院子,護衛全部換成了秦沛從京城帶來的人,本事自然遠非衙門里的捕快可比。

  所以當一點輕微的聲響傳來,沒有一個人認為這是野貓野狗在作祟,而是提高警惕以包圍之勢齊齊靠攏。

  安平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暴起出手,最前面的兩人便躺倒在地,生死不知。

  激烈的舉動讓所有護衛大驚,哪里還敢有半點分心。

  桑夏趁著這個機會潛了進去。

  比起主屋,這里明顯更亂,東西扔得到處都是,櫃子桌椅東倒西歪,連床都移了位,就差掘地三尺了。

  這里的屋子格局也不同于他處,臥房和書房是打通了的,尤其顯得大。

  只有一刻鐘時間,桑夏不敢耽擱,腦子里不停的分析各種可能,邊利落的尋摸她覺得可疑的地方。

  毫無所獲。

  這不意外,明面上這些地方,就算真有什麼也早被人得了去,哪可能等著她來拿。

  環目四顧,桑夏直奔床前。

  床上被子凌亂的攪成一團,桑夏沒有去動被子,而是在床單上摸了個仔細。

  果然在靠里的地方摸到了一大塊觸感明顯不一樣的地方,低頭一聞,淡淡的腥味,血漬無誤。

  能住在這屋的,除了潘俊生只可能是潘。

  血漬集中在床內側,外面大塊地方卻無痕跡,那麼只有一個可能,當時床上只有一個人。

  從床上摸到床下,踏板,再往外走了約三步,依舊沒有血漬,心里更肯定了這個猜測。

  桑夏看向書房。

  和關家一樣,書架上的書一本不剩,書桌上同樣空空如也,從很多細節來看,潘關兩家遭滅門明顯是同一伙人所為。

  走細細查看,不是,潘俊生當時不在這里。

  外面的動靜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的人往這個院子集中。

  天還微涼,桑夏額上卻見了汗,一刻鐘,她只有一刻鐘,現在已經過半了,可她非但什麼東西都沒找到,連最關鍵的人當時死在哪個位置都不能確定。

  有沒有可能潘俊生那晚沒有回屋?根本不是死在這屋里?不,不對,桑夏搖頭否決這個可能,一定是她遺漏了什麼。

  游移的視線突然看向一個方向。

  桑夏福至心靈,那晚高興的老爺子會不會對得意的長子多交待幾句,或者喝了酒興奮了,和兄弟子佷多聊了一陣,以至于他回房回得晚了些,潘忙了一天累了先睡了,並沒有等他?

  回來後一身酒氣,會先去沐浴……

  桑夏箭一般往旁邊的耳房奔去。

  大戶人家,連著主臥的耳房一般會用來做洗浴之用,潘家也不例外。

  房間泛著淡淡的霉氣,東西不多,卻極亂。

  同時容得下三人的澡桶缺了一大塊,木屑角落里都濺得有,里面還有一點水,澡桶周圍明顯比其他地方要更濕。

  在澡桶邊蹲下來聞了聞,沒有血腥味。

  不是這里。

  在里間也不怕被人瞧了去,桑夏從懷里拿出火折子吹燃,細致又速度的一邊摸一邊聞,在北面靠牆的地方,她停了下來。

  她有個靈鼻子,哪怕是過了好幾日,這里的血腥味依舊讓她嗅了出來。

  耳房里鋪的四方磚,而這個位置看起來比其他地方顏色都要深,要是白天,定能看出是暗紅色。

  血的顏色。

  牆面上也有。

  這種地方,什麼都沒有,縱使那潘俊生有千般本事,以當時的情況怕是都使不出來了。

  想像著當時的情景,桑夏心里有點難受,為蒼雲國立下無數汗馬功勞,有玉面將軍美稱的潘俊生最後卻死得如此窩囊。

  英雄半生又如何。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16 03:09 PM

006章 可怕的可能

  用力拍了臉一下讓自己清醒,桑夏將心神重新放到了眼下的事情上.

  潘俊生不是平常人,傳言中他的身手非常好,就算中了招,不可能有人進了屋還不知道。

  那麼,在被人堵在屋里截殺之前,他定然不會什麼都不做。

  眼楮逐漸適應了昏暗,屋子里的東西越發看得清楚。

  四個角落,澡桶下邊……一切一眼看去可疑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沒有。

  最後,桑夏將目光落在連接臥房的門口。

  門上的簾子已經扯得七凌八亂,地上滾落得到處都是。

  桑夏走到門口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氣蹲下身去,手在門檻處摸索。

  看著緩緩露出的暗格,心急速跳動起來。

  安平之一直分心注意著屋里的情況。

  待看到黑色的身影從里出來,他再糾纏了一會便不再戀戰,躍上屋頂跑遠。

  得到消息的秦沛正好趕來,看到這麼多人竟然沒能將人留住頓時大怒,「都是干什麼吃的,還不追!」

  不用吩咐,程山青也立刻下命令著所有捕快都動起來。

  秦沛看他如此配合倒也沒有沖著他發脾氣,快步進了潘俊生的屋子,程山青忙跟了進去。

  在屋里轉了一圈,秦沛眉頭松開了,「有人進來過了。」

  「大人的意思是來者不止一人?」

  「至少兩人。」秦沛心情很好,不管能不能將人抓住他都能向皇上交差了。

  想到皇上的密令,秦沛心里多轉了幾圈,不過也不敢往深里想,皇上的心思,還是不要去猜為好,將差事辦好了就錯不了。

  那頭的兩人也會合了。

  七彎八拐之後,桑夏看到了昨天乘坐過的那輛馬車。

  看到安平之飛快上去,她沒有絲毫猶豫的跟上。

  「如何?可有收獲?」邊取下黑巾,安平之邊問。

  桑夏點頭的動作很輕,看起來有些心不在蔫。

  安平之意味深長的看她一眼,「城里不能呆了,要是客棧里沒有必須要拿的東西,我建議現在就出城。」

  「現在?」桑夏回過神來,「這時候城門已經關了……」

  「動手之前我便想辦法拿到了出城的條令,桑姑娘可還要回客棧?」

  「重要的東西我倒是都隨身帶著,只是還有一些換洗衣服在客棧里,會不會給人留下線索?」

  安平之示意她稍等,撩起簾子道︰「直接出城。」

  「是。」

  馬車的速度加快了。

  「做買賣的都怕惹麻煩,只要沒出人命就不會多事,普通人多不願意和官差打交道。」

  「那就好。」

  兩人之間有一瞬的沉默,桑夏莫名覺得有點不自在,無話找話道︰「我們出城去哪里?」

  「桑姑娘有什麼打算?」

  桑夏沉默了一下沒有回他的話,而是道︰「潘家,安可熟悉?」

  「比旁人知道的要稍多一些,桑姑娘想知道什麼?」

  「潘俊生,我想多知道一點潘俊生的事。」

  「潘俊生啊。」安平之身體往後靠,頭微微抬起看向馬車頂,「桑姑娘當知道治世軍吧。」

  「自是聽聞過,治世軍之名天下皆知。」

  「我要說的是早期的治世軍,最早的治世軍只有十二人,潘俊生曾經是其中一員。」安平之看著她,輕飄飄又扔下一句,「關慎也是。」

  「關慎?」桑夏驚的跳了起來,砰的一聲撞到馬車頂,立刻又嗷的一聲蹲下了身,就算痛得嘶嘶吸氣,話頭還是沒停,「樂平鎮那個關家?也遭滅門了的那個?」

  看著這樣的桑夏,安平之有上去給她揉揉的沖動,不能付諸行動,語氣上卻更為溫和了,「就是那個關家。」

  確定了這個,桑夏已經忘了疼了,抱著頭的動作也忘了松開,腦子全懵了。

  剛剛她才知道了潘家和娘也有淵源,現在立刻又知道關潘兩家同屬一個組織,那與他們有關聯的娘難不成也是出自治世軍?

  只是這麼一聯想桑夏眼前就一陣陣發黑,那可是治世軍,蒼雲國能立國靠的就是治世軍!那是蒼雲國的基石!娘再厲害也不可能和治世軍扯上關系吧?!

  只是為什麼她這麼沒底氣呢?

  不,等等,不止如此!

  天底下這麼多人可以死,怎麼偏偏死的就是那十二個人里的其中兩個?會不會,還有第三個第四個?

  如果娘也是其中一個,那也就是說娘有危險?

  桑夏用力敲了一下腦袋剛才撞到的地方,疼痛讓思路更清晰。

  要知道娘有沒有危險很簡單,只要確定關慎留下的那張紙條里所指的四妹是不是娘就可以了!

  對,她必須!

  「安,不知你在城外有沒有安排?」

  安平之挑眉,「桑姑娘所言的安排是指哪一方面?」

  桑夏此時眼里的光芒有些灼人,「我便挑明了說,我有急事需得回家一趟,可出城得匆忙,我總不能靠兩條腿走,若是有安排,請借我一匹快馬,桑夏感激不盡。」

  「這事好說,不過桑姑娘是不是忘了還有問題沒有回答在下?」

  桑夏氣息一窒,也覺出自己有點不厚道,人家在外面拼死拼活擋住了所有攻擊,給她一刻鐘時間尋找線索,她找到了卻連提都沒提起一句,是有點那什麼。

  「咳,是我過份了。」說著話,桑夏從懷里拿出一樣東西遞。

  安平之坐正了身體雙手接,「從哪找出來的?」

  「暗格。」桑夏看著那方參差不齊的布巾有些愣神,不懂內情的人怎麼會想到那門檻下邊竟然有暗格。

  可她知道,因為她家也有,她不過是抱著萬一的可能去摸索的,怎會知道竟然真有。

  就因為這,她才肯定潘家和娘有關聯。

  「病叛許梁。」安平之輕念出聲,一時間卻也不知是何意。

  「病叛會不會是指有生病之人叛變了?」桑夏猜測道,「許梁是名還是姓氏?」

  將東西還給她,看她小心翼翼的收起來後道︰「據我所知潘俊生是個才智非常出色之人,他在那樣的情況下還留下這四個字定然非常之重要,不能輕易下結論,桑姑娘可有想過,想要找更多的線索需得去京城,潘俊生只是臨時回來了祖宅,這幾十年,他一直生活在京城。」

  桑夏當然想過,可自從心里生出那個猜測後,于她來說什麼事都可以丟一邊去了。

  「不瞞安,我之前確實有這個打算,不過現在,我必須先回家一趟再決定其他事,還請安借快馬與我。」

  「不難。」

  馬車停了下來,桑夏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也不知馬夫手里拿著怎樣的手令,守城士兵竟然連查都沒查就打開城門放馬車出城了。

  出城後馬車明顯加快了速度,大概一刻鐘左右才再次停下。

  安平之率先下去,「到了。」

  這是一處民宅,外面已有數人在等候,向安平之見禮時態度恭敬之極。

  桑夏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這時候她心里才泛出疑問,這個男人……究竟是何來歷?

  一分神,也不知安平之說了什麼,一人離開片刻,再出現時一手拿著一個油紙包,另一手牽著一匹高頭大馬。

  「隨便準備了一點吃的,桑姑娘在路上可以墊墊,知道桑姑娘心急,我便不廢話了,期待他日再見。」

  桑夏頓時感動得不行,他們不過是萍水相逢之人,這人待她卻始終一腔熱忱,是可交之人!

  「不知安可能告知去處,今日之承情,他日定加倍歸還。」

  安平之笑了笑,轉身進屋,「姑娘不用擔憂東西無處歸還,我們……定有再見之日,在那之前,請姑娘保重。」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16 04:33 PM

007章 桑氏宜容

  蒼雲國遵前朝舊例,下轄十九府,府下又分縣,縣下分鄉,鄉又分村。

  古溪鄉隸屬于保康府中興縣,不大不小,也不屬于交通通達之地,以農耕為本,雖難免會有口角,也會有大戶人家子弟欺辱人的事情發生,但是風氣尚算得上正派。

  桑家便安居于此。

  「嘿,安族長又來了。」

  頭發松松挽著,著一身米白襦裙的婦人從書中抬起頭來,輕輕將書合攏,神色只是淡淡,「請去正堂。」

  容貌氣質很是不錯的僕婦有些訝異,「今年怎的……」

  「安平之是他的孫子,沒有他的首肯怎會出現在夏兒身邊,安氏一族,從來不做多余的事。」

  僕婦想到這些天陸續傳回來的消息頓時了然,「是,我這就去請。」

  婦人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握成拳,松開,再握,再松開,重復數次。

  這雙手,曾經抓住了許多,曾經奪人性命,曾經握筆寫下一道道定人生死的命令,可也是這雙手,放棄了許多。

  她不信命,她也沒有野心,所以對安氏之言嗤之以鼻,可她卻忘了,有些話落入他人耳中會掀起怎樣的風浪。

  關家,潘家,幾百條人命若真是因她桑宜容之故殞落……

  閉眼片刻,再睜開時,平靜數年的眼眸深處風起雲涌。

  正堂外面,須發皆白的老爺子沒在屋里安坐,而是等在了外頭。

  桑宜容雖然不想見他,這時也快走了幾步上前見禮,「多年未見,老爺子依舊精神奕奕。」

  老爺子避開一步不受她的禮,虛虛扶了一把,笑得有點兒小得意,「我就知道宜容你今年得見我老頭子。」

  桑宜容攙著他往屋里走,「您把人直接都扔夏兒身邊去了,我若再不見,誰知道您會再做些什麼事來。」

  「那小丫頭雖然鬼精,但是到底沒有經歷過什麼,算計她比算計你容易多了。」

  ……算計了別人的女兒也不用當著人家母親的面說得這般坦白!

  桑宜容對這老頑童似的老爺子向來沒轍,扶著人坐了,自己也不坐主位,去了老爺子對面落座。

  拋開那些天意因果,安老爺子真挺喜歡桑宜容的。

  世上有許多人,比她聰明的有,比她心狠的有,比她強大的也有,可沒有一個有她的果敢。

  他見過她最銳意迸發的時候,她一呼百應的時候,她只差一步就能化鳳成凰的時候,最終,他見識到了她的果敢,她的隱忍,退讓,他自認,便是以他的心智,當到了那個地步都不一定能忍得住。

  她做到了,干淨利落的拋下所有,過清清淡淡的日子,並且還教出來一個鬼靈精似的女兒,雖然那孩子現在還比不得她母親優秀,可他知道,一旦事情逼到眼前,她不會比她母親遜色,因為她是宜容親手教導出來的。

  老爺子看著對面容貌依舊清俊的婦人,她成親得遲,有孩子的時候都年過三十了,算起來現在已近五十,可面相上卻半點看不出來,就像時間在她身上停滯了似的,仍是當初的模樣,只是眼神像蒙上了一層灰,不再如當初明亮。

  「終于怒了?」

  桑宜容垂下視線,「您說,他究竟想如何?非得要了我的命才能安心?」

  「心大了,心胸卻小了,容不下他不想容的東西。」

  「是嗎?那便將他的心挖出來看看,對比對比,看比別人的究竟要大了多少。」

  桑夏抬頭,臉上平靜無波,「您曾經問我,為何當時他逼我到那個程度我都不願意依天意而行,現在我可以回答您。」

  「寧為太平犬,莫做亂世人,我曾經生活在最美好的太平盛世,那里沒有戰爭,不缺物質,精神富裕,一朝來到這個生命如螻蟻的亂世,就算為了生命有保障,我也只能被鞭策著往前走,好不容易安穩了,要我再為那個位置去掀起另一場戰爭……我累得沒有那個力氣,我就想好好的休養生息,不用一入夢就是滿地屍骨,血流成河,便是知道他有些旁的心思我也不願意,我們曾經相依為命只有彼此,日子過不下去了可以不再一起過,踩著別人的性命去一決勝負就太過沒有意義,他要那個位置,給他便是,我當時就是這麼想的,多年下來這個想法都沒有改變,但是……」

  桑夏神情募的一變,臉上銳意盡顯,眼神鋒利如刀,「他不該如此無情,關三哥潘二哥確實與我有關聯,可他們也曾是結義,助他打下一個天下,曾經親密到連後背都可以交給對方,就為了他那點私心竟賠上兩家幾百條性命,他如何忍心!」

  這才是桑宜容!

  要不是擔心激怒她,老爺子這會都想仰天長笑,他盼了這麼多年,總算又將真正的桑宜容給盼回來了!

  忍著不笑出聲,老爺子的話里卻是滿滿的輕快之意,「我當年便說過,蒼雲國以陰為盛,若是男子為開國國君必將江山不穩,這些年雖然他頒布了不少利國利民的政令,但是這些年天災不斷,百姓的日子過得並不好,同時他大肆征兵,幾乎抽空了家中壯丁,欲同鄰國開戰,沙門國國力正是鼎盛之時,人家對蒼雲國沒有企圖就已是萬幸,這時候又豈是出兵的好時機,宜容,這就是天意。」

  「天意……」桑宜容定定的看向老爺子,「讓安平之出現在夏兒身邊也是天意?」

  老爺子神情頓時變得嚴肅,「正是天意,我唯一帶他來過的那次,可曾他有何不對?」

  桑宜容想了想,搖頭。

  「平之八字很輕,三魂七魄隨時會離體,現在長大了尚好一些,在他十二歲之前大半的時間是在昏睡中度過,最長的一次連續睡了將近一月,可即便如此,他的卜算之能也遠超家中子弟,十六歲時就已和我不相上下,現在更是超過我,成為安家第一人。」

  「這和夏兒有何關系?」

  「關系重大。」老爺子眼神跳躍著,半點沒有這個年紀該有的渾濁,「夏兒才出生時我便推算過,她的八字重之又重貴不可言,和平之恰恰相反,鎮得住平之的三魂七魄,宜容,比起你,她更適合坐那個位置,也坐得穩,我讓平之去她身邊,一則當然是為了平之的身體,只要在夏兒身邊他就無礙,二則也是因為你雖然將夏兒教得極好,卻也過于放縱,養成她天真爛漫的性子,平之雖然自出生以來便昏迷的時候超過清醒的時候,但是論心智,天下少有人及,他們兩人,天生就注定了的。」

  又是注定!桑宜容對這兩個字極為反感,當年要不是安家的言論被那人獲悉,他不一定就會偏激到那般程度,就像武則天,一開始她何曾想過要做女皇,是別人,從那個預言開始一步一步將她推到了那個位置上,成就了她。

  可武則天本就不甘于現狀,而她,從無野心。

  看她沉默,老爺子長嘆了口氣,語重心長的道︰「宜容,安氏一族能傳承上千年不敗並非無人動手,而是我族被天護佑,天下興則安氏弱,天下亂,安氏才會出強者,若蒼雲國安穩,自我以後應該勢弱才對,可是竟然出了平之如此厲害的強者,這代表什麼?代表天下並未真正平定!若非如此,我又豈會一再試圖說服你,我老頭子都半截身子入土了,還願意死之前都不得安寧不成。」

  桑宜容終于看向他,「是我,還是夏兒。」

  語不成句,老爺子卻聽得懂,「多年前是你,現在,是夏兒。」

  心里已經隱隱有了感覺,桑宜容並不覺得意外,只是,「夏兒很弱,她什麼都不曾經歷過。」

  「她擔得起,宜容,她遠比你想像的有擔當,就算是為了保護你她也會讓自己變強。」

  桑宜容又變得沉默,這一回,老爺子沒有出聲打擾。

  好一會後,才有聲音傳出,「我知道了。」

  心里懸了多年的事終于現了端倪,老爺子覺得全身都輕快了,知道宜容現在肯定特別不待見他,識趣的起身準備離開,「宜容,不要逆天而行。」

  桑宜容將自己關在屋里,兩天後才一身利落的從里出來,精氣神明顯不同于之前,「傳令下去,集合。」

  跟隨她多年的人嘴巴大張,旋即大喜,哽咽著大聲應道︰「是,首領。」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17 03:13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12-20 03:04 PM 編輯

008章 不相見

  一路晝夜疾馳,回到古溪時桑夏雙股直打顫,大腿內側都磨破了,不過一想到馬上就能見到娘親這點痛就完全不算什麼了。

  這還是她頭一回離開娘這麼多天呢!

  她私自離家,也不知道娘有沒有生氣,要是生氣了,她就讓娘打几下好了,不過娘那麼好,肯定不舍得用力,嘿嘿。

  邊想得喜滋滋的,桑夏邊飛身下馬往門里奔去。

  門房早在有馬過來時就警惕起來,待看到是小姐回來,臉上的笑意就停不下來,“小姐,您回來了。”

  桑夏衝著他吡牙一笑,腳步不停繼續往里衝。

  門房嘴巴動了動,還是沒有多言,他不說,小姐進去也會知道的。

  桑夏太興奮,以至于沒發現家里下人比往日少了許多,一路進來都沒有遇上几個,待看到常年跟在娘身邊,被娘待如姐妹的冷佳立刻扑了過去,“佳姨,我回來了,娘在哪里?”

  “夫人……不在家。”

  猶如當頭淋下一桶涼水,桑夏嘴巴半張著傻在那里,那模樣讓冷佳特別不忍心。

  只是一想到夫人,她便逼著自己狠下心來不上前安慰,夫人再厲害,表現得也一如當年强大,可從歲數上來說,她是真的不年輕了。

  既然注定了小姐要走那樣一條路,那麼小姐就必須强大起來,從身到心的强大,强大到能擔負起一切。

  夫人已經做了決定,她們只需執行到底,她算是看明白了,夫人想上過上自在日子,只有讓小姐坐上那個位置才能做到。

  但是看著從小寵大的孩子這般模樣,她實在心疼。

  桑夏終于消化了這個事實,“娘……娘不在家?娘去哪了?什麼時候回來?佳姨,娘是生我的氣了嗎?”

  “夫人無論何時都不會生你的氣。”冷佳將她鬢角散落的頭發搭到耳后,“從你一離家夫人就知道了,夫人知曉你一片孝心,也相信你不會讓她失望,所以除了派柳枝跟隨保護,並不曾派其他人前往。”

  “柳枝一直跟著我?”

  “當然,你頭一回出遠門,別說夫人,家里哪一個能放心,柳枝,你出來吧。”

  柳枝從不遠處的柱子后面現身,可是在之前那麼多天的時間里她竟然毫無所覺!桑夏對自己失望得不得了,她竟然這麼大意,這麼……沒用。

  “不怪你,柳枝的本事本就是一眾人里數一數二的,夫人也說了,只許她在你有生命危險的時候出手,其他時候都得讓你自己去歷練,經歷是最寶貴的,有時候比頂尖的身手還要重要,小姐也覺得夫人很厲害是不是?可論身手夫人比不過很多人,和人切磋時很少有贏的時候,但是和敵人對上夫人卻很少輸,小姐知道我的意思了嗎?”

  “是我技不如人,佳姨不用安慰我,我不會一直都這麼差勁的。”桑夏一身遺傳了她母親的磊落勁,承認得擲地有聲,本就是她本事不足,沒什麼可說的,沒本事努力讓自己變得有本事就是,她可是娘的女儿。

  “對了,佳姨你還沒回答我娘什麼時候回來,她到底去哪了。”

  “夫人哪。”冷佳看著和夫人有七分像的小姐,眼里滿是無奈,“夫人出遠門了,短時間內不會回來,我等小姐回來后也要馬上趕過去,柳枝以后便跟著小姐了,這是夫人留給小姐的信,小姐看過便明白了。”

  愣愣的接過信,桑夏不著邊際的想,這是娘頭一次給她寫信呢!

  “小姐,不管以后發生什麼事,你一定要相信,這世界上,沒有誰比夫人更在乎你。”冷佳福身一禮,“今后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見面,請小姐多多保重。”

  桑夏忙將人扶起來,“佳姨,你這是……”

  “我要去追隨夫人了。”冷佳溫柔的摸摸她的頭,“小姐,快些成長吧,你强大了才能保護夫人。”

  “我會。”桑夏用力點頭,“我會。”

  事到如今,她哪里還會不知娘此次出門是和關潘兩家之事有關,就如她猜測的那般,有人在和娘過不去!

  她現在連自保的本事都不夠,不强大起來,何談保護娘親!

  桑夏從懷里掏出几樣東西,“這些你都給娘帶去,尤其是這個布巾,我看不懂其中的意思,娘說不定知道。”

  冷佳也不說這些夫人早已知曉,雙手接過來小心的收好,不再多言其他,拍拍她的手頭也不回的離開。

  桑夏這時候才發現佳姨穿著一身利落的短打,好像算准了她今天會到家,將話轉告給她不打算再多留片刻就走。

  目送佳姨的背影消失,桑夏才轉身看向柳枝,“之前一直都在我身邊?”

  “是。”

  桑夏點頭,示意她跟著自己回屋。

  她離家多日,屋里卻和她離開前無異,一絲灰塵都沒有。

  “小姐,您回來了!”一個做丫鬟打扮的少女不知從哪鑽出來,差點直接扑到她身上。

  桑夏瞪著從小侍候她的丫鬟珍珠,“剛才躲哪了?”

  珍珠吐舌,“冷姑姑說有事要和小姐說,不許我們上前打擾,我才不敢露面的,小姐,你回來我可高興了。”

  “淨會說好聽話。”說得嫌棄,桑夏還是笑得很開心,珍珠從小跟著她,兩人感情向來極好,她沒有其他兄弟姐妹,不知道有兄弟姐妹是什麼感覺,想來,姐妹間應該也跟她和珍珠差不多吧。

  “我說的真心話。”

  “知道了知道了,去沏茶,我和柳枝有話要說。”

  “是。”

  柳枝一直跟個木頭樁子似的,沒有一句多余的話,就連表情都沒什麼變化。

  桑夏沒有多事的叫她坐,因為知道她不會,也不問多余的話,她同樣不會說,這樣的人,就和世家中的死士差不多,只是她從來不知道,家里竟然也有這樣的人手。

  她突然發現,家里的秘密比她以為的還要多,娘的身份,可能也比她曾經臆想過的還要復雜。

  就不知道她從未見過,也未聽人提過的父親在這其中是個怎樣的角色。

  “柳枝,安平之你見過吧。”

  “是。”

  “覺得他如何?可有發現什麼?”

  “多智近乎妖,身手不比屬下差。”

  桑夏目光一凝,“他發現了你?”

  “是。”

  知道她身邊有人保護卻當作不知道,何意?如果是做給她看,想得她信任,那是想從她這里得到什麼?

  從頭想到尾,在可能以后都不會再見的情況下,不一直都是她在占對方的便宜嗎?

  抓抓頭發,桑夏覺得腦子有些不夠用,虧得她以前還自以為挺聰明的,這出去一趟才發現,她真是什麼都不夠格。

  被打擊得有些蔫,本來就疲憊的桑夏更覺得全身都沒力氣了,抬頭有氣無力的問,“以后就跟著我了?”

  “是。”

  “是只跟著我,還是娘需要的時候會回娘身邊?”

  “屬下只跟著小姐。”

  也就是說,除了珍珠那個小丫頭,她又多了個完全只屬于她的人了?

  恩,這算是今天聽到的唯一一個好消息了。

  “你就住我院子里。”

  “是,屬下告退。”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17 03:20 PM

009章 信

  珍珠端著茶進來看小姐拿著信出神,將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吐吐舌悄無聲息的放下茶后退出門去。

  桑夏不是沒發現,只是……

  將信翻過來覆過去的看了又看,娘第一次給她寫的信呢,會寫些什麼呢?

  告訴她出門的原因?對她行事不夠謹慎的不滿?還是會以這種方式告訴她父親是誰?

  咳,以娘的性子,最后一點是別想了,娘要是願意說一定會當面告訴她,而不是以這種方式。

  其實她也不是真的那麼想知道,要是在乎她和娘的不會這麼多年不出現,既然對方都不在乎,她還在乎對方做什麼,她有娘就夠了。

  深吸一口氣,桑夏期待又興奮的拆了信,僅僅一頁信紙上是熟悉的筆跡。

  “夏儿,今后的路娘要和你分開走了,無需為娘掛心,這世上無人能要娘的性命,夏儿需得記住,路是人走出來的,沒有路就將你所經之處變成路,遍布荊棘也無妨,忍痛跨過去便是陽關大道,天下很大,何時你的心裝得下這個天下,便是和娘相見之時。”

  桑夏來來回回逐字逐句的將信看了數遍,眼里滿是不可置信,娘的意思是,她們母女很長時間都不會再相見?除非她變得强大?

  怎麼會,自她有記憶以來娘便不曾要求她有多優秀啊,娘不是從來都隨著她的嗎?她願意學的就盡心教,自己不會就請了會的人來,怎麼現在就要求她的心能裝得下天下了呢?

  裝下這個天下,是要她去奪皇位不成!

  怎麼可能!

  娘要是有這野心,又怎會在這小小的古溪鄉生活多年。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珍珠,珍珠!”

  “誒,小姐,我在。”珍珠邊應著邊推門進來,看到小姐茫然不解的神情向來喳喳呼呼的人面色也沉靜下來。

  這桑家看似松散,只有處在其中的人才知道桑家有多規矩,並且這規矩沒有生硬的規定,全是所有人自覺的遵守著。

  她從小便以表小姐的身份生活在這里,哪怕沒有人來教她這些無形中也看會了許多,后來她漸漸懂事,冷姑姑告訴了她她的身世,她才知道了自己根本不是什麼表小姐!

  她的爹爹曾經是夫人手下的一個小兵,娘則是夫人從親人手中救下來的,那些餓極了的所謂親人想將她吃了,之前娘一直以為走散了的妹妹其實根本就不是走失,而是被吃掉了。

  從那以后娘便一直跟著夫人,后來和父親看對眼,平時話不多的夫人在最難的情況下給他們舉行了簡單的成婚儀式,冷姑姑說那天成親的一共有二十八對,夫人是主婚人。

  后來父親死在戰場,娘親早產生下她,只來得及看她一眼便去了。

  當時的情況根本不允許帶一個孩子在身邊,掌管著諸多事宜的夫人沒有丟棄她,而是將她寄養在一農戶家中,后來也沒忘了她,待安穩了后將她接來了身邊,小姐有的總會給她備一份,她想要學的冷姑姑都親自教。

  直到她知曉了所有事情身份上才有了轉變。

  夫人是他們一家的恩人,爹娘不在了便該由做女儿的來報恩,哪里還能腆著臉做桑家的小姐,和小姐享有同樣的待遇。

  可即便如此大家對她的態度還是沒有改變,尤其是小姐,如果她有親姐姐,可能也做不到小姐這樣待她吧。

  所以哪怕桑家的事她知道的比小姐多也從不曾多言半句,和桑家的其他人一樣,只讓小姐隨著性子長成如今這樣無拘無束神采飛揚的模樣。

  只是現在,到底還是不行了吧。

  想到夫人離家前單獨召見她和她說的話,珍珠就抿緊了唇。

  桑家的平靜已經打破,未來如何誰也說不好,她受盡了夫人小姐的好,又豈能在這時候貪圖往后的好日子去成親生子,把自己從桑家摘出去?

  便是有難,她也願意和小姐一起擔著,有險,她願意用性命替之。

  桑夏握住她的雙手合攏在一起,“娘什麼時候走的?帶了哪些人?走之前是個怎樣的情形?”

  “小姐,夫人是三天前走的,家里的人只剩寥寥几個,另外還有一些是我不曾見過的,在那之前安氏族長來過,夫人見了他后將自己關在屋里兩天才出來,然后就帶著人離家了。”

  “安族長?娘不准我見,她也一直不願意見的那個老爺子?”

  “是。”

  桑夏定定的看著珍珠,“那個老爺子什麼來頭?你知道是不是?”

  珍珠咬了咬唇,“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安氏一族好像很厲害,會觀天象占卜,有推算未來之能,只是我也不知道他為何每年都來求見夫人一次。”

  安氏!

  對了,安平之也是姓安,會不會和這個安氏有關?

  “小姐,您今年十六了。”

  “恩,怎麼?”

  珍珠反手用力握住小姐微涼的手,聲音低低的,“您何曾見過大戶人家的小姐沒有特殊情況十六歲還未定親?您的親事夫人卻提都不曾提起過,陳老是古溪鄉最有威望之人,他親自來為他的孫子提親也被夫人回絕了,可要說夫人在您的事上不上心我頭一個不信。”

  是啊,為何呢?古溪鄉她認識的姑娘家十六歲嫁人的都有好几個了,便是還沒嫁的也早就定下了親事,只有她,在此事上娘好像一點不著急。

  要說娘對她的事不上心,有這個想法都該天打雷劈。

  “小姐,您說夫人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不會長留在古溪,也不曾想過將您留在這里?又或者夫人和誰結了娃娃親,只是沒有告訴您?”

  桑夏很是用心的想了想,搖頭,“以娘的性子,如果真和誰定了娃娃親不會遮遮掩掩的不讓我知道,我看得出來娘很喜歡這里,她是真打算在這里安居養老的,算了,不想這些。”

  又將信看了一遍,桑夏漸漸接受見不到娘親的事實,心里卻越來越難過,娘要她把天下裝進心里才會再和她相見,可是她現在就想娘了要怎麼辦呢?

  “小姐,你別哭……”

  桑夏抬起手臂用衣袖用力抹臉,也不管臉都搓紅了,站起身來背對著珍珠哽著聲音道,“我要沐浴。”

  “……是。”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17 03:23 PM

本帖最後由 lue-len 於 2015-12-17 05:03 PM 編輯

010章 情深

  接連几日桑夏都在看那封信,仿佛想從這寥寥數語里得到更多信息,飯菜由珍珠送到屋里,她連門都未出。

  下人雖然擔心,但也都只是靜靜等著,沒有做多余的事。

  冷姑姑說過,小姐該長大了,不能因為他們的擔心而擋了小姐的路。

  珍珠站在門前,手揚在半空中好一會才敲了下去,“小姐,朱姑娘來了。”

  等了好一會,門才從里打開,露出桑夏帶著疲意的臉,“朱珠?”

  “是。”

  桑夏回頭看了下屋內,很不姑娘家的揉了把臉道:“帶我屋里來吧。”

  “是。”

  陳老,朱老,秦老是古溪鄉的三老,極有聲望,鄉里有個什麼事都是由他們裁決。

  桑家初來這里時不是沒有被本地人排擠過,三老到底是有些見識的人,知道這桑家惹不得,一方面嚴加阻止有些人的動作,另一方面主動和桑家結交,待時間久了,看出桑家底蘊深厚且不是那魚肉鄉里之人,情況才慢慢改善過來。

  朱珠就是朱家的女儿。

  桑家前些天的動靜不算小,極少出門的桑夫人離家之事也早就暗暗傳開了,朱珠無意中偷聽了一耳朵才知道偷溜出去的桑夏回來了,這便趕了過來瞧瞧情況。

  她來桑家的次數不少,這還是頭一次看到桑家如此冷清,桑夫人雖然從來不端那些作派,但這家里的下人是真多。

  依眼下的情況,這桑家怕是真的出了什麼事了。

  進了桑夏的院子,朱珠打發了丫鬟,獨個儿進了屋。

  “我在家日夜掛著心,怎麼回來了也沒來個信。”

  “一時忘了。”桑夏也沒起身,看著款款從門口進來的女子有些發愣。

  以前她從沒發現自己和旁人竟是如此不同,不管是朱珠陳倩倩還是秦娟,她們都和她不一樣。

  她們從不會張著嘴放肆的大聲說笑,再著急也只會加快步子走,絕不會又跑又跳,坐姿端庄笑不露齒,一手女紅好得能讓繡娘沒了飯吃,性子再活潑的倩倩也花了比另兩人多的時間學會了管家,朱珠更甚,現在朱家基本是由她在掌家,能干之名四里八鄉都傳遍了,她還未定親時天天有媒人上門,定下親事后男方家更是一再要求把定親的日子提前,眼巴巴的盼著她趕緊過門。

  可她們會的這些她都不會,她沒想過要學,娘也從未曾提過要教,好像從不擔心她不會這些以后會嫁不出去。

  自她有記憶以來,娘只在一件事上執著:看書。

  不論是什麼書,在別人眼里最沒用的雜書都可,便是民間流傳的那些小冊子她都看過,來自他國的書娘會著懂的人做了注釋放到她專屬的書房,而且從不問她在書里學到了什麼,有什麼感想,只要她看了即可。

  佳姨說過,娘這是要她開眼界,懂得多了心胸才能大。

  至于心胸大了要如何卻沒人告訴她,只是她偶爾也會覺得朱珠她們看重的那些在她來說卻太過雞毛蒜皮,根本沒有爭的必要。

  隱隱的,她現在有些明白娘的用意了。

  朱珠看著從來沒有這麼沒精神的桑夏有些心疼,雖然一開始接近確實有私心,可人心都是肉長的,夏夏這樣的人,在她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將她放在心上了,下意識的就不想做讓她失望的事成為她討厭的人。

  而現在,哪怕擔心,有些話她都不能問,這桑家,秘密太多了,唯一透明的就只有夏夏。

  “氣色不太好,在外面受罪了?”

  桑夏搖頭,“珠子,我娘走了。”

  朱珠也不坐了,直接上前將人摟住,輕拍著她的背不知道要怎麼安慰。

  “她把我丟下了,還說和我很久都不會相見,她為什麼不帶我呢?都不會舍不得我嗎?”

  “想哪里去了,說這樣的話夫人知道了該多傷心,我想夫人肯定有很多不得已,也許是因為她此次出行有危險,她怕傷著你不敢將你帶在身邊呢?夏夏,夫人丟下誰都不會丟下你的,你也知道是這樣是不是?”

  桑夏沒有動,她就是很難過,特別特別難過,心都痛的揪起來了。

  朱珠在她面前蹲下來,溫柔的用帕子擦去她眼角倔强著不願掉下來的淚,“夏夏,你不知道我們有多羨慕你,不止是我們三個,古溪鄉所有的女子都羨慕你。”

  “羨慕我有個好娘親?”

  “當然。”朱珠笑得清淺,眼神卻透出她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悲涼,“小門小戶家的姑娘從小就要幫忙操心家里的生計,像我們這樣的人家生計是不用發愁,卻有比生計更讓人費心的事,朱家子孫眾多,我爹不是能干的長子也不是會來事的幼子,向來就不受寵,所以那時候看祖父都敬著桑家,我為了讓祖母看重以后能嫁個好人家便主動接近你,和你關系好了后祖父祖母時常會過問几句,無形中就越來越受看重,祖母更是親自教我管家之事,再加上我在背后拼命努力學習這才有了現在的我,很卑鄙是不是?”

  不待桑夏接話,朱珠繼續道:“可是桑夫人和所有的母親都不同,她不用靠你去爭得什麼,不會逼著你學你不願意學的東西,也不會打著為你好的名義做下你根本不想的決定,她好像只要你活得開心便好,我當時甚至想,什麼都不會的你要怎麼嫁人?怎麼在婆家站穩腳?”

  朱珠笑,“夫人卻連你的婚事都不曾訂下,無所顧忌的將你當個老姑娘在養,要不是看得出來桑夫人對你打心底里的在乎,我都要懷疑你不是她親生的,而是抱了仇人家的女儿回來禍害了。”

  “珠子……”

  “我也不怕告訴你,我們三個接近你的原因都差不多,並且也都成功得到了想要的,這樣的人卻是你真心相待了十來年的朋友,是不是很傷心?”

  “我沒覺得你們沒真心待我啊?”桑夏將人拉起來按到自己對面坐下,“一直蹲著,腿不麻啊。”

  朱珠眼眶一紅,捂住雙眼半晌后道:“對,我們三人敢發誓是真心對你,你這人,就是想不真心對你都做不到,就像犯了天大的錯似的。”

  “那不就行了,誒珠子,你到底是安慰我來了還是讓我安慰你的?這反過來了吧?”

  朱珠紅著眼睛沒好氣的拍她一下。

  “你們怎麼想的其實我早就知道,只是沒想到你會這麼直白的說出來。”桑夏孩子氣的伏在桌子上,越加顯得沒了形,“我可是娘的女儿,怎麼會這點眼光都沒有,只是那時候你們才多大啊,心思再多又能多到哪里去,我娘說我像個野孩子,當時還擔心我會把三老家好好的孩子給帶壞了呢!”

  是啊,夏夏從來就是最聰明的,怎會看不出來她們所圖的是什麼,桑夫人就更不用說了,她每回看到桑夫人都緊張,可是又想見,明明什麼事都不知道,那股崇拜之情也不知道從哪生出來的。

  “所以我們都羨慕你,我小的時候甚至還想過要做夫人的女儿,那日子想想就幸福,可最后我們也只能認命,努力讓自己變成他人眼中優秀的樣子,為后半輩子攢點本錢。”

  可是無形中她們還是受了夏夏的影響,即便做不到夏夏這般坦蕩磊落,性格中也帶入了光明,盡力不讓自己在后宅中沾染上一身污穢。

  她們不想讓自己連和夏夏做朋友的資格都失去。

  往后的人生想想就恐懼,要是連這個朋友都沒了,那麼長的一輩子還有何趣味?

  “我們三個的婚期都在下半年,本來以為你能……”朱珠握住她的手低聲問,“你打算離開是不是?短時間內都不會回來。”

  桑夏微不可見的點了下頭,“我有非做不可的事,和我娘有關,這番出去再回來不知是何時,珠子,對不起,你幫我向倩倩和娟子說聲抱歉。”

  “沒什麼對不起的,我料到了,你的事我也不多問,更幫不上忙,但是夏夏,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不要讓我們連個盼頭都沒有。”

  “放心,我不會那麼容易出事的,我還盼著和娘見面呢,等見著娘我就賴在她身邊,去哪我都要跟著,休想甩下我。”

  “嫁人也帶著夫人一起?”

  “不嫁,反正也沒人要,真要嫁個軟蛋我怕失手將他打死了背上官司,那樣我娘才會丟人。”

  想想夏夏的脾性,朱珠覺得這事真不是沒有可能,哪個男人沒有點齷齪事,她們是認命了,可夏夏哪里忍得了,要是桑夫人能容忍她如此,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常說成親生子是女人的歸宿,可經歷這個過程的几十年有多艱辛,女人最清楚。

  朱珠陪著吃了飯才回家,正被祖母盤問時就聽到丫鬟來報珍珠來了。

  朱老夫人扶著仆婦的手起身,“我也去見見。”

  珍珠捧著一個四四方方的箱子見了禮后道,“朱姑娘,這是我家小姐給您的添箱,請收下。”

  朱珠沒有拒絕這份心意,親自接了過來。

  “願朱姑娘一生順遂,珍珠告退。”

  朱珠讓貼身丫鬟將珍珠送至二門,她自己捧著箱子出神。

  老夫人走過來催促道:“愣著干什麼,打開瞧瞧。”

  朱珠再不願意也只得將箱子打開,里面不算整齊的放著許多東西,放亂了的三套頭面,珍珠串子,珠花……

  不用多想,能將值錢的東西放成這副德性並且不顧單雙數的只能是夏夏。

  抹了淚,朱珠頭一回不顧祖母在場飛快離開。

  吃驚不小的朱老夫人也沒怪孫女失禮,這麼重的添箱禮,換成她她也感動。

  次日朱珠一出門就碰上了急急趕來的陳倩倩和秦娟,她這才知道,三個人,夏夏誰也沒落下。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17 03:25 PM

011章 保康府

  天近黑,保康府南城門外只剩三兩人腳步匆匆,守城隊長看時辰差不多了,正准備吆喝著關城門,就看到三騎絕塵而來,在城門前勒緊韁繩,馬長鳴一聲人立而起。

  本來緊張得手都握上腰間刀柄了,待看清來者是三個女人,繃緊的心立時松懈許多。

  蒼云國的風氣遠比前朝開放,雖然還是不能和男子相比,可因著立國時有女子占了極大功勞,女人的地位在接連更替的几個朝代中日子算是頂好過的。

  所以女子騎馬出行也不算出格,不過這樣的多是武將家出身,真正的世家大族還是不允許女子如此的。

  “總算趕上城門未關。”來人正是桑夏主仆三人,珍珠快步上前往隊長手里塞上一個小紅封,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大哥辛苦了。”

  本就還未到關城門的點,看她這般懂事,隊長心下舒坦,最后一絲不滿也都散去,背著雙手微一點頭讓出路來,只是視線卻在中間那個女子臉上多逗留了片刻,心里琢磨著,長相這般出眾的人卻未有半分印象,應不是本地人。

  桑夏也是出來這几日才知道珍珠竟是那般心思玲瓏手段圓滑之人,不管遇上什麼樣的人她都能對付得來,這一路基本都是她在打點,她和柳枝不曾費半點心。

  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學來的這些。

  三人進城安頓好,柳枝不知躲去了哪個角落,珍珠讓人送了飯菜到屋里來用。

  她自小便和小姐一起用飯,雖然后來身份上有了改變,這個習慣也沒改得了,食不言寢不語也從來不存在她們兩人之間。

  給小姐夾了一筷子菜,珍珠輕聲道:“小姐,我們真要去京城嗎?我問過人,說是離保康府有千里之遙呢!”

  “要去。”桑夏餓得狠了,埋頭吃了一碗后速度才慢下來,“娘離家和關潘兩家定有關聯,我懷疑那人真正想對付的是娘,娘定然也是知道的,所以不帶我,可我又怎麼能將自己置身事外,那是我娘,這麼多年我就這麼一個親人相依為命。”

  好像瞬間就飽了,桑夏一下一下的戳著飯,“潘家是在祖宅被人一鍋端了的,那潘俊生平時卻是生活在京城,說不定能在那里找到點線索,潘家那樣的人家對方都敢下手,娘再厲害又怎麼能和他比,我擔心……”

  抿了抿唇,桑夏放下筷子不再說話。

  珍珠也覺得吃不下了,“事情也未必就會那麼糟糕……”

  “不,只會比我想像得更糟糕,娘什麼性子?要不是事情壞到了一定程度,她怎會想著要將我摘出來?珍珠,我真的特別擔心,娘生我的時候傷了身子,雖然盡力調養,可她已經快五十了,朱珠的祖母也不過六十而已。”

  珍珠不知道要怎麼安慰面帶愁容的小姐,好像不管說什麼話都只是撓癢癢,還撓不到實處。

  “不想了,反正再怎麼想也改變不了娘的決定,我現在要想的是怎麼讓自己的心裝下這個天下,早點想明白才能早點見到娘。”

  桑夏愁得不得了。

  這世上能裝得下這個天下的一是聖人,一是皇上,她是要去做聖人哪還是做皇上?哪個都不可能啊!

  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她做不到,她就只想讓娘高興,自己也過得痛快,一輩子在娘身邊做個長不大的女儿就挺好。

  做皇上……好端端的她要去造反不成?就算有這個心她也沒人手啊!現在又不是蒼云國未立之前,只要能讓人吃上一口飯誰都能揭竿而起。

  娘究竟想要她怎麼做?又是為了一個什麼目的?總不能真是窺伺這江山吧,不管怎麼想娘都不可能有這個野心啊。

  她卻不知道,不要說普通的姑娘家,就是自覺頂天立地的男人也少有人會生出這樣的念頭,連在心里想想都是大逆不道,一不小心就要誅連九族的。

  這就是桑夏和其他人的不同,也是桑宜容敢對女儿提出那個要求的原因,她自己教出來的女儿自己最清楚秉性。

  她從不曾向她灌輸過皇權有多可怕,皇上有多不可違背,那些世家大族有多了不起,什麼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為天之子這樣的言論更不曾出現在桑家,一直以來都只教她想做什麼就去做,不要前怕狼后懼虎,心里定下了目標就只管勇往直前,就算前面是南牆也要撞出一條路來。

  桑夏真就養成了跌跌撞撞的性子,雖然莽撞了些,可比那些閨閣女子又多了太多可能。

  或者在一開始桑宜容就做好了最壞的准備,哪怕是她沒了,她的女儿也不會脆弱得不堪一擊。

  保康府在十九府中只能算中等,但做為一府之地,繁華自是不差的。

  接下來的路不輕松,桑夏打算在這里休整兩天,保康府她還是頭一回來呢!

  柳枝不知道躲去了哪里,桑夏也沒管她,帶著珍珠去了最熱鬧的東市。

  “小姐,那里有個胭脂鋪子,我們去看看吧。”

  桑夏上前一大步不讓她拉著走,“我聞到那股香味儿就打噴嚏,胭脂鋪子里得香到什麼程度?不去。”

  珍珠吐吐舌,不再堅持,她就是想給小姐收拾收拾嘛,穿衣衫就只顧怎麼舒服怎麼來了,再素面朝天的,能怪別人將小姐錯認成公子嗎?

  小姐都十六了呢!真要做老姑娘啊?珍珠悄悄的有些發愁,可一抬頭看到小姐神采飛揚的模樣又覺得做老姑娘沒什麼不好,至少沒有誰能給小姐氣受不是。

  “小偷,抓小偷!”明顯是女子的尖銳聲音遠遠傳來,桑夏滴溜溜著眼神轉了轉,待看到一個跑得飛快的小個儿正往她這里奔,頓時笑眯了眼,這就叫自投羅網啊!

  一手一顆銀裸子彈射出去,小個儿前腳打后腳的扑倒在地,旁觀的人都覺得那一下痛得不得了,他卻像是感覺不到痛似的,手腳並用的爬起來飛快的又往人多的地方鑽去。

  桑夏愣了一愣,反應也不慢,又是兩顆銀裸子彈出去,小個儿再次扑倒在地,他還欲掙扎起身,背上一股重力壓來,再動彈不得。

  “做什麼不好做小偷。”桑夏蹲下身偏著頭去打量他,正好小個儿也抬頭,兩相一對上,腳下力氣下意識的就輕了些,這小個儿,才几歲?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17 03:31 PM

012章 識于初

  “有本事,有本事你再跑啊!”

  桑夏站起身來看向氣喘吁吁的姑娘,瓜子臉上大大的杏眼瞪圓了,顯得特別有精神。

  后面又追過來一人,唔,是個年輕的公子哥儿,看起來還是身家顯貴的那種。

  姑娘平緩了呼吸,笑語晏晏的看向桑夏,“謝謝這位姑娘……公子?”

  “這是我家小姐……”珍珠有氣無力的回話,捂住眼睛別開頭去,她就說小姐不能總穿這種分不出男女的衣裳!

  “真俊。”那姑娘感嘆著贊了一句,“謝謝這位姑娘仗義援手,不然我們肯定要將這人追丟了,對了,我叫許真真,未請教姑娘芳名。”

  以桑夏的水平都覺得這姑娘說話有些不倫不類,也不知道是哪個師傅教的,‘未請教姑娘芳名’這不是公子哥儿要耍流氓之前會說的話嗎?

  不過,好像還挺有意思的。

  “我姓桑。”

  一直未說話的公子哥插話道:“在下季元昊。”

  桑夏看他一眼,對上他看來的視線微微有些皺眉,這種感覺,好奇怪。

  好在季元昊也沒有過份失禮,指著地上的人道:“還請桑姑娘先將人放開,他偷了我的玉佩。”

  小個儿自從被打趴下掙扎几番無果后就再沒有動靜,好像認命了一樣。

  季元昊從他懷里將自己的東西找出來,心里總算松了口氣,他身上什麼東西都能丟,唯獨這個不能。

  許真真湊過去看了看,“誒,小鬼,你為什麼要偷東西啊?”

  慘不忍睹的問話讓桑夏側目,要是日子好過,誰願意去偷東西得個小偷的名聲被人輕賤?看他這穿著,這臉色,明顯是日子過不下去了唄,說不定家里還有生病的爹娘爺奶需要他養呢。

  小孩儿抬起頭來,視線在三人之間掃了一個來回,猛的朝著許真真跪了下去,“好心的小姐,您發發善心救救我弟弟吧,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許真真嚇得后退一步,拍著胸口有些茫然,小偷對著她跪下相求,她要怎麼做?下意識的摸摸懷里的銀子,唔,還夠。

  “你弟弟怎麼了?生病了?”

  一聽這軟嗒嗒的話小個儿就知道有戲,忙不迭的點頭道:“弟弟病了好些日子了,我們沒錢,大夫不給看,也買不起藥,所以我才……小姐,我給你們磕頭賠罪,您就救救我弟弟吧,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我救我救,你別磕頭了,快起來,好多人在看著。”

  桑夏琢磨著自己應該可以告辭了,正准備開口就聽得許真真語氣無比輕快的道:“小鬼,你家在哪?帶路。”

  “誒。”小個儿應得響亮,哪里還有剛才半死不活的樣子。

  “我就不去了……”

  “哎?為什麼?桑姑娘一起去啊。”邊說話許真真邊將她拉住了,好像生怕她跑了一樣。

  她為什麼要一起去?桑夏有些莫名,不過萍水相逢之人,緣份到這里不應該盡了嗎?

  季元昊也在一邊道:“就是,遇上就是有緣,桑姑娘一起去啊。”

  桑夏和珍珠對望一眼,這兩個人,當這是玩過家家嗎?

  最后桑夏還是去了。

  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她遇上的不是秀才也沒有說清。

  不過在發現不遠不近跟著的人后她就了然了,這大概是哪家的少爺小姐偷溜出來游玩,因為心里有所倚仗所以無所畏懼。

  小孩儿的住處毫不意外是在破落地方,一行几人被破破爛爛的地方一對比越加顯得貴氣十足,讓這里的原住民連多看一眼都不敢。

  小孩儿這時候顯出了些許局促,卻强作鎮定的指著巷子最里面道:“就是那里了。”

  走近了,桑夏看著落在地上當作大門的木板有些心酸,和這里的人比起來,她真是泡在蜜里長大的。

  私心里,桑夏其實是不太喜歡那個小孩儿的,柿子撿軟的捏是人之天性,偏偏她就不喜歡這樣的人,這樣的人總給她一種欺軟怕硬也不牢靠的感覺,反正她是不能信任這樣的人。

  可眼下看著,又覺得他著實可憐,會做出那樣的選擇,也是生活逼的吧,畢竟三個人里,許真真看起來確實是最為好騙的。

  嘖,人果然是需要有比較的,有個厲害的娘親在前,她總覺得自己樣樣不行,現在和別人一比,她也沒那麼差勁嘛。

  小孩儿將木板移到一邊就往里奔去,不一會,三人就聽到了一道細細的聲音,“哥哥。”

  “誒,哥哥回來了,自己把饃吃掉了?真棒。”

  “給哥哥留了一半。”三人站在門口看著瘦弱得只剩一把骨頭的小小孩子從胸前的衣服里拿出一個小紙包,“哥哥吃。”

  小孩儿接過來卻沒吃,只是回過頭看著三人,眼里的哀求之色讓三人看得都有些難受。

  許真真最先受不了了,擦著眼睛道:“抱上他,我們看大夫去。”

  小小孩子被嚇了一跳,連忙靠到哥哥懷里,怯生生的看著門口的人。

  “別怕別怕,他們是好人。”小孩儿一把將人抱起來,他雖然個子也不高,還瘦,抱起弟弟來卻不廢吹灰之力。

  桑夏這時候什麼話都沒有了,不管如何,如果花點銀子能救下一條命,這事怎麼都是划算的。

  娘教她冷靜,卻從不允許她冷血。

  大夫極有眼色,沒有一句多余的廢話,一番看診號脈下來很快就有了結果。

  “孩子是不足月出生的,天生底子弱,再加上沒有好好將養,這身体就越發的壞了,要是這麼下去最多也就一年的事,要是有條件好好養著,也就是比不得平常人康健,小問題吃點藥就能保住。”

  從醫館出來小個儿整個都焉了,抱著弟弟只顧在前面走,將弟弟緊緊按在懷里,不讓他看到自己的淚,他也想好好養著小弟,可是他太矮了,力氣又小,別人都不要他干活,他掙不到錢,兩兄弟吃飯都成問題,哪里還能養好小弟?

  許真真最受不了這樣的沉默,提著几劑藥一跳一跳的和季元昊說話,“季公子還打算在保康府逗留多長時間?”

  季元昊轉頭問桑夏,“桑姑娘可有去處?”

  “恩?”桑夏一直看著前面相依為命的兩兄弟,她想到了自己和娘親,她也只有娘一個親人相依為命。

  季元昊也不惱,重又問了一遍,“桑姑娘可有去處?”

  “我要去京城,和你們不同路。”

  “可真是巧了,在下也要去京城,就不知許姑娘……”

  “去,我也去。”

  “……”她這是粘上牛皮糖了?

  ps:這兩個人是非常非常重要的配角,真的特別重要。。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17 03:33 PM

013章 結義

  大路朝天,桑夏也不能攔著不讓人走,想著她和珍珠柳枝都是一路疾馳,許真真那大小姐架式肯定不會願意吃那個苦頭,這會也就不再多說。

  其實她不討厭單純到直白的許真真,不想看到她被拒絕后失望的模樣,真奇怪,她明明也是被家里人寵著捧著長大的,從沒人給她划出個邊邊框框來,嬌養得不得了,為什麼就沒有長成許真真這樣?不過要真是頭腦這麼簡單……

  桑夏將自己的臉換到許真真頭上,還沒多体會就生生打了個冷顫,她可是娘的女儿,怎麼都不可能長成那種性子!

  一路聽著后面嘰嘰喳喳的對話回到小孩儿的住處,看著小孩儿輕柔的將更小的孩子放到床上,桑夏始終保持著沉默。

  明明她平日里不是這麼安靜的人。

  “喏,藥在這里,還有這個。”許真真將自己的錢袋掏出來,提著底部倒出全部銀子,將大個儿的全收回去,碎銀子全留了下來,最后像是看著有點少了,又在大的里面找出一個相對小的,“這些給你弟弟治病應該夠了吧。”

  小個儿唆了下鼻子,用力點頭,覺得這樣不夠表達自己的謝意,又跪下連連磕頭,“謝謝小姐,謝謝小姐。”

  做了件大好事,許真真心滿意足的從又黑又矮的屋子里走出來,覺得神清氣爽得不得了,“我餓了,季公子,桑姑娘,我們用飯去吧。”

  桑夏回頭看了一眼屋內狂喜的兩兄弟,再看到許真真期待的小眼神,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是輕點了下頭。

  季元昊眼里透出喜意,他看得出來這桑姑娘並不是特別願意和他們在一起,正擔心她提出要離開呢!

  不知為何,第一眼在亂糟糟的集市看到桑姑娘時他心里就生出親近之意,還莫名的有一種生怕她不高興的感覺,一路都憋著不怎麼敢說話。

  恩,一會得叫人將她看緊些別讓人偷跑了,反正是去京城,正好同路。

  “季公子,我們還去洛天樓吃吧,那里的鴨子真好吃。”

  季天昊回頭問走在最后的桑夏,“桑姑娘可有想吃的?”

  “都可。”

  許真真有些不高興,噘著嘴巴道:“怎麼每次都這樣,我問過你后也會問桑姑娘的啊。”

  “我……我們這不是才認識桑姑娘嗎?自然是要問問的。”

  明明是個不怎麼有說服力的理由,許真真卻信了,想著原來季公子的意思是桑姑娘是后來的,還不熟,所以要問問,他們很熟了自然就不用那麼客氣,心里立刻變得喜滋滋的,眼里的笑都快要溢出來了。

  桑夏眨巴了下眼睛,一時無法理解她的高興勁來自哪里。

  不過現在她要想的不是這件事,停下腳步待兩人走前几步了才低聲對珍珠道:“叫柳枝去一趟小孩儿那里看看情況。”

  珍珠不知道小姐要干什麼,也不多問,目送小姐進了洛天樓后快步離開。

  這附近有不少人跟著,柳枝不能在這里現身,冷姑姑說過柳枝非常厲害,要是露了面一定會被提防,在初識之人面前還是留點底牌的好。

  洛天樓的鴨子湯汁全吸進了肉里,確實非常好吃,桑夏吃東西不是大家閨秀的細嚼慢咽,但是也不失禮,就是速度快了點。

  季元昊吃得時間還沒看她的時間多,當然,桑夏完全沒感覺到。

  因著這張臉,她早就習慣別人落在她身上的視線了。

  許真真摸著肚子看向還在吃的桑夏羨慕得不得了,“我也還想吃,可是肚子裝不下了。”

  季元昊給她倒了杯茶,安慰道:“你要喜歡我們就再來。”

  “已經吃了三頓了。”許真真有些糾結,“說不定保康府有比這鴨子更好吃的呢?”

  桑夏終于放下了筷子,吃得心滿意足,“確實好吃。”

  “是吧是吧,我就說好吃。”許真真找到了同好頓時神采飛揚起來,“我家里做的都沒這個好吃,好想把這個廚子弄家里去。”

  季元昊忙轉開話題,“桑姑娘在哪里落腳?”

  “東城的福來客棧。”

  許真真興衝衝的接話,“我們就住在福來客棧對面的同福客棧,咦,這兩家都帶一個福氣,會不會是同一個東家?”

  桑夏笑,“興許是。”

  許真真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轉,從桑夏對面換到了她身邊的空位,“我今年十四了,桑姑娘多大?”

  “我虛長你兩歲,十六了。”

  “恩,比我大,以后我就叫你桑姐姐可以嗎?姑娘長姑娘短的太生疏了。”

  我們本來也不熟……不過這樣的親近,她還真拒絕不了,“許妹妹。”

  “桑姐姐!”許真真響亮的應了,又轉頭看向季元昊,咬著唇期待又緊張的問得不甚利落,“季公子你……”

  季元昊看桑姑娘眉頭微蹙似是想說話,忙搶先道:“我自然也是不想和二位姑娘生疏的,就是怕唐突了。”

  “不會不會,桑姐姐你說是不是。”

  ……桑夏當然是不願的,並非有多將男女之防看重,娘親就有異姓兄弟呢!可也不能是剛相識,對對方根本不熟悉的情況下啊,娘親說過知人知面不知心。

  但是看著許真真亮晶晶充滿期待的眼神,她又實在不知道要怎麼拒絕。

  “桑姐姐……”許真真拖著長腔撒嬌,“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嘛!”

  眼角余光看到季元昊同樣期待的眼神,桑夏万分沉重的點了頭。

  “耶!”許真真興奮的直拍手,“季公子你比桑姐姐大還是小?”

  “我也是十六,桑姑娘是几月生辰?”

  “九月。”

  “我是十二月,桑姑娘比我大三個月,看樣子桑姑娘要為大了。”季元昊起身朝著桑夏一躬,“姐姐。”

  桑夏忙起身回禮,“二弟。”

  “還有我還有我。”許真真也站了起來,三人呈鼎立之勢,“桑姐姐,季哥哥。”

  “許妹妹。”

  突然多出來兩個弟妹,從小沒有兄弟姐妹的桑夏也有些小興奮。

  在洛天樓的二樓包廂,三人過家家似的用吃剩的鴨頭供在桌子上,以茶代酒各灑一杯,再拜了三拜就完成了結拜的全過程。

  最后三人看著那個鴨頭,不知道是誰先笑出了聲齊齊笑得不能自抑。

  “几十年后和子孫后輩說起我們竟然是用鴨頭來結拜,會被笑話的吧。”

  許真真驕傲的抬起下巴,“他們敢笑,家法侍候。”

  三人又笑成了一團。

  直到分開各自回了客棧,桑夏還有些沒緩過來,揉著笑酸了的腮幫子問珍珠,“我怎麼覺得這就跟玩一樣?娘當年結拜也是這樣的嗎?”

  “這個我也不知曉,我就知道小姐現在還在高興。”

  她當然高興,有弟妹了呢,她小時候可是盼了許久也沒能盼著。

  看珍珠有些落寞,桑夏哪會不知道她那點心思,捏了捏她的臉道:“你和我從小到大的感情,還怕被他們比下去不成,要不我再去弄個鴨頭來,我們也結拜了?”

  珍珠一想,可不是,她陪了小姐十几年呢,季公子和許小姐今天才和小姐相識,還能將她取代了不成。

  珍珠頓時心安了,揚起小下巴衝著明顯是在消遣她的小姐哼了一聲,“都多大了,我才不要玩過家家。”

  桑夏伏在桌上笑眼看著珍珠,直把她瞧得臉都紅了才把頭埋到臂彎里笑出了聲。

  “小姐!”

  “好好好,等我笑完我就不笑了。”

  珍珠又羞又躁,一想到自己剛才吃味的樣子忍不住也跟著笑了,這一幕,她多少年后都記得。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17 03:35 PM

014章 善后

  “咚咚咚。”

  珍珠如同找到了救星,忙去開門,口里邊道:“肯定是柳枝回來的。”

  門外等著的正是柳枝,她身后還跟著一大一小,大的抱著小的,抿著唇,明明拘謹,卻用倔强遮掩下來。

  “怎麼把人帶回來了?”珍珠的話將桑夏引了過來,因為大笑過臉上還帶著紅暈,笑意也沒有完全褪下去,眉眼看起來異常生動。

  “進來說話。”

  柳枝向來沒有廢話,再不平的事從她嘴里說出來都像一杯寡淡的白開水,桑夏卻能想像得出來,當時這兩兄弟有多絕望。

  好不容易有了治病的錢,還沒來得及藏好就被他人看了去,那心思本就不正之人又豈會放過這樣的意外之財,不用想都知道小個儿當時是怎樣舍命想要護下這小弟救命的銀子。

  當時許真真……不,許妹妹留下銀子就走人的時候她就覺得不妥,可她畢竟是一片善意,總不能說她做得不對,只是她卻沒有想過,這樣無依無靠的一雙孩子是不是保得住那些銀子,一個不好,怕是還要因銀子引來禍事。

  看著小孩儿青青紫紫的臉,桑夏不知道為什麼很想嘆氣,這樣的結局許妹妹一定想不到吧,罷了,她那樣心性的人還是別打擊了,能一直這麼簡簡單單活著也挺好的,傻人有傻福麼。

  “你弟弟睡著了?”

  小孩儿飛快的抬頭看她一眼,大概是沒想到救她的竟然不是那個看起來最心善的小姐,“之前哭得厲害,撐不住了。”

  聲音不大,大概怕吵醒弟弟,口齒不清卻是因為臉腫的嘴有些合不攏。

  桑夏聽明白了,示意珍珠搬張凳子給他坐著說話。

  要在平時,小孩儿可能還會使著心眼琢磨能不能在這里得到好處,更不敢在貴人面前坐下,可之前才見識過救他們的這個女子的厲害,再加上身上實在疼得厲害,也就沒有硬挺著,他也不敢使勁對自己不好,小弟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他,要是他再沒了,小弟就真的只能賠上命隨他一道了。

  “家里回不去了?”

  小孩儿沉默了一會才點頭,“不敢回了。”

  “有什麼打算?”

  小孩儿這回干脆沒了話,眼神里的茫然無措卻告訴了桑夏答案,以前只是沒錢給弟弟治病,現在卻連遮風避雨的地方都沒了。這個看起來不會超過十歲的孩子怕是根本不知道以后要怎麼辦。

  娘和佳姨有一回不知道說道什麼,有一段話她剛好聽到,娘說不管如何改朝換代,百姓明明是基石,卻也永遠都是被剝削被欺負的一方,要想改變這樣的情況就必須全民開智,可是沒有人會如此做,因為掌權的正是那享受著所有特權的少數人。

  她聽到這話的時候才七歲,不知為什麼這話就一直牢牢記在了心里,一個字都不曾忘記。

  而她也是那少數人里的一個,貧苦百姓不知道要怎麼辦的事于她來說解決起來太容易。

  心里的感慨只是一瞬,桑夏看向柳枝,不等她說什麼柳枝就搖頭拒絕,“夫人給柳枝的命令是寸步不離小姐身邊,恕柳枝不能同意。”

  “我都還未說要你做什麼……”

  柳枝沉默以對。

  “好吧,我知道了。”桑夏確實是打算讓柳枝送他們去古溪,在那里有桑家護著,就算這對兄弟年紀小也不會有人敢欺,她再修書給三個好友,讓她們照拂一二,他們在那里落戶安家便無憂了。

  略想了想,桑夏看向小孩儿,“我的家鄉就在這保康府下面的一個小地方,離這里几天的路程,你可願意去那里?”

  小孩儿眼里頓時有了神采,可想到弟弟,神情又漸漸黯淡下來,“小弟的身体這樣,怕是……”

  “這個你無需擔心,那里雖然沒有府城的繁華,但是該有的都有,大夫的醫术不比府城的差,而且定然更盡心。”

  真是這樣當然是千好万好!可是,這位小姐為什麼對他這麼好?這可不是給點銀子就完了的事。

  “天下不平之事太多,我不會樁樁都去管,可若是眼皮子下發生的事都不管,娘必然不會高興。”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邊讓珍珠備紙筆桑夏邊道,她就只有這麼點出息,不讓娘失望,只做讓娘高興的事。

  信一氣呵成,從頭至尾看了一遍,確定沒問題后桑夏寫上了自己的名字,“我給你雇輛馬車,到了古溪后你打聽一下朱老家,將這信指名交給朱家的孫小姐朱珠,后面的事她會安排,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小孩這時候已經恭敬極了,抱著弟弟站起來回話道:“我叫孟白,弟弟叫孟黑。”

  這名取得可真順手,示意他坐下,桑夏又在信紙上加上了兩兄弟的名字,“你現在還小,想學點什麼就和朱珠說,靠誰都不如靠自己穩妥,你弟弟的診金不用擔心,不過這些卻也不是白給你的。”

  桑夏吹了吹墨跡,將信折起來遞給珍珠,“你需得將所花費的銀子都記下來,待你長大了有進項了,用了誰的都得歸還,誰也不欠你的,只是在你需要時暫且幫你一把,可記下了?”

  小孩儿本來還七上八下的心在聽到這句話后頓時安穩了,用力點頭道:“記下了,等我長大一點有人收我做事了,我一定會還。”

  “不要總想著賣力氣,你還小,可以想想去學點什麼,做個算帳先生就不錯,掙的也比苦力多,不過……”桑夏想起了第一次見他時的印象,“人不能不圓滑,可也不能太圓滑,過了頭就容易犯錯,我娘就是這麼教我的,我娘說的不會有錯,希望你也記下。”

  “是。”小孩儿有些羞愧的低下了頭,正好對上小弟在掉淚的眼睛。

  小孩什麼都忘了,忙不迭的輕聲安慰,“哥哥沒事,就是有一點點疼,過兩天就好了,不哭了,啊?”

  “哥哥疼。”

  “一點點,就一點點,比你難受的時候輕多了,真的,哥哥不騙你。”

  好不容易哄得弟弟不哭了,小孩儿才想起來這不是家里,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桑夏卻因為剛才所見而放了心,心里有如此柔軟之處的人本質壞不到哪里去。

  “柳枝,你去雇個本份可信的車夫,多給份錢,讓他在路上幫著打點一二。”

  “是。”對于小姐的決定柳枝並不意外,和沒腦子只圖被人感謝的許真真不同,哪怕小姐暫時還遠遠比不得夫人,行事也遠比她穩妥,“小姐,是立刻上路還是明日再走?”

  桑夏目光落在小孩儿高高腫起的臉上,“明日吧,不急于這一時,你去給他找個地方住一晚,記得避開許妹妹他們,要是知道她的善心非但沒有幫上忙還給他們帶來了災禍,她怕是會傷心。”

  “是。”

  小孩儿慣會看臉色,此時也知道自己該離開了,抱著弟弟站起來,對這個他初見時便不敢招惹,以為會非常難說話的小姐跪了下去,“孟白孟黑一輩子記小姐的恩德。”

  桑夏受了他這一拜,“古溪是我的家鄉,以后我和娘都是要回那里去的,你清白做人,不讓我丟臉就是對我最好的回報,過好自己的日子吧,誰也幫不得誰一輩子。”

  “是,孟白謹記。”

  待柳枝帶著人走了,珍珠才輕聲道:“小姐要他記下所用的銀子,是想以此逼迫他上進?”

  “何來逼迫?他用的不是他自己的銀錢,當然需要歸還,誰還該為他出那一份不成。”桑夏走到窗口看著柳枝帶著兄弟倆避開對面的同福客棧拐進巷子里,“我也不想因為舉手之勞養出個白眼狼來,娘說過,有壓力才有動力。”

  珍珠看著自家小姐半晌,突然笑道:“小姐,您越來越像夫人了。”

  桑夏當即就笑彎了眉,這是她最願意聽到的話,她從小的目標就是成為第二個娘!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17 03:52 PM

015章 各有心思

  季元昊若有所思的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人,“你是說她身邊有高手保護?”

  “是,一開始屬下並不曾發現,是……提醒了屬下。”

  季元昊心知必是娘又派了人跟著他,不是頭一回如此了,他也不驚訝,現在更讓他感興趣的是桑夏。

  “她讓人將那兄弟倆帶來了?”

  “是,看樣子那兩孩子應該吃了不小的苦頭。”

  “真有意思。”季元昊托著下巴笑,“一個是滿腔善意,多說几句話就能引得她善心大發,不管不顧的做她想做的好事,一個看起來明明不想多管閑事,可真正幫上那哥倆的卻是后者,有意思,現在呢?”

  “屬下不敢過份接近,不知桑小姐的具体安排,只看到她的護衛又將人帶走了,且有意避開了同福客棧。”

  這是擔心許真真看了去吧?明明是幫了人家的忙卻給人帶去災難,她要知道了怕是得難受,季元昊暗暗點頭,不愧是他看上的人,有頭腦,心地還不錯,有那般高手相護,看起來家世也不差,好。

  單膝跪地的男子頭微抬,“公子,可需要屬下去查一查?”

  “查桑夏?無需,警告那些人,此事暫時不得告知母親,也不得擅自做主去查她,她不是許真真,要是被她得知我查她的底定會不高興,我以后如何還能接近。”

  “可是……”

  季元昊斂了笑,眉目間透出厲色,“你究竟是聽本公子之命還是聽我娘的?”

  “屬下唯公子之命是從,万不敢自作主張。”

  “退下。”

  “是。”

  季元昊哼了一聲,好好的心情都壞了几分,娘親從小就試圖掌控他,若不是父……親看出苗頭在他四歲時便將他帶離娘身邊,現在還不知道如何了,可現在娘對他的事管得越來越多,她到底想干什麼?便是父親身体不好,他身為長子,以后該他的自然跑不了,父親也早就表明了態度,她莫不是想掌握了他做那人上人不成。

  越想越煩,季元昊一腳踢翻了凳子起身,還是去找桑姑娘好了。

  剛拉開門走出去,對面的門開了,許真真一蹦一跳的來到他面前,“季哥哥,你出去玩嗎?”

  對這個長相精致,性格天真,講話自然而然帶著嬌氣的姑娘季元昊是有几分喜歡的,要不然在遇上后也不會一直和她同行,“屋里悶得慌,出去走走,你同去否?”

  “去,當然去。”本就不喜靜的許真真頓時大喜,她早就在屋里呆不住了,“不如我們去找桑姐姐吧。”

  正合他意,季元昊笑著點頭,走在前面。

  許真真回頭對要跟上來的丫鬟一瞪眼,滿心歡喜的跟上去。

  再一次被扔在客棧的丫鬟只能暗暗著急,雖然這季公子看著就不是普通人家出身,只是小姐再不滿家里給她定下的親事那也是定下了的,怎麼能……

  可她的話小姐又聽不進去,這要怎麼辦才好。

  丫鬟的擔心許真真才不管,敲開桑夏的門就蹦了進去,“桑姐姐,我們來看你了。”

  這麼活潑的姑娘家桑夏還是第一次接觸到,她一直以為自己就夠活潑的了。

  起身將兩人迎進去,桑夏笑道:“不是剛剛才分開嗎?有想去的地方?”

  珍珠將門大開著,看了季元昊一眼去一邊泡茶。

  “沒想好,就是不想一直呆在屋里。”許真真依著桑夏坐了,嬌態十足,顯然是在家里受慣了寵愛的。

  桑夏不知道其他人家的姐妹是怎麼相處的,只覺得這樣感覺實在是好,讓她打心眼里的想疼這個小妹妹。

  “保康府我也不熟,不然我讓珍珠去打聽打聽?”

  季元昊搶先搖頭,“我倒覺得不一定要出去,這天氣不穩怕是會下雨,出行不方便,不如就在一起喝喝茶說說話,姐姐覺得呢?”

  “我怎樣都可,就怕許妹妹呆不住。”

  “不會不會,有人說話就不會了。”尤其是和季哥哥在一起,多久都呆得住,許真真在心里偷偷的想。

  “那……珍珠,你去買些小吃來,看看客棧里有什麼,也上一些。”

  珍珠不太想去,屋里這情況雖然不是孤男寡女,可到底也是些年輕的公子小姐,小姐想不到的事她得想著點,更何況……以季公子那態度,她未必就多想了。

  “不用姐姐的人去,我去吩咐一聲。”說著,季元昊起身離開。

  許真真噘著嘴,有些沒勁的伏在桌子上,面朝桑夏這邊,大眼睛朝著她眨呀眨。

  “怎麼了?”

  那點小心思許真真哪里好意思說,沒話找話道:“姐姐是哪里人啊?”

  “小地方的,說出來你可能都沒聽說過,許妹妹呢?”

  “我家可不是小地方,三賢府知道吧,三賢府許家就是我家了。”

  三賢府桑夏當然知道,比保康府要繁榮許多,再看她一臉驕傲的表情,這許家在三賢府怕是地位不低。

  也不算意外,一般人家不會將女儿嬌養到這個程度。

  季元昊就在門口說話,聽到兩人的對話進來就接話道:“聽姐姐的口音倒有點像京城人士。”

  是不是京城口音她不知道,但是她說官話時確實和古溪鄉的人不同,而這些都是娘親和佳姨教的,難不成娘原來是京城的?

  壓下疑問,桑夏搖頭,“我確實不是京城人士,再者說京城可不是小地方,非是我不願意坦承相告,而是最近家里不安穩,娘被逼離家,所以……”

  兩人都是出自世家,單純如許真真都知道家里有不少這樣的腌漬事,一聽桑夏這麼說立刻就往那個方向想去了:被欺負了的大房回娘家,桑姐姐生氣也離家了,說是要去京城不定就是朝著外祖家去的,桑姐姐說生活在小地方也沒什麼不可能,告老還鄉的官儿不都喜歡回老家光耀門楣嗎?說不定桑姐姐家就是這樣的。

  “怪不得姐姐說話有京城口音了。”季元昊釋了疑,語里就帶了笑,這樣就更好辦了,要是有他撐腰,誰還敢欺姐姐這一房,到時……

  “說起來,季哥哥,你是哪里人?”

  “我家在京城,正好和姐姐同路。”

  “真好,要是我家也在京城就好了。”許真真羨慕不已,“不過你們別想甩下我,我也要去京城玩。”

  桑夏骨子里就不是那種天高任鳥飛的人,她恨不得一直巴在娘親身邊永遠不要分開,對家的眷戀她自己都不解為何會那麼深,這會聽到她這麼說就有些不贊成,“你不回家家人不會擔心嗎?三賢府離京城很遠。”

  “不回,誰叫他們……”看了眼季元昊,許真真頓住話頭,如果說之前只是不想,現在就是滿心不願了,門當戶對又怎樣,世上門當戶對的多了去了,又不是非那一家不可!

  不過……

  眼珠子一轉,許真真甜甜笑道:“姐姐,你要是擔心,不如先去我家一趟,從三賢府去往京城?”

  桑夏為難的看她一眼,側身握住她的手,“姐姐當然想送你回去,可我現在確實是有非常重要的事不能耽誤,不如讓季二弟送你回去?”

  要是只有季哥哥當然最好了,許真真眼睛里都放出光來,一臉希冀的看向季元昊。

  季元昊當然不願如此,搖頭道:“三賢府離京城太遠,我離家已久,前不久還收到娘親的信催我回去,我不能再在外面久呆了,許妹妹不用擔心,我著人送你回去,定保你安然無恙的到家。”

  她又不是想回家,她是想讓家里人看看季哥哥,讓他們知道季哥哥比他們挑的人强多了,要是季哥哥不去,她回去干什麼。

  許真真噘著嘴直哼哼,“那我也不回,我要跟你們一起去京城。”

  桑夏本也不是婆婆媽媽的人,看她一臉主意已定的樣子便不再開口,季元昊看她如此,也不再勸。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17 03:54 PM

016章 猜疑

  頭一次和朋友遠行,雖然速度上拖累了不少,桑夏感覺還不錯,更何況還有個嬌滴滴的妹妹時不時撒嬌,讓她過足了大姐姐的癮。

  再一次休憩過后,桑夏看著軟趴趴的仿佛隨時能睡著的許真真道:“要不小妹和我共乘一騎吧。”

  許真真立刻來了精神,忙不迭的點頭,“這個主意好。”

  騎馬疾馳本就不是輕松事,兩人共乘一騎坐在后面的人更辛苦,坐在前面的人有依靠倒是還好,季元昊自己是常騎馬之人自是知道這點,有心攔下卻不知道用什麼理由。

  那邊桑夏已經讓柳枝換了馬鞍,先扶著許真真上去后自己才上去,調試好位置讓小妹更舒服點,對著還在發愣的季元昊道:“二弟,走吧,不耽擱了。”

  “……恩。”

  桑夏知道帶一個人不輕松,可她想加快速度,也覺得自己吃得消,只是她沒想到許真真心大到了這種程度。

  “睡著了?!”察覺到始終跑在他前面的桑夏速度慢了,季元昊拍馬趕上,一撇頭就看到許真真頭一點一點的,一時都不知道要說什麼好,這要是摔下去受傷都是輕的,說不定脖子都得摔斷,也虧得姐姐發現了。

  桑夏一手持韁一手摟住人苦笑,原以為帶著人跑速度能快一些,眼下這情況哪里還快得起來,怕是還比不得之前了。

  珍珠在另一側不滿的看了許真真一眼,“小姐,換我來帶許小姐吧。”

  “算了,一會再說。”她們騎术不相伯仲,誰帶都一樣,現在的問題不是誰帶,而是誰帶速度都快不了。

  許真真這一睡就睡了一個時辰有多,桑夏手麻了,身体也因為繃得過緊到處都有了疼痛感,看她終于醒了大松一口氣,再久一點她真要撐不住了。

  季元昊看在眼里,對許真真的喜歡都淡了些,他喜歡她的單純,這是京城里這般年紀的大家閨閣所沒有的,可只顧自己這點卻也沒差。

  “睡得好舒服,姐姐,你最好啦。”

  桑夏比她高了半個頭,這會就拍拍她的頭道:“坐穩了,我們加快速度。”

  “呀,等等,姐姐,我腿麻了。”

  怕她掉下去,桑夏只得又將人摟住,好在許真真也並非完全不懂事,待腳舒服點了就主動道:“姐姐,可以了。”

  后面的速度到底是快了些。

  這樣一天后桑夏就全身痛得不行,雖然她沒說,除了許真真沒看出來,其他人都看出來了。

  晚上珍珠邊給她抹藥推拿邊輕聲抱怨,“小姐您何必對許小姐這般上心,我看著她的心思可全都在季公子身上,根本沒把您放在心上。”

  桑夏回頭一臉驚奇,“你是說小妹看上二弟了?”

  “……這麼明顯您都沒看出來?”

  “沒注意。”桑夏來了精神,翻過身就要坐起來,被珍珠壓著躺了下去,任由她拍了藥在腿上用力推開,痛得邊抽氣邊繼續八卦,“二弟呢?有那個心思嗎?”

  珍珠心下有些同情季公子,小姐這樣的榆木疙瘩,除非面對面的挑明了,不然她是絕對看不出來誰對她有意的,“依我看怕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季公子只將她當成妹妹看待。”

  “可惜,他們家世應該相當,要是互相有意要成事不難。”

  “那倒未必,說不定兩人都有婚約在身。”

  桑夏眼神灼灼的看過來,“我怎麼聽著你這麼不看好兩人呢?看出什麼來了?”

  珍珠起身去洗一手藥水,桑夏也從床上下來,“猜的,季公子和許小姐這個年紀有婚約在身也不奇怪,可不是誰都像夫人……”

  洗手的動作一頓,珍珠回頭去看小姐,果然看到她臉色的笑意淡了,暗惱自己不會說話,“小姐,夫人一定有她的思量……”

  “我知道。”桑夏掩嘴打了個呵欠,踢掉剛穿上的鞋往床上倒去,“累了,我先睡。”

  拍了自己嘴巴一下,珍珠不敢再多言,上前給小姐蓋上被子后輕手輕腳的出屋。

  門外季元昊正打算敲門,看到她忙放下手看了眼屋內問,“姐姐可還好?”

  珍珠將門關好,輕聲道:“小姐白天受了累,這會已經睡著了。”

  季元昊哦了一聲,將手里的瓶子遞過去,“這藥的效果很好,你看著給姐姐抹一點。”

  珍珠正猶豫要不要接,隔壁的門從里拉開,許真真噘著嘴探出頭,“二哥偏心,只記掛姐姐。”

  “怎麼會。”季元昊忙解釋,“你今天在馬上睡著了,姐姐又要控制馬又要護住你吃了不少苦頭,手上腿上怕是都緊得厲害,所以我才……小妹身上也難受?”

  “當然。”被這麼一問,許真真越加覺得受了委屈,她出行向來是坐馬車,雖然也會騎馬,可平時哪里會騎著馬跑這麼快,大腿內側都磨紅了,季二哥居然一點都不記掛她,只記著姐姐,莫不是……二哥喜歡上姐姐了?

  怎麼能!

  許真真瞬間就憤怒了,明明是她先喜歡上的,姐姐怎麼能和她搶人,虧得她還對她那麼好!

  “二哥,真真身上難受。”說著話,眼淚就滑落下來。

  認識也有些日子了,季元昊還是頭一回看到許真真哭,梨花帶雨的模樣讓他頓時就心軟了,忙走過去安慰,“哪里難受了?要不要去看大夫?”

  “就是……就是磨破了點皮,哪里能讓大夫看。”許真真頭微微垂著,淚盈于睫的模樣讓人看著越加心疼。

  “這藥正合適,你快拿去讓丫鬟給你擦擦。”

  許真真這才破涕為笑,“謝謝二哥,二哥最好了。”

  一關上門,許真真臉上的笑容就收了起來,腰都快直不起來的丫鬟勉强走過來,“小姐,秋嬋給您抹藥……”

  許真真一把拍開她的手,“這藥不許動。”

  “季公子不是說……”

  “用你多嘴,我要想事,不要擾我。”

  秋嬋知道小姐向來是個霸道脾氣,她心情好的時候什麼都好,她要是心情不好最好是不要往跟前湊,正待退下,就聽得小姐突的問,“秋嬋,你看著季哥哥是不是喜歡桑夏?”

  秋嬋一愣,“秋嬋沒注意過。”

  “從明天起你好好給我看著。”

  “是。”

  許真真緊緊握著藥瓶,季哥哥是她的,誰也休想奪走,結拜的姐姐也不行!真是好姐姐就不會和她搶人!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17 04:19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12-20 03:06 PM 編輯

017章

  桑夏在這方面向來心大得很,但是她天生便有讓桑宜容都側目的堪比野獸的直覺,誰真心喜愛她,誰對她不安好心,誰的親近是假的,誰面目再冷心也是軟的她都能感知得出來,從無出錯。

  所以次日几人一起在大堂用早膳,許真真對她的態度稍有改變她就發現了,想了几個來回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索性就直問了,“小妹,姐姐做錯什麼惹你不高興了?”

  許真真心下一驚,這怎麼可能!

  她在家的寵愛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天生一張讓人喜愛的笑臉以及會看人臉色是她的本錢,不可能家人朝夕相處都沒看出什麼來,這個半路認的姐姐卻一眼就看出來了!

  心下急轉,許真真臉上卻不顯半分,眼睛圓溜溜的張著,一臉無辜,“姐姐在說什麼?姐姐待真真這麼好,怎麼會惹真真不高興?”

  桑夏當然也是這麼覺得的,可她就是覺得有點不對勁。

  “姐姐你多想了。”季元昊放下筷子笑道:“你對小妹的好弟弟可羨慕得很,都恨不得變成女儿身也享受享受姐姐的照顧才好。”

  被這一打岔,桑夏也將那點不對勁丟開了去,斜眼看向季元昊,“姐姐待你不好?”

  “好當然是好的,就是不及小妹。”

  季元昊眼里的笑都快要溢出來了,許真真看著越發肯定了心里的猜測,頓時心里像著了火一樣灼灼生疼,臉也跟著紅了。

  桑夏發現她神情有異,忙靠近她捏住她手腕號脈,她雖不是大夫,學武多年多少也會一點。

  脈象有些澀,桑夏只以為她今天情緒不對,對她的態度也不對是因為身体不舒服,頓時疑惑盡去,扶著她起身打算上樓,“要不就在這里多停留一天吧,小妹沒吃過什麼苦頭,連日快馬疾馳身体怕是受不住。”

  季元昊跟著起身,“可姐姐你的事情急,不如我讓人准備馬車讓小妹乘坐,我們先走一步。”

  “留下她一個人我有點不放心。”

  “姐姐不用擔心,我身邊有些人手,定能保小妹周全。”

  “這……”

  許真真這時抬起頭來,看向她的兩人都嚇了一跳,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已經淚流了滿臉,看著可憐得不行,“姐姐二哥不要丟下真真,真真只是腿有點疼,再抹點二哥給的藥休息一下就能走的。”

  桑夏本來就疼這個新認的妹妹,這會更是心疼得不行,邊給她擦眼淚邊輕聲安慰,“不丟下你,怎麼會丟下你,姐姐先給你上藥,等你能走了再走。”

  “姐姐真好。”眼淚還在往下掉,笑容又在臉上綻開了,這個樣子的許真真讓季元昊也心軟了,想說什麼的到底是吞了回去。

  “哪能讓姐姐給我抹藥,姐姐二哥稍等我一下就好,秋嬋,來扶我上去。”

  秋嬋飛快的看了另外兩人一眼,小心的扶著小姐上樓。

  待上樓拐了彎,許真真停下腳步,秋嬋眼觀鼻鼻觀心,大氣都不敢喘。

  “姐姐對小妹也太慣著了,出門在外哪可能如在家一般。”

  “我沒有兄弟姐妹,好不容易有個妹妹讓我疼了,我哪里還顧得了那麼多,再說真真這麼可愛,性子也好,你多半時候不也是順著她的?”

  “及不上姐姐的一半,不是我不心疼小妹,姐姐本就是受了拖累速度才慢了許多,再停上一天會不會誤了姐姐的事?要是因我們之故讓姐姐為難,弟弟心里難安。”

  許真真拳頭握得死緊,氣唬唬的進了屋,秋嬋忙跟進來關上門。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許真真眼睛都紅了,用力一掃,桌子上的茶壺茶盞掉落一地,“就知道在二哥面前說好聽話,就知道做好人,還不是做給季哥哥看的,虧我一開始真將你當成了姐姐,豈有此理!”

  還不解恨,許真真一腳踢向桌子,哪想腳尖正正磕在了角上,頓時一陣鑽心的痛,疼痛加上怒火讓她更是火冒三丈,狼狽的回頭吼道:“你是死人啊。”

  秋嬋忙上前跪在地上,抱著小姐的腳小心的褪下鞋襪,白嫩嫩的腳上紅通通的腳指頭特別顯眼,湊近了細看半晌,秋嬋松了口氣,“沒有破皮,小姐您忍忍,奴婢用點藥酒給您揉開了,不然一會怕是走路都會疼。”

  許真真最是怕疼,可比起疼,她更不願意一瘸一拐的讓桑夏看了笑話。

  桑夏一直看著樓上,看到許真真就走近了去,“怎麼小妹走路好像有些不穩?傷這麼重?”

  季元昊若有所思的看著許真真一步步走近,“之前不還能走?”

  “姐姐二哥久等了,我們走吧。”

  桑夏皺眉,“真的撐得住?”

  “姐姐,我可以的,二哥的藥很好用。”

  看她如此,桑夏也不好再說,示意珍珠去做准備,這會已經不早了。

  許真真身上的藥酒味很重,桑夏只以為二弟給的藥就是這個味,季元昊卻知道,他的藥根本不是這個味儿,再聯想到之前聽到的動靜,心里不免有些失望,他以為許真真和他所見過的那些小姐有所不同,現在看來也相差無几,倒是姐姐……

  季元昊看向桑夏,眼神軟呼,她才是真正不一樣的那個。

  許真真將這一幕看在眼里,牙都要咬碎了她卻忍了下來,她已經慢人一步了,不能再行差踏錯,裝樣子而已,她會!

  “小妹,今天還是和我共乘一騎吧。”

  許真真滿臉愧色,“都是真真沒用,又要辛苦姐姐。”

  “什麼話,不要以己之短去比人之長,要是比女紅,我手帕都繡不好。”

  許真真捂著嘴笑,“我會,有時間了我教姐姐。”

  “你會嫌棄我的。”看她終于不繃著臉了,桑夏松了口氣,“來吧,我扶你上馬。”

  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桑夏感覺真真一直在用力往她身上靠,轉念一想她大腿內側磨破皮了,這會又還要磨,怕是難受得很,她也就沒作聲。

  許真真又往后靠了靠,察覺到身后的人又往后退了一點后她就心下冷笑,現在她的前邊已經有余地了,她這邊越寬裕,她那里就越不好坐,哼,看她能裝多久。

  珍珠打馬上前,臉上笑著,語氣卻不客氣,“許小姐怕是太難受,我家小姐都沒地儿坐了,不如奴婢去前面探探路,找個地方先歇一歇?”

  季元昊忙上前一看,臉色頓時就有些沉,這何止是沒地儿坐,人都已經半站起來了。

  “真真!”

  “對不起對不起,姐姐,對不起,我昏昏沉沉的沒注意到,都是我不好,對不起……”

  桑夏被哭得有些頭疼,和初見時總是甜甜笑著的真真完全不一樣了,這個動不動就眼淚直掉的妹妹讓她有點吃不消。

  勒住韁繩停下,示意許真真坐好,桑夏下馬活動身体,邊道:“沒什麼對不起的,你坐在前面也看不到,快別哭了。”

  珍珠跟著下馬來給她揉肩,聽得她這麼說手底下就加了力氣,她都看得出來許小姐是故意的,小姐怎麼可能看不出,怎麼還幫她說話。

  桑夏回頭看她一眼,微微搖頭,她現在可以肯定真真確實對她有意見,不然不會耍這些小手段,和一個小姑娘沒什麼可計較的,在前面找個好點的理由分道揚鑣就是了。

  想到前几天才結義現在就弄成這樣,她有些后悔自己的輕率。

  娘結拜的兄弟為了她可以命都不要,她結拜的卻……

  季元昊拿了水壺過來,“干淨的。”

  桑夏本沒打算接,眼角余光看到真真緊盯著這里,心下一動便接了過來。

  果然是如此。

  低頭看著手里精美的水壺,桑夏特別想嘆氣,家里現在一堆的麻煩和她未知曉的秘密,她哪里敢隨便招惹他人。

  “小姐,給。”

  極自然的將季元昊的遞回去,接過珍珠手里的拿著也沒喝,“二弟,我們分開走吧,小妹這樣也需要人照顧,你帶著她走慢些,我在京城等你們。”

  季元昊臉色有些變了,“姐姐……”

  “你們不過比我慢上一些,不用多久就能見面。”桑夏打斷他的話,真真已經對她有了成見,即便她和二弟完全沒有那回事,多說一句話落在真真眼里都是另一番意味,要時時刻刻注意著,未免太累。

  既然已經是結義姐妹,她又為大,讓著些也就是了,只要讓真真知道她和二弟完全不像她想的那樣,這些小矛盾就不復存在了。

---------------------------

  ps:不要說女主不夠强勢,太弱,她只是有個穿越的娘,那個穿越的娘還完全是將她放養著長大,她本人是土著,性格里現在本就還有特別天然的地方,做為一個一切以娘為榜樣的女主角,心胸寬廣,不計較這些小事是必須的。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17 04:23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12-20 03:08 PM 編輯

018章 變故突起

  然后事情的發展再一次印證了計划不如變化快這句話。

  再往前就是慶恒府轄下的一個縣城,因著地理位置不錯,還算繁華,桑夏原本是打算在這里分道揚鑣的,分開前的最后一頓飯當然也就選了個好點的地方。

  許真真知道了桑夏的決定,對她頓時又親親熱熱起來,敵意盡消。

  桑夏看著抱著自己手臂的許真真失笑,得她怨容易,得她好卻也不難,真是小孩儿心性。

  按著許真真的習慣挑了樓上靠窗的位置,季元昊正打算叫小二上些店里的招牌菜,就聽得后面那桌聲音突的大了起來,“你說這是怎麼回事?之前是關家,然后是潘家,現在是許家,而且竟然全是趕盡殺絕一個不留,行凶手法明顯是同一伙人。”

  “不是說許家還跑了一個嗎?”

  “那哪叫跑,是當時不在家,要是在家哪里跑得了。”那人喝了口也不知是茶水還是酒,繼續高談闊論,“關家在加措府,潘家在樂成府,許家在三賢府,這離的天南海北的,怎麼就都惹上這樣的仇家了?”

  桑夏本來的關注點不在這里,只想著果然不出她所料,潘俊生所留的線索提及的病叛許梁中,許梁是凶手要下手的目標,並且許家已經應驗了,那麼下一戶是梁家?

  不過現在,她更關心的是臉色慘白搖搖欲墜的小妹,趕緊坐到她身邊將人摟住,桑夏輕聲道:“二弟,快去問清楚。”

  季元昊臉色也不好看,拍了拍許真真的肩才走開。

  桑夏已經沒心思去聽后面的話了,溫聲安撫身体都在顫抖的人,“不要多想,天下姓許的多了去了,三賢府也不會只有你一家姓許。”

  許真真如同溺水時抓住浮木一般緊緊摳住桑夏的手,想點頭卻點不下去,是許家,是她的許家,她知道,只有她家出了事才會傳出這麼遠,三賢府只有一個許家有這麼厲害。

  不一會季元昊就回來了,也顧不得點吃的,先叫過自己的屬下吩咐了几句,對桑夏使了個眼色輕聲道:“先走。”

  桑夏心一沉,將許真真扶起來站好,在她耳邊几乎是命令的語氣,“不想引人起疑就自己走出去。”

  許真真覺得自己從沒有一刻有這麼冷靜,哪怕她此時全身都輕飄飄的,一腳一腳如同踩在棉花上,可她還是不用人扶自己從樓上下來,走出了人聲鼎沸的大堂,來到了大街上。

  姐姐說得對,不能讓人懷疑她是許家人,不能。

  “我讓人去客棧安排了,先安置好再說其他。”

  “也好。”桑夏點頭,如果說之前她對許真真只是剛剛結義的稀薄姐妹情,在知道許家可能和娘有關后感情就變得不同了,更何況這是滅門的三家里唯一幸存的人。

  許真真就跟個木頭人似的跟著走,好在客棧離酒樓不遠,走沒多久就到了。

  几人進了一間房,季元昊走在最后,關上門背過身來沉聲問,“小妹,三賢府北城三元巷,可是你家?”

  許真真眼淚刷的落下來,“我家,在,三元巷,那里,整條巷子,只有我們家。”

  雖然知道那個許家八九不離十就是真真家,真確定了季元昊心里還是猛的一沉,關家,潘家,許家,干淨利落戶戶滅門,究竟是誰有這天大的膽子!

  “姐姐,你現在……”

  “我先不走了,出了這樣的情況走了也不安心。”

  許真真聽她這麼說眼淚掉得更厲害了,扑到桑夏懷里放聲大哭。

  完全不出自己預料,季元昊心情好了些,“那好,姐姐你照看好小妹,我再出去打聽打聽情況,那人知道得也不是很詳細。”

  “也不知對方是什麼人,知不知道小妹的動向,你小心些,不要露了形跡,還有剛才那兩人也不知道有沒有起疑,你要有多的人手分派兩個去看住他們。”

  “我省得。”

  許真真哭得直打嗝,秋嬋已經嚇傻了,還是珍珠打了水來擰了帕子遞給小姐。

  桑夏將人從懷里扯出來,擦掉她滿臉的眼淚邊道:“哭沒用,真真,尤其是這時候,哭最沒用了,讓自己冷靜下來,想想接下來要怎麼做,是回三賢府還是有其他可去的地方,現在已經沒人能幫你拿主意了,你要自己做決定。”

  許真真愣愣的看著桑夏,想起曾經在書上看到過的話:患難見真情,應該就是指的她現在的情況吧。

  明知道她有麻煩,可姐姐和季哥哥都沒有離開她身邊。

  這麼想著,六神無主的心安穩下來。

  對,她現在不是一個人,她有姐姐,有季哥哥,她還有依靠,他們不會扔下她的。

  雙手掐住虎口,許真真咬了咬唇,抖著聲音道:“姐姐,我,我想回家看看,這是我長這麼大頭一回離開三賢府,我家的親人,全在那里,就算要投奔誰,也只能回那里。”

  說著話,眼淚又掉下來,“姐姐,我不想投奔誰,寄人籬下太可憐了,以前都是別人看我們家的臉色,現在許家落了難,他們……他們……”

  這是最現實的情況,桑夏沒想到她會想到這些,既然已經想到了,她也不會淨說好聽話安慰,“真真,你有定下婚約嗎?”

  許真真想到季哥哥,一時之間都不知道點頭好還是搖頭好,“這很重要嗎?”

  “很重要,我希望你沒有定下,如果定下了你怎麼做都不好,可要是真嫁過去,除非對方本份到了一定程度,不然失了娘家的你日子不會好過。”

  許真真低頭摳著手指頭,聲音低低的道:“我不知道有沒有定下,就是因為家里要給我定婚約我才跑出來的。”

  “你出來多久了?”

  “一個月吧?可能不止,秋嬋,我們出來多久了?”

  秋嬋恍著神勉强回話,“四十一天了,小姐。”

  這方面的事桑夏也不懂,只能回頭問珍珠,“四十一天夠定親嗎?”

  珍珠想了想,搖頭,“以許小姐這樣的人家這點時間估計不夠,就算有了口頭約定,沒有定親信物,許小姐完全可以不認,要點臉面的人都不會願意擔上欺負孤女之名。”

  看許真真立刻就放下心來,桑夏暗中搖頭,麻煩又豈會只有這一點,偌大個許家,產業自是不小,真真從未接觸過這些,就怕下人欺瞞,親朋也想據為己有,已失了家人,再沒有了財物庇護,以后就真的難了。

  不管是因結義之情還是娘那層不能確定的關系,三賢府她都要去一趟,不管真真如何打算,她總要幫一把的,而且許家,她也要去看看有沒有留下什麼線索。

  緣份真是不可思議,半路認下的妹妹竟然和娘那一輩人有關。

  桑夏突然想到了安平之,他是不是和她知道的那個安家有關?如果是,他出現在自己身邊真是巧遇還是……別有所圖?

  一定是她想多了,她有什麼可圖的,娘雖然不見安家人,但和安家並無仇怨,再說娘離家前已經見過安老爺子了。

  “姐姐,你……你和季哥哥會陪我回去嗎?”

  看著又要落淚的人,桑夏忙點頭,“二弟我不知道,我一定陪你回去,眼睛都哭腫了,快別哭了。”

  “我也不想哭,就是……眼淚老掉。”許真真擦了下臉,不一會臉就又濕了,眼睛紅著,鼻子紅著,嘴巴也是紅艷艷的,越哭倒越顯艷色了。

  “眼睛要哭壞了,真真年紀還小就長這麼漂亮,以后臉長開了一定會是傾城美人,不知道多少人會想娶你,到時候再慢慢挑一個讓真真喜歡,也對真真好的,現在我們將這個難關跨過去就好了,不哭了啊。”

  許真真還在哭,只是哭聲明顯小了。

  珍珠在心里翻了個白眼,小姐真知道安慰人,正好撓到了許小姐的癢癢肉上。

  許家出了這麼大變故還能想別的心思,真不知道這許小姐是缺心眼還是太無情,她想著都覺得有點心涼。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17 04:25 PM

019 無聲的威脅

  季元昊好一陣都沒有回來。

  桑夏稍微移動了下身体,不意外的又引來一直靠在她身上,雙手還緊緊抓著她手臂的真真將她摳得更緊。

  對打算上前的珍珠微微搖頭,桑夏反手將人摟住,手一下一下輕撫著她的背讓她更安心。

  “姐姐,季哥哥會不會不回來了。”

  悶悶的話讓桑夏心里也有些悶,“二弟不是那樣的人,你要相信他。”

  “可我就是擔心……”

  “姐姐知道,放心,姐姐和二弟會在你身邊的……二弟回來了。”熟悉的腳步聲入耳,桑夏大大松了口氣,她半邊身子都麻了。

  許真真忙坐直了身体眼巴巴的看向門口,季元昊的身影剛一出現她就跳起來向他跑去,一頭扎進他懷里,哭著喊道:“季哥哥,我還以為你丟下我了。”

  季元昊看向桑夏,下意識的就要將人扶直了,可聽到她這般說又實在不忍心,只得虛虛的扶著她的肩膀安慰道:“二哥怎麼會丟下你,快坐下,二哥打聽到了一點你家的事說與你聽。”

  許真真掙扎著不願坐下,只是將臉抬起來,“我家里人是不是都還活著?還是有人活著?”

  對上她希冀的視線,季元昊艱難的搖頭,“非是如此……”

  “他們都死了,他們都死了!”許真真再一次崩潰,“人都死了,天大的事與我又還有什麼干系!”

  “小妹,別這樣……”季元昊求救似的看向桑夏,桑夏輕輕搖頭,指了指許真真,借著珍珠的力氣起身慢慢挪出了門,秋嬋也自覺跟了出來,為了避嫌,門卻是開著的。

  來到隔壁房間,珍珠啪一聲合上門,不吭一聲的拿了藥酒給桑夏推拿。

  “怎麼出來就變得這麼嬌氣了?事事計較,平白讓自己難受。”

  “可她也太……”珍珠還是有些氣難平,季公子不在的時候小姐動都動不得一下,季公子一回來立刻就換了目標,將她家小姐當成什麼了!

  “她才十四,比我們都小一些,家里出了這樣的事情緒控制不住也是正常,珍珠,你該相信我並非那沒眼光的人,在之前我就已經打算和她分道揚鑣了,只是現在,我卻必須去一趟三賢府,許家,怕是和娘有關系。”

  珍珠動作停了下來,“和夫人有關?”

  桑夏聲音壓低了些,“之前的關家潘家都和娘有關,而許家,目前看來凶手行事和前兩家如出一轍,是不是真的有關我要去看過才能確定,如果真有關聯,我對她好一些也是應該,你也別計較了,你要記住,你是我的人,任何時候你的態度代表的就是我的態度。”

  想到自己之前的表現,珍珠面有愧色的低下頭,“小姐,珍珠錯了。”

  “你也沒錯,只是心疼我,小姐我記你的好。”桑夏眨眨眼,露出可憐兮兮的模樣來,“快給我揉揉,半邊身子都麻得難受。”

  不知道季元昊是怎麼哄好的人,當桑夏身上舒坦了再去隔壁時許真真已經沒哭了,正依著季元昊坐著,時不時還抽噎一下。

  “姐姐。”看到她進來,季元昊忙站起來,桑夏這才看到許真真扯著他的衣袖。

  季元昊有些尷尬,也有些著急,許真真的心思他已經有所察覺,可京城里對他有心思的人多了去了,他還能一一去回應不成。

  而現在心儀的人就在眼前,他不想她誤會,這兩天都盡量避免和小妹有過多接觸了,眼下卻……

  桑夏笑笑,當沒發現,走到兩人對面坐下,示意兩人也坐,“二弟,你打聽到了什麼事?”

  季元昊悄悄松了口氣,借著給她沏茶的動作將自己的衣袖抽了出來,邊道:“許家之事傳得很快,很像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瀾,不然不可能這短短數日就連這小小的縣城都知道了,之前的關家潘家應該也是如此,背后之人像是想要借此引誰露面,如果那人遲遲不出現……許家可能不會是最后一家。”

  “無聲的威脅。”桑夏臉色平靜無波,任誰都看不出她此時心中何等的風起云涌,要是對方要威脅的人真的是娘……

  娘會露面嗎?

  不,不會。

  桑夏在心里迅速否決這個可能,娘那麼聰明的人怎會看不出有人張開了一張網在等她,她一旦露面便是自投羅網。

  只是娘也必然不會眼睜睜看著再發滅門慘案,娘要是那只顧自己的人,也不會不等她回家就急急離家。

  那麼,娘會如何做呢?如果換成她,她又能做什麼?

  “我推算了一下,許家出事應該不足十日,對方好像並不在意小妹這只漏網之魚,至少這修縣就沒有他們的人,之前酒樓那兩人喝多了,手下的人回報說並無任何可疑的動作,依我看只要不回三賢府,小妹應該就是安全的。”

  “二弟有想法只管說。”

  季元昊看了眼巴巴看著他的許真真,他並不願意過多介入許真真的事,可拋開結義之情,他的身份也不允許他在得知此事后還置之不理。

  “許家之事我會派人去查,小妹還是按之前的計划和我們一起去京城。”

  桑夏並不是很贊成,不過她只是皺了皺眉,轉而看向許真真,“小妹,你怎麼決定?”

  許真真飛快的抬頭看了季元昊一眼,又自以為悄悄的拽住了他的衣袖,“我願意去京城,但是在去京城之前我想回家一趟,季哥哥,你可能會覺得我世俗,可你們不能平白無故養我一輩子,便是你們願意其他人也要有閑言,我已經沒了家人,不能再連一點傍身的東西都沒有,我想好了,許家家大業大,我用不上那麼多,只要帶上一些足夠我用上一輩子的就夠了,便是離了所有人,有銀錢在身,我也哪里都去得,並且……並且以后成親,也是需要嫁妝的。”

  桑夏面露異色,人果然經歷了才會成長,她不過離開了一小會,真真竟然就想得這麼透了,或者,是二弟和她說了什麼?

  季元昊雖然也訝異她變化如此之快,卻並不覺得如何,大家族中養不出真正天真不解世事的姑娘,不用刻意去教,耳濡目染之下也記住了許多,當需要的時候就派上用場了,眼下可不就是如此。

  真要去三賢府,也未必就去不得,現在接管那里的必是官府之人,官他是最不怕的。

  至于背后之人……他們並非目標,再有官府庇護,除非對方是想和朝廷對上,不然他們安全無虞。

  “好,我們去三賢府。”

  許真真用力點頭,眼睛又紅了。

  這兩天看多了她的眼淚,季元昊是看她這樣就頭疼,平日里最是愛笑的人怎麼哭起來這麼沒完沒了,眼下的情況又非是哭一哭就能解決的。

  不想再被纏住,季元昊忙站起身來,“姐姐,小妹,你們在屋里好好歇息,我再去外面看看情況,記得不要出門,我在門口放兩人,有什麼事叫他們去做。”

  “放心,我會照顧好真真的。”

  許真真咬了咬唇,不甘不願的也點了頭,其實比起姐姐,她更想片刻不離季哥哥身邊,這話卻是不能明說的,不過以后她得粘緊些才行,這是她唯一的依靠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17 04:28 PM

020章 進城

  修縣只是小地方,能打聽到的消息有限,好在三人也沒真寄望于此,次日一早便啟程前往三賢府。

  依舊是由桑夏帶著許真真共乘一騎,和之前相比,這回總算沒那麼多么蛾子了。

  只是她再安份,又要管馬又要顧人的,數天下來桑夏依舊累得夠嗆,每天都要珍珠推拿一番第二天才能强撐住,人眼看著就瘦了几分。

  這日中途休息時,季元昊從懷里掏出一個油紙包遞給她,摸著還有絲熱度,“姐姐,你再堅持一下,天黑之前一定能到。”

  “這麼遠的路都來了,這點不算什麼。”桑夏接過來打開,是個酥油餅,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買的,抬頭對上真真遞來的視線,忙撕了一半遞給她。

  許真真接過去的動作有些慢。

  “姐姐,我這里還有一個。”季元昊忙又遞過來一個,桑夏搖頭擋回去,“那個你吃,我不餓,半個就夠了,真真飯量小,能吃完那半個就不錯了。”

  許真真看了桑夏一眼,也點頭,“季哥哥,我夠吃了。”

  ……他是擔心姐姐不夠吃,她的食量向來比普通女子要大。

  不過看到許真真看過來的清凌凌的視線,他到底沒有再說話,要是小妹能留在三賢府……

  桑夏突的想到什麼,招呼珍珠上前來,“你給小妹拾掇拾掇,三賢府見過她的恐怕不少,說不定守城將士里就有認識她的。”

  季元昊也點頭,“正是如此,眼下還不知道城里是個什麼情況,小心為上。”

  珍珠自是沒有二話,拉著許真真避開了些,將她的頭發重新梳過,一個俏生生的丫鬟出現在几人面前,“秋嬋,拿身你的衣裳給許小姐穿上。”

  珍珠又給秋嬋拾掇了一番,秋嬋這段時間瘦得厲害,稍作遮掩就夠了。

  一行人到達三賢府城東門時天色還早。

  許真真看著前面緩緩移動的隊伍喃喃道:“以前城門沒這麼多士兵,進出也沒有這麼多檢查。”

  “出了人命關天的大事,自是要查得嚴一些,珍珠,你將小妹帶在身邊。”

  “是。”

  季元昊使了人去打點,几人順順利利的進了城,許真真知曉厲害,一路都低著頭。

  三賢城是個極為繁榮的府城,可眼前所見卻與繁榮相差甚遠,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寥寥行人,兩邊的商鋪這時候便已有數家打烊,門還開著的也不見有客人出入,顯然,許家滅門造成的影響仍在。

  桑夏牽住許真真道:“找個離許家近一點的客棧先安置了再說。”

  季元昊點頭,示意手下的人去安排。

  許真真這會已經快忍不住了,這里是她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是她的家,會縱容她撒嬌會和她嘔氣會被她欺負的所有家人都不在了,而她現在連家都不敢回,不能回。

  她不知道他們的屍身在哪里,有沒有入土為安,她想,她至少應該去磕個頭,如果沒人為他們收斂屍身,做為可能唯一還活著的許家人,這些都是她的責任,她應該為家人披麻帶孝。

  她只是跑出去了一趟,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如果她當初不負氣離家,現在,是不是她也是許家冤魂中的一縷?

  想著想著,許真真打了個冷顫,下意識的靠近桑夏,汲取她身上溫熱的体溫。

  她還活著,活著真好。

  “真真,還好嗎?”

  許真真抬起頭來,毫不意外又是滿臉淚水,“姐姐,我想回家!”

  “先不急,等弄清楚了情況再看看要怎麼做,你是許家人,便是任何人不得進出許宅,你也是能進的。”

  許真真連連點頭,對,她是許家人,誰還能攔著不許她回家不成。

  在客棧安頓好,季元昊就准備出去,桑夏看了眼天色攔住他,“天快黑了,掌櫃的剛才不還囑咐三賢府最近宵禁查得嚴嗎?不如明天再出門。”

  看到心儀之人關心自己,季元昊眼里滿是顯而易見的高興,“姐姐放心,我不會冒險,三賢府的府台張大人是父親的故交,我去找他攀攀關系,總能打聽點有用的消息來。”

  有關系不用那是傻子,桑夏當下就不攔著人了,只是多叮嚀了几句,“安全為上,要是對方靠不住千万不能掏底子給他,還有,真真想回去看看,你在這事上打聽打聽。”

  “我省得了,姐姐一路辛苦,用了飯就好生歇息,不用等我回來。”

  許真真愣愣的坐著,耳朵卻盡職盡責的將這些話聽了過來,明明那兩人都是為了她的事在奔走操心,明明他們字字句句說的也是和她有關的事,可為什麼,她心里就是不高興呢?

  姐姐是表現得不喜歡季哥哥,季哥哥的心思卻太容易看出來了,她都看得出來的事,姐姐會看不出來?為什麼她就不知道避嫌呢?要成全她就成全得徹底一點啊!

  桑夏沒什麼胃口,人累得實在有些提不起勁來,勉强吃完一碗就放了筷子,揉了揉眼睛道:“真真,我先去休息一下,就在隔壁,有事你叫我。”

  “姐姐……”許真真立刻放下碗可憐兮兮的看著她,“姐姐,我怕,你陪我。”

  還不待桑夏說什麼,珍珠立刻就接了話,“許小姐見諒,我家小姐這一路上實在是不輕松,不如待我家小姐歇下了后我來陪著許小姐?”

  這頓搶白將許真真即將要出口的話全給堵了回去,經過這番變故,她也並非半點不念桑夏的好的,只是……她是真的害怕。

  “對不起姐姐,我只是……只是……”

  桑夏掩嘴打了個呵欠,拍了拍她的手起身,“姐姐知道你只是太害怕了,姐姐就在隔壁,外面有二弟留下的人守著,誰也傷害不了你,等姐姐有精神了再來陪你,恩?”

  許真真還能說什麼,只能面露委屈的點頭。

  待到了隔壁房間,桑夏斜了珍珠一眼,卻什麼責備的話都沒說。

  有些事並非不懂事或者傷心過了頭就能帶過去的,只看有心無心,顯然,真真待她就是沒有心的那種,既然如此,她只要問心無愧便好。

  珍珠立刻笑了,踮著腳輕快無比的去張羅洗漱了。

  “柳枝。”

  一道黑影無聲無息的從房梁上跳下來。

  桑夏無語的看著她,“只有我們在的時候你不用藏得那麼嚴實。”

  柳枝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習慣如此。”

  桑夏抽了抽嘴角,轉開話題,“二弟身邊有多少人你可知曉?”

  “二十四人,十八人在明處,另有六人在暗處,暗處的身手更高。”

  “比之你呢?”

  “不如。”

  桑夏若有所思的點頭,“他們知不知道你的存在?”

  “知曉。”

  “有沒有把握避開他們?”

  “有。”

  “那好。”桑夏示意她傾身過來,壓著聲音道:“去探一探許家,量力而為,不要强來。”

  “是。”

  有個能干還話少的手下就是好啊,桑夏擦了臉倒向床上,睡著之前滿意的想,要是娘再多給她几個就好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18 03:28 PM

021章 再生隔閡

  看小姐睡了,珍珠輕手輕腳的出了屋,猶豫了一下,還是去了隔壁。

  可一敲開門她就后悔了,來開門的秋嬋眼睛通紅,顯然是剛剛哭過,地上一地的碎片水漬,許小姐背對著門坐著。

  珍珠無需多想便知道定然是許小姐發脾氣秋嬋吃了掛落,她還是請個安就退的好。

  正待行禮,那邊許真真倒先說話了,“你一路來都不喜我,還以為你之前說過來陪我只是說說而已。”

  這話要是回不好便是給小姐招嫌了,珍珠立時打起精神,話張口就來,“許小姐誤會了,我從未有不喜許小姐,只是……我雖然是個下人,卻是和小姐從小一起長大,為小姐而活,願意為小姐做任何事,而這一路小姐卻事事為許小姐操勞,我心疼小姐,對于讓小姐操勞的人難免就有些怨氣,離不喜卻還遠著,若有冒犯許小姐之處還請許小姐見諒,剛才小姐便已經訓斥過我了。”

  許真真轉過身來,向來笑得甜甜的圓圓臉上滿是譏誚之意,“你倒真敢說,下人?你又哪里像個下人,秋嬋,你來告訴她下人該如何?”

  秋嬋急得直冒汗,小姐這是怎麼了,珍珠姐姐是桑小姐的貼身丫鬟,主仆向來親厚,小姐向她發作不是打桑小姐的臉嗎?

  “奴婢……奴婢……”

  “聽到了嗎?下人就該自稱奴婢,本小姐從未從你口中聽過,何曾有半點下人樣子。”許真真滿腔不憤都待發泄在這個敢給她臉子看的下人身上,說到這里還不過癮,正欲繼續再說,就聽得隔壁傳來啪的一聲脆響。

  珍珠哪里還顧得上許真真,立刻飛奔過去,許真真猶豫了一下,也跟了過去。

  本該睡了的人此時正雙手環胸坐在床沿,“珍珠,我渴了。”

  珍珠看了眼牆角的碎片,眼睛一紅,忙低頭倒了一杯雙手遞到小姐手里。

  桑夏看向門口,對上許真真的視線,“妹妹怎的也過來了?”

  許真真心下有些沒底,不知道她是不是聽到了什麼,問是不能問的,只得拐著彎問,“姐姐不是睡著了嗎?怎的又起來了。”

  “渴醒了。”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桑夏一口氣喝完一整杯水,“再倒一杯。”

  珍珠清楚的記得小姐睡前有喝水,再去倒便只倒了一點點。

  許真真松了口氣,笑道:“那妹妹便不打擾姐姐了。”

  桑夏輕恩一聲,垂下眉眼喝水。

  珍珠過去將門關上,又看了眼地上的碎片,“小姐……”

  “我耳力好得很。”將茶杯放到一邊,桑夏握住珍珠的手,“娘當初給你取名珍珠就有珍視之意,你在桑家多年當知道,桑家沒有一張賣身契,若非你執意要奉我為主,你便一直都是桑家的表小姐,身份不比任何人低,沒有誰能輕賤于你。”

  珍珠咬著唇用力點頭,“我知道,小姐,我知道,別人的話影響不到我。”

  拍拍她的手,桑夏躺回床上,“若是許家和娘真有牽連,以后和真真勢必還要同行一段時間,我只願關家潘家許家並不像我想的那樣是受了娘的牽連,不然……欠她的就多了。”

  “小姐放心,我懂,以后我會避著她些。”

  “委屈你了。”

  珍珠搖頭,便是真有委屈,有小姐那番話也夠了。

  許真真此時也正在后悔,她該忍著的,怎麼就……

  “秋嬋,明儿你去和珍珠說几句好話,就說我傷心過頭胡言亂語,讓她別計較。”

  秋嬋垂下眉眼應是,用力掩下心底對珍珠的羨慕。

  她也是從小就侍候小姐,在許家時她尚算得上是過得好的,小姐被嬌著寵著,心情好的時候居多,她的日子也就好過,可那和珍珠完全不一樣。

  同樣是侍候人的,桑小姐對珍珠卻從不曾動輒呵止,這一路看下來連發脾氣都不曾發過,珍珠也不會誠惶誠恐的生怕落了責難,在有些事上她甚至都能越過桑小姐自己做決定。

  做丫鬟的哪個不盼著遇上這樣的主子,可惜,少有人有這個好命。

  她當真羨慕。

  “要是許家……我隨便拿出一樣東西來都能塞住她的嘴,哼。”

  秋嬋只是低頭聽著。

  季元昊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柳枝回來時桑夏卻知道。

  她睡得早,天還未亮就醒了。

  “如何?”不想驚動人,屋子里沒有開燈,聲音也很低。

  “守衛之嚴遠超關潘兩家,屬下擔心會打草驚蛇不敢輕舉妄動,所以未曾進去,只在外面看了看,許家有至少一半的地方被大火燒過,損毀嚴重。”

  桑夏心頭越加警醒,許家燒毀雖然在意料之外,卻也沒有脫離正常范疇,殺人放火本就是連在一起的,她驚的是以柳枝的身手竟然也會不敢輕舉妄動,可見對方這回下了多大力氣。

  “有沒有感覺到有可疑之人?”

  柳枝抬頭,“小姐是懷疑夫人會來?”

  桑夏也不瞞她,點頭道:“如果許家和娘有關,娘一定會來。”

  “屬下會多留意。”

  “去歇了吧。”桑夏揮了揮手,她沒想到柳枝會無功而返,不過這也說明對方這回已經把網撐牢實了,是確定他們等的人一定會出現嗎?

  桑夏心里隱隱有一種背后之人娘必然熟識的感覺,但願她的感覺這回錯了,如果真是那樣就說明是娘認識的人背叛了她,娘會傷心。

  季元昊一早就出現在大堂,精神抖擻得很。

  桑夏打趣道:“看樣子昨晚回得很早。”

  “確實如此,府台大人是個念舊之人,聽我報上家門便將我當成子侄對待,我打聽的事也沒有知而不答。”看姐姐眼里透出笑意,季元昊不由得挺了挺胸膛。

  此時許真真由秋嬋扶著下樓來,頭一直低著,待她走近了兩人才發現她眼睛腫得核桃一般大,聲音更是可憐,“季哥哥……”

  季元昊忙虛扶著人坐下,“這是怎麼了?怎麼腫成這樣?”

  “昨晚真真夢見季哥哥不見了,不論真真怎麼哭怎麼喊季哥哥都不回頭,一直往前跑,真真追不上,最后就看不到季哥哥了……季哥哥,你不要丟下真真好不好?”

  “怎麼會丟下你?二哥不是在這里嗎?”季元昊抬頭看向姐姐,覺得真真完全不提姐姐有些奇怪,便又加了句,“姐姐也在,我們都不會丟下你。”

  桑夏笑了笑,“別人都在往這里看,有什麼話用了飯回屋再說吧。”

  許真真忙要解釋,“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嚇到了……”

  “姐姐知道,快吃吧,要冷了。”

  季元昊在兩人之間來回看了看,沒有多言,要知道什麼他總能知道的。

  一回到屋內,季元昊便將他知道的一一道出,“許家事發至今只得十七天,短短時日內竟傳得如此之廣,三賢府府台張瑞張大人也認為背后有人在推動,和關潘兩家不同,張大人說,關潘兩家的屍骨是由官府的人出面收斂的,而許家燒毀過半,許家人都被投入火中,只能從余下的骨架中推斷出共死去三百一十六人,正是許家各房主仆加起來的人數。”

  許真真身体晃了一晃軟軟的倒了下去,季元昊離得近,忙伸手將人攬住。

  “小妹,許妹妹……”季元昊看向桑夏,“姐姐,要不要叫大夫來看看?”

  桑夏分明看到許真真拽著二弟的手緊了一緊,心下失笑,更添几分失望,搖頭道:“扶她到床上去吧,應該休息休息就好了。”

  季元昊自是言聽計從,一把將人抱起放置到床上,正要撤開就看到許真真慢慢張開了眼睛,忙湊近一些問,“許妹妹,感覺怎麼樣?要看大夫嗎?”

  許真真情緒激烈的猛搖頭,一臉驚慌的伸手攬住季元昊的脖子將自己貼近他,“不要,我不要大夫,我要我爹娘,要我祖父祖母,要我家里的每一個人都活過來,是我討厭的人也沒關系,我再不和她們爭寵了,只要她們能活過來就好,季哥哥,你讓他們活過來啊……”

  他要有這個本事就好了,季元昊輕拍著許真真的背無聲的安撫。

  一時間,屋子里只剩許真真撕心裂肺的哭聲。

  桑夏在桌邊背對著兩人坐下,自顧自的倒了杯水慢慢啜飲,臉上無絲毫表情。

  人變起來真是太快了,快得讓她心驚,或者……她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只是之前沒有表現出來?

  遇上這樣的慘事還能理智的利用起來,她自信做不到,真真比她强。

  好一會后,哭聲才漸漸歇了,季元昊低頭一看,人已經昏睡過去了。

  輕手輕腳的將人放置好,胸口的濕意讓他迫切的想回房換一身,最后還是忍著不適坐到了桑夏的對面。

  桑夏給他倒了一杯茶,“張大人還說了什麼?”

  “說了不少,有用的不多。”端起茶杯几口飲盡,季元昊繼續道:“朝廷派來的人還未到,現在這里做主的還是張大人,我向他求了情,他允了我們去許家一趟,為防事情有變,越快越好。”

  知道他在擔心什麼,桑夏在心里笑,放心,許真真會很快‘醒’來的。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18 03:54 PM

022章 入許家

  不到一刻鐘,許真真就‘醒’了,並且一張開眼睛就喚人,“季哥哥。”

  任憑季元昊怎麼使眼色,桑夏都當沒看到,被再一次呼喚的季哥哥只得無奈的一個人上前。

  “小妹,好些了嗎?”

  許真真柔柔弱弱的點頭,撐著想要坐起來都顯得力不從心,季元昊看得不忍心,上前扶了一把。

  “真真沒用,給季哥哥添麻煩了。”

  “兄妹間不說這些。”也沒注意許真真聽到兄妹兩個字時不甘的臉色,季元昊讓開位置,示意秋嬋過來侍候。

  “小妹醒來正好,張大人允我們去許家一趟,你現在可能走?”

  許真真眼神堅定,用力點頭,“季哥哥,只要能回家,我爬也能爬回去。”

  “倒也不至于……”季元昊搖頭,“那小妹你收拾收拾,我們馬上出發。”

  “好。”

  桑夏這時才站起身來,“小妹當心些,凡事不要勉强,過猶不及,姐姐在外面等你。”

  不知道是不是聽岔了,許真真總覺得姐姐這話有些意味深長,想來想去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干脆丟到一邊不再琢磨,說不定姐姐根本就沒有其他意思,是她多想了。

  季元昊卻不那麼想,之前他只是覺得姐姐對小妹的態度有點奇怪,不像之前那樣寵著順著,聽了這話就越加肯定在他不在的時間里必是出了什麼事。

  難不成是因為這兩天小妹太粘他?

  不會,姐姐不是那樣小肚雞腸的人,更何況在目前看來,姐姐完全只將他當成弟弟看待,並無其他。

  “姐姐,我回屋換身衣裳。”

  桑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穿著,覺得這樣就行了,便點頭,“我便在這里等著。”

  回到屋里,季元昊張開雙手任人張羅,邊問,“我不在的期間發生了何事?”

  因知道桑小姐身邊有高手相護,之前留守的其中一人上前低聲將昨晚發生的事道明。

  “姐姐摔了杯盞?對著牆砸的?”

  “是。”

  季元昊低頭理了理衣袖,待一切整理妥當了,出門之前方吩咐道:“以后對珍珠客氣些。”

  “是,公子。”

  走出門,正好看到桑夏和珍珠頭挨著頭在說著什麼,兩人的關系明顯不是普通主仆這麼簡單,小妹卻偏看不到要發作到她身上,也怪不得姐姐變了態度,就不知小妹有沒有覺出不對。

  許真真當然沒有,她現在滿腔心思都扑在季元昊身上,只想著要巴緊這棵大樹,其他事其他人都入不了她的心。

  “季哥哥,真真好了。”

  季元昊微微點頭,然后看向桑夏,語氣軟和,“姐姐,我們走吧。”

  桑夏當沒看到許真真笑容凝滯,率先走在了前頭,“大搖大擺的去還是要偷摸著些?”

  季元昊立刻跟上,“姐姐只管大大方方的便是。”

  落在最后的許真真牙齒都要咬碎了,秋嬋看珍珠回頭看過來,忙悄聲提醒,“小姐……”

  “不用你多嘴。”許真真氣唬唬的低吼,一腳狠踩在秋嬋腳背上,小跑著追了上去。

  秋嬋痛得臉都白了,死忍著才沒有喊出聲,怕被人發現對小姐不好,扶著牆勉强一步一步往前挪。

  馬車還沒有來,珍珠看沒人注意自己,悄悄退回了客棧。

  秋嬋這會還在扶著樓梯下樓,注意力全在腳上,就怕一個沒走好滾下去,直到手臂被人扶住才抬起頭來。

  珍珠跟著小姐習武多年,力氣自不是秋嬋可比的,半扶半抱著將人弄下樓坐在角落的凳子上,在她面前蹲下脫掉她的鞋子。

  秋嬋下意識的往回縮,哪里能動半分。

  “我給你揉散一下好走路,別掙扎,馬車馬上要來了。”

  實際上馬車已經來了,一前一后有兩輛停在面前。

  待馬車停穩,桑夏突的道:“二弟,你和我還有小妹坐一輛吧,珍珠去拿東西了,讓她和秋嬋坐一輛跟來就是。”

  季元昊意味深長的看她一眼,“依姐姐。”

  許真真本來正想著怎樣才能和季哥哥共乘一輛,現在雖然不喜季哥哥和姐姐態度親熱,看在心願達成的份上也就沒有多言,尤其在看到姐姐不用季哥哥扶著上馬車心下就更歡喜了。

  許家離客棧不遠,走了不到一柱香就到了。

  看著門前兩個大石獅和足有二十來梯的石階,桑夏能想像出全盛時期的許家有多風光,也怪不得許真真一聽到三賢府許家出事就自信那是她家。

  眼前的許家便是高門也遮不住損毀,可占據一整條巷子的氣勢仍在。

  季元昊使了人上前去交涉,大概是早有交待,很快便放行了。

  一進門,許真真就悲從中來。

  曾經熟悉的地方面目全非,平日里她每次從外回來都會迎出來的下人也一個都不見,許真真這時候才真真切切的知道她的家人全沒了,她再不是曾經一呼百應千嬌百寵的許家小姐。

  這一刻她清楚的知道,她已經失了所有倚仗,再沒人會像家人一樣寵她愛她,以后的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桑夏沒有上前去安慰,只是緊緊跟在許真真身后,其他人只以為她是擔心許真真,都沒多想。

  許家几乎是一分為二,前院完好無損,后宅殘檐斷壁,有的地方完全倒塌,有的地方則危危險險的搖晃著,仿佛風稍大一些都會讓之垮塌。

  許真真沉默的在前面走,桑夏只偶爾拉她一把避開不穩妥的地方,然后不著痕跡的尋找線索。

  “這是祖父祖母住的主屋,我經常住在這里,家里的姐姐妹妹都羨慕得不得了。”

  “這是我爹娘的院子,其實娘更疼哥哥,只是我得祖母喜愛,她時常要通過我討祖母歡心,表現得就好像對我更好一樣,不過爹待我是真好,他從不抱哥哥弟弟們,就抱我。”

  “這是大伯的……”

  “這是三叔的……”

  “這是堂姐的……”

  許真真深一腳淺一腳的往里走,不用任何人附和,一個人悉悉索索的碎語,最后停在一個花都開出牆來了的院子前,“這是我的院子,很大很漂亮是不是?”

  確實很大,看著也只比她爹娘住的地方小一點而已,並且這里是后宅唯一沒有燒壞的地方。

  注意到這點,桑夏在心里暗暗記下來,娘說過世上沒那麼多巧事,便是真有也多是人為。

  院門緊閉,秋嬋紅著眼睛正要上前去打開,被許真真攔住,“我自己來。”

  門輕輕一推就開了,有黑色的灰塵飄落在許真真肩頭,她無知無覺的抬腳進門。

  滿院的花開得正熱鬧,雖然有些日子沒人侍候了也只是稍顯得亂了點,和這份熱鬧相比,毫無生氣的院落看起來越加死寂。

  秋嬋捂著嘴跑一邊哭去了,許真真更是淚如雨下,哽咽著也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還是別人聽,“平日里我這院里最熱鬧了,我得寵,好東西也多,家里的姐妹便是不喜歡我也會常到我這里來坐坐,家里的哥哥知道我愛漂亮的花,尋著漂亮的都記得給我弄回來,一年年下來,我這院里才能有這麼好看,可是現在你們都在哪里,怎麼留下我一個人了呢,我以后要怎麼辦……”

  桑夏到底心軟,將人扶到一邊的廊下坐著輕聲安慰,“他們在天有靈必不希望看到你這般傷心,以后你要連同許家所有人的份一起好好過……”

  許真真突的止住了哭,猛的抬起頭來看向季元昊,眼神竟有些犀利,“季哥哥,你不會不管我的是不是?”

  季元昊覺得她的神情有點不對,此時卻也只能點頭,“當然,我和姐姐都不會不管你。”

  “季哥哥,你要記著今日的話,一輩子都要記著。”

  桑夏和季元昊對望一眼,都覺出了不對勁。

  許真真卻像是無所覺,也不哭了,掙開桑夏的手站起來靜靜打量庭院半晌,“秋嬋,隨我去收拾些細軟,至于其他的還要麻煩季哥哥你幫忙了,雖然我現今是許家僅剩的人,可總有那麼些人能舍下臉來為難孤女。”

  “小妹放心,我已和張大人說過了,等欽差大人來過后許家的東西便能歸還于你,現在卻是妄動不得。”

  許真真回頭,“我自己的也不行?”

  “非是如此,我昨日已和張大人說過了,張大人說許家一切皆是小妹的,小妹要收拾自己的東西自是沒有理由攔著。”

  看他對自己的事這般上心,許真真心里才舒坦了些,對他微微一笑,帶著秋嬋進了門。

  桑夏識趣的沒有跟進去。

  季元昊走近了想說什麼,話都到了嘴邊還是吞了回去,這一路來姐姐對小妹始終呵護有加,他並不清楚為何小妹會排斥姐姐,而且表現得這麼明顯,姐姐必然是感覺到了的,看著態度上也有了些變化,必定是傷了心。

  也是,換成他他也想不通。

  “二弟,你在這里等小妹,我出去走走。”

  季元昊只以為她是被小妹的態度傷到了,忙滿口應下,“姐姐只管去,不和守衛起衝突便無妨。”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18 05:00 PM

023章 起疑

  安平之說過,關潘兩家的共通之處在于兩家都有人曾經是治世軍中人,關家是關慎,潘家是潘俊生,那麼,許家若真和此事有關,也該是年紀在四十左右的人。

  許家符合這個條件的只有許真真的父親和大伯三叔,剛才許真真一個人自語時她就將話聽牢並且記住了地方,此時機會正好,桑夏一出院子就往離她最近的許家三叔的院落奔去。

  許家的守衛因季元昊之故暫時都撤去了外面,剩下的分散在諾大的后院就看不到几人了,再加上張大人不知這許小姐和季元昊是何關系,吩咐手下人等看到人后盡量避開,三人毫不費力的進了許家三叔的院子。

  這里看起來還沒有許真真的院落大,雖然燒了過半,桑夏依舊看得出來屋里的擺設有些簡朴,有點不符許家的作派。

  不敢大肆翻找,找了几處地方后桑夏就確定許家三叔不是那個人。

  然后是許家大伯的院落,這里和三叔那里卻是完全相反的奢華,哪怕屋里值錢的東西都封存起來了,依然處處顯出富貴氣息。

  角落里一地碎片,那里應該是碎了個落地花瓶,就不知是封存的時候不小心弄碎的還是被凶手弄碎的。

  走過去在周圍看了看,腳印很雜很重,完全是沒有身手之人留下的,那就是封存的時候……不對!

  桑夏撿起一個碎片來到門口細細的看了好一會,又回頭去拿了胎底過來。

  彩頭做的很不到位胎底新硬,這分明是仿品!

  可許家這樣的人家怎會用仿品?難不成是許家大伯打了眼?

  雖然還未想通其中原由,桑夏卻深知這其為重要,忙招手示意珍珠過來,“去找找屋里還有沒有碎片,不用管材質,是碎片就行,柳枝,你也現身去找,快。”

  “是。”

  時間無多,桑夏飛快的在屋子里查了一遍,確定這許家大伯也和娘無關。

  “不管有沒有發現,一柱香后離開。”

  珍珠點頭,“知道了,小姐,您小心些。”

  桑夏其實並不願意真正和娘有關的人是許真真的父母,那會讓她覺得自己虧欠了真真,她實在不願意她們的關系變得更復雜。

  可是當避開守衛偷偷潛進去,在書房找到暗格,看到里面的紅繩和枯萎的稻穗后,她只能沉默的接受這個結果。

  不過讓她覺得奇怪的是,這許家的暗格和關家以及自己家的並不一樣,位置顯得太過平常,這樣的暗格大家族中哪家都能找出几個來。

  將暗格里的東西拿出來,桑夏心里浮起不安,她覺得不對,可又說不出哪里不對。

  柳枝無聲無息的出現在身后低聲提醒,“小姐。”

  桑夏牙一咬,將東西又放了回去,她相信自己的直覺。

  “走。”

  剛走到許真真門前就看到几人從里面出來,季元昊看到她忙快走几步,“姐姐,正准備去找你。”

  “就在附近走了走。”桑夏眼神復雜的看向許真真,“都收拾好了?”

  “主要是帶了些細軟,這是我家,季哥哥說以后總要還給我的,其他東西暫時不用拿。”

  不知為何,桑夏隱隱從這話中聽出了炫耀的意味,屢次被針對,按理她該生氣,可她只覺得好笑。

  走出許家大門,外面已經有人在等著了。

  季元昊腳步一頓,快步上前,不等對方有所動作就先作揖行禮,“張世伯。”

  “咳……”遂不及防的張府台被嗆得連連咳嗽,這世伯別人敢亂認他可不敢亂應!

  “世伯身体抱恙怎的還過來了。”

  張府台又想咳了,生生忍下來錯開這稱呼道:“我剛剛得到消息,皇上派的欽差大人今日會到,就不知是上午還是下午,擔心你們會碰上就過來一趟,碰上了總歸不好。”

  “世伯不用擔心,許妹妹就收拾了她自己屋里的一些細軟,其他東西都沒動,應不影響欽差大人查案,在將許家歸還之前她也不會再回來了。”

  “如此甚好。”張府台看向季公子身后怯生生的小姑娘,溫聲道:“許小姐請節哀,若有難事隨時來找本官,本官定不推脫。”

  許真真沒想到會得到這樣一個承諾,忙福身道謝,她心知張府台必是看在季哥哥的面子上才會如此禮遇于她,真不知道季哥哥是個什麼身份,竟能讓府台大人如此態度。

  季元昊回頭正好對上姐姐若有所思的眼神,擔心她看出什麼來趕緊道:“也不知那欽差大人何時到,不如我們先離開這里?”

  張府台點頭,“正該如此,季公……世侄有時間便去我府上坐坐。”

  “世伯不嫌我叨擾便好,世侄告退。”

  回去的一路上沒人說話,心頭各有思量。

  待回了客棧桑夏才道:“我先回屋歇一會。”

  季元昊忙追問,“姐姐身上不爽利?”

  桑夏搖頭,“無事,可能是昨晚沒有歇好。”

  季元昊也不好多問,目送人回了房才對身側的另一人道:“小妹,你看著精神不太好,不如也回房歇上一歇?”

  許真真嘴巴張了張,到底沒有說出其他話來,順從的點頭回屋。

  待珍珠關上門,桑夏頭也不抬的吩咐道:“柳枝你幫我看著點,要是誰敢窺伺這里一律給我收拾了。”

  “是。”

  珍珠從柳枝那里接過小包裹擺到桌子上並打開,“小姐,能找到的全在這里。”

  桑夏一塊一塊的拿起來細看,看完后並沒有放到一起。

  珍珠不知道小姐發現了什麼,在一邊大氣都不敢出,一直等到小姐都看完了才送上毛巾邊問,“小姐,這兩堆碎片有何不同?”

  桑夏沒有回話,將毛巾放到一邊又將碎片分別細看了一遍,確定自己沒有看走眼。

  “珍珠,你說許家這樣的人家在怎樣的情況下會用假的珍玩?”

  珍珠眼睛微張,“假的?”

  桑夏指著大的那一堆,“這些都是假的,並且只有許家大伯那里才有,三叔那里沒有,我仔細找過,真真的爹娘那里也沒有。”

  珍珠皺眉,“許家几房是住在一起,按照大家族的慣例家中的吃穿嚼用都是走公帳,更不用說家里的擺設大件,這些所花銀子不會少,以許家在三賢府的地位來往的皆是非富即貴,這樣的人長年在富貴中熏陶,眼光都不會差,便是為了臉面,許家也不可能用假的珍玩,要是傳出去還如何立足?許家這樣的人家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

  “佳姨沒白教你。”桑夏笑,拿起毛巾擦手,“你不是和秋嬋關系挺好?去悄悄問問她許家大伯是個怎樣的人,可有惡習。”

  珍珠接過毛巾,“小姐是懷疑……”

  “現在說什麼都還早,就是心里有點別的想法。”

  桑夏午飯時分才出來,季元昊立刻就出現了,“姐姐歇好了?”

  “肚子有點餓了,小妹呢?”

  季元昊還沒回話,那邊房門就拉開了,“姐姐,季哥哥。”

  桑夏現在對著她心情有點復雜,“餓不餓?先下樓用膳?”

  許真真看向季元昊,一臉依賴。

  季元昊……

  這頓飯吃得季元昊坐立不安,姐姐看著他和小妹的眼神分明是戲謔的,這更加說明她心里對自己並無那種心思,現在小妹表現得這麼明顯了,以姐姐的性子只怕更加不會介入進來。

  要想抱得美人歸,他最先要做到的就是擺脫許真真,可以許家現在的情況,哪會那麼容易,季無昊覺得頭有點疼了。

  飯后,三人轉移到了許真真屋里。

  “二弟,許家眾人的屍骨可入土為安了?”

  “張世伯說現在天氣暖和了,擔心放久了不好,前几天已經下葬了,欽差大人需要的話隨時能開棺。”

  桑夏垂下視線喝茶,心頭透亮了不少,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她的懷疑並不多余。

  許真真咬了咬唇,“季哥哥,我想去墳頭給家人磕個頭,你能陪我去嗎?”

  季元昊去看桑夏,桑夏卻沒有抬頭,“姐姐也一起去?”

  桑夏心里嘆了口氣,她現在滿腹煩心事,卻偏偏還要糾結在這些小事里,不過這回要讓真真失望了,她必須去一趟。

  “那便一起吧,什麼時候去?”

  季元昊大喜,“隨時都可以,我讓人去准備東西。”

  許真真盡量不讓自己的不高興表露出來,姐姐和她是結義姐妹,去祭拜她的家人完全在情理之中,不去才顯無情,她不能拒絕,這點道理她還是知道的。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18 07:43 PM

024章 再遇欽差

  許家祖居三賢府,自有獨占一處地頭不小的祖墳,可許家這几百口人卻並沒有葬入祖墳,而是葬在一座依山傍水,看起來風水極為不錯的山上。

  張府台解釋道:“凶手太過歹毒,屍身都燒得面目全非,根本分辨不出誰是許家人,誰又是許家的下人,總不好將下人也葬入祖墳,這個位置我找人看過,風水很好,離著祖墳也近,當然,要是許小姐同意將之都葬入祖墳,本官也當照辦。”

  許真真搖頭,“許家規矩連妾室都不得葬入祖墳,更何況只是下人,多謝張大人想得周全。”

  “本官的份內事。”

  許真真好像突然就懂事了,在墳前點上香燭,灑上一杯水酒,然后跪下磕三個響頭,每個墳前都是如此,不一會額頭就紅了。

  季元昊自是不會真的去跟著祭拜,他意外的是姐姐也沒有上前。

  他不拜是因為他的身份沒人受得起他一拜,姐姐是為何?

  從山上下來正好碰到一行人准備上山,走在前頭的人桑夏認識,是查潘家案的秦沛秦大人。

  張瑞已經快步迎了上去,拱手道:“秦大人何時到的?本官竟完全不知情。”

  “剛到,聽說張大人在這里就直接過來了,正好也要來看看。”秦沛隨意回了禮,視線落在張瑞身后,最先看到的就是季元昊,神情一驚就待上前見禮。

  張瑞忙輕咳一聲錯身攔了攔,“這位是京城季家的公子,他左邊是許小姐,許家僅存之人,右邊是……”

  “是我的結義姐姐。”季元昊松了口氣,暗暗朝著張瑞點了點頭,感謝他給自己解了圍,“秦大人是京城來的欽差?”

  官場上混的人都會一手變臉的絕活,秦沛當然也不例外,知道這位公子是微服出游后便知曉要怎麼做了。

  “原來是季家公子,怪不得看著面熟,季公子說的沒錯,關潘許三家的滅門案皆由本官負責,許小姐若是有什麼線索可向本官說明,有什麼要求盡可以提,本官定當盡力查出凶手。”

  許真真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朝著秦沛盈盈下拜,“小女謝過秦大人,万請秦大人還我許家一個公道。”

  秦沛不清楚這許家小姐和季公子的關系,當下也不敢受她的禮,不著痕跡的避開半步虛扶了扶,“許小姐快請起,朗朗乾坤下發生此等事,朝廷万不能容,許小姐安心等消息便是。”

  秋嬋忙將上前去扶,起到半路時許真真卻身子一歪朝著季元昊那邊倒了下去,帶的個子嬌小力氣不足的秋嬋也摔倒在地。

  “小姐……”

  季元昊下意識的將人扶住,又連忙回頭去看桑夏。

  桑夏都懶得去理會許真真是真暈還是假暈了,這麼多人看著,不管是真暈還是假暈都不是妥當之舉,當下便道:“秦大人為查案而來,我等便不耽誤秦大人的時間了,二弟,我們帶小妹回客棧請大夫。”

  季元昊應了一聲,彎腰將人抱起來,為了小妹的名聲著想他也不能讓其他男人近身,事實上,他也不想近身。

  桑夏走在后面,對張瑞行了一禮,“謝謝張大人多次行方便,待小妹好轉,定當去張大人府上拜謝。”

  “桑姑娘客氣。”

  等一行人走遠,秦沛方低聲問,“那位怎會在這?”

  張瑞也無奈,“他直接到府上拜會的時候我比你嚇得還厲害,可管得住他的人不在這,受著吧,我看著他也不是胡來的人。”

  秦沛心里抱怨也不敢說出來,不過有這麼尊大佛在這里,還真是……

  “那兩位女子和公子什麼關系?真是結義姐妹?我看著怎麼不太像,你何時聽說過他對女人的話這麼言聽計從了?”

  “公子說是便是,輪不到我們置喙。”

  秦沛長年在京中,知道的事情多,此時便道:“出來之前我聽說公子的母親已經在給他挑人了,這回回去怕是就要定親,母子關系本就算不得好,再若因這事起衝突……”

  張瑞抖了抖衣袖,笑道:“秦大人在京中自然要注意這些,免得不小心得罪了人,不過這和本官卻沒什麼關系,公子娶誰于本官都無利也無弊。”

  秦沛看他一眼,不再說,背著雙手往山上走去。

  張瑞想了想,也跟了上去,離得遠有離得遠的好,可也有弊端,聖上的心思他就沒有秦沛知曉得清楚,這事卻還是要問清楚些才行。

  桑夏回頭看了一眼,附耳在珍珠耳邊說了几句,珍珠點頭應下。

  回到客棧,季元昊將許真真送回屋說了句去請大夫就離開了,速度快的讓桑夏想笑,哪個大夫還用他去請,那麼多手下又不是擺設,這是擔心被賴上不成,不過就眼下看來還真有這個可能,以二弟的態度,許真真這心思,怕是要落空。

  “小姐,我去給秋嬋上點藥,她手傷著了。”

  接收到珍珠使來的眼色,桑夏只得一個人留下來等大夫。

  珍珠拉著秋嬋去了隔壁屋子,先用溫水給她擦拭,又找了藥水出來輕輕給她涂抹,眉眼溫柔的模樣讓秋嬋眼睛紅紅的有些想哭。

  “珍珠姐姐,你真好,你家小姐也好。”

  珍珠抬頭看了她一下,笑道:“我家小姐確實很好,我自小和小姐在一起,慣得我都快像桑家的半個小姐了,之前我一直覺得那些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出來有了點見識后才知道是我命好,碰上了好主子。”

  “可不就是,秋嬋真羨慕姐姐。”

  “許家不是如此?我看著許小姐就是有點小脾氣,好的時候倒也還好。”

  秋嬋看了眼門口,聲音低低的道:“我家小姐還算好,心情好的時候待我也挺好的,可許家那樣的大家族什麼污糟事沒有,糟蹋了打死了轉賣了都是平常事,比起那些人來我命還算頂好的。”

  珍珠看得出來秋嬋膽子不大,這會說著主家的話還打著顫,便湊得更近了些,聲音也是低低的道:“許家的主子都這樣?”

  “那倒也不是,三老爺最好,天天就看看書,院門都少出,侍候他的也是跟他多年的老人,聽說也少有被打罵的時候,二老爺也還算好,偶爾有點什麼事二夫人也容得下,侍候大老爺的就慘了,長得稍好一點的姐妹都不敢出現在大老爺面前,偏偏大老爺就好這一口,在外面玩膩了就回來欺負丫鬟,真要被看上了也只能認命,做丫鬟的命本就輕賤,不認命又能如何。”

  珍珠好一陣無言,她的目的是為套話,可聽了這些,只覺得心里沉得難受。

  秋嬋難得有人能說這些,話就有些停不下來,“我本來有個關系很好的姐姐,她比我大兩歲,和我同一天生日,又是同一批賣到許府,關系自然就比旁人要親近些,她長得好看,又是分在大房侍候,有些事根本避不開,她不甘心,主動接近大公子,想著便是做大公子几年屋里人,之后再被許給家里的下人都好過被大老爺糟蹋,死在大夫人手里,可是即便如此,她還是沒有避得開,大老爺根本不管這些,我那姐姐尋了短見,為了報復,她是死在大老爺床上的,因著這事,大公子和大老爺鬧了好大一場,最后還是老太爺出面才勉强平息下來,自那以后大老爺才收斂了些,珍珠姐姐你是不知道,每每避不開時,他那眼神就在身上掃來掃去,就好像在用眼神一層層將衣服剝個干淨,太難受了。”

  秋嬋最后還說了一句含含糊糊的話,珍珠心下琢磨了一會才知道她那句是‘他死了真好。’

  能逼得一個膽小的丫鬟說出這樣的話來,許家大老爺的品性可見也到了一定的程度。

  “比起你們來,我確實幸運。”珍珠話鋒一轉,又回到了之前的話題上,“好在大老爺總算是收斂了。”

  “也就是在家里收斂了一點,外面還不是養了一個又一個,家里一切全靠二老爺,三老爺不管事只顧讀書,大老爺眼里又只看得到女人,要不是二老爺厲害,哪里經得起大老爺那般揮霍,大老爺也就怕二老爺,老太爺的話都沒用。”

  珍珠立刻裝作好奇的問,“大老爺平日里就什麼都不做只顧和女人糾纏嗎?”

  “一開始也不是,后來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二老爺就不再准許他管事了,從那以后就……”

  “也不玩別的?就把時間花在女人身上?”

  “沒聽說還有其他事,有沒有的除非是鬧大了,不然我們做下人的也不會知道,下人不知道也就只算是小打小鬧了,二老爺不會管的。”

  珍珠心里有了底,也不再追著問,放下藥水拿了干淨的布給她包扎好,“不要碰水,留疤就不好了。”

  “謝謝珍珠姐姐。”

  “這點小事哪值當你一句謝謝,你也看著些,不該往許小姐身前湊的時候不要湊過去,少吃點苦頭。”

  秋嬋吸了吸鼻子,苦著臉點頭,現在小姐身邊就她一個人侍候了,有些事又哪里是避得開的。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18 07:49 PM

025章 許家有詐

  看過后大夫也沒多說什麼,開了方子遞給桑夏,道:“許小姐沒什麼大問題,吃几劑安神的藥好好休息就行了。”

  季元昊進來正好聽到這句,哪還會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臉色頓時就不太好看。

  送走大夫,床上的人還沒動靜,看到珍珠對自己使眼色,便道:“我回屋換雙鞋,一腳的泥。”

  季元昊自然不願意一個人再留在這屋里,忙隨著走出門去,“我也要出去辦點事,秋嬋,好生照顧你家小姐。”

  “是。”

  回到屋內,貼在門口聽了會動靜,確定季元昊一行人離開了后桑夏才低聲問,“如何?”

  珍珠把從秋嬋那聽到的情況一一道出,末了道:“小姐,以許家的情況,如果只是喝花酒養女人許大老爺養得起,不用變賣那麼多珍玩,除非他賭,還得是豪賭才有可能。”

  桑夏閉上眼,用力壓下心里的驚意才重新睜開,“許家出事,必是官府的人將許家那些值錢的東西封存起來,這些都是要登記造冊的,毛手毛腳弄壞一些也在允許范圍內,可壞掉的必然只會是其中很少一部分,我看過,這些仿品應該是四樣東西,很少一部分都有四樣仿品,換算一下,許家大房得有多少是仿的。”

  珍珠也想不明白,“小姐可是想到了什麼?”

  想到的多了,桑夏苦笑,“現在還說不好,等柳枝回來再說。”

  柳枝比預料得回來得晚。

  “如何?”

  柳枝卻不說話,只是打了個手勢,桑夏會意,外頭有人過來了。

  她也是昏了頭,連警惕心都失了。

  “姐姐。”

  看到小姐點頭,珍珠上前將門打開。

  “還以為姐姐歇著了。”季元昊進來不著痕跡的左右看了看,並沒有看到剛才進來的人。

  桑夏示意他坐,“我已經緩過來了,哪還會大白天的睡覺,小妹如何了?”

  “就那樣。”剛從許真真那里過來,季元昊實在不願意再提起她,“許家的案子一時半會的結不了,姐姐可有什麼打算?”

  之前桑夏確實急著去京城,可現在明顯留在這里更能查到線索,就算許真真想走她都會勸著留下,聽得他問起順勢便問,“小妹可是有了決定?”

  季元昊搖頭,“我還未問她,想著先看看姐姐是怎麼決定的。”

  給季元昊倒了盞茶推過去,桑夏又給自己續上,“許家的案子短時間內肯定破不了,可小妹畢竟是許家唯一僅剩的人,她一個小姑娘,離了這里再回來就難了,我的想法是多在這里呆上些日子,說不定秦大人就破了案呢?更何況許家家大業大,小妹又沒有其他依仗,二弟不妨趁著這段時間幫著將許家的產業處理了,小妹多些錢財傍身,以后不管在哪里生活也有底氣。”

  季元昊就怕桑夏不願意再等打算一個人先走,他要是跟著一起離開未免顯得太無情,可要是留下來陪小妹他又万般不願,到時和小妹就更要扯不清了,聽得她這麼說哪有不同意的,忙滿口應下。

  只是,“會不會誤了姐姐的事?”

  “已經如此了,誤不到哪里去。”想起之前秦沛看到二弟時的神情,再結合張大人待他的態度,桑夏心里對季元昊的身份有了疑慮,能讓府台和欽差都這麼客氣,她該不會是不知不覺間認了個皇親國戚做弟弟吧?

  有心想問問,轉念之間想到自己也沒有交底就把話又吞了回去,她現在是真的后悔一時衝動和人結拜了,娘親的結拜兄弟都是過命的交情,而她這個……不說也罷。

  秋嬋出現在門口,欲言又止。

  桑夏失笑,“小妹有事?”

  “是。”秋嬋低下頭去,“小姐說之前几度承了張大人的情,想去拜謝一番……”

  季元昊剛想說此時去張大人可能還未歸,就聽得姐姐道:“去拜謝也是應當,二弟,你陪小妹去吧。”

  “姐姐不一起去?”

  “我不愛和官府打交道,就不去了。”

  季元昊覺得憋屈得不行,姐姐就這麼想將他和許真真送作堆?他都表現得這麼明顯了,姐姐就半點都感受不到不成?

  他有什麼不好,怎麼就入不了姐姐的眼?

  向來眼高于底,只有被人巴結追捧從未向人獻過殷勤的人被打擊得不輕,離開的時候人都有些懨。

  桑夏忍耐著將兩人送出門才回屋迫不及待的叫出柳枝,“快說。”

  “小姐,這回秦沛帶來的人實力比上回在潘家所見還要强,單打獨斗屬下不怕,要是被困住的話屬下必沒有生還的可能,所以屬下只是遠遠看著,兩人說的什麼聽不到,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秦沛沒有開棺,連碰都不曾碰一下,只在那里站了一站就離開了。”

  桑夏此時竟是半點不覺意外,她現在越來越懷疑,許家,拼上祖宅被毀家業盡失,甚至不惜以后全家都得隱姓埋名在設一個局,只是這一切都還只是她的推斷,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

  可她相信自己的直覺,娘也說過她的直覺很准,必要的時候可以依從心里的感覺行事。

  “柳枝,你有沒有辦法和娘聯系上?或者是娘身邊的人也可以。”

  柳枝不說話。

  桑夏知道這就是默認了,只是大概娘交待過她什麼話,她不能認。

  “我不是要去見娘,娘既然說現在不能和我相見就一定有她的理由,我都聽娘的。”桑夏定定的看著她,“如果有辦法,你給娘傳個消息,許家有詐。”

  柳枝猛的抬頭。

  “你沒聽錯,許家有詐,但是我拿不出直接的證據,我寫封信,你讓這封信盡快送到娘的手里,能不能做到?”

  柳枝毫不猶豫的點頭。

  珍珠忍著心驚立刻去拿了筆墨紙硯過來,倒了點茶水進去磨墨。

  這封信桑夏寫得很慢,她把她的懷疑,疑慮,想法全都一一寫明,足足四張紙才寫完。

  吹干墨跡,桑夏吩咐道:“一定要快,我擔心對方針對的是娘。”

  桑夏聲音都有些抖,她是真的害怕,有人這麼費盡心思的想要對付娘,而她卻不能和娘並肩作戰,頭一次她嫌棄自己不夠出色,不管是武技還是心智都遠遠不夠。

  柳枝接過信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難得的多說了一句,“小姐,您該相信夫人,夫人若是這般好對付,又怎會讓人如此費盡心機。”

  桑夏閉上眼轉過身去,從柳枝的話里她再無僥幸,關潘許三家之事,針對的就是娘!

  這封信不到一刻鐘就到了桑宜容手里。

  冷佳笑道:“也不知道小姐是怎麼知道柳枝能聯系上夫人的。”

  桑宜容抽出信,只看了個開頭就明白了,她讓柳枝跟在夏儿身邊並不是要看緊她,而是讓柳枝從今以后跟著夏儿,只聽她一人命令行事,她給她的最后一個命令就是不管夏儿怎麼說怎麼求,都不能將她帶到自己身邊來,也不能因為夏儿說几句就心軟與之聯系。

  她會松口送信,事情肯定不小,果然如此。

  “你看看就知道了。”

  冷佳看完后沉默了好一會才道:“夫人,您說如果一開始就用心培養小姐,是不是……”

  “她在沒有任何人提醒的情況下也能發現這些,不比精心培養的差。”

  “也是。”冷佳笑得感嘆,“小姐無拘無束的長大,除了依夫人的要求看盡量多的書便沒有被條條框框還有那些有形無形的規矩約束住,眼光就能不只限于一處,看別人看不到的,想別人想不到的,夫人,說不得小姐今后會比您更强。”

  “我只願她最先强起來的是心。”

  “小姐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低頭慢慢的將信折起來,冷佳笑容漸漸斂了起來,“沒想到最先背叛的會是許晉。”

  “他不是一個人,家族是榮耀,也是負擔,更何況人也是會變的,當年他跟隨大家的舉動一起離朝,心里未必就甘心,抓住送到眼前的機會符合他的性子,冷佳,你不用這麼早就覺得失望,他是第一個,卻未必是最后一個。”

  冷佳的眼里几乎要噴出火來,“他們怎麼能!是您給了他們一切。”

  “人走茶涼罷了,他們覺得我躲起來這麼多年必然早就沒有和他對抗之力,審時度勢做出對自己有利的選擇是人之天性。”從冷佳手里接過信,桑宜容始終平和的眼神中添入些許溫情,“只是沒想到夏儿竟會那麼巧的認了許家的小輩為妹妹,眼神未免也太差了些。”

  “說到這個。”冷佳忍不住又笑了,“小姐以后要是知道她曾經離夫人您不過兩街之隔卻不曾得見,不知道會有多懊悔。”

  “離開我身邊對她有好處。”那孩子,明明她不曾如何嬌慣她,她的性子加上經歷也注定了不可能像其他母親一樣和女儿親密,可夏儿從小就像個小尾巴一樣跟著她,趕都趕不走,讓她時常心軟得不行。

  她的女儿,只有離開她身邊才能光芒万丈!

  安老爺子的話她不得不信,那人這般逼迫于她,她也沒有其他路可走,既然如此,從今以后她不僅不會攔著夏儿的路,還會給她鋪路。

  她便讓那人看看,十七年前他尚需得仰仗于她,十七年后她可會怕他懼他!便是坐擁天下又如何?她的女儿抵得了他所有!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18 07:53 PM

026章 無須再忍

  京城的一處宅子里,安平之坐在床上撐著額頭問,“多久?”

  沒頭沒尾的話,但只要是安家的人都明白其中的意思,並且此時屋里的人臉上都透出喜意,“公子,只得七日。”

  安平之抬頭,“七日?”

  “是。”從門口進來的老者上前坐在床沿給他把了把脈,“她能鎮住你的三魂七魄,公子,確實如此。”

  “未必就與她有關,我昏睡的日子本就越來越短。”

  老人搖頭,“公子無須在這上頭和自己較勁,之前公子昏迷最短的時候是十二天,而這回只得七日,這代表了什麼公子當明白。”

  他明白,可就因為明白才不願意承認,這些年家中和他想盡辦法,最嚴重時他甚至為了抵抗昏睡讓自己傷痕累累,這些努力竟然都比不得在一個女人身邊呆上一陣有用,驕傲如他怎麼受得了這種受制于人的感覺!就算她以后是万万人之上也不行。

  不過既然事實如此,他也不會和自己過不去,他總能有辦法讓自己處于不敗之地。

  掀開被子下床,安平之問,“外頭有何消息?”

  “秦沛去了三賢府,京中自從許家之后便不安穩,當年跟隨皇上走過來的人都人心惶惶,生怕也遭滅門,尤其是這几天,不少人家都在大肆招羅身手高强之人護院。”

  說話的老人名安榮,雖然姓安,和安家卻無血緣關系,是安老爺子年輕時從外帶回來的,給了他安家的姓氏,跟隨老爺子多年,在算出孫子不凡后,老爺子便將他放到了孫子身邊,可以說安平之是他看著長大的,感情自然遠非尋常主仆可比,說話間也顯得自在親近。

  活動了下身体,安平之掐算了一下,眉頭皺起來。

  “可是有何不對?”

  安平之不說話,拿出貼身放著的三枚質地古朴的古錢,這是安家先祖傳下來的,在安平之實力勝過老爺子后,老爺子就將之傳給了他。

  連著卜了几卦,安平之心里有了答案,“立刻離京,去三賢府。”

  安榮示意其他人趕緊去准備,他拿了公子的衣裳過來,“京中有危險?”

  “險不到我們面前來,有事的是三賢府。”安平之拿過衣裳自己穿上,“我大意了,不該有關潘兩家在前就先入為主的認為許家定也是如此。”

  “傳言中許家和關潘兩家並無區別。”

  “不如此如何讓人上鉤,榮伯,京城這邊留下一些人手,各家不是招人嗎?讓他們潛伏進去,以后用得上。”

  “是。”

  這邊安平之加足馬力往三賢府趕,在三賢府的桑夏在忍了一天后終于向柳枝打聽,“我娘什麼時候能收到信?”

  柳枝低頭,“屬下只知信定不會在途中耽擱,何時收到卻不清楚。”

  試圖從柳枝這里套出話以確定娘是不是在三賢府的桑夏難掩失望,柳枝看在眼里忙避開視線,怪不得冷姑姑會說要對小姐狠心不是件容易的事,她要時時刻刻提高警惕。

  “姐姐。”門開著,季元昊神采飛揚的大步進來,“許家的案子有進展了。”

  桑夏心下一凜,依她的推斷,這案子分明不可能破,怎麼會……

  “快說說。”

  許真真隨后進來,走得有些急,顯然,她就算小跑著也沒有跟上季元昊的腳步。

  桑夏此時也顧不得她,示意她坐就看向季元昊,等著他開口。

  季元昊被她專注的眼神看得全身舒爽,也不吊人口胃,立刻道:“之前我去找張世伯,正好秦大人也在那里,我便多打聽了几句,他們也沒瞞我,說在許家找到了凶手留下的信物,只要順著這信物查,定能查出個所以然來。”

  “凶手留下的?這是刻意挑釁?關潘兩家可有?如此囂張,可關系到第四家?”

  一連串的問題讓季元昊啞口無言,許真真在一邊接話道:“姐姐怎的問季哥哥這樣的問題,他又不是查案的大人,姐姐想知道的這麼清楚不妨去問秦大人。”

  “小妹……”季元昊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忙去看姐姐。

  桑夏卻笑了,要是許家真的蒙難,她會繼續忍著許真真的任性和小姐脾氣,當成是她不懂事,可現在她的懷疑几乎已經被證實了,許家,分明是不安好心設計了這一切,許真真的父親就算真和娘是舊識,他也背叛了娘!

  這讓她如何忍得下去!

  “真真可真是心胸寬廣,家中親人死盡卻只是傷心了几天就過去了,按理來講這話本該是你問的才對,身為許家最后僅存的人,難道不該是你更關心這些,好為親人報仇嗎?怎的我問了好像還問得不該?莫不是一定要如真真這般放得開才算對?”

  不等許真真說話,桑夏繼續笑道:“若是換成我,我現在就不會坐在這里一臉楚楚可憐盼人憐惜,而是想盡辦法,哪怕付出一切也要找出凶手為家人報仇,又哭?你的眼淚若是為親人傷心所流,我還會憐你三分,可你是嗎?”

  桑夏簡直都想大笑出聲,不想在他人面前失態,索性起身往外走去,“你慢慢哭,我就不看了。”

  許真真一時都忘了掉眼淚,季元昊看著那火一般耀眼的人神情迷醉,看她往外走想也不想的就追了出去,根本聽不到許真真一連聲的季哥哥。

  “姐姐,你要去哪,我陪你。”

  桑夏回頭看向他,“我就是隨便走走,二弟不用跟著。”

  “可是……”

  “我想一個人呆著。”說完也不管季元昊有沒有跟上來,自顧自的快步離開,看著許真真那張臉,她怕她會忍不住說出更刺人的話,那樣太難看了,她不想那般咄咄逼人,設局的人里沒有許真真,她再看不上她也不能把這恨落她頭上去。

  季元昊跟了兩步就停了下來,下意識的就想派几個人跟著,旋即想到她身邊有個神出鬼沒的人,也就沒有多事。

  腦中浮現姐姐那雙因為生氣而黑亮黑亮的眼睛,季元昊摸上猛跳的心髒,心跳聲如雷在耳。

  “公子,夫人有信來。”

  這都是第几封了,不用看也知道是催他回去的,季元昊的好心情頓時失了大半,接過來撕開封口瞧了几眼就重新塞了回去,哼,半點不出他預料。

  “公子可要回信……”

  “無需,不是有她的人跟著嗎?叫他們遞個話回去,就說我正好碰上大案,想跟著秦大人學習學習。”

  “是。”

  許真真扶門站著,將剛才的對話一句不落的聽了去,心里越加肯定季哥哥家里不一般,說不得比許家還要强上許多,她已經被姐姐厭棄,一定要好好抓緊季哥哥,不能讓他生厭。

  季哥哥好像不喜歡她哭,對,肯定不喜歡,他喜歡姐姐那樣爽利,不過那樣她學不來,那就不哭好了,想到最得父親寵愛的姨娘那又柔又媚的模樣,許真真覺得這一招她能學一學,便是娘恨得咬牙切齒,為了得爹爹寵愛不也會學上一點嗎?季哥哥是男人,一定也喜歡這樣的。

  三個人,三個地方,各有思量。

  桑夏信步來到離客棧不遠的河邊,踏上拱橋,倚欄低頭看著水中的倒影。

  珍珠擔心不已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沒想到小姐會突然發作,她以為小姐會和之前一樣的態度,免得打草驚蛇。

  現在……

  “珍珠,你說我娘會不會就在這三賢府的某個地方?”

  不用珍珠回話,桑夏像是說給自己聽,“我覺得我娘一定在,我都看得出的問題她肯定比我看得更清楚,娘會怎麼做呢?”

  抬頭看向湛藍的天空,桑夏心里有點難受,結義妹妹的父親背叛了娘,而這個妹妹還為了個男人時時防著她,她的眼神得有多差才能和這樣的人結義。

  “小姐,珍珠不知道夫人在不在三賢府,但是珍珠知道夫人不管在什麼地方肯定都會如您記掛她一樣記掛著您。”

  聽了這話,桑夏心里越發酸漲得厲害,只得把頭仰得更高些,免得身体里那些多余的水份爭相往外流。

  “小姐……”

  一會后,桑夏才轉頭看她,“沒事,我就是想娘了,回吧,這事,不管背后之人是誰都休想如願。”

  珍珠一路上都在想小姐會如何做,快到客棧時卻看到小姐拐進了旁邊的酒樓,在雅間坐定后道:“去請二弟過來,將那包碎片帶來。”

  “許小姐那里……”

  “你去拜見二弟便是。”

  “是。”

  季元昊來得很快,茶剛上上來還未來得及喝他就在對面坐下了,身后沒有人跟著。

  “珍珠說姐姐找我。”

  “珍珠,你守在外面。”

  看珍珠走出屋,還將門帶上了,季元昊越發好奇姐姐要說的事。

  “姐姐一直好奇二弟的身份,二弟既不願明說我也不問,不過……我想知道二弟的話張大人和秦大人能聽進去多少。”

  季元昊一頓,“姐姐怎的突然想知道這個。”

  “許家的案子我有點發現,若是二弟和兩位大人交情只是泛泛,我便什麼都不會說,這是朝廷的事,我無須多管閑事,反之我自然會知無不言。”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18 07:58 PM

027章 休想如願

  季元昊身体前傾,“很重要的發現?”

  “是,很重要。”

  季元昊到底是被精心培養出來的人,自不可能愚鈍,雙手擊掌兩聲,立刻有人進來,“防他人之耳。”

  屬下會意,立刻去將相鄰的兩個雅間清空了。

  直到外頭的動靜都消失了,季元昊才道:“不能向姐姐道明我的身份,弟弟心里有愧,不過有一點我能很肯定的告訴姐姐,我的話,張大人和秦大人都能聽得進去,連環滅門案已經天下皆知,若是能助他們破了此案,朝中必有嘉獎,到時他們還得感謝姐姐。”

  賭對了!桑夏長長吐出一口氣,“真要破了案,該是真真謝他們才對。”

  看姐姐提起真真時已經不如之前惱怒,季元昊忙道:“之前是小妹不對,姐姐你別和她計較……”

  “沒什麼對不對的,我和她本就不是一路人,不說她,說正事。”桑夏搖頭打斷他的話,“不瞞二弟,我幼時便不是個安生性子,什麼都跟著學過一點皮毛,去許家那天我不是離開了一會嗎?想著找找凶手有沒有留下線索便到處看了看,結果還真讓我找了點東西。”

  將包裹打開,桑夏不再說話。

  季元昊是什麼眼光,只拿在手里就覺出了不對,細瞧之下,比桑夏更快的確認了這是仿品,再結合之前的話,他的臉色就沉了下來,“全是在許家找到的?”

  “確切的說,是在許家大伯院里找到的,許家這樣的人家怎會用仿品?傳出去不是笑掉大牙嗎?所以我做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姐姐請說。”

  桑夏抿了口茶水,語聲輕輕的道,“許家出現的仿品,是許家大伯瞞著許家其他人換下來的,至于為何,不外乎為財,據我所知,許家真正當家做主的是真真的父親許二老爺。”

  “就算姐姐猜得對,許家的人也都死得就剩一個許真真,換來再多錢財何用……姐姐的意思是,這些仿品出現的時間並不長,許家大柏根本不擔心會被其他人看了去讓許家人成為笑話,所以,這只是許家出事之前不久的事?”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死了還不葬入祖墳,誰能確定那一堆骨頭就是許家人了?”

  當沒看到季元昊一臉驚容,桑夏繼續道:“這就要回到之前的問題了,許家大房為何要用仿品換下真的?那些真的呢?如果是變賣了,理應還在這三賢府流通,查一查未必就查不到,如果沒變賣,藏在哪里?我無權無勢,再多疑問都只能在心里想想,現在全告與二弟知道,一是信任二弟,二也是想借二弟之手弄個明白,我很好奇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無形中季元昊已經跟著桑夏的想法走了,看著那堆碎片冷笑,“何止姐姐好奇,我也很想知道許家在想什麼,犧牲如此之多,所圖必大,我倒要看看,他們能有多大的膽子!”

  桑夏垂下視線,有這底氣說出這樣的話,二弟的身份不簡單,怕真是皇親國戚,季姓……

  桑夏想了想還是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她對京城世家了解得並不多,只能確定皇家是姓夏。

  “姐姐有沒有時間,不如和我去一趟許家?”

  “可去?”

  “我說能去便能去。”

  桑夏當然願意去,不過如今這已經算是利用二弟了,再做就有些過了。

  季元昊卻生怕她不去,忙又道:“姐姐放心,不會有麻煩,到時我們帶上小妹一起去,更名正言順。”

  “這些事我暫且不想讓她知曉。”

  “弟弟知道,到時我們要說什麼避著她些便是。”這種偷偷摸摸的感覺最是刺激人,只是想著季元昊都覺得興奮不已。

  桑夏想了想,還是覺得自己應該把話說明白一些,“二弟,能去許家看看印證我心中所想我當然非常願意,可是借你之手查這事本就算是利用你了,再做別的,我……”

  “我還道姐姐在遲疑什麼。”季元昊笑得開心,他又不傻,怎會不知姐姐主動告訴他這些必是有原因的,只是不管是什麼原因,于他來說不動搖江山便不算事。

  相反,姐姐這樣明白的告訴他就已算坦白,連利用都算不上了。

  “我這就去安排,姐姐要回客棧歇息片刻還是就在這里等候?”

  “就在這里吧。”看他起身,桑夏又囑咐了一句,“就算是秦大人張大人那里,二弟也暫時別說得太明白,畢竟秦大人乃是負責此案的大人,張大人是一府之尊,我們這麼做已是逾越了,不如他們查他們的,我們查我們的,二弟覺得呢?”

  “正合我意,不過這樣的話姐姐怕是短時間內都不能去京城了。”

  “無礙,已經發生的事再怎麼樣也改變不了什麼,遲去早去都一樣。”

  季元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珍珠從外進來,默不作聲的把包裹重新打好。

  “叫柳枝不要藏著了,二弟已經知道了她的存在,本就已經欠了他人情,這方面不要再藏著揶著,太小家子氣。”

  “是。”珍珠應下,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小姐把這些都告訴季公子,季公子有所動作時會不會讓背后之人起提防之心?”

  桑夏起身走到窗口看著下面的街道,感覺街上的人好像比她們初來時要多了些,“張瑞是一府之尊,秦沛是京城來的欽差,他們對二弟的態度都不尋常,可見二弟的身份絕不簡單,我之所以叫他暫且不要告訴那兩人,是因為我懷疑他們和許家是一丘之貉,要是沒有張瑞點頭,許家的屍身不會那麼快入土,可以說許家的善后都是他做的,至于秦沛,我在潘家就見過他,具体說不上來,可我不信他。”

  話到這里就收住了,珍珠不敢再問,桑夏也不再說。

  只是兩人心里都清楚,張瑞秦沛是朝中重臣,兩人在同一件事上使力,更有皇命在身,事情無論如何都簡單不了,一個不好牽扯就大了去了。

  桑夏只覺得頭疼得厲害,不由得抬手用力敲了敲。

  珍珠欲上前,被柳枝一把拉住,對她搖了搖頭。

  夫人說過,小姐已經不可能再過無憂無慮的生活,攔著她成長便是害她,哪怕她痛苦她們也只能看著,因為她們都走不了小姐的路。

  大概半個時辰的樣子,季元昊就過來了,身后跟著許真真。

  桑夏覺得不過這麼一會不見,許真真又蛻變了,她就像一條變色龍,需要變成什麼色于她有利時立刻就能變成什麼色,真了不起,這份本事一般人沒有。

  一看到她,許真真就上來抱住她的手臂直搖,語氣嬌嗔,“姐姐,之前對不起,是真真不對,你不要生真真的氣好不好。”

  桑夏將手抽出來,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你哪里不對?”

  “我……我不該那麼說姐姐,姐姐明明是為我好才問那些,我卻不知好歹,姐姐,真的對不起。”

  認錯認得真到位!可嘴里這麼誠懇了,為什麼眼里就看不到半分真誠呢?

  桑夏也懶得再在這事上糾纏,走開一步看向季元昊,“現在就去?”

  看許真真在一邊委屈的直扁嘴,季元昊安撫的對她笑笑,回話道:“已經午時了,不急于這一時,用了膳再去。”

  桑夏沒有意見,倒是許真真還想說什麼,被季元昊按著在一邊坐下,“不換地方了,就在這里吃,聽說這里的招牌魚不錯。”

  桑夏沒有接話,許真真有心想接卻為何也閉上了嘴,一時間,屋子里尷尬的沉默著,之后據說好吃的魚也沒一個人吃出了味道。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18 08:02 PM

028章 又見玉佩

  再次來到許府,三人的心態都有了變化。

  張瑞和秦沛不能做得太明顯,等他們下了馬車才並肩從里走出來。

  季元昊主動上前施以晚輩禮,“張世伯,秦大人,又麻煩兩位了。”

  兩人哪敢受禮,盡量不那麼明顯的避開,“世侄說的哪里話,這是許小姐的家,家中一切都是她的,想拿走一樣物事完全是情理之中,我們又豈有不應之理。”

  桑夏在心里嗤笑,說得可真是冠冕堂皇,如果沒有二弟在,便是許真真跪在他們面前去求怕是都只會被人趕出來吧。

  “是晚輩强人所難了,只是小妹甚是想念父母,欲尋一父母的心愛之物帶在身邊,所以才……小妹,還不快來謝過兩位大人。”

  也不知道季元昊之前是怎麼和許真真解釋的,她真就聽話的上前盈盈下拜,“小女拜謝兩位大人。”

  “快免禮。”張瑞和秦沛對望一眼,心里都認定能讓公子這般上心的女子,以后就算不能做正位,地位也絕不會低,現在結個善緣錯不了。

  因為心里存疑,桑夏暗中留了神,看兩人如此客氣眉心直跳,她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后宅燒毀大半,許家原本的庫房建在地底下,被倒塌的房子壓著暫時也沒人去動,許家的一應東西暫時都封存在前院,張瑞親自過去撕了封條,“季世侄還有許小姐見諒,這些東西都已造冊,本官職責在身,需得一並入內。”

  “張世伯說的哪里話,是做小輩的不懂事給你惹麻煩了。”

  張瑞只是笑,能讓這位公子記住他的好對他來說乃是大善,天高地遠的,能見上一面不容易,現在也是他的機緣來了,說不得……

  秦沛一早就沒打算留下來,“本官有公務在身,世侄自便。”

  走時秦沛向張瑞使了個眼色,張瑞會意,輕輕點了下頭。

  許家是豪富之家,值錢的東西自然不少,偌大的庫房堆得滿滿的,有些字畫孤本因為放置不妥當已有損壞,從小在書本里泡大的桑夏看得心疼得不行,這也太糟蹋東西了,簡直暴殄天物!

  季元昊一直悄悄注意著姐姐的表情,看她這般心里就更肯定姐姐的出身不會差,而且是真正愛書之人,恩,以后這方面他得注意點。

  而許真真此時卻有了底氣。

  自從許家出事,她失了倚仗后內心就一直彷徨難安,可現在她不但不安沒了,信心還成倍增長。

  這些東西都是她的!全部!

  看著這滿滿一庫房東西,許真真忍不住偷偷想,許家只剩她一個人也沒什麼不好的,至少沒有人能來和她搶了,要是許家還是原來的許家,這些東西要分成多少份!她一個要嫁出去的女儿,再得寵也就是得一份豐厚的嫁妝罷了。

  而現在,她有許家的所有一切做嫁妝,誰會拒絕?誰又能拒絕?便是他拒絕,他家里人呢?

  許真真眼里的光芒亮得嚇人,嘴角的笑意便是低著頭都藏不住。

  桑夏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可看她這樣就已經不願意靠近了,走開几步道,“二弟,你陪小妹去找找,我隨便看看。”

  季元昊還沒說什麼,許真真就回過頭來笑容滿面的道:“許家的這些東西,姐姐只管看。”

  桑夏深深的看她一眼,意義不明的恩了聲走向另一個方向,那里擺放的全是貴重珍玩。

  眼角余光看到張瑞並沒有跟過來,桑夏示意珍珠擋著些,時不時上手摸上一摸。

  當時將東西封存的時候應該也是一房一房分開存放的,沒有的時候就一個都沒有,當發現了一個,那周圍就能發現好几個。

  這些東西當然不能動,桑夏也沒打它們的主意,她最主要的目的是再次確定心里的想法,然后讓二弟也知曉這其中有詐,有他介入其中攪亂這潭水,不管那背后之人是誰都休想輕易如願。

  腳步聲漸近,季元昊領著許真真走了過來,季元昊還沒說什麼,許真真就舉著手里的東西快到走到她面前道:“姐姐你看,我找到了爹爹用過的玉佩。”

  桑夏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不去把玉佩搶過來,勉强露出笑容道:“他沒有隨身帶著?”

  許真真搖頭,“我小的時候見到爹爹佩戴過,不記得什麼時候開始爹爹就換了,不過爹爹后來用的玉料比這個好多了,可惜找不到。”

  “是嗎?”桑夏將右手背到身后,不讓人看到她握得都快要攢出水來的拳頭,“二弟,這里的東西你可要看看?”

  季元昊會意,“難得能看到這許多,我也瞧上一瞧。”

  許真真有些自得的跟了上去,要在平時,就算是在她拿出那個玉佩之前她都會想法子攔著,免得讓她看出什麼來,可現在,她做不到。

  這個玉佩,分明和她在關家找到的那個一模一樣,她很小的時候就看到過,娘珍而重之收著的東西里就有這麼一樣。

  關慎將之和紅繩稻穗藏在一起,數波人都不曾找到,重視程度可見一般。

  而許真真的父親手中這塊蒙了塵,水色也已渾濁,若非形態一樣她不一定能認出來,將它隨手扔著被收進了這庫房中,一個不好,被他人順了去也不一定。

  珍重還是輕視,態度說明一切。

  “許家几代積累,果然底蘊深厚。”季元昊慢慢走過來,臉上笑容不變,眼里卻有深意。

  許真真頓時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驕傲的抬了抬下巴,矜持的笑。

  出了門,季元昊讓許真真將東西拿出來,“張世伯,這是小妹父親用過的玉佩,拿走不會有問題吧?”

  張瑞看了一眼,這麼一個不起眼的東西他自然不放在眼里,怕是小姑娘真的想家人想得狠了才拿了這麼個東西。

  “許小姐只管拿去,本官會在造冊上注明。”

  許真真蹲身行禮,“小女多謝張大人成全。”

  “快起快起。”張瑞虛扶了一把,旋即看向季元昊,“世侄可還有其他事?”

  “多謝世伯行方便,我們這就回客棧了。”

  回去的一路上桑夏都沒有說話,許真真只以為她是被許家那滿滿一庫房的珍品打擊了,帶著些自得的道:“這些只是許家出事后收羅起來的一部分,本來就收在庫房的東西遠不止這些,也不知道那些什麼時候能回到我手上。”

  “哦?”季元昊看了姐姐一眼,“許家之前是誰當家?那些東西歸誰掌管?”

  這個話題簡直是撓到了許真真的癢癢肉上,端著臉一臉很是不在意的模樣道:“祖父早年就不管事了,許家一直是我爹爹當家,后宅的事則是由我娘管著。”

  “原來如此。”季元昊很快轉開話題,“小妹你沒帶几身衣裳出來,聽說三賢府的郭裁縫手藝不錯,我讓人請了他來給你量身,料子也送了几匹過來,你看看要是喜歡就挑著用。”

  “謝謝季哥哥。”沒有哪家姑娘不喜歡穿新衣服,可許真真更高興于季哥哥對她的用心,這是不是說明季哥哥有一點喜歡她了呢?好像從剛才到現在季哥哥都沒有和姐姐說話呢!

  回了客棧,先將許真真打發了,季元昊才來到隔壁房間,“姐姐。”

  桑夏給他倒了杯茶,“看出來了?”

  季元昊點頭,臉上再無之前的笑意,“我粗略數了數,那一堆里有三成的仿品。”

  “竟然這麼多?”這個桑夏卻是沒算,聽到這個數很是驚訝。

  “我也沒想到,其他地方我也留意看了下,沒有。”季元昊看著桑夏,“具体是些什麼東西我記下來了,剛才已經讓人去查,應該不用多久就能肯定許家是不是真如我們想的那樣了。”

  桑夏喝了口茶,低笑,“要是印證了,我們真該多謝許家大伯。”

  屋子里沉默下來,兩人都不曾徹底交底,這會也就不能把話說透。

  季元昊這會也將私情拋到了一邊,從許家他想到了關潘兩家,如果說許家滅門有詐,那另外兩家呢?是不是也有可能是詐死?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可季元昊也知道姐姐之前提醒得對,他不能去找秦沛問個清楚,要是秦沛和背后之人是一伙的,他這一問不就打草驚蛇了嗎?如果不是一伙的,要是這點手段都能從他面前蒙混過去,他也不用占據那個位置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18 08:06 PM

029章 她出現了!

  與此同時的錦繡宮中,一美貌婦人躺在貴妃榻里臉色變幻莫測,跪在她跟前的人大氣都不敢喘。

  好一會后,才聽得一道柔媚入骨的聲音道:“姓桑?名夏?年方十六?”

  “是。”

  婦人閉上眼緩了緩心中的驚意,“有沒有查到其他有用的東西?”

  “殿下不允許……”

  “他不允許就不查?本宮不是說過凡是接近昊儿的人都要查清楚嗎?”即便是責備,聲音里也不帶絲毫火氣,好一個如水女人。

  “娘娘恕罪,殿下雖不允許他們還是暗中查過,可任他們如何施為也查不出什麼來,就好像她們主仆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一般。”

  是她!一定是她!除了她不會有人能讓皇宮出去的人都束手無策,桑夏這名字,也說明一切。

  她竟然將孩子生下來了!當年她明明動了手腳,孩子應該早就流掉了才對,怎麼可能還活著!

  想到那個女人,貴妃娘娘不由得撫住急速跳動的胸口,要是讓皇上知道當年是她幫著桑宜容離宮的,皇上會原諒她嗎?

  不,不會,女人心頭苦笑,多年相伴,她了解他。

  他防著桑宜容,甚至不惜斬去她的翅膀將她困于宮中,知道她不容許他有其他人,堂堂一國之君竟然將人養在宮外,八天十天才能見上一面,后來更是擔心事情捂不住,欲置她于死地。

  要不是她早一步讓桑宜容知曉此事,並騙對方她已有身孕,哪有她的現在,怕早就是黃土一杯了。

  桑宜容的離開對朝廷帶來多大的影響當年她全不知情,她只知道她有兩個月沒有見到皇上,但她不擔心,老天爺都站在她這邊,她有了身孕。

  皇上年過三十卻還沒有子息,她肚子里這個,皇上必然不可能不重視,母憑子貴,歷來如此。

  事實證明她想的半點沒錯,當皇上知道她懷有身孕后立刻派人將她接到了宮中,給了她身份。

  桑宜容在離宮之前來見了她,也就是那一面,她的孕吐反應讓她知曉對方有孕在身,她根本沒多想就使了下作手段,她以為那個孩子早就沒了,她以為就算桑宜容有万千手段孩子也不可能保得住……

  她嫉妒桑宜容,也羨慕,應該說這蒼云國少有女人不羨慕她,女人想要有個好歸宿,想要得丈夫寵愛,首先得有個好家世,然后要有一副好相貌好身段,有了這些不夠,還得有高明的手段降得住人,就算擁有這一切都不能保證一定過得好。

  可桑宜容她什麼都不用靠,她來歷不明,長相也有別于女子的柔媚,更偏于男子的俊俏,但她有讓人信服的本事,有魄力,有天大的膽子,從不用仰男人鼻息,反倒能讓男人為她所用,不知有多少女子希望能活成她那樣。

  她曾經也佩服桑宜容,蒼云國的子民能有安穩日子過,那個女子當居首功,可這些事都太大了,大到她摸不到也感受不到,她只是個想要尋個依靠的女人,當機會到了面前,她當然得抓住,所以她得到了今天這一切。

  可是啊……

  當年她以為皇上必是不喜皇后的,沒有男人會喜歡强于自己之上,還對自己有威脅的女人,后來她就漸漸知道了,便是皇上管不住褲腰帶,便是對桑宜容千防万防,可他愛桑宜容也是不爭的事實。

  這些年后位虛懸卻始終沒人敢提,她也不敢,哪怕她實際上已經掌管后宮。

  有兩子傍身也沒用,她很清楚皇上不會給她那個位置,朝臣也不會同意,蒼云國的朝堂和歷朝歷代一樣不可能一團和氣,可在這事上,他們態度團結一致得可怕。

  有人更是直言,他們認的皇后只有一個。

  只要桑宜容不出現,別人怎麼認為她都不會去較勁,反正這些都影響不到她的地位,可要是桑宜容重新出現在世人面前……

  不行,絕對不行!

  皇上並沒有因為桑宜容失蹤十七年就忘記,尤其是近几年,皇上時常會一個人去皇后曾經居住的万德殿呆上一陣,每每生病更是會住在万德殿,她不知道皇上在那里干了些什麼,除皇上允許,万德殿任何人不得進,曾經有妃子仗著自己得寵去那里向皇上邀寵,當即被送進了尼姑庵,現在還在頌經念佛。

  沒見著人的時候便如此了,要真見著人,哪里還有她何宛如的立足之地!

  就算桑宜容生的是個女儿她也不敢輕視,桑宜容那般本事滔天,誰知道她把女儿教成了什麼樣,昊儿又豈是對手。

  對了,桑夏出現在昊儿身邊,她想干什麼!

  貴妃頓時有些慌了,“來人,來人。”

  立刻有女官上前來,“娘娘,奴婢在。”

  “采珠,皇上在哪里……不,不行。”這事一定不能讓皇上知道,一點都不能透露,何宛如强迫自己冷靜下來,“你去本宮家中一趟,請老夫人進宮一見,另外,叫魏金過來見本宮。”

  “是。”

  魏金是宮中禁衛,本就在當值,過來得很快。

  “卑職參見貴妃娘娘。”

  “免禮,魏金,你附耳過來。”

  魏金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耳邊是柔柔軟軟的話語,鼻端是若有若無的体香,直讓他心中一陣心動神移。

  “可聽明白了?”

  魏金定了定神,“娘娘放心,一定不辱使命。”

  “去吧,左統領的位置,本宮會幫你的。”

  魏金頓時大喜,“是,卑職多謝娘娘。”

  人一走,女子滿臉柔軟的笑意漸漸散去,雙管齊下,她就不信那桑夏還能翻得了天去,沒了女儿,桑宜容如何和她爭!

  算算年紀,桑宜容快有五十了吧,年老色衰又沒了儿女,任她曾經光芒万丈也不過是個失去一切的女人罷了,紅顏白發,皇上便是見著了又能如何!

  皇上心心念念惦記的,不是老去的桑宜容,而是她最風華時的模樣。

  桑夏渾不知被人識破了她自己都不知的身份,她現在滿心想的都是許家會如何做。

  還有當初的病叛許梁,許家已經應了叛,梁姓是代表的什麼?病?可病也不能是病了一個整個家族!

  要是知道梁家是哪一家就好了。

  桑夏有些煩躁不安。

  “姐姐。”季元昊示意手下守在門邊,坐到桑夏對面低聲道:“查清楚了,市面上沒有多出來那些東西,明里的典當行,暗里的黑市這一年都沒有收到過這些貨。”

  季元昊緊緊盯著她,“姐姐,許家真的有詐。”

  桑夏沒有說話,雖然證實了她的猜測沒有錯,可她實在高興不起來。

  “姐姐,小妹應和此事沒有關系……”對上姐姐的眼神,季元昊抹了把臉,“好吧,其實我也沒辦法再把她當成需要保護的妹妹看待了。”

  “此事確實和她無關,就她那點心思全用在你身上了。”

  季元昊尷尬不已,“姐姐,我不是……”

  “你不用和我解釋什麼,二弟,雖然有點儿戲,我們三人總歸也是結義了一場,若是對她無意需得讓她知道,免得她越限越深,對她對你都不好,至于我與她。”

  桑夏垂下視線看著眼前的杯子,“既不是一路人,便總有分道揚鑣的時候,再說往后的事誰知道會如何,說不定……就成仇人了呢?”

  “怎會有這種可能,姐姐想得太嚴重了。”季元昊失笑,“弟弟很慶幸能得遇姐姐,和姐姐結義。”

  桑夏端起茶杯,季元昊會意,也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和她碰了一碰,兩人相視一笑。

  “許小姐稍慢,公子有交待,任何人不得進。”

  “我也不行?”

  “是。”

  許真真快氣死了,季哥哥和桑夏同處一室還不許她進,有什麼事還需得避著她?

  桑夏是什麼意思?不把她當妹妹了就連男人也要搶了不成!

  越想越氣,許真真張嘴就要喊,屋里便有聲音傳來,“讓小妹進來吧。”

  許真真用力推開擋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衝了進去,看兩人只是隔著桌子坐著火氣總算小了些,委委屈屈的扁著嘴上前就要坐到季哥哥身邊,季元昊忙用眼神示意手下的人擋開,“天熱,小妹坐那里。”

  “季哥哥!”

  季元昊裝傻,“恩?小妹有事?”

  許真真紅著眼睛卻沒有落淚,只是看著季元昊,季元昊本就不是多心軟的人,更何況這一套他見得多了,半點也影響不到她,只顧端杯喝茶。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18 08:09 PM

030章 聯手使壞

  許真真不甘的坐到旁邊,心里把桑夏恨了個半死,肯定是她和季哥哥說了什麼話讓季哥哥變了態度!

  不過表面上她卻能屈能伸的轉眼就笑開了,“季哥哥在和姐姐說什麼呢?把真真都擋在外面。”

  “也沒什麼事。”看她不信,季元昊胡亂說道:“就是說了說姐姐要去京城的事。”

  “姐姐要去京城嗎?什麼時候走?怎麼都不和真真說?”

  季元昊正待糾正她的話,桑夏就先搶了話,“剛才決定的,明天就走。”

  許真真巴不得她趕緊走,可轉念一想頓時就急了,“季哥哥也要走嗎?那真真怎麼辦?季哥哥你把真真也帶上好不好?”

  “二弟不走。”

  看到姐姐向自己搖頭,季元昊只得應下,“恩,我不走。”

  “真的?季哥哥你真好。”許真真强自按捺下高興之情,決定原諒這次桑夏私會季哥哥,要是為了說這事,完全可以的嘛。

  季元昊自是知道姐姐的用意,可是姐姐這隔開的不止是許真真,還有他。

  三人早沒了結義時的親熱,許真真進來就說個沒停,可所有話題都是圍著季元昊轉,根本當桑夏不存在。

  季元昊不知道姐姐在不在乎,可他心里很來氣,硬聲打斷許真真的話,道:“小妹,你去安排一桌酒席,姐姐明天要走了,我們給她餞行。”

  許真真笑容一凝,滿心不願,推脫的話都到嘴邊了又死死忍住,反正桑夏都要走了,她還能做什麼不成,在心里開解了一番自己,許真真笑容又揚了起來,“季哥哥,旁邊的風雨樓可以嗎?”

  “可。”

  “好,真真這就去。”許真真起身,終于將眼神落在了桑夏身上,頭一回鄭重向她見禮,“姐姐向來對妹妹好,妹妹心里都記著。”

  桑夏哪會不知道她那點心思,搖頭失笑,示意珍珠上前扶起她,“妹妹想多了。”

  這件事上,想得再多都應該,許真真知道她聽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帶著秋嬋離開。

  沉默了一會,季元昊才嘆息著開口,“初識之時她迷了路,也不知她是怎麼走的,明明是往秋義府去卻走到了慶恒府,據她所說有一個姨媽嫁在了秋義府,找不到地方急得都快哭了,那時候只覺得她迷糊得可愛,性子又嬌憨天真,想著別在外面吃了虧,就關照了她几分,沒想到我也有看走眼的時候,要是當時知道她和其他世家出身的姑娘一樣心眼多,我哪會……”

  季元昊搖了搖頭,不再說這個,“姐姐是不打算再住在這里?”

  “唔,小妹現在對我排斥得厲害,和她住在一起反倒不方便,我也不瞞二弟,許家和我家有點淵源。”

  季元昊立刻福至心靈,“因為兩家有淵源,所以姐姐才會在知曉小妹的身份后還對她万般忍讓?”

  “具体卻也不好說,以后有機會再和二弟細說。”遮著掩著實在不是桑夏的性格,可這事,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和外人道的,對二弟她有點理虧。

  季元昊對桑夏極為上心,自是把她的神情看在眼里,心里最后一點不舒服也散了,溫聲道:“弟弟不問了,姐姐什麼時候想說了再說,客棧住著不方便,我讓人給姐姐准備個宅子可好?”

  “這事二弟就別操心了,讓小妹知道了不好,等安頓好了再告訴你地方,不過小妹粘你粘得緊,你盡量少過來,有事叫手下跑一趟就行。”

  “弟弟心里有數。”

  次日一早,桑夏就在兩人的送行下出了城,然后繞路從另一個城門進城,在完全相反的方向找了客棧住下。

  季元昊第三天才過來,“秦大人說找到新線索了,凶手很可能是曾和許晉為同僚的梁永貞。”

  桑夏連忙問,“什麼線索?”

  “一些親筆書信,落款處都是梁永貞,秦沛已經派人去取梁永貞的字跡,要是字跡相合就能定案。”

  “就只憑這個?信里寫了些什麼內容?另外,秦沛曾說在許家找到凶手留下的信物,是什麼?”

  “是一根特制的拐仗,全天下只得一支,據說是誰親手為他做的,梁永貞是瞎子,好像是生了什麼怪病,漸漸眼睛就看不見了。”

  “梁永貞也當過官?”

  “你不知也是正常,只有生活在京城的人才會關心這些。”季元昊似是想到了什麼,長長的嘆了口氣道:“蒼云國立國才二十年,立國之初可以說是人才濟濟,雖說現在也不差,可比起當初來是差遠了,這是教我經史子集的先生的原話,蒼云國不止國家年輕,立國之初的臣子年紀也普遍不大,說是朝氣蓬勃都不為過,可在十七年前卻發生了一件大事,朝中陸續有多位大臣掛印,文臣武將皆有,顯些造成大亂。”

  桑夏這一刻無比冷靜,“許晉和梁永貞都是?”

  “關慎也是。”季元昊也有點疑惑,“若說是衝著那十多人來的,潘俊生卻並非其中之一,真是讓人想不透。”

  桑夏笑得涼涼的,“秦沛說是梁永貞便是梁永貞?若許家的慘事是真的還有可能,可許家分明有詐,不管是書信還是拐仗,都只能更加證明許家想栽贓于梁永貞。”

  季元昊執壺給姐姐續茶,聲音依舊溫和,“弟弟自是不信的,就不知秦大人和張世伯是真信了還是只為了結案。”

  她更信他們是一丘之貉,桑夏將這句含在了嘴邊,畢竟她拿不出更多的證據。

  “姐姐有何打算?”

  知道了梁家是哪個梁家,桑夏很想問清楚地址直奔過去看能不能攔下有可能發生的再一樁慘案,和季元昊不同,她更懷疑許家不止是想栽贓給梁家,而是想讓他們欲對付的人以為梁家真是他們欲下手的下一家而亂了分寸露出馬腳。

  要是娘現身,自是著了對方的計,要是娘不現身,梁家就真有可能出事,先不說娘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因她之故再害一家,就算娘真的沒趕上,跟隨娘的人也會寒心。

  用這種方法斷去娘的助力,這般明目張膽的威脅!

  可是就算心里想到了這些,她依然不能輕舉妄動,逞英雄非但幫不上忙,要是她出事娘會更被動,更甚者會因她而不得不和對方直面對上。

  能一夕間潘家那樣的人家滅門,對方的武力值絕對不低,娘身邊便是有些人,她也不敢保證就一定强過對方。

  是的,她什麼都做不了,這般沒用!

  “姐姐?”

  桑夏抬頭,“二弟呢?有什麼想法?”

  “自是不能讓他們如願。”季元昊眼里滿是打算做壞事的狡黠,“許家在三賢府累積了諾大家業,未必就真的舍得下,至少許家大房怕是就會穩不住。”

  “你是說……”桑夏眼神一亮,許晉以前如何先不說,能越過大房直接當家就說明他不是好唬弄的人,可他們也不是要對付許晉,只要讓許家有人忍耐不住露出馬腳就可以。

  “許家既然只剩許真真一人,她又打算去京城,許家的產業自然就要處理掉,一旦處理得急便只能賤賣,庫房的笨重東西當然也帶不走,需得一並處理掉,想來小妹也是贊成的,姐姐覺得呢?”

  “正是如此。”兩人相視一笑,端杯碰了碰。

  想到是和姐姐頭一回聯手,季元昊就有些按捺不住,坐了會就興衝衝的離開去安排了,桑夏將柳枝叫了過來。

  “我寫封信給娘,你給送出去。”看柳枝想說話,桑夏加了句,“和梁家有關。”

  從頭聽到尾的柳枝自是知道梁家的事關系多大,遂不再說話。

  目送柳枝消失,桑夏心放下來了一半,這事要如何做娘自能斟酌,說不定娘比她更早看透其中貓膩,並且已經做下安排了也不一定。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19 08:46 AM

031章 忠君之事

  兩日后,許家僅存的小姐要處理掉許家買賣的消息就傳開了。

  許家在三賢府把著三成的買賣,且全是來錢穩的行當,不少家族蠢蠢欲動,皆想把在自己手里,曾經和許真真有點交情的小姐妹在她剛回來時避而不見,現在又一個個出現在她面前。

  經歷過家族變故,許真真最后一絲天真也被磨滅,不用季無昊教也知道個個都虛應著,三分真七分假的應著話,該透的消息都透出去了,不該說的一句沒說。

  她想讓季哥哥看看,她也很能干,不比桑夏差,可她卻不知,這只讓季元昊更加感嘆她不愧是出自大家族,有些事天生就會,他到底是走眼了。

  秦沛和張瑞看他這般為許真真奔前走后,心里越加肯定關系兩人感情非同一般,在許家之事上更是大行方便,除了與案件相關的東西動不得,店鋪任由他們處置,便是庫房中的珍玩都允了可以處理。

  “店鋪我手底下的人已經開始處理了,想來接盤的人很多,現在還沒有出手,先吊著,至于珍玩……”季元昊笑得惡劣,“我打算在三天后舉行賞玩會,無人爭搶的出價者得,若多人齊看上一件,價高者得,不給他們太多反應的時間。”

  “二弟真能干。”桑夏真心實意的贊美,“其中那些假的挑出來了嗎?”

  得了表揚,季元昊更來了勁,“不,許家的東西我怎會去一一過目,別人還當我起了貪念呢,當然是賞玩會當日直接從庫房搬出來,至于以后的事……與我有何關系?”

  許家大房要是擔心穿幫,在這三天里要麼是亂了手腳被他們抓著小辮子,要是還有點腦子也會向許晉說明,許晉能狠得下心丟了名聲,許家的老人卻未必,年紀越老就越怕死了難以向祖宗交待,到時就看許晉能狠心到什麼程度了。

  要是最后是許晉贏了,任由許家几代的名聲壞在他手里……能壞了許家的名聲毀了許家的祖宗基業讓他們以后便是想重新出現在人前也無立足之地,至少在這三賢府沒有立足之地,挺好。

  更何況,許晉未必就能控制住家中的所有人!只要許家有一人出來蹦噠,這戲就有得唱了。

  只是想想可能會有的場面,桑夏就恨不得一眨眼間就是三天后了。

  張瑞的書房內此時坐了三人。

  除了張瑞和欽差秦沛外,還有一個面白無須,容貌出眾,保養得甚是得當的中年男子,只是此時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張大人,你該知道這和我們之前計划的不符,可你卻不曾知會于我。”

  張瑞也知自己理虧,可是……

  張瑞苦笑,“許老弟,若非你的女儿將那位帶了回來,本官也不會如此被動啊!那位要做的事,你敢攔著還是秦大人敢攔著?本官自認是不敢的,至于為何不告訴你,本官覺得即便告訴了你也改變不了什麼,說不說有何區別?”

  “你……”中年男子臉漲得通紅,最后卻也沒有說出尖銳的話來。

  就如張瑞所說的那樣,就算他提前知道也改變不了什麼,他連許家老祖宗留下的東西都扔了,這些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麼。

  只要讓這事成了,只要讓這事成了!

  “許晉,稍安勿燥。”秦沛溫聲安撫,將輕視藏在眼睛深處,不管什麼時候,背叛者都不被人所喜愛,尤其是背叛那樣一個人,雖然如果是他處在許晉的位置也可能會和他做出同樣的決定。

  想到那個人,秦沛心情復雜,有些事情遠不是一個對錯就能說得明白的,她風光時他還只是個小卒子,便是現在,她也是他唯一敬佩的人,可如果她礙了自己的路,他也會想辦法除去。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只是做了大多數人都會做的事,眼前這人遠比他要和那人親近,最后不也沒熬住背棄了她嗎?

  嘴角勾出溫和笑意,秦沛道:“你是計划中最重要的一環,不要因小失大,只要讓皇上如了願,你要什麼沒有?”

  許晉臉色緩和了些。

  秦沛繼續道:“你的犧牲皇上都看在眼里,許晉,往后的日子還長遠得很,我們都需得看遠一些,你說是不是如此?”

  許晉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神情終于平靜下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許某雖然離朝多年卻也是蒼云國的子民,願意為皇上犧牲一切。”

  “皇上定會知道你的一片心意。”

  許晉起身,看了眼兩人,抖了抖袖子道:“許某知道你們看不起我許某人,可是你們和我又有何不同?若是記著她的好,此時告密也還來得及,告辭。”

  好一會后秦沛才笑出聲來,嘆息著道:“比起那些人來,許晉真的差遠了,當年的許公子竟墮落至此,不知她知道了背叛的人是他會不會難過。”

  “誰又能肯定她不知呢?”張瑞把玩著茶蓋,“身處其位,本官自是唯皇命是從,本官和她本就全無交集,便是做得再過份都沒負擔,可許晉和我們不一樣,曾經並肩作戰后背都可交付的交情,也不過如此。”

  “也得看是誰,放在關慎和潘俊生身上卻抵得千斤重。”秦沛起身走到門口眯起眼睛看著外面的艷陽,“和潘俊生同僚多年,說是他一手撐起來的兵部都不為過,可那又如何呢?還不是說沒就沒了。”

  “說到潘俊生。”張瑞也站了起來,“為何會有他?他還和那位有什麼聯系不成?”

  秦沛回頭看他,“關慎,潘俊生,梁永貞還有那位曾結義。”

  “原來如此,皇上知道?”

  “我便是從皇上那里聽了一耳朵,那四人以為皇上不知道,那時候稱兄道妹的不止他們四個。”

  明面上有潘俊生通風報信,暗中有那許多人相助,也怪不得那位能安生多年了,只是為了逼她現身便要使出此等手段,賠上這許多無辜性命,也實在是……

  張瑞輕輕搖頭,將嘆息含在嘴里,轉開話題,“現在已經將線頭扔向梁家了,梁永貞是必死還是……”

  “不管她出不出現都必須死。”

  “他只是個瞎子,為何一定要如此?”

  秦沛想到了皇上交給他任務時的眼神,那樣瘋狂,眼中全是他自己都不知的嫉妒,他嫉妒所有比他更親近那位的人,結義的那三位義兄首先就礙了他的眼,所以,他們三人必須死,要是死了這三人她還不出現,便會有更多人牽連。

  “張瑞你信不信,我比你更希望他能活著,蒼云國的律法是我所知的各朝律法里最全面也最公正的,他的眼睛看不見,但是心最清明,要是能讓他復出為官,那才是蒼云國的福氣。”

  四目相對,眼里竟然滿滿都是遺憾,為了那個即將死于他們之手的男子,可即便如此,他們也不可能收手。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如此而已。

  “你說,她會不會出現?”

  “會,就不知會以何種方式出現。”秦沛現在還清楚的記得當年一場大戰后,她一身鮮血淋漓沉默不語的幫著收斂屍体的樣子,明明沒有流下一滴眼淚,卻周身都是悲傷的氣息,不用言說,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她厭惡戰爭。

  所以她能退得那麼干淨,並且願意一隱十七年,若是無人打擾,可能再不會出世,過她平靜但安心的日子。

  這樣一個人,重的是情義,而他們現在做的事件件都踩在她的底線內,她不可能還隱而不出。

  她的退隱從來就不是怕,只是不願意相爭,當年一起走過來的人都知道並且相信這點,做為她曾經最親密的人,皇上不可能不知道,可現在的皇上早已不是當年意氣風發的皇上了,他現在什麼都不顧,只想逼那人現身。

  就不知結果,是不是如皇上所料的那樣。

  張瑞走過來和他並肩而立,兩人久久無言。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19 08:49 AM

032章 有動靜了

  在他人眼中三天彈指即過,桑夏卻覺得這三天過得比平日十天還要慢。

  季元昊過來時左右看了看她,“姐姐,我就兩天沒來怎麼感覺你就瘦了些?”

  桑夏摸了摸臉,“大概是天氣開始熱起來的原因,我年年苦夏。”

  這離真正熱的時候還早著,現在就苦夏,真熱起來可怎麼過,季元昊在心里想,但沒有說出口,姐姐只當他是弟弟,他暫時不能走得更近,姐姐看著好像並無戒心,可要是冒冒然接近一定會引起她的警惕,所以他再想見姐姐,也控制著自己隔天才來一回。

  看他不說話,桑夏續又道:“二弟怎的今天過來了?可是有事?”

  季元昊搖頭,從懷里掏出一個油紙包遞過去,“我在京城吃過這餅,沒想到在這里也瞧著了,味道不錯,姐姐嘗嘗。”

  桑夏確實還沒用早膳,再加上每次二弟來都會帶點各有特色的吃食過來,她這會便接得很痛快,咬了一口,味道確實不錯,不過她現在更關心二弟過來的原因。

  看著她鼓著腮幫子咀嚼東西的模樣季元昊便覺得心頭柔軟,聲音不自覺的便柔了許多,“賞玩會沒有這麼早,定在申時正,趁著這會沒什麼事過來看看姐姐。”

  “辛苦二弟兩頭跑,我挺好的,你不用掛念。”桑夏吞下口里的東西,“這兩天可有動靜?”

  “沒有,我暗中加派了人手等著,看他們是不是真能忍住。”

  桑夏皺起眉,是許晉對許家的掌控真有這麼厲害還是她猜錯了?

  不,不會,這麼多證據足以證明許家就是詐死,這麼大一家子人,怎麼可能人人都不起貪念?若許家真是這麼有骨氣的人家便不會做這背叛娘之事!

  秉性如此,她實在難以相信他們在其他方面就能堅持住。

  季元昊給她倒了盞茶推過去,“姐姐莫憂心,便是這回沒能讓他們露出馬腳我們也能制造其他機會,許家既然能几百口人舉家詐死,所謀必大,有所謀就不可能心如止水,姐姐只管等著就是,弟弟定不讓姐姐失望。”

  桑夏放下已經吃不出味道的素餡餅,擦了擦手道:“二弟布置這一切已是幫了姐姐大忙,更何況于我來說,你信我所說比做的這些更讓我高興,人生在世,有人能在拿不出確切證據的情況下便選擇相信我,這份信任比什麼都重,所以二弟何言失望,明明是我借了二弟之力為我所用,真要失望,也是姐姐讓二弟失望了才對。”

  “姐姐,我們之間就莫說這些客氣話了。”季元昊心想,我不怕為你所用,就怕你不用我啊,姐姐這樣的性子,只有讓她欠自己越多才越有牽扯下去的可能,真要兩不相欠,一旦分別可能就是永遠。

  兩人正親親熱熱的說著話,氣氛正好,季元昊的屬下在外面等了一等才不得不硬著頭皮進來稟報,“公子,那邊傳來消息鄒家人去找了許小姐,說許家大房那些東西不參加賞玩會,由鄒家直接買回去,許小姐正在找您。”

  “鄒家?”

  接觸到姐姐疑惑的視線,季元昊忙解釋道:“許豪的岳家。”

  桑夏理解了,許豪就是許家大房,現在出面的是許大夫人的娘家人,“倒也不是全無腦子,許真真什麼態度?同意了嗎?”

  季元昊看向自己的得力屬下段洪,段洪忙低頭回話,“暫時並沒有。”

  “也就是說鄒家知道許家是詐死,不管之前知不知道,至少現在是知道了,而許真真眼下還不知。”桑夏想了想,“二弟你趕緊去看看,注意著點許真真的態度,要是她態度變了就是她可能也知道了,跟著她說不定能知道更多情況。”

  季元昊知曉輕重,起身道:“可惜姐姐得避著人,不然便能親自去看看了,姐姐莫掛心,有什麼事我立刻讓人報與你知道。”

  將人送至門口桑夏便留了步,自住進這家客棧她便沒有出去過,她現在實在是沒有心思與許真真糾纏在那些與她無關的小情小愛上。

  拿起餅撕了一半給珍珠,桑夏邊吃邊嘆氣,“要是娘多給我几個人就好了,看緊鄒家肯定有收獲。”

  柳枝現出身來,“屬下去。”

  桑夏想了想,遺憾的搖頭,“盯一時無用,得長時間盯著,你一個人哪里能顧得過來,再說我不知什麼時候就要用到你,你還是跟在我身邊吧。”

  珍珠默默的從自己這一塊餅上撕了一半遞過去給柳枝,柳枝猶豫了一下,接了。

  “也不知梁家現在情況怎麼樣了,娘應該收到我的信了吧,要是她沒忍住露了面,對方就得逞了。”

  柳枝咽下嘴里的東西,看著剩下的小半塊想,確實挺好吃的,“夫人必會出現。”

  桑夏更吃不下東西了。

  “可夫人不會在明知有詐的情況下還和人硬碰硬,眼下的情況,她一定會保護好自己,而且……”柳枝頓了頓才接著道:“而且夫人能用的人很多。”

  “很多是多少?”這方面的情況桑夏是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如果是家里那些人,加起來也就百十來個,就算個個是高手這也算不上多,雙拳難敵四手的情況下還是難免吃虧。

  桑夏心里有點難過,她以前從不知道家里情況竟會那麼復雜,自顧自的沒心沒肺的活著,自以為的幸福著,卻不知娘承受了多少,當然,她現在依舊不知道,這些天她總是在想,要是她再上進一點出息一點,娘是不是就不會事事瞞著她了?

  柳枝卻變回了悶葫蘆,任桑夏怎麼問都不再說話,最后更是干脆神隱起來,她之所以多這一句嘴不過是想讓不安的小姐安心一點,並不想透露太多夫人的事,夫人說過,有些事到了小姐該知道的時候自然會知道,不用刻意去告訴她。

  雖然沒有得到確切的數字,桑夏卻到底心安了些,只要知道那些人始終是幫著娘的,依舊願意和她並肩作戰就好,只是,她真的非常想看到平日里總是靜靜的淡淡的娘威風凜凜的模樣,她有點想像不出來。

  而那邊,季元昊見到了鄒家人。

  能和許家結親,鄒家自然也不差,這番出面的是許大夫人的兄長,鄒家現在的當家人,可見已經是相當重視這件事了。

  許真真卻不怎麼高興,任誰被不是嫡親的長輩端了長輩架子怕是都高興不起來,可她一個失了家族庇護的女孩子家氣弱了些,只能勉强自己受著,見到季元昊立刻眼睛發亮的迎了過來,要不是季元昊不著痕跡的避了一避,人整個都要貼到他身上去了。

  許真真卻像是根本感覺不到他的避讓,興高采烈的道:“季哥哥,你怎麼才回來,真真都等你好久了。”

  季元昊微微點頭,然后看向上首留著山羊胡的男人,“這位是……”

  “季哥哥,這是鄒伯伯,是我大娘的兄長。”

  山羊胡男人已經站了起來,“鄒家鄒世清,這位便是多番照顧侄女的季公子吧,許家已無他人,鄒某替許家多謝公子在許家遇難時對侄女的几多愛護。”

  “好說。”季元昊松松做了個揖,氣勢半點不弱,“小妹回來已有些日子,卻並不曾見過鄒家人,不知鄒家此番出面是為何故?”

  意味難明的話讓鄒世清語氣滯了一滯,可活到這把年紀臉皮早就磨厚了,很快就接了話,“許家並非只有我鄒家一門姻親,更還有旁枝遠親在,可誰也沒有出面,並非為避禍,而是避嫌,不管我們誰接近侄女,都會被人以為是貪圖許家的東西而被其他人聯手群起而攻之,不知其他人怎麼想,我鄒家卻是打算等侄女對家業有了決定再出面邀她去鄒家長住的,鄒家小輩多,定不會讓侄女有寄人籬下之感,若非賞玩會的緣故,我便是現在都不會出面,若是讓侄女心里有了其他想法,是我這個做長輩的不稱職。”

  這番話稱得上擲地有聲,讓人難以討厭得起來,許真真便是之前厭煩,這會態度也變了,語帶哽咽的道:“是真真不懂事,鄒伯伯不要怪真真。”

  “快別哭,別人見著還道我欺負了你。”鄒世清笑得很溫和,那樣子就像個真正為小輩著想的好長輩。

  季元昊卻沒那麼好騙。

  除了因年齡所限決定了他沒有足夠的閱歷,並且因各種原因也還保有著這個年紀該有的稚嫩熱情,可他所處的環境也注定了他所知所見不會少,遠非同齡人可比,尤其是他心中已存疑的情況下,更不會被人三言兩語就煽動。

  他等著對方說出來意。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19 08:51 AM

033章 蛇出洞了

  鄒世清做了多年當家人,自是看得出來這事做主的是季公子這個外人,而且這人也明顯不比許真真好哄騙,許真真很信任他。

  如果說許家人真的死絕了,就剩許真真這根獨苗,那許真真那點心思休想如願,這麼大一塊肥肉怎能落入別人口中?

  可許家只是由明轉暗,這許真真的事便輪不到他做主,更何況這三賢府和許家有牽扯的可不止他鄒家,自有他人會來出這個頭,他何必搶著做那槍頭鳥。

  只是這季公子不知是何出身,據他打聽到的消息,張府台和從京城來的欽差大人對他都客氣有加,再聽這一口京城口音,想來是出自京城那几個頂尖家族之中的一家。

  這樣的人自是不能輕易得罪,想要將那些東西買回去,怕是要大出血。

  心里思量万千,鄒世清安撫了許真真几句就看向季元昊,“我和妹妹一奶同胞,自小親近,家中老母親知道許家出事几度哭暈過去,日日念叨她,我別的事也幫不上忙,便想著將妹妹那一房的東西都買回去,也算聊盡孝道,給老母親尋一個安慰,季公子不如讓人估算估算價錢,我自是不能占侄女的便宜。”

  這番話于情于理,真誠的讓人難以拒絕,季元昊覺得,不管許家大房如何爛泥巴扶不上牆拖那許晉的后腿,找的這個出面的人確實不錯,從見面至今沒有出一點錯,甚至都沒有表現出一點點著急來。

  可惜他這番心思要白費了,如果讓他如了願他這几天不就白布置了?姐姐還在等著他的好消息呢!

  季元昊真誠的臉上露出些動容的神色來,“按理來說我一個外人沒有攔著的道理,鄒老爺就是昨天來這事都很好辦,可就在今天早上,許家所有參與賞玩會的珍玩都已造冊公布,一下子要少了十之二三,這讓我如何向人交待?別人還道我從中污了許家的東西,這樣的冤枉我卻是不能背負的,小妹,你說呢?”

  許真真連連點頭,“自是如此,鄒伯伯,不是真真不懂事,您要是昨天來我都二話不說的全打包了給您,可是眼下卻……”

  這並非推脫之言,鄒世清一直關注著許家,自然也知道他們說的實情,可不是他非得拖到今日才來,實在是他今天才知道那一家子不但沒死,那許豪還做出了這樣上不得台面的事,要是早知道,要是早知道……

  鄒世清做了個深呼吸讓心氣平了平,“如果告知一聲,說是鄒家將出嫁女的嫁妝買了回去,可不可行?”

  許真真看向季元昊,她對這事並不在乎,賣誰不是賣?可要是季哥哥覺得不好,那就不賣。

  季元昊在兩人的視線里搖頭,“你也說過,這三賢府和許家有關系的不止鄒家,要是破了例,后面的事怕是會亂了套,我既然管了這許家的事,自是不允許事情在這上頭出亂子,一個不好一盆污水還得往我身上潑,鄒老爺當也知道我一個小輩的為難之處。”

  鄒世清張口欲言,發現自己竟然無話可駁,先不說許家人還活著,就許家那些旁枝姻親哪家又是好說話的,現在不過是堪堪達成了平衡,一旦這個平衡由他打破他們必會想盡辦法耍盡手段來分一杯羹。

  季元昊暗笑,臉上卻一派正經模樣,“既是為了安慰老夫人,也不一定要動那些大件,大夫人平日所用的那些東西包括一些首飾都是可以讓鄒老爺帶回去的,且用不著買,想來其他人也不會在這上頭小題大作,小妹,你覺得呢?”

  “季哥哥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一瞬間的靜默后,季元昊勉强扯出一個笑,“鄒老爺,非是我做小輩的不懂事,也請你体諒一二,不過如果鄒老爺在賞玩會上比別人早一步將東西買下來,眾目睽睽之下做了這個交易,想來也能堵住悠悠眾口了,鄒老爺看這樣可不可以?”

  鄒世清覺得這是目前最無奈的辦法了,也算是這季公子對他行的方便,再堅持己見遭了他的厭惡,這事情怕是會生變。

  一想到自己完全處于這麼被動的原因,鄒世清就恨得咬牙切齒,許家出了這麼個東西也算是倒了血霉了,若非許豪許給他大好處,他才懶得管。

  “如此就麻煩季公子了,到時我會早些到場。”

  客客套套的將人送走,季元昊轉身對著許真真沉默許久,直讓許真真心驚膽顫,卻不敢開口。

  “小妹,以后,你還是喚我二哥吧,兄妹之間當這麼稱呼。”

  “季哥哥!”許真真的聲音尖銳得刺耳,一臉不敢置信的看著季元昊,“為什麼?你討厭真真嗎?”

  “我若是討厭你就不會管你許家的事,而我管你許家的事是因為你是我的妹妹,並無其他,我沒有圖謀許家的任何東西,包括人,這樣說也許有點傷人,可我們之間本也是清清白白的是不是?”

  許真真面色慘白,為什麼會這樣,桑夏已經不在這里了啊,不久后的賞玩會更是會為她帶來天大的財富,為什麼季哥哥會在這個時候拒絕她?這樣一筆財富,誰能拒絕?

  “季哥哥,你知道我的,你知道我的,我沒有家人了,我只有你,只有你,你不要拒絕我,不要拒絕我好不好?”

  畢竟是一路庇護,還結義了的妹妹,看她這樣季元昊心里也有一絲不忍,可他更清楚他要是拒絕得不徹底,以后只會更麻煩。

  許真真不給他拒絕的機會,立刻又道:“最近是真真不好,總給季哥哥添麻煩,季哥哥放心,以后不會了,真真會聽話,不哭,不做讓季哥哥厭煩的事。”

  胡亂抹掉臉上的淚,許真真扯出一絲笑意,“季哥哥,我才十四,你給我兩年時間,我會變得和姐姐一樣優秀的,你等著我,等著我。”

  淚抹起來的速度還沒有落下的速度快,臉上始終濕著,就算是這樣許真真還是努力讓自己笑,那模樣看起來著實可憐,季元昊張了張嘴,一時間沒能說出拒絕的話來,這無疑是給了許真真極大的希望,頓時哭出聲來,好像生怕下一刻就會聽到她不願意聽的話,捂著嘴含含糊糊的說了句什麼就跑回了自己房間。

  季元昊懊惱得不行,他怎麼就把話吞回去了呢?

  “段洪,你說她是不是認為我同意了?”

  段洪一板一眼的回答,“是。”

  “……”季元昊撫額,他真不是那個意思啊!

  回轉屋內,季元昊便將這點私情拋到了腦后,“將鄒家看緊了,據我推測許豪應該很顧忌許晉,此事並沒有告知他,這會怕是正急得坐立難安,我又沒有答應鄒世清的事,想來他們一會肯定會暗中接觸,順著這根藤把那些矮瓜都給本宮拽出來!”

  “是,屬下已經讓朱群帶人跟著了。”段洪頓了頓,又道:“此事干系重大,殿下為何為將事情奏與皇上知曉?一旦有事,跟出來的這些人未必夠用。”

  “難得能碰上這般大事,我也想有點成果好讓父皇高興高興,行了,你去忙吧。”

  “是。”

  等屋里只剩一人了季元昊才黯淡了神情,他為什麼不將事情上奏?因為父皇雖待他好,卻也防他。

  他已十六,朝中大臣多番上奏該讓他出宮立府,可父皇一直未有應允,只言要再親自教導些時日,別人只以為父皇對他有別于其他皇子青睞有加,卻又哪里知道父皇身体屢出毛病,疑心病越來越嚴重,他做為大皇子最能威脅到他而開始防他。

  本該為他著想的母妃卻只想著利用他固寵攬權,所以他逮著機會就往外跑,只有離了那諾大皇宮,他才覺得能喘過氣來。

  也之所以他會被姐姐吸引,姐姐這樣率性坦誠的性子,翻遍歷朝史書皇宮中都找不到一個來,他好不容易碰著一個,當然不願意放手。

  想到姐姐季元昊就有些坐立不安的想往她那里去,可這會已經午時了,沒多久就是賞玩會,在那之前他還得再安排安排,總不能真讓鄒世清比其他人都先到將那些東西都搬回家去,那就真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19 08:53 AM

034章 事鬧大了

  賞玩會的地點是在許家的另一處宅子里,本是許晉平時所用,離老宅也不是很遠,這樣也就更方便從老宅搬東西過去。

  鄒世清未時一刻就到了,他以為自己是到得早的,可一踏進院子就聽得里面有嘈雜的聲音傳來,其中有數道還是熟悉之極的,他心里一咯噔,立刻加快腳步。

  “鄒老爺。”季元昊不知從哪冒出來攔住他,一臉愧疚,“晚輩並不曾向他人說起過,不知大家怎的都到得這般早,好在晚輩在他們來之前就差人將大房的東西收攏了一些,鄒老爺不如將這些東西帶回去,老夫人見著應該也能聊表慰藉了。”

  鄒世清心里本來很是惱怒,認為這小輩涮了他,可聽得他這麼說又覺得自己是不是冤枉他了,眼神淡淡的在他臉上掃了一圈,沉默了一會才開腔,“東西在哪里?”

  季元昊做戲上癮,一臉松了口氣的模樣肅手相引,“搬了放在偏廳了。”

  搬出來的東西其實不少,鄒世清回想了下許豪派來的人和他說的東西樣式,視線轉了一圈就找著了三樣,擔心被季元昊看出什麼來,遂轉過身來道:“外面人多,季公子自去忙吧。”

  “也好,鄒老爺請自便。”

  待人一走,鄒世清立刻拿起來細瞧,臉色漸漸就沉了下來,許豪找的手藝人不錯,可這東西仿得再像也就能唬唬一夕暴富的人,稍有底蘊的多瞧瞧怕是都能看得出來。

  這里只得三件,據許豪說他一共仿了二十四件,就算損耗了一點數量依舊不少,要是還在庫房還好,可要是已經擺出去了……

  想到這,鄒世清大步走了出去,走到門邊又停下腳步輕聲吩咐,“守好了,不要讓他人靠近。”

  跟來的都是他的心腹,雖不知其由但得了這鄭重吩咐也趕緊認認真真應下。

  賞玩會是在前院舉行,許家的東西多,除了堂屋井然有序的擺放著外,外面連著的小花園,游廓以及亭子都利用了起來。這樣也能容下更多的人。

  鄒世清看得卻有些心涼,這樣他要如何將那二十件找齊?怕是他還沒找到几件,就有其他人發現其中貓膩了吧!

  “咦,這件……”鄒世清循聲望去,是朱家的人,這人和許家有嫌隙,要是讓他知道……

  鄒世清忙走了過去,想趕在其他人之前先將東西買下來,可他再快又哪有就站在附近的人快。

  “你們瞧瞧這胎底,這釉色,還有這把手,我怎麼覺著不對啊。”

  “我瞧瞧。”東西在几人的手里傳了個來回,最后落在了鄒世清手里,不過這會,他是怎麼都不能說話了。

  最早發現不對的朱家人臉帶嘲諷,“這真是許家的東西?我雖看不上許晉,但也不相信他會做跌份的事。”

  “這不是那許家的未來女婿經手的嗎?叫來問問不就知道了,喏,過來了。”

  季元昊等的就是這一刻,坦坦然走近一拱手,“不知發生了何事。”

  朱姓男人上下一打量他,將手里的東西遞過去,“想來季公子也瞧得出來。”

  “這是……”季元昊上下左右的看了一圈,臉色頓時黑沉下來,招手示意段洪過來,“這些東西經了哪些人的手?”

  段洪低眉斂眼的道:“稟公子,全程皆由府台大人派人送來,后由許小姐接手親自一一核對,屬下等人遵公子吩咐,並無插手。”

  “請小妹過來,另外派個人去請張大人。”

  “是。”

  季元昊看向一眾人,“諸位也聽到了,此事斷無從中調包的可能,具体如何卻還得等小妹和張大人來了才知曉。”

  看他處事老道,几人也都識趣的沒有踩著進,有人帶頭走開去察看其他物事后,其他人也都反應過來,立刻四散開來,有一件就可能有第二件,他們都難掩興奮的想當第二個發現贗品的人。

  許真真來得很快,季元昊將事情和她說了,她一臉的不可置信,“不可能,許家怎可能出現贗品,絕不可能!”

  季元昊將東西遞給她,“自己看。”

  許真真鑒賞能力只能說一般,就她會的那一點還是耳濡目染之下記入腦子里的,這會一時也沒有看出名堂來,只能求救似的看向季元昊。

  季元昊也懶得和她細說,說了她也不懂,只是道:“是贗品。”

  “怎麼會這樣……”許真真傻了眼,她很清楚一旦許家出現贗品對今天的賞玩會會有多大的衝擊,那些一個個因許家落難而幸災樂禍的人必然落井下石,還不定要怎麼壓價。

  “怎麼辦季哥哥。”

  “叫二哥。”季元昊皺著眉頭糾正,“等張大人來了再說。”

  說人人到,張瑞快步進來,“怎麼回事?有贗品?”

  “你看看。”季元昊將雙嘴壺遞了過去,人也走近了些,壓著聲音道:“我剛才大概掃了一眼,不止這一件贗品。”

  張瑞只覺得心頭一股邪火越燒越盛,堂堂許家,當年闖出偌大名聲的許公子家中竟然有贗品,不止許家跌份,他處置許家之事沒有事先發現端倪也得跟著沒臉,一個不好說不得還要被人認為他和許家是一伙的!

  越想張瑞越恨不得把手里這不值錢的贗品砸個稀巴爛,險險把持住了,叫過身后的人,“查,經手的人分開審問,再去把三賢府几個名聲好的朝奉請來掌掌眼。”

  “是。”

  吩咐完,張瑞轉過頭來向季元昊解釋,“此事已經壓不下了,本官得掌握主動,世侄你也莫要牽連進去。”

  “晚輩知曉。”

  許真真心下惶惶,將帕子都扭成了一團麻花,眼神怯怯的看著兩人,受驚的小兔子一樣。

  張瑞看著也遷怒不起來,一抖袖子走開了,他得去問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找了個理由走開,季元昊低聲吩咐段洪,“張瑞必然要去問許晉這是怎麼回事,跟緊他。”

  “是。”

  張瑞確實是去見許晉了。

  可許晉比他更愕然,“這絕無可能,我早從你這里得知那位的打算,若里面的東西有貓膩我又豈會不和你道明,任這些東西大白于天下,丟盡許家的面子!”

  張瑞自然相信是這個理儿,可眼下這情況又該怎麼解釋?

  來回走了几個來回,“許家其他人呢?有沒有可能是他們動的手腳?”

  許晉閉了閉眼,他就說當初在他做出決定后大哥怎麼那麼容易就點了頭,要是沒有從中撈得好處,怎麼可能會突然變得那麼通情達理!

  “想到了?”

  許晉臉色有些灰敗,起身拱手施禮,“許家之事任張大人處置。”

  “賠上許家百年名聲也無防?”

  “許家已遭不幸,名聲……賠了便賠了吧。”許晉閉了閉眼,拱手告辭,他已經踏出那一步,之后會如何,他便是想控制,又哪有可能事事如他所願。

  張瑞輕哼一聲,對這許晉心下也有几分佩服,這麼舍得下,是能干大事的人。

  隨著朝奉的進駐,許家珍玩有假的消息就徹底捂不住了,本來不想攪進這趟渾水里的人都趕了過來,許家在三賢府什麼地位?說是第一家族都不為過,這樣的人家竟然有贗品,誰不想來踩一踩過個干癮!

  許真真已經躲在屋里不敢出來了,季元昊一個人撐起了這個爛攤子,這也讓所有人對他高看了一眼,誰又能知道他心底多盼著這事情鬧得更大。

  張瑞回轉得挺快,“經手之人都查過了,順手摸走一點小東西的有,用贗品來換真品的事卻沒人做,本官也不相信他們有那個膽子,更何況他們本也不熟悉許家的情況。”

  季元昊眼神閃了閃,“張世伯的意思是,此為許家人所為?”

  “本官也不敢肯定,只不過……誰能比許家人更清楚他們自己的東西,然后仿出來一個一模一樣的?”

  “確實如此。”

  看他接受了自己的說辭,張瑞松了口氣,他就擔心這位不依不饒,“查出來几件贗品了?”

  季元昊指著那個人堆道:“我擠不進去,也想避嫌,並不曾靠近。”

  “世侄做得對,本官去瞧瞧。”

  張瑞一走,段洪就靠了過來,低聲道:“公子,屬下安排人看住了衙門的前門和后門,都沒有看到有可疑之人進出。”

  可張瑞分明已經從許晉那里得了話,那麼是不是說,許家人的藏身之所就是在衙門?這確實是最安全之地,除非皇上開了口,不然向來只有衙門之人查別人的份,誰又敢犯上去查衙門!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19 08:55 AM

035章 柳枝失蹤

  季元昊斟酌半晌,叫段洪覆耳過來,“叫他們找機會去探一探衙門。”

  段洪自然知道他們指的是誰,公子平日里向來視他們如無物,眼下確實也該讓他們動一動了。

  有老資格的朝奉掌眼,再有張府台的監督,許家之事在次日天黑之前終于有了結論,為了避嫌,季元昊半步不曾離開。

  “許家確實有贗品,共十七件,除這十七件外皆為真跡,大家可以放心。”

  張瑞的這番話一出整個三賢府都震動了,這是許家誒,是許家!許家竟然有贗品!

  許家有最來錢的金樓銀樓,可他手里同樣有几家老字號的典當行,死當的自然什麼話都不用說,可活當的那些,會不會祖傳的真跡就被他們沒良心的換了去?

  許家的名聲跌落谷底,更有人趁火打劫,抱著贗品來說許家換了他們家的真貨,季元昊巴不得事情鬧得再大些,自然不會出面滅火,反而暗中煽風點火讓許家更是出了大名,一時間哪里哪里都在說許家之事。

  許真真如驚弓之鳥半步不敢出門,季元昊在這日晚間終于有了空閑去找桑夏。

  桑夏雖然也聽說了許家之事,可聽說的又怎麼及得上從季元昊這里知道的。

  季元昊知道姐姐關心此事,自然也是說得事無巨細,只要姐姐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覺得說再久點都沒有關系。

  “你懷疑許家的人藏身在衙門內?”

  “我想不到其他可能,只要張瑞給他們提供庇護,衙門是最安全的,幸虧姐姐之前提醒我,不然我們就打草驚蛇了。”

  桑夏眉頭攢著,完全沒有聽出來季元昊話里的奉承之意,“要是在衙門就不好辦了,秦沛手底下沒有庸手,說不定正張開了網等著人跳進去自投羅網。”

  “姐姐不用擔心,我手底下有几個身手不錯的……”

  “我知道,柳枝和我說過,柳枝就是我身邊除珍珠外的另外一人,她奉命保護我,並不常現身,柳枝,出來給二弟見個禮。”

  柳枝從角落里走出來,季元昊發現,他剛剛明明經過了那里卻沒有發現那里竟然藏了個人。

  “柳枝見過季公子。”

  “免禮。”季元昊客氣的虛扶了扶,眼里笑意都快要溢出來,姐姐將她的底牌都掀給他看了,他在姐姐心里的地位一定不一樣了!

  “柳枝說過你身邊有几個是高手,可比起她來還要差一點,而秦沛身邊有几人卻是連柳枝都要避其鋒芒的。”

  什麼時候官差里竟然有這麼厲害的高手了?秦沛是奉皇命來的,難不成是父皇給他的人?只有這樣才說得通!

  “段洪。”

  段洪從門外進來,“是,公子。”

  “他們去了嗎?”

  “昨晚去過了,無功而返。”段洪看了柳枝一眼,繼續道:“彭易說昨晚張瑞和秦沛一直商量事情到天明,他們未曾找到機會。”

  “叫他們先不要動作,不能讓張瑞和秦沛疑我。”

  “是。”

  季元昊看向桑夏,“姐姐有什麼想法?”

  “想法倒是有一點,就是得用到二弟的人。”

  “姐姐只管說。”

  桑夏也不客氣,“他們既然張開了網,那麼讓他們以為有人落網了就是,柳枝就是他們以為落網的人,由柳枝引開他們大多數人,二弟讓人從中攔腰截下一半減輕柳枝的壓力,別真讓她被人逮了去,同時二弟再派人去探衙門,配合好了說不定可行。”

  “應該可行。”季元昊越想越覺得這辦法不錯,“就是柳枝太過冒險了些。”

  不待桑夏答話,柳枝就道:“屬下沒有問題。”

  “她說沒有問題就一定沒有問題。”桑夏笑,“她的主要任務是保護我,不會冒險。”

  “如此就好,姐姐打算定在什麼時候?”

  “越快越好,不如就今晚。”

  “可,我這就去做安排,時辰就定在丑時正如何?”

  桑夏看柳枝沒有意見,遂點頭,“那就丑時,辛苦二弟。”

  “姐姐莫和我客氣,我也想將那許家揪出來。”

  這晚,晴好了許久的天氣竟然下雨了,好在一陣傾盆大雨過后雨勢便小了下來。

  柳枝出發前桑夏有些不放心的叮囑道:“一切以自己的安危為重,若是事不可為就先行離開,不用擔心我,我和珍珠都有自保之力,張瑞和秦沛也不會懷疑到我身上來。”

  “是。”柳枝走到窗邊,轉過身來鄭重行了一禮,“小姐,您只有自保之力還遠遠不夠,您應該比夫人更强大,有朝一日,有更多的人要聽命于您,也有更多的人要尋您庇護,夫人已至天命之年,她的將來是安穩還是顛簸全系于您身上,柳枝的爹娘皆是受惠于夫人,柳枝也是因夫人才有了今天,柳枝只願夫人能健康無憂的長命百歲,屬下逾越,今晚事了,屬下任小姐責罰。”

  又施了一禮,柳枝從窗口一躍而下消失于黑暗中。

  珍珠有些擔心的看了眼小姐,卻什麼話都沒說,家中所有人都不願意向小姐施加壓力,她尤其舍不得,可在柳枝心里始終是夫人更有份量,所以她敢說!

  小姐即便比很多世家小姐强,可就如柳枝所言,這還遠遠不夠。

  但是小姐並不曾這麼想!因為她不知道她背負著什麼!她始終掛念著夫人,也將夫人那句‘裝得下天下才是相見之時’牢牢記在了心里,並且敏銳的發現了許家的異常,可,也不過如此而已。

  這遠遠不夠!

  “珍珠,你出去一下。”

  珍珠福了福身,離開前也不曾看到小姐此時是何種神情。

  桑夏並未因柳枝的犯上而惱羞成怒,心里臉上全是遠超平時的冷靜。

  發現許家有詐,並和二弟聯手讓許家吃了暗虧,她心里其實甚是自得,大概柳枝就是發現了她的洋洋得意才會忍不住說出這番話來。

  是啊,即便是發現了許家的異常又如何?差娘還是有十万八千里,她有什麼臉在這里得意!

  柳枝的話無異于當頭棒喝,讓她清醒過來。

  等許家事了,她該打聽出梁家在哪往梁家一行,再之后還是得往京城去,張瑞和秦沛這樣的人等閑人指使不動,唯有京城中的極少數人才有這個本事。

  至于許真真和二弟……

  桑夏走到窗戶邊,微涼的風吹在身上讓她更清醒,許真真纏定了二弟,她卻著實不願意再和許真真有牽扯了,如此的話和二弟也得分道揚鑣,若是有緣,自能再見。

  談不上舍不舍得,遺憾卻有一點,二弟對她真心以待,她在這上面卻有些虧欠,有機會總要還上才好。

  這一夜,桑夏站在窗口直至天明,到太陽升起,她也沒有等到柳枝回來。

  季元昊也是直到下午才出現,神情暗藏興奮,“姐姐,許家確實是藏身于衙門了,只是我人手不夠,再加上對方人手超乎我想像的多,以免打草驚蛇便讓他們退了回來,不過姐姐不用擔心,我已派人回去調人,一定不讓許家得逞。”

  “只要肯定便好了,不一定要動他們。”桑夏神情淺淡,“便是動又能如何動?讓他們假死變成真死?几百條人命,你我誰背負得起?依我看暫時無需理會,我不相信許家付出這麼大代價會願意默默無聞的一直隱忍下去。”

  季元昊看著這樣的姐姐覺得有點不對勁,猶豫著問珍珠,“可是誰惹姐姐不高興了?”

  珍珠看了小姐一眼,不知如何說。

  “無事,只是柳枝一直沒有回來,我有些掛心,二弟,你的人可知道柳枝的去向?”

  季元昊驚的站了起來,“一直未歸?”

  “恩,我等了一宿也沒見著她。”

  “段洪,怎麼回事?”

  段洪也是一臉異色,“昨晚是屬下親自帶人去配合柳枝姑娘的,當時柳枝姑娘看起來很是游刃有余,怎會……”

  桑夏心里的擔憂又深一層,柳枝身手是好,可並非好到了無敵的程度。

  “段洪,你悄悄派人沿著昨晚柳枝離開的方向去尋,動靜要小,別讓秦沛的人發現。”

  “是。”

  “多謝二弟。”

  季元昊最不愛聽桑夏和他客氣,硬生生的轉開話題道:“許家的名聲是徹底毀了,小妹現在連門都不敢出,許家的一應東西價錢都被壓得很低,小妹也都同意出手,其實那些東西在手里壓上一段時間再分開出手,價錢要上浮三到五成。”

  “隨她去,總歸是她許家的東西,她都舍得,與我們何干。”

  “姐姐說得是。”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0 08:07 PM

036章 深夜刺殺

  許家的家業都處理完了,柳枝還是沒有回來。

  在短短几天內,桑夏沉寂了許多。

  季元昊一身是汗的跑來,氣都沒有喘平就道:“姐姐,秦沛他們並沒有抓到人,就因為這,秦沛還大發雷霆,柳枝當無恙。”

  桑夏神情總算松了松。

  季元昊喝了口茶,“此間差不多事了,姐姐有何打算。”

  “梁永貞家在何方,二弟可知?”

  季元昊笑,看姐姐對許家的案子那般關心他便猜到她必然要往梁家去一趟,“我知道,正好我也需得去一趟,姐姐跟我一道便是。”

  “二弟你……”

  “我已和小妹說好,我尚有事需處理暫不回京,帶上她會行事不便,明日一早便會有人送她上京。”

  桑夏訝然,“她同意?”

  “何需她同意與否,我又非是去游山玩水,她是負累。”

  桑夏無言,這話雖然不客氣了些卻是大實話,只是她的事情總歸不能放到明面上來,二弟跟著……

  “姐姐不想和弟弟一起走?”

  “倒也不是。”桑夏斟酌著用詞,“二弟不用如此遷就我,我又怎好因自己的私事占用了弟弟的時間。”

  明知她就是不願,可季元昊又哪里願意就此分開,以姐姐的性子,這一分開,何年何月才能得見。

  季元昊抿著唇,明顯不高興了。

  桑夏便是滿腹思量看他如此也笑了,“行行,我們一起去。”

  “不嫌棄弟弟礙手礙腳?”

  “不嫌,只要弟弟不怪姐姐到時有些事情得避開弟弟就好。”

  說得這麼明白,他還能如何怪,季元昊臉上有了笑意,神情頓時鮮活起來。

  天已入夜,珍珠將東西一一打包好,躊躇著問,“小姐,真的不等柳枝了嗎?”

  “等到何時去?若非出了變故,她不會此時還不回,說不定我們離了這三賢府她就能現身了,要真是……受了傷,我給她留了線索,她會追上來的。”

  “……是。”珍珠看著已經好几天沒有痛快笑過的小姐心里有些難過,她的小姐分明是最容易開懷的性子,現在卻……

  有時候她會忍不住想,要是一直是小的時候就好了,她們只管開開心心的玩,什麼都無需理會,要是小姐是平常人,長大了得嫁人,現在是沒有婚約在身,可小姐所背負的東西又能輕松到哪里去,如何還能如小時候那般輕易開懷。

  “誰!”桑夏一把將愣神的珍珠扯到身后,看向並沒有鎖緊的窗戶,這是她給柳枝留的‘門’,她是從這里離開的,她盼著她能從這里回來。

  可此時,外面的動靜絕不是柳枝!至少有不下于十人!

  接到小姐的眼色,珍珠將包裹背好走向門口,可退回的更快!

  “有人。”

  很快,門外傳來叮叮咚咚的動靜,桑夏想到了什麼,頓時臉色一變,“强行出去,快。”

  可還是慢了!門已經拉不開!

  桑夏退后几步,一個助跑猛的往門上踢去,門吱呀著響得厲害,卻堅持著沒有倒!該死的質量過硬!

  珍珠頭一次遇上這樣的情況,心里有些慌亂,可她畢竟是桑家出來的,桑家就連一個灑掃丫鬟都有點拳腳功夫,平日里比試切磋更是常事,她也沒少參與過,這會便强行冷靜下來,走到窗邊從縫隙里往下看。

  這一看就嚇了一大跳!連忙把窗戶關緊。

  “小姐,下面至少有二十人。”

  桑夏又一個助跑往門衝動,可這回,門反倒更牢固了,不用想,門外面肯定已經用木條封死。

  掃頭四顧,桑夏往頭頂看去。

  “珍珠,來。”

  珍珠搖頭,往桌上一站,理了理包裹道:“小姐,我來助你。”

  現在不是推脫的時候,桑夏也不再說什麼,踩著珍珠的肩膀爬上了房梁,然后趴在房梁上朝珍珠伸出手,將她拉了上來。

  原本打算在中間位置突破,稍一考慮,貓著腰往角落里鑽去,“珍珠,你去我對面的方向,動作要快,如果能上去,盡量伏身,不要成了耙子。”

  “是,小姐留心。”

  窗戶上傳來動靜,桑夏心里一稟,對方這是想甕中捉鱉!

  “快。”

  窗戶已經破開了,一個火把扔了進來,緊跟著接連有火把扔進來。

  珍珠額頭上滿是汗,面帶欣喜的道:“小姐,屋頂沒人。”

  “這邊也沒有,你那邊人多,過來。”

  兩人互相借力爬上屋頂,本以為這邊人要少些,可兩人剛上去便有箭支往她們身上招呼。

  珍珠迅速取下包裹,將包裹當成武器擊飛箭支。

  “怎麼辦小姐,被包圍了。”

  桑夏從頭上脖子以及腰間摸出隨身攜帶的小玩意三兩下組合成一件尖銳的武器,雖然短了些,近身才能起到作用,此時也聊勝于無。

  “强行衝出去……等等,有人來了。”

  今晚月色不明,桑夏還是眼尖的看到有四人從四個方向衝入黑衣人中,桑夏當下便趁著這個機會從屋頂上滾下去,避免了當耙子的危險。

  四人立刻退回她身邊,“桑小姐您撐住,公子很快會到。”

  桑夏認出四人正是二弟身邊的人,只是不知怎麼會在這里,聞聽此言忙點頭,“對方人多,能衝出去便衝出去。”

  “是。”

  主仆兩人背靠背,另四人將兩人護在其中,竟讓眾多黑衣人一時間奈何不得。

  領頭之人知道耽擱不得,下令道:“絕殺!”

  對方再無留手,六人立刻壓力大增,外面的四人身上先后添了傷口,珍珠徒手,手上很快也掛了彩。

  “散開。”桑夏首先從內圍衝出來,以發簪為刃,不過一尺長的武器刺入離他最近的一人眼中。

  她本就習的輕巧之术,與人硬碰硬反倒吃虧,從六人之陣中出來后如魚入大海,連連得手。

  “殺了她!”

  更多的人朝她襲來,桑夏靈巧的周旋在數人之間,尋找最有利的時機出手,身上添了几道傷口,倒也沒吃大虧。

  可太過關注于近處,遠處不免就疏忽了,破空之聲入耳,她堪堪避開了四支箭,卻沒能避過第五支,好在她反應快,身体順勢連連后退,箭入肉並不深。

  桑夏不敢怠慢,立刻將箭拔了出來,傷口迅速變黑,她忙捏碎一粒丸子灑在傷口上,又往嘴里塞了几顆,黑色雖然還在,好在沒有再往周圍蔓延。

  桑夏很清楚,這是因為藥沒有對症,但是伍姨的藥藥效太好,堪堪控制住了情況。

  “小姐!”珍珠踢飛對手飛奔過來,想也不想就要去吸了毒素出來,桑夏拉住她,“一會再說,放心,沒有擴散。”

  說著話,又一輪箭雨飛來,桑夏不退反進,拉著珍珠去迎這箭雨,如果被近身攻擊的人纏住再被遠方攻擊的人偷襲,她小命堪憂,至少得讓一方失了威力!

  果然,圍困她的人瞬間少了大半,同時遠程攻擊的人為了增加威力也在不斷后退,戰線立刻拉長。

  領頭之人眉頭一皺,“不惜代價,拿下。”

  桑夏回頭一看,發現剛剛退去的人又圍了上來,竟完全是一副不管不顧,根本不怕被箭射中的狠樣。

  這些人,到底什麼來頭!

  “嘶……”

  循聲望去,珍珠肩膀上箭矢晃得她眼睛生疼,“你們,欺人太甚!”

  桑夏恨透了自己的沒用,平日里不曾用到,也不曾用心學過,只是看家里人使過的招數全使了出來,拼盡全力!

  就算要死,她也要拉几個墊背的!

  此時,客棧已經燃起了熊熊大火,時不時有人影飛速從客棧里奔跑出來,但是沒一人往這個方向來。

  趨吉避凶,人之天性。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0 08:10 PM

037章 撕破臉

  “爾敢!”隨著馬蹄聲近,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桑夏咬牙死死撐住架在身上的雙刀,很快身上一輕,壓力盡去。

  桑夏一時卻也站不起來了,是力竭,也是因為剛在鬼門關走了個來回。

  “姐姐,還好嗎?大夫,快去找大夫!”季元昊急得大喊,想去碰人又怕碰著傷處。

  桑夏主動攀住他的手臂借力站起來,“二弟來得及時,無大礙,倒是你那四個手下怕是傷得不輕。”

  “我給他們記功,姐姐,我們先找個地方歇一歇。”

  “不急,二弟,你去逮個人給我問問是誰想要我們主仆的命。”

  季元昊也想知道是誰這麼膽大包天!當下將人扶到一個干淨地方坐下,將自己帶的最好的傷藥一股腦的全放到她膝蓋上,見珍珠過來了才掛心不已的走開。

  “小姐……”

  “我沒事,箭頭拔掉了?”

  “我也沒事,那箭射穿了,反倒比留在身体里要好處理。”看著小姐身上血跡斑斑,珍珠紅了眼眶,她家小姐,什麼時候這麼狼狽過!

  兩人互相草草上了點藥,將血止住了就暫時沒有理會,此時也沒有那個條件。

  “把這藥給那几人送去,替我道聲謝,此番多謝他們了。”

  “是。”

  桑夏看著眼前的修羅場長嘆一口氣,這是她第一回殺人!殺得義無反顧,一點適應的時間都沒有給她,因為不是他們死,死的就是她了。

  剛才,她真的以為她要和娘天人永隔!

  將臉埋在膝蓋里抱住腿,桑夏身体發抖,她沒有仇家,在這三賢府更是完全陌生,有人想要她的命自是因為她擋了別人的道,想來想去,也只有一心想對付娘的后背后之人有這個可能。

  可對方也並非想要抓她,而是要她死,根本沒打算留她的活口。

  要是對付娘,明明抓活的更有用!

  一定是她遺漏了什麼。

  季元昊站在不遠處心疼得不敢靠近,這樣脆弱的姐姐是自相識以來他頭一回看到,他想將人摟入懷中好生安慰,想告訴她不要怕,一切有他,可眼下,他卻只敢遠遠看著。

  好一會后,將心疼壓下去些許,季元昊才放慢腳步走了過去,他一走近,桑夏就抬起頭來,看起來就和平時一般無二。

  “問到什麼了?”

  季元昊輕咳一聲搖頭道,“領頭的跑了,抓到的這些小卒子全是一問三不知,姐姐心里可有人選?”

  “沒有,我沒有仇家,真要算起來我得罪的人只有許家,總不能是他們還有閑情來要我的命。”

  “我一直讓人看著衙門,這几天沒有異常,應該不會是他們。”看到段洪過來,季元昊道,“姐姐,我讓人在旁邊那條街的客棧重新訂了房間,我們先過去安置了可好?”

  “勞煩二弟。”扶著珍珠的手站起來,几人正准備往客棧去,就聽得一陣馬蹄聲響起,眾人以為是對方卷土重來,齊齊提高戒備循聲望去,待看清來人,段洪不由得看向桑夏。

  歪歪斜斜坐在馬背上的不是對方的援兵,而是誰都沒有料到的許真真。

  她直直將馬趕到了桑夏面前才險險勒住,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我卻不知三賢府何時成了京城。”

  桑夏此時真是半點不想見許真真,話都懶得答,徑自轉身離開。

  “桑夏!”許真真聲音尖銳得刺耳,“為什麼要騙我!”

  “小妹!”季元昊皺眉,“你看不到姐姐受傷了嗎?有什麼事情不能以后再說?”

  “你幫她,你又幫她,你什麼時候都幫著她,明明是我先認識的你,明明我才是最小的那個,可你什麼時候都是先顧她!桑夏,你就是個小偷,你明知道我喜歡季哥哥你卻想將他偷走,你不要臉……”

  “許真真!”季元昊厲聲打斷她,“三更半夜的說出這樣的話來,是誰不要臉?你要是再如此,我們就割袍斷義,以后再不是義兄妹關系!”

  桑夏始終沒有停下腳步,聽到后面追來的腳步聲才道:“二弟,這個時辰也不適合再說什麼,有事明天再說吧,我有些累了。”

  姐姐在拒絕他!明明之前已經允許他靠近一點了,季元昊氣惱不已,此時也只能示意段洪親自帶人護送,他得先解決了眼前的麻煩。

  走到淚流滿面的許真真面前,季元昊低喝,“下馬。”

  到底還是給她留了几分面子,季元昊領著她走到人煙不那麼密集的地方,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厲色,“今次我們便將事情說清楚。”

  “季哥哥……”

  季元昊打斷她的話,“要論關系,我們只是結義兄妹,再無其他任何私情,這點你認不認?”

  “季哥哥……”

  “我不曾虧負于你,也盡了做兄長的心意為你做打算,這點你又認不認?”

  “季哥哥……”

  “我是喜歡姐姐,非常喜歡,這和你有何關系?若是你念我半分好,就該盼著我能抱得美人歸,可你今晚都說了些什麼話?字字句句皆在傷她,拋開其他且不說,在得知許家出事,是姐姐不辭辛苦一路將你帶回,你可念她一分好?你若真要恨也該恨我,是我一直纏著姐姐,是我一直想要靠近她,她始終只將我當成弟弟看待,這世間的事,從來就不是誰對誰有意,對方就必須回以同樣的心意,沒有這樣的規定,我倒盼著能有,這樣也能全了我的心意。”

  季元昊看向眼淚沒有停過的許真真,完全不為所動,女人的眼淚他見多了,哭得比她好看的也多得很,“親兄妹尚有分道揚鑣之時,結義兄妹各走各路也正常,你在京城沒有親人,依我看不如留在三賢府,親戚再不親厚,有這麼多雙眼睛盯著想來他們也不敢過份,你若執意要去京城,按之前的計划,明天會有人送你去。”

  許真真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我要和季哥哥一起走。”

  如此的糾纏不清讓季元昊滿心不耐,“我費了這麼多口舌你就聽不明白我話里的意思,非得我明說嗎?那好,我告訴你,我對你無意,你不要再纏我,這樣是不是就聽懂了?”

  許真真淚如雨下,哭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恨季元昊的無情,可她更恨桑夏,要是沒有桑夏就好了,要是從不相識就好了!

  那天她就不該去追那個小偷,不,不,那天她就不該央著季哥哥去集市,那樣季哥哥的玉佩就不會被偷,更不會有后面這些事儿。

  記起桑夏剛剛一身血跡的模樣,許真真發了瘋的想,怎麼不殺死她,怎麼那麼沒用,連個女人都殺不了,要是把她殺死了季哥哥就是她的了!

  對,讓桑夏去死,人死了季哥哥再惦記又能怎麼樣,大家族出身的人,誰又會為了一個女子終身不娶不成!

  季哥哥對她那麼好,只要成了親,季哥哥一定會待她好的,她再多生几個孩子,他們之間就是誰也扯不散的關系。

  季元昊哪里想到他的一番話非但沒有讓許真真放棄那個想法,反而讓她產生這了這麼多可怕的念頭,見她不說話了火氣也就散了些,一抖袖子背著手道:“晚了,回去吧,明日一早還得趕路。”

  許真真低著頭,眼淚還在不停的滴,卻沒再說話。

  看著她搖搖晃晃的爬上馬,季元昊伸手招過一人,“送她回去。”

  “是。”

  許真真騎术一般,最多也只敢讓馬小跑著走,這會更沒有快速離開的心思,往前走了几步就回頭看去,她心心念念的那個男人一點也不曾顧忌她的心情,都等不及她離開就快步去追別的女人了。

  心揪起來疼,眼淚卻莫名的止住了,許真真看向前方,神情淡漠,這個男人,只能是她的,誰也休想奪走!

  桑夏,是你先對不起我的!休怪我無情!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0 08:12 PM

038章 遇刺后

  季元昊到了客棧,段洪看到他忙迎了上來,邊隨著上樓邊低聲稟報,“桑小姐進屋后便沒有再出來,這是在現場找到的包裹,屬下不敢逾越。”

  季元昊面無表情的接過來,站在門外沒有動作。

  “將人手全調來這里。”

  “是。”段洪有心想問問這事后續該如何處理,可看殿下此時的神情到底是什麼都沒有說,不管如何,他還真不信這天底下還有人敢對殿下如何,他是殿下的人,奉殿下之命行事便是。

  門吱呀一聲從里拉開,珍珠此時已經換下那身血衣,走出來后反手將門帶上,對著季元昊鄭重行禮,“珍珠替我家小姐,替桑家拜謝季公子救命之恩。”

  “快起。”季元昊沒能將人攔住,只得受了她這一禮,他本也是受慣了這些的,只是因為桑夏從沒將珍珠當成普通下人,他便也高看一分。

  “姐姐如何了?睡了嗎?”

  珍珠搖了搖頭,“小姐雖然在床上躺著,卻未睡著。”

  換成誰怕是也不能在發生了這樣的事后還能心寬的睡著,可這個時辰了,季元昊也不好去打擾,只得道:“好生照顧姐姐,我就住在隔壁,有什麼事喊一聲我就會過來,放心,這事有我。”

  珍珠眼眶略有些紅,她從小受冷佳的培養,不是那不識進退不觀大局之人,攸關小姐性命的事此時自然不會拒絕,又是鄭重的一拜。

  門外傳來動靜,季元昊對著珍珠點了點頭,又將手里的包裹遞過去,“進去吧,告訴姐姐,不用理會外面的事。”

  珍珠順從的進了屋,沒有再說一個謝字,有些事,又豈是一句謝謝就能表達的。

  “公子,是張大人來了。”

  季元昊輕哼一聲,要是張瑞不來就是他去踹衙門的門了!想著在這里會擾了姐姐,他示意留下兩人守在門口,自己只帶著段洪去了客棧門外。

  因為官差的到來,整條街上被火把點得亮如白晝!

  今晚注定是個不眠夜,于桑夏珍珠是,季元昊張瑞是,住在這附近的人亦如是。

  張瑞看著走出來的人完全不像是受了傷的樣子,都快要跳出來的心總算是落了回去,他接到消息的時候人都懵了,那位怎麼會牽扯進這樣的事里去!要是他有點閃失,不要說他,他一家老小,正好趕上了的秦沛都休想落著好!

  “殿下!”張瑞這會也忘了那個虛假的身份了,軟著膝蓋上前見禮,“這是怎麼回事?住在這里的是?”

  “你見過的,我姐姐。”

  張瑞有心想問那個桑姑娘不是離開了嗎?怎麼又折回來住在了這里,話在口里轉了一圈說出來的卻變了,“桑小姐可有仇家?”

  “不是姐姐的仇家,她也很想知道是誰想要她的命,張大人,此事發生在三賢府,你當給我和姐姐一個解釋。”

  “是,下官這就去查,一定盡快給公子一個交待。”張瑞抹掉額頭上的冷汗,一時都有些弄不清楚這位殿下有心的到底是許真真還是桑小姐了。

  要說是許真真,殿下對桑小姐分明不像是對一個結義姐姐該有的上心,可要說是桑小姐,許家之事殿下又事事插手到底,殿下總不能是兩個都想要了!

  不過,真要兩個都收了也收得起,那地方本就彙集了全天下最漂亮的女子。

  那邊,許真真已經回了客棧,一進屋她就吩咐等得心驚膽顫的婢女,“去給我打一桶洗水來。”

  “小姐,奴婢已經准備好熱水了,您可以……”

  “換冷水。”

  “小姐……”秋嬋想說下過雨后這几天溫度都不算高,不能洗冷水,可被小姐的眼刀一掃她就縮了,低頭去拎冷水。

  許真真泡在冷水里直哆嗦,她從小就養得精細,在外面也有秋嬋侍候著,什麼都緊著好的給她用,哪里吃過這個苦頭,無數次想跳出浴桶,她都用桑夏激勵自己,你想要將季哥哥讓給她嗎?想嗎?要是不想那就泡著!

  一旦明天早上她離開了,留下季哥哥和桑夏朝夕相處,以后還有她什麼事儿,泡著!

  在失去知覺前,許真真得意的勾起嘴角,想把她送走,沒門!

  季元昊次日一早得到消息的時候正收拾妥當准備去看看姐姐起來沒有,聞言皺起眉問,“請大夫看過了?”

  “是,天未亮秋嬋就找到屬下說許小姐高燒暈過去了,屬下當即便請了大夫,大夫說是寒氣入体,再加上郁結于心,這燒怕是一時半會退不下去,好了后身体也會要弱上一陣子。”

  季元昊實在很難相信這是巧合,就那麼巧的在要走的時候就病了?可就算知道里頭有貓膩,她要真病了也總不能强行將人抬上馬車。

  “換個大夫再看看,要真是病了就先養著吧。”

  “是。”

  耳尖的聽到隔壁有動靜,季元昊忙往外走去,“珍珠,姐姐起了嗎?”

  珍珠面容有些憔悴,福身道:“小姐起了,不過小姐有些憊懶不想動,我去給小姐要些吃的上來。”

  “給我也要一份,我陪姐姐吃。”

  “是。”

  低頭瞧了瞧自己的衣著在,確定沒有問題后才敲門,“姐姐,弟弟能進來嗎?”

  “無礙,進來。”

  桑夏應該是剛起床不久,衣裳換了新的,頭發只是松松散散的挽著,看著比平常要柔和許多。

  “二弟起了。”

  看姐姐要站起身,季元昊忙斂了神走過去坐下,“姐姐坐著,傷口都處理過了嗎?要不要請大夫來看看?”

  “不太方便看大夫,珍珠都給我上了藥,養上些日子就好了,說起來,昨晚幸虧二弟來得及時,不然姐姐命休矣。”桑夏笑笑,“大恩不言謝,姐姐記心里了。”

  季元昊只覺得心里美滋滋的,笑里竟帶出了些不自知的赫然,一天記一點一天記一點,積累起來不就多了,他要再接再厲才行,姐姐是特別記好的人,這就是他的機會。

  早膳用罷,兩人各捧一杯香茗看著茶香裊裊,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最后還是季元昊打破了沉默,“昨晚張大人來過,這些人的來路他會去查,姐姐若有線索不妨告知于他。”

  桑夏搖頭苦笑,“我確實是摸不著頭腦,這三賢府我是頭一回來,要說結怨,也就是和許家了,可許家的當家人連許家的名聲賠進去都忍住了,又怎會在這時候來和我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過不去,我家里雖有些麻煩,可如果真是我家的對頭,他們應該也是抓我,只有抓活的才能換取他們想要的,而不是昨晚那樣招招要置我于死地。”

  揉了揉額頭,桑夏低喃,“對我娘而言,我要是活著一切好說,我要是死了只會將她逼得大開殺戒,對方不會這麼做。”

  季元昊不知道桑家是個怎樣的家族,只以為她說的這些是妻與妾,或是房與房的爭斗,想了想,道:“和其他人有沒有關系?”

  “你是說受牽連?”桑夏凝眉,“我這回出門除了二弟你和許真真外並無和其他人有牽扯,我信二弟,許真真她沒那個本事,我是實在想不出來還有誰。”

  季元昊心里有點甜,勉强忍住不讓嘴巴咧得太開,“偏這時柳枝不在你身邊,不然也不會這麼被動。”

  可不就是,要是柳枝在她豈會如此狼狽,差點連命都搭上,如果如此無能的死在這里,那就真是要讓娘被人笑話死了。

  “對了姐姐,許真真病了,看樣子短時間內是走不了了。”

  “二弟,我們別說她。”桑夏對許真真已經是反感得不得了了,連提起她的名字都不願意,“我也要煩二弟幫個忙,別讓她再出現在我面前,我怕我會忍不住動手。”

  “……好。”看著那一臉的厭煩季元昊忍不住失笑,這可真是個喜憎分明的好性子,之前結義,她對小妹是千依百順,自己吃苦頭都不在意,現如今對方招了她的厭,她就連看一眼都不願意了。

  他倒盼著許真真招了姐姐的厭是因他之故,可他很清楚,許真真不識好歹不知進退的性子是一方面的原因,更多的怕是因為許家詐死之故。

  不管如何,以后他都盡量不在姐姐面前提許真真了就是,姐姐的想望他總歸是要滿足的。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0 08:15 PM

039章 窗戶紙破

  不久后就確認許真真是真病了,且病得還不輕。

  季元昊過去了一趟。

  自從賞玩會過后,在別院住了几天的許真真又住回了客棧,為了誰,不言而喻。

  “既然病了就好好養著吧,住客棧不合適,段洪,去安排馬車將她送回別院去。”

  原本見到人滿心歡喜的許真真笑不起來了,“季哥哥,你……不陪真真嗎?”

  季元昊心里越加不耐,他昨晚說的話她就一句都沒聽進去?可看她一副氣息奄奄的模樣又實在說不出重話,只得硬聲道:“我們雖是兄妹,總是同進同出也不合適,別院有下人侍候,你也能舒服點。”

  可你卻願意和桑夏同進同出!死死咬住唇壓下這句都到了舌尖的話,許真真垂下視線,被子里的手緊握成拳。

  她現在說什麼都是錯的,都不得季哥哥歡心!堂堂最受寵的許家小姐,竟然輸給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她如何能甘心。

  季元昊沒有送許真真回去,他本就不是對女人無可奈何的人,現在為了斷許真真的念想更能狠得下心。

  過得兩日,張瑞那邊還沒有消息,季元昊耐不住親自找上門去了。

  他前腳剛走,身体抱恙的許真真就來了。

  桑夏見到她有些意外,卻也並不覺得吃驚,只是淡淡道:“許小姐來得不巧,二弟剛離開。”

  許真真矜持的在桑夏對面坐下,抿唇一笑,“世上哪有這樣的巧事,自是知道季哥哥不在我才來的,不過沒想到姐姐卻連聲妹妹都不願意喚了,唔,沒關系,我也從未曾將你當作姐姐。”

  秋嬋頭都快低到褲襠去了。

  桑夏笑,“要是在數天前聽到這樣的話我怕是會好一陣傷心,可現在卻要讓你失望了,意料之中的事說出來又有何意思,若是你今日來只為說這個試圖刺激我,大可不必,不如回去好好躺著,養好了身体才能繼續糾纏二弟。”

  “你……”許真真笑臉掛不住了,她求而不得的是別人不要的,她在乎的別人卻根本沒放在心上,她要如何才能讓對方和她一樣痛,要如何才能將她踩在腳底下!

  將哽在心口的那口氣用力咽下去,許真真輕咬下唇,一如之前有求于桑夏時,“姐姐,你就真的一定要和我爭嗎?就不能徹底將季哥哥讓給我嗎?”

  “我何時與你爭過?何來讓與不讓之說?”

  “姐姐竟不知?”許真真瞪圓了眼,“季哥哥喜歡姐姐,想求娶姐姐,姐姐不知?”

  被許真真這一點破,恍然想起自相識以來二弟為她做的,桑夏再遲鈍也了然了,原來如此,原來二弟並不是將她當成了姐姐在看待,而是一個待字閨中的女子。

  自己能接受嗎?

  桑夏也不管面前還坐了個許真真,認真分析起來。

  首先,她未有婚約在身,娘好像也並未在她的婚事上做有其他安排,她要是自己定下來一個,想來娘也不會反對,可二弟出身定然不低,他可有婚約在身?就算沒有怕是也由不得他自己做主吧,不說京城那樣的地方,就是古溪鄉那樣的小地方婚事都沒有小輩說話的份,真要鬧出個私相受授來,棒打鴛鴦都是小事,沉塘都屬平常,論心性,她也不是大戶人家能接受的野姑娘,那些大家族里的規矩她也未必受得了。

  更何況家里如今情況不明,娘那里也不知道順利與否,再說娘會被人這般算計定是有緣由的,她並不想攪和進其他人來讓事情變得更復雜,想來想去,拋開感情不說他們也並不合適。

  桑夏回過神來,許真真的話就飄入耳中,“只要能遂了我的心願,許家的一切我都願意交與季哥哥,這份家業在三賢府絕對是頭一份,就算到了京城,我也相信少有人的嫁妝能厚過我。”

  “如果換做以前,我會勸你几句,現在嘛,你不耐煩聽我卻也不想說,道不同不相為謀,你請吧。”

  “桑夏,你不要不識好歹!”

  “哦?”桑夏看她,“你待如何?”

  看她不說話只是瞪著自己,桑夏覺得好笑,她也真的笑出聲來,“從頭至尾我都沒欠你,許真真,你是哪里來的底氣理所當然的對我提要求還不允許我拒絕?就因為我之前對你好?人不要臉天下無敵真乃至理名言!”

  許真真臉都紅了,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大概是接連在口頭上吃了虧,也清楚自己再說其他也占不到便宜,强忍著不快摔門離開。

  哼,她才不是怕,她是不想碰上季哥哥,桑夏自詡好人,一向表現得不屑和她計較,想必也不會去季哥哥面前告狀,她就等著看,她捅破了他們之間那層紙,桑夏會如何做。

  要是桑夏真敢打季哥哥的主意,她一定讓她臭名遠揚,一個壞了名聲的女人想嫁進季哥哥那樣的人家,做夢!

  要是桑夏裝不知道,她也有辦法讓他們裝不久!

  最好是桑夏自知配不上主動離開。

  回到別院,下馬車時人一陣暈眩,幸好秋嬋扶得及時才沒讓她暈倒在地。

  門房遞上一封信,“小姐,您離開不久有人送來的。”

  “是誰?”看著那有些熟悉的字跡,許真真心里一驚,立刻將信搶了過來,也不用秋嬋扶著了,連走帶跑的回了屋。

  這字跡旁人認不得她卻認得,爹爹左手寫出來的字就是這樣的,有兩年爹爹不知怎的突然改用左手寫字,寫了又不留著,全給燒了,她仗著寵愛常往書房跑,自是見過不少。

  可爹爹不是身亡了嗎?怎麼會……

  拆開信封,里面立刻掉出來一個小紙包。

  小心的放到一邊,許真真哆嗦著手將信取了出來,只看了個稱呼眼淚就掉了下來,許家其他人都死絕了都沒關系,她只盼著爹爹能逃過一劫,回來的一路上她都是這麼祈求的,只要爹爹還活著,她就是許家小姐。

  老天爺聽到她的懇求了,爹爹真的未死!

  快速看完信,許真真更是喜極而泣,打開那個紙包,看著里面白色的如面粉一樣的粉子捂著嘴猛掉淚。

  爹爹在看著她,爹爹知道有人欺負了她,爹爹都知道!

  季元昊從衙門出來時天已快黑,他和張瑞喝了點酒,腦子比平時要鈍一些。

  “公子,秋嬋姑娘求見。”

  “唔,有事?本宮要回去陪姐姐用晚膳。”

  段洪看了眼不遠處的秋嬋一眼,也不知她有沒有聽到剛才殿下的話,“秋嬋姑娘說許小姐打算明天出發去往京城,以后不知要多久才能再見,想請公子去見上一面。”

  季元昊咦了一聲,“願意走了?”

  “秋嬋姑娘是這麼說的。”

  爬上馬背,季元昊掩嘴打了個呵欠,“那便去看看,真想明白了才好,段洪,你回去告訴姐姐一聲,就說我會晚些回,你就守在那里保護姐姐。”

  許真真今日收拾得極為素雅,頭上梳著標准的垂鬟分肖髻,少少用了點首飾,比平日多了几分大家小姐作派,穿著一身乳白襦裙,不顯得奪目,但是耐看。

  許真真喜好艷色衣裳,便是許家出事,她帶孝在身也是想盡了辦法的不穿白,而今日這身卻是再合規矩不過。

  要想俏一身孝,果然如此,季元昊轉得慢了的腦子不由得就看多了几眼。

  “二哥來了,快坐。”

  是二哥,不是季哥哥,看樣子是真想通了,季元昊很滿意,示意其他人不用跟著,拾步入席。

  “二哥喝酒了?秋嬋,讓下人去准備解酒湯,二哥,你先喝碗湯,菜也都不油膩,你吃几口,能舒服些。”

  清清脆脆的菜,剛剛才從山珍海味的酒桌上下來的季元昊看著就很有食欲,夾了一筷子入口,味道也不錯。

  許真真也陪著吃了些,兩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

  季元昊雖然腦子不如平時靈光,可他不太相信許真真突然就真的想通了,一直帶著几分防心,可看著他吃的對方都吃了,他沒吃的她也都嘗到了,心里就放松了些。

  不知是不是酒勁太大,迷迷糊糊的聽到許真真喊他喝解酒湯,他卻怎麼都起不來,然后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待到再次睜開眼睛,已是次日早上。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0 08:18 PM

040章 捉‘奸’在床

  陌生的屋頂,入鼻是帶著隱隱香風的氣息,便是神智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季元昊也覺出了不對勁。

  猛的坐起身來,頓覺一股扯力自右手傳來,順著右手看去,對上許真真又羞又怯偏又帶出几分害怕的眼神。

  “二哥,你……你不要多想,我們什麼都沒有發生,真的什麼都沒有。”

  季元昊愣了一愣,他以為以眼下的情況許真真該順勢往上纏才對,可她卻在往后退。

  而她此時狼狽不堪。

  一只袖子不見了,衣襟被扯裂,只堪堪遮住了前胸,鎖骨卻任她怎麼抓住衣襟往上攏也遮不住。頭發散亂,發髻搖搖欲墜,更可恐的是露出來的手臂上一道道青紫痕跡,尤其是手腕處那一圈,觸目驚心。

  這些痕跡,足以說明他不無辜。

  季元昊收回手用力敲了敲腦袋,昨晚到底是怎麼回事?他酒量不差,昨天雖然喝得不算少,可也絕對沒到醉到人事不知的地步。

  要說是許真真動的手腳……

  眼前的一切都在彰顯她的無辜。

  環顧四周,這里應是后堂休憩處,他正躺在一張羅漢床上,“小妹,是你扶我過來的?怎的不叫醒我?”

  許真真摳著手指,低頭輕聲道:“真真看二哥醉了。本打算去叫二哥的人進來扶二哥回去安歇,可二哥卻……拉著真真不讓走,真真沒辦法。只好親自侍候,只是沒想到……二哥放心,真真也是大家出身,這點臉還是要的,昨晚並未發生任何事,若非手被二哥握住了抽不出來,真真換了這身衣裳也不會讓二哥誤會。就是,就是二哥的手腳重了些,真真全身上下無處不痛。今日怕是不能啟程去往京城了。”

  如果許真真一口咬定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發生了,季元昊還會不信,更會對她厭棄至極,甩手走人。可她反其道而行。非但不承認,還將所有的退路都給他留好了,一副不管有沒有發生什麼都不用他負責的姿態,他反倒不好做得太絕情。

  不管如何,這副樣子獨處一室總歸不好,季元昊溫聲道:“小妹先去換身衣裳我們再言其他。”

  許真真順從的起身,自個儿拿了身衣裳去了屏風后。

  季元昊掀開被子,未從床上看到任何痕跡。心里總算松了口氣,可再掀開一些。一只乳白色的衣袖印入眼簾。

  季元昊不由得閉上眼,雖然此間事情外人不知道,可到底,小妹的清白是毀他手里了,從許家敢全家詐死的膽子看絕非易與之人,要是此事被他們知曉……

  他便是天家子,怕是也不好不認。

  坐在床沿不知想了多久季元昊才發現許真真一直未有出來,忙穿上鞋子走近屏風,“小妹,小妹?”

  里面沒有動靜,季元昊心頭一沉,撇開頭走到屏風后又道:“小妹?”

  還是沒有聲響,季元昊這才回過頭看,就看到衣服只換到一半的許真真正躺在地上人事不省,慘白的臉上猶有淚痕。

  季元昊忙快步過去將人扶起來,身上滾燙的溫度讓他只覺得一口氣堵在了胸口,上不來也下不去。

  從早上睜開眼睛開始,這種感覺就有了,心里明明知道此事不簡單,他很可能是著了算計,可眼下的情況卻讓他無計可施,因為可能算計他的人擺出了最大度的態度。

  “外面誰在?”

  “屬下楊宜。”

  “請大夫。”

  “是。”

  楊宜剛走到門外就看到几騎由遠及近,待看清了人,他心里一咯噔就待向段洪使眼色,桑夏卻先開了聲,“這一臉緊張的,二弟發生了何事?”

  被緊盯著,楊宜哪里還敢使眼色,昨晚那般大動靜,怕是不該發生的也都發生了,這要被桑小姐看了去,殿下可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只是眼下,他該如何攔?

  “你不說我便自己去看。”桑夏皺眉下馬,直接往里走。

  “桑小姐……”

  桑夏看向想攔她而被珍珠阻住的人,“不許我進?”

  “楊宜不敢!”

  桑夏看了段洪一眼,段洪會意,攔住了楊宜。

  楊宜大急,等人進了大門才壓著聲音將事情告知了段洪,段洪瞪他一眼,忙追了進去,桑小姐本就是為告別而來,要是再看到……怕是殿下真的半分機會也無了。

  無論怎麼看,桑小姐也不是那會和曾經的結義姐妹搶男人的女子。

  桑夏熟悉這種宅子的結構,側耳一聽直接進了內宅,沒有一個人攔她。

  “秋嬋,給你家小姐穿上衣裳。”

  “是。”

  季元昊煩躁的敲著桌子,端起冷了的茶水一飲而盡也澆不滅那股燥意,要是心里沒有裝著誰,這情況于他來說實在太容易解決了,他總歸要立府,到時多少女人都裝得下,可不能是現在。

  姐姐要是知道……

  “桑小姐!”秋嬋一抬頭就看到門口站著的人,頓時驚喊出聲,她攬著的許真真也緩緩睜開了眼睛。

  季元昊頓時腦子里嗡嗡直響,連頭都不敢回,他怕那里真的站著姐姐!他怕對上姐姐帶著任何意味的眼神。

  桑夏一步步往里走,經過季元昊身邊來到床邊,示意秋嬋讓開些。

  秋嬋遲疑著扶小姐躺回去,退到一邊。

  桑夏坐到床沿,也不看許真真。探上那只青青紫紫的手,一會后便道:“許小姐的身体有些弱,還是要好些休養少思少慮的好。免得傷了根子。”

  “姐姐……”異口同聲的兩聲姐姐入耳,一聲低不可聞,一聲仿若炸雷。

  季元昊滿口苦澀,“姐姐,是弟弟錯了,與小妹無關。”

  “你以為我是在怪許小姐?”桑夏訝然,旋即搖頭失笑。“既然郎有情妹有意,此事便與他人無關,我又哪里來的資格怪這個怪那個。我今日來可不知道會碰上這事,只是二弟昨晚徹夜未歸,偏又留了段洪在客棧,我擔心二弟才過來瞧瞧。既然二弟無事那我便放心了。本打算昨晚就和二弟道別的,現在也一樣,喏,行李我都帶著了。”

  珍珠會意的將包裹從后面扯到了前面。

  季元昊只覺得嘴里比黃蓮還苦,在今日之前他能找到各種理由跟隨姐姐,可現在,他要如何開那個口?

  姐姐……她也不會允了吧,她怎會願意把自己陷入牽扯不清的境遇里。更何況剛才他還以為姐姐怪許真真耍了手段而幫許真真說了話,這會想來更覺沒臉。

  “姐姐。真真和二哥真的什麼都沒有發生……”許真真弱聲弱氣的開口,眉眼微微抖動,尤其的我見尤憐。

  “我早該離開了。”桑夏看著她笑得嘲諷,忽的俯下身去在她耳邊低語了一句什麼便站了起來,季元昊離得雖近也未能聽清,可他發現,小妹的臉更白了,明顯是嚇的。

  “二弟,多保重,我若有機會去京城便去尋你,到時我們姐弟再聚。”

  “姐姐……”看姐姐往門外走,季元昊心頭一急,不管不顧的就要跟著一起走了算了,許真真細弱的呻吟聲就那麼好的落入耳中,抬起的腳后跟又落了回去。

  桑夏回頭,眼神依舊清亮,便連笑容都沒有半分改變,娘說過,不要因為別人去改變自己,不要輕易被他人的對錯而動搖心性,她就是她自己,做好自己就夠了。

  對她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娘,娘想要她做到的她都會做到,娘想她成為怎樣的人她就會成為怎樣的人。

  此時她只是微微側了下頭,聲音都比平時要軟了几分,“保重。”

  背影都消失好一會了,季元昊還是站在原地沒動,直到楊宜領著大夫來了才回過神來。

  大夫熟練的號了脈,繞來繞去說了一堆,就差沒有明擺著說病人思慮過重了。

  大夫走了后,季元昊示意其他人都出去,“姐姐和你說了句什麼?”

  許真真神思不屬,根本沒聽到季元昊說了什麼,他皺眉,走近了又問了一遍。

  許真真這才有了反應,“恩?”

  “我問你姐姐和你說了什麼。”

  “沒有什麼,姐姐只叫我養好身体。”許真真垂下視線,“二哥,真真無恙,你也回去換身衣裳吧。”

  看她不願意說,季元昊有心强求看她這模樣也只得忍下,“那你好生歇息。”

  待屋里只剩獨自一人,許真真將身体蜷縮起來死死咬著牙齒,不讓牙齒咯咯作響。

  爹爹明明說過這藥少有人知,為何桑夏會知道它名為入夢?

  入夢這藥很霸道,一旦中招根本不會記得發生的事,雖然很多藥都有這個效果,可爹說過這藥不會留下任何痕跡,中者也感覺不出任何異常,便是季哥哥懷疑也無可奈何。

  可為何,桑夏也知道其名?並且一眼就認了出來?

  要是她告訴季哥哥,要是讓季哥哥知道她這一身傷都是她自己弄出來的,衣袖是她自己扯了放進季哥哥被子里的……

  許真真捂住頭,根本不敢想像后果,她都將自己的名節搭進去了,要是事情還不成……

  不,不會,季哥哥不是那樣的人,爹爹說他是天家子,是以后要坐上那個位置的人,哪怕正位輪不到她,只一個側位也夠了。

  只要遂了心願,總有一日,總有一日,她要讓那桑夏跪在她面前求饒!

  許真真又急又怕,所有的不安都變成了怨恨,要不是桑夏,她又怎會要用上這等手段,都是那桑夏,都怪她!她不會饒了她的,絕對不會。

  爹爹還活著,她還有依靠,她誰也不怕!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0 08:21 PM

041章 再遇刺

  如無特殊身份特殊事件,在城里是不能縱馬疾馳的,桑夏花了不少時間才隨著人流出了城,正打算打馬趕路,身后傳來一陣馬蹄聲。

  看清來人,她便下馬等著。

  “姐姐。”季元昊飛奔下馬,“幸好姐姐走得不快,我給姐姐准備了些東西,姐姐在路上也能省些功夫。”

  碩大一個包裹遞過來,桑夏接過來掂了掂,可真不輕,“二弟費心了。”

  季元昊苦笑,要是可以,他更想一路親自打點,只是發生了昨晚的事,他實在沒臉立刻又貼上去,總要……總要過些日子姐姐淡忘了一些才好追過去。

  “姐姐一路順風。”

  “多謝,二弟也當保重,這三賢府沒必要多呆,二弟不如回京城去。”看季元昊的神情桑夏就知道他想干什麼,想了想,還是勸了一句,“現在揭穿了許家並傷不到他們的筋骨,有張瑞和秦沛兜著,誰也輕易動不了他們,不能一舉將他們扳倒的情況下貿然行動,殊為不智,真要動他們,得選一個合適的時機,一個誰也不會再給他們兜底的時機。”

  季元昊想說以他的身份,天下底動不得的人少,可他心底也承認姐姐說得有道理,他身份再高貴,也不能不由分說就讓一家几百口全去死,天家子並非他一個,且現在還沒有正式立儲,他的位置並沒有多穩。

  姐姐說得對。現在還不是時候。

  “弟弟記下了。”

  看他是真聽進去了,桑夏也就不再多言,翻身上馬坐定。“二弟留步,姐姐告辭。”

  目送人走遠,季元昊才不甘的收回視線,“段洪,找個機會查一查昨晚是怎麼回事。”

  段洪訝然抬頭,“殿下的意思是,有人動了手腳?”

  “我不能肯定。宮里那些手段我都懂,要是等閑我不至于感覺不出來,可今早醒來到現在。我沒有找到一點中招的痕跡,越是如此,我越覺得不對勁,不查清楚我心里不安。要是下回再著道。便是丟了性命怕也只是白白丟了,另外你去問問楊宜昨晚究竟是個什麼情形,讓他竟然從始至終沒有近身。”

  段洪心下一稟,立刻將事情上升到一個絕對高度,“是,屬下立刻去查。”

  季元昊又看了眼姐姐離開了方向,轉身回了客棧,雖知許真真此時還病著。做為始作俑者他當在身邊照顧,可他眼下最不想見的就是許真真。若非她,若非她……

  他沒想到的是,就因為他的不願親近,才給了別人可乘之機。

  許真真看著屋里突然出現的黑衣人,拼命將秋嬋往身前推,自己則瑟瑟發抖著往后躲。

  秋嬋臉都白了,卻還是張開雙臂將小姐護在身后,哆嗦著問,“你你是誰?你你想干什麼?季公子季公子很快就回來了,他很很厲害,你趕緊走,你要是要是傷了我家我家小姐,季公子季公子不會饒了你的。”

  黑衣人自然不敢招惹那位,可這位許小姐,他卻沒看在眼里,想攀高枝的姑娘他見多了,可不是每個高枝都能攀上的。

  “許小姐不用害怕,我來是和你做個買賣,關于……桑夏的。”

  這個名字對許真真來說就是一劑特效藥,什麼害怕什麼驚懼都可以克服,她從秋嬋身后探出頭來,“什麼買賣?”

  “自然是合許小姐心意的買賣。”黑衣人勾唇,“不知許小姐可感興趣?”

  “你且先說說。”

  “說簡單也簡單,季公子的人手現在還在滿城尋我等,為了防著我等追上桑夏更是費盡了功夫,怕是自此就要斷了線索……”

  話頭停在這里,許真真哪還不明白他的意思,推開秋嬋問,“你們就是那天晚上刺殺桑夏的人?”

  “正是。”

  許真真眼里立時有了神采,“你是想要我去季哥哥那里套出桑夏的去向?”

  “許小姐聰明。”

  “這並不容易。”許真真皺眉,她和桑夏已經是撕破臉了,季哥哥定然防著她,一想到季哥哥對桑夏的千般維護許真真就暗暗咬牙,“不過我願意一試。”

  “如此,我就等著許小姐的好消息了,許小姐放心,我們也算是目標相同,只要知道了她的去向,定然讓許小姐心想,事成。”

  “但願如此。”

  黑衣人一走,秋嬋就絞著手低聲問,“小姐,你真要和這人合作?都不知他是何許人,若是他有歹心可怎麼辦才好。”

  “他有歹心也是對別人的,只要能讓桑夏不得好死,信他一回又何妨?”

  秋嬋心下大急,忍不住勸道:“小姐,桑小姐已經離開了,您何必……”

  “啪!”許真真用力甩出一巴掌,滿意的看著她半邊臉迅速變紅腫起,“再幫她說一句話,本小姐立刻賣了你!”

  秋嬋捂著臉眼眶泛淚,再不敢說話。

  季元昊心情不好,連著几日都只是過來看一眼便離開,許真真根本找不到機會套話,她心下著急,再次見到季元昊時就道:“二哥,我的身体差不多好了,是不是該去京城了?”

  季元昊看她一眼,臉色確實好多了,“也好,我讓人送你。”

  “二哥不回去嗎?”

  “我還有事,先不回,你放心,到了京城會有人將你安置妥當。”

  她根本就不在乎這些,她就想這個男人能倍她一道走,而不是心心念念去追別的女人!

  許真真咬牙忍下這些話,努力維持著語氣不變,“二哥是要去姐姐那里嗎?也不知姐姐現在到了哪里,二哥追去可還來得及?”

  季元昊眼神奇異的看著她,“不是真心就不要說這種話。”

  “真真說得真心實意,真真也看明白了,二哥待姐姐就如我對二哥,若真真無法心願得成,也盼著二哥能得償所願。”

  季元昊竟一時看不出她這話是真心還是假意,不過這祝福他還是很願意收下,態度也緩和下來,“二哥借小妹吉言了。”

  許真真低下頭去,像是要掩下一臉的難過,“只是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二哥,真真不敢再求其他,只想知道二哥去往何方,知道了心里就有底,也就能少些掛念。”

  “小妹有心了,姐姐去了祈石府,我自然也是要往那里去的,等事情一了,我便會回京,小妹無需掛念。”

  許真真心下又痛又喜,臉上卻半分不顯,端茶相敬,“真真祝二哥一切順利。”

  當晚,許真真就將消息透給了黑衣人知曉,次日乖順的在季元昊的眼皮子底下上了馬車,季元昊則向張瑞秦沛告辭,往相反的方向疾馳而去。

  可到底,他比旁人要晚了一個晚上出發,一步慢,步步慢。

  桑夏感覺到被圍困的時候並沒有多驚慌,就連珍珠有了之前的經驗都沒亂了手腳。

  大概是對方覺得她們這回死定了,頭領施施然上前打量她半晌,輕笑出聲,“也不見得多麼傾國傾城,卻偏偏迷住了大皇子,手段非凡,真了不得。”

  桑夏心下一沉,大皇子是指……二弟?

  是了,是了,如果不是天家子,以張瑞和奏沛的官階又如何要對他那般態度,若非天家子,又如何能從張秦兩人那里知曉那許多消息,那麼明顯的事,她竟然半點不曾發覺。

  她引為傲的判斷力呢?

  對方看她竟然只是微露訝色,覺得自己說得還不夠到位,又道:“若非和大皇子牽扯上,你又怎會招來殺身之禍,你不知道,有些人是不能招惹的嗎?”

  “若只是這個原因,你們最先要除掉的不是我,而是許真真,我再和大皇子有牽扯也已經離開了,許真真可是一直在他身邊。”

  “……”黑衣人一滯,實際上他也並不知曉其中原因,“好一副伶牙俐齒,可惜再利也幫不上你,動手。”

  上一次的刺殺雖然殺了她們一個措手不及,可論威力卻遠不如這一回。

  近有數人纏斗,遠有弓箭手時時瞄准,瞅著機會就給出一箭,更遠一點的地方還有人觀局,防著兩人有出逃之機,饒是主仆兩人配合默契,且為了以防万一准備了武器,也在短時間內就吃了虧。

  “小姐,這樣下去不行。”珍珠再次踢飛一人,逮著空隙輕聲道。

  桑夏恩了一聲,“伍姨。”

  珍珠會意,怕被人聽去不再泄露更多。

  對方的攻勢越來越厲害,並且招招都是想將兩人分開,桑夏暗中推了珍珠一把,珍珠順勢往旁邊一滾,順了對方的意。

  頭領眼里露出笑意,也不再耍著兩人玩,“時辰不早了,送她們上路吧,桑小姐,去了閻王爺面前記得替我問句好。”

  桑夏何時被人這般輕賤過,冷哼道:“那也得你敢報上名來。”

  “還是不了。”黑衣人笑容得意,“到時候真只有鬼才知道你是替我問好還是告我的狀了。”

  就趁著他這一時松懈,桑夏將一粒藥丸往他彈去,他下意識的抬手一擋,几乎是立竿見影的手臂開始麻痹,然后是身体,等他發覺不對時已經來不及了。

  站在他周圍的人也都中招。

  得了手,桑夏立刻往珍珠那個方向奔去,同樣是一粒藥丸彈射過去,在他人避讓之時,主仆兩人手拉著手往頭領那個方向奔去。

  此時,這里反倒是阻力最小的。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0 08:23 PM

042章 再重逢

  離開前,桑夏不解恨的踢起地上一把刀往之前那囂張的頭領身上砸去,也不管有沒有砸中,兩人跑得飛快。

  “追!”

  兩人是女子,氣力上先天就吃虧,桑夏深知這一點,也不打算在這上頭和人拼到底,可這里是平原,跑了好一陣,除了不遠處一叢稀稀梳梳的矮竹,一時竟是連個藏身之地都找不到。

  珍珠傷得比桑夏重,這時候也是咬牙撐著一聲不吭,氣息卻重了許多,漸漸的,速度卻是慢下來了。

  而后面的追兵,隱約可聞其聲。

  “小姐,我們分開走。”

  桑夏橫她一眼,“少打歪主意,你那點花花腸子還是和我學的,我要真只顧自己跑,你這命都丟得不值。”

  珍珠心下一暖,仿佛身上的力氣都又回來了些。

  “可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我在想辦法了,你撐著點。”桑夏表現得有多鎮定心里就有多著急,珍珠要不是實在撐不住了,不會說出剛才那樣的話來。

  前面有個小土坡,桑夏腿也有些發軟了,牙一咬,手起手落將沒有提防的珍珠打暈藏到背面,包裹也放到她身邊,自己拿了兩個人的武器不進反退,迎向追兵。

  伍姨給她的藥以救命的居多,毒藥只有少少几樣危急時候用,娘不想她太過依賴用毒,擔心她心里時時存著僥幸的念頭會吃大虧。伍姨自然是言聽計從。

  摸出几粒藥扔進嘴里,桑夏有些后悔,既后悔沒有好好學本事。也后悔沒有背著娘多藏几顆毒藥,現在身上就剩一顆,她必須算計好了用,這真是救命的。

  看著越來越近的黑衣人,桑夏默默數了數,有十三個,要想毒藥起作用。必須最少先放倒五個,且得留有一拼之力解決毒藥沒有毒倒的,要是立竭。她還是逃不開一個死字。

  又摸出一粒藥捏碎了灑在傷口上,桑夏不等包圍圈形成就帶著一股子孤注一擲的勁强攻過去,娘說過,最好的防守是進攻。更何況她現在防無可防。

  一旦陷入纏斗。人多的一方反倒束手束腳,桑夏如魚一般游走在數人之間,找到機會用長劍就用長劍,如果不行就用短刃,終于有兩個人倒下再沒有起來,可桑夏卻高興不起來。

  她的力氣已經消耗太多了,可對方剩下的十余人卻始終緊緊纏著他,再這麼下去……

  桑夏咬牙。不就是怕我用毒嗎?我偏就要用!

  做出力竭的模樣用長劍點地撐住身体,沒了長劍的逼人。防守的范圍立刻縮小,十余來人瞅准這個機會紛紛往她身上刺來,她矮身一避,最后一顆毒藥悄無聲息的砸于地上,然后奮力往旁邊勉力滾開,敵人只當她是為避開他們的攻擊,等注意到她用手捂住了口鼻時,他們已經不能動了。

  桑夏急促的喘息,數著人一個個倒下,只剩最后一個。

  他卻執刀往桑夏的方向走來,步子比平時邁得要慢,可見毒藥並非對他沒有影響。

  他顯然也發現了,甩了甩手臂道:“我尚能動,你呢?可還有一拼之力?”

  桑夏忍著全身的疼痛勉强站起來,剛才那些攻擊,她滾的這個方向並沒有避開,身上中了三刀,刀刀不淺,且毒藥她也並非完全避開了,要不是之前吃了万毒丹,怕是此時也動彈不得了。

  “不錯,是有點本事。”男人環眼四顧,“這藥可能解?”

  “我要說能,你能放了我?”

  “不能,我等的任務是殺了你,無論付出何等代價。”

  “看樣子我還真是招了某些人的嫌,來吧,想要我的命,沒那麼容易。”桑夏憋著一口氣又是一輪搶攻,這不是切磋,也不會有人點到即止,這是拼命,誰慢一步,誰就死。

  對方顯然也沒想到明明站起來都費力的人竟然還有這種暴發力,他之前中的毒只是比旁人少一些才免了當場就昏迷,卻也沒有時間供他驅毒,這一翻拼斗下來,毒好像擴散了,他越來越覺得每一招都費力無比,若非對方也到了極限,動作明顯也慢下來了,怕是最先倒下的是他。

  現在,就看兩個人誰更能熬了。

  桑夏咬牙死死撐著,對方沒殺了她只是任務失敗,她要是死了卻是兩條命,珍珠藏得太近了。

  可惜,老天老爺最后也沒有站到她這一邊,失去知覺之前,桑夏腦子里是娘靜靜笑著時的模樣,好想摸一摸啊,娘,女儿想你,娘……

  也是死撐著才沒有倒下的黑衣人得意一笑,他贏了,此番,必是大功!

  正要將手中短劍刺入昏迷的女人胸口,呼嘯聲入耳,下意識的他立刻就地一滾,堪堪避開襲擊。

  眼神掃去,只見一個平平常常的石頭在地上滾了几滾,很快他就沒法關注這些細枝末節了,一個男人仿若從天而降,也不看他,上前輕輕將桑夏攬進懷里。

  緊跟著,后面陸續有人趕到,本來還有些心思的黑衣人識趣的不動了。

  “公子,桑小姐怎麼樣?”

  “還有一口氣。”邊說著話男人邊拿出一個尾指大的瓷瓶,掰開桑夏的嘴將里面翠綠的液体倒入她口中,“榮伯,將我之前交你保管的水拿來。”

  一行人正是安平之等人。

  安榮忙走到馬匹旁邊,從里翻找出一個水囊,他還奇怪公子怎會突的准備這無根水,原來是算到了桑小姐有此一劫。

  又將還在流血的傷口止住血,安平之才有空問黑衣人,“爾等誰的人?”

  這是黑衣人最不能回答的問題,哪怕知道不回答要吃苦,他也閉口不言。

  安榮上前熟練的扯開他衣領,領口上並沒有特殊記號,可榮伯的目標也不是這,而是最里面縫進中衣衣領中的牌子,“宮中來人,這般不敢見人,不會是皇帝的人。”

  黑衣人面帶驚色的看向安榮。

  安榮輕哼一聲,他跟著老爺奔走那麼多年,又參與了那麼多事,怎會連這個都不知曉。

  “桑小姐的身份等閑人根本不知,便是宮里品階高的几個宮妃怕是都只有一個貴妃娘娘知道些許,你是她的人?”

  黑衣人哪想到他不發一語,這點老底子也被人掏得干干淨淨,他只得更加咬緊了牙關。

  “是誰都無關緊要。”安平之抱著桑夏站起身,“將他帶上,先去給桑夏治傷。”

  “是。”

  馬蹄聲漸遠,無人的荒野重又安靜下來,只是多出來了一地屍首以及不遠處一個昏迷為醒的人。

  兩個時辰過后,這里才又迎來了一人,看身形,是女子。

  她先是將一地屍首檢查了一遍,確定了什麼后本就白的臉色更顯得沒有血色了,待確認了有人離開的方向,她正待追去就聽得一聲呻吟落入耳中。

  這聲音,有點耳熟。

  循聲奔去,就看到珍珠一臉難受的模樣在那里皺著眉頭哼哼,她忙將人扶起來,灌了她几口水將人弄醒,“珍珠,小姐呢?你在這里,小姐呢?”

  “小姐……”珍珠猛的張開眼,左右四顧,什麼都想起來了,頓時眼淚就滾了下來,“柳枝,你怎麼不早點回來,你走的這些天小姐都遇到兩次刺殺了。”

  “小姐現在人呢?”

  “不知道,我不知道,之前遇到刺殺,小姐帶著我跑了,可后來小姐把我打暈了,我不知道小姐去了哪里,柳枝,我們快去找小姐。”珍珠忍著一身的痛站起身來,可環眼四顧,哪里都差不多長一個樣,她又要如何去找小姐的蹤跡。

  “柳枝,你找找看小姐有沒有留下記號。”

  柳枝背起包裹,扶著她往南方走,“如果小姐是被虜走定然會想方設法留下記號,可我仔細找過,並沒有,也就是說,小姐當時可能失了意識,往好的方面想,是有人救了小姐。”

  珍珠忍不住接話,“要是往壞的方向想呢?小姐是不是就……是不是就……”

  柳枝沉默,這是她想也不敢去想的。

  珍珠用力做了几個深呼吸,也不知是安慰自己還是旁邊明顯沒有以往平靜的柳枝,“不會的,小姐一定不會有事的,小姐可是要做大事的人,安老爺子都說那個位置是小姐的,小姐怎麼可能在這里出事,柳枝,你說是不是?”

  “……恩。”

  有人應和,珍珠心里稍安了些,沉默著走了一陣,突的又道:“柳枝,你能和夫人聯系上,把這里的事告訴夫人一聲,就憑我們兩個人,太過勢單力薄了些。”

  “恩。”

  被兩人掛心的桑夏比她們猜測的要好一些,至少不是落在想要她性命的敵人手里,可也只好了一點。

  “這樣可有感覺?”安平之將銀針插入眼旁穴位小心的轉動,邊問。

  桑夏努力不讓自己亂了心神,緩著聲音道:“沒有。”

  安平之臉色沉了沉,把銀針拔了出來又去給她號脈,半晌后方才開口,“我對醫之一道並不精湛,只能勉强看出桑小姐之所以不能視物應和之前所中的毒有關,桑小姐身上可還有此毒?”

  “最后一顆也用掉了,我需得聯系家里人,只是……”桑夏黯淡了神情,“我的侍女一直未歸,只有她才能聯系上。”

  “抱歉……”

  “不,並非珍珠,是另一人,就算是珍珠也不能怪安公子,安公子並不知道我將珍珠藏在了那里。”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0 08:25 PM

043章 失明

  看著分明倉皇卻依舊語調平穩的桑夏,安平之眼神柔軟了些許,“你放心,我已派人前去尋她,不過眼下我們卻需得啟程去往另外一個地方,我識得一個醫术了得的大夫,他所居之處離這里有數百里之遙,你的眼睛不能耽擱。”

  桑夏心下只是稍作考慮就點了頭,“如此就要麻煩安公子多費心了。”

  “桑姑娘無需客氣。”安平之起身,“我身邊沒有帶侍女跟隨,桑姑娘如有什麼事喚我一聲便是。”

  “我會的。”

  知道她這會應該更想一個人呆著,安平之故意放重了腳步聲走出屋子,然后又悄無聲息的立刻進來,將門關上。

  桑夏只以為屋里此時只她一人,强裝的堅强頓時卸去,坐起來抱著膝蓋,臉上一片茫然。

  珍珠丟了,柳枝不知道在哪,她瞎了,出來三個人,竟沒一個落著好。

  一個瞎子,她還能做什麼呢?不能看書,不能視物,不能瞧見人的喜怒哀樂,不能看著太陽升起落下,就是別人當著她的面做出各種侮辱她的動作,她也看不見,就算別人用輕賤的表情說著真誠的話,她也辯不出真假。

  一個瞎子,她要怎麼做到娘說的心裝得下天下,要是做不到,是不是就真的不能和娘相見?

  可是,她好想娘!好想好想,娘。您來看看我好不好?

  不知道坐了多久,她覺得口渴得厲害,面對一個漆黑的世界。她本能的害怕,想張口叫安公子,可嘴巴張了張,她又閉上了。

  這一路數百里,男女有別,她真能事事依賴別人不成?

  總不能別人救了她,她反倒要賴上別人!

  瞎子。首先得適應當個瞎子。

  安平之沒有錯過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變化,將她沒有說出口的話都看在眼里,看著她自己摸索著穿上鞋子。扶著床架站起來一步一步試探著往前走,倔强又不肯認輸。

  “嘶……”八角桌不高,桑夏用手摸自是摸不到,腳一探出。立刻就被桌腳踢到了腳指頭。她摸到一張圓凳坐下來,自己抱著腳揉了揉。

  只是想喝個水便這麼難了,其他事呢?她要如何才能盡快掌握。

  安平之悄悄的將剛剛伸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看著她一手執壺一手拿著茶盞慢慢倒,可再小心,水依舊滿溢出來。

  看著她維持著這個動作很久,最后將水慢慢喝了下去,又慢慢倒了一杯。這次比上回好,溢出來的水少了些。

  看著她將水壺放回去。卻不小心放到了倒扣著的几個茶盞上,不平衡之下倒在一側,水壺里的水流了一桌子,然后順著桌角流到她身上。

  看著她手揚起想要摔出手中的茶盞,卻又克制的放回去。

  看著她想去找自己的包裹,摸索了好一會沒有摸到,才記起包裹她留給珍珠了,最后摸索著回到床上,穿著一身濕衣捂進了被子里,再無聲息。

  他知道,她沒有在哭。

  她的難過,全在心里。

  安平之自認少有人能影響到他的情緒,可這會心里也有些酸得難受,便是一個心硬如鐵的人看到這一幕怕是也要軟下心腸來吧。

  好一陣,安平之都沒有動,桑夏需要平緩的時間,他也願意守護她的自尊。

  自强的人總是能讓人心生好感,無論男女。

  也不知過了多久,桑夏朦朧中聽到有人敲門,下意識的扯下被子眼前還是一片漆黑時她才恍然記起她如今的情況。

  抿了抿嘴,桑夏輕咳一聲,盡量讓自己看起來還好,“請進。”

  門被人推開,腳步聲漸近。

  “桑姑娘。”

  是安公子,桑夏莫名心安了些,臉上的笑容也很自然,“安公子有事自管去忙,不用管我,既然目不能視,我安份些也就是。”

  要是沒有之前所見,安平之會相信她的話,她表現得實在太好,一如之前的坦然樂觀。

  “手底下一堆人,要是事事都得我親自去侍弄要他們做甚。”安平之在床邊的圓凳上落坐,“我給桑姑娘把把脈。”

  桑夏順從的將手伸出來。

  離上次號脈不過大半個時辰,情況自然是沒有變化,兩人都心知肚明,卻也都沒有說破。

  “桑姑娘不要壓力太大,失明只是暫時性的,我雖醫术不佳,這點卻也看得出來,據我推測,應是毒性相衝之故。”

  “毒性相衝?兩種毒?”

  “對,桑姑娘所中之毒並非一種,再加上救治不及時才會引發如今的后果,只要解了毒,眼睛自然就好了。”

  聽得此言,桑夏神情微不可見的松了一松,要是因中毒才會失明,就算安公子所說的那個神醫不行,她可以去找伍姨,娘避而不見,可只要她需要,伍姨定然會隨叫隨到,她相信,這世界上沒有伍姨解不開的毒。

  若非此時能聯系上娘的柳枝不在,她甚至都可以到一個地方安頓下來靜等伍姨到來。

  安平之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麼,看她終于有了些輕松模樣心里也跟著松了松。

  “東西都准備得差不多了,等去尋人的回了消息我們就出發,桑姑娘也做些准備。”

  桑夏知道應該准備些什麼,可她此時的情況……

  桑夏笑著點了點頭。

  安平之出去后,桑夏就掀了被子起床,她應該先去如廁,可是當她扶著床架起身摸索了一會發才現這里根本不是客棧,並非固定格局的情況下她根本找不到淨房在哪。

  安平之離開時門未關上,此時拿著包裹去而復返就看到站在屋中央的人一臉無助脆弱,仿佛不知是該前進還是后退,向左還是向右,心就像被錘子重重敲了几下一般悶悶的疼。

  想著她定然不想被人看去此時的模樣,安平之悄無聲息的退后一些步子,再加重腳步走近,再看到屋里人時,她已經在桌邊坐下了,手還緊緊抓著桌沿。

  “桑姑娘,我讓人給你准備了几身衣裳,你試試看合不合身,都是適合出行的,可能不太好看,桑姑娘別嫌棄。”

  “安公子考慮周到,至于好不好看,我現在反正是看不到的,也就不在乎這個了。”桑夏眼神沒有焦點的看向安平之說話的方向,依舊是落落大方的,還會拿自己打趣了。

  安平之將包裹放到她手里,仿佛沒看到桌上還有未干的水漬,“一會這家的小女儿會過來幫你拾掇,有什麼要做的你就吩咐她。”

  “安公子費心。”

  拿起空了大半的水壺,倒了杯水送到她手里,安平之輕聲道:“在路上我便推算出你有一劫,若是按正常速度我也能趕到,可是……我的身体有些毛病,在途中又昏睡了几日,耽擱了這几天,還是沒能讓你避過這一劫。”

  “安公子還是救了我,這就是結果,安公子不用覺得好像還欠了我什麼一樣,真的沒有,是我承了安公子的情,說到這個。”桑夏神情凝重,“不知安公子和洛水安家是何關系?”

  安平之輕聲給出答案,“我乃安家嫡支長孫。”

  “所以,安重陽老爺子,是你的祖父?”

  “是。”

  猜測得到印證的感覺並不特別美好,桑夏沉默了一會,問,“為何?”

  不用對方回答,桑夏接著又道:“為何你每次都是在我需要的時候出現在我身邊?為何,我娘見了你的祖父一面后就離家,還不和我相見?我可不可以知曉其中理由?”

  安平之在她面前蹲下身來,讓她無需抬頭看著自己,“桑夫人可以在你很小的時候就告訴你她的故事,讓你心里裝滿仇恨,每日逼迫自己變强,替她一雪當年之仇,可她並沒有,而是選擇一個人背負這些,讓你做個最平凡的姑娘,快快活活的長大,不,應該說比所有閨閣千金都要更加快活的長大,因為人最開心的,就是長大之前的那個階段,桑夫人愛你若命,若是可以,她甚至打算將她的所有過去都埋葬,半點不讓你知曉,只要你開心,所以你肆意長到了十六歲,而現在。”

  安平之取走她手里抖動的茶盞,“對方並沒有如桑夫人以為的那般偃旗息鼓,而是步步緊逼,用眾多人命逼她現身,多年前的事我知曉得並不詳細,卜卦也只知一個大概,只是偶爾從祖父的嘆息間聽到些許,桑姑娘,桑夫人是個了不起的人,你是她的女儿,應該最知道她想過的是平靜的日子,現在不得不再次卷入這些是非中,一半的原因是為那些冤死的人,另一半的原因,則是為你,你想知道理由,你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可你自問,現在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你能幫上什麼忙?能改變什麼?若你真有心,就該長大了,你無憂無慮的時候已經過去,你長大,才能替代桑夫人,到那時,你的母親才能過上她想過的日子,再無人能打擾她。”

  雖然依舊還是沒有具体說明白是怎麼回事,可桑夏卻聽懂了!

  大家都在盼著她快點成長,快點變得能夠擔責任,佳姨離開前的欲言又止,柳枝不惜以下犯上,珍珠不再像以前跟著她瘋玩,而是努力變得可靠,還有眼前這人,明明只見過兩回,平時也不是多話的人,此時卻能說出這樣大段大段的話,是不是因為也對她有著她所不知的期盼?

  “那麼,做為一個安家人,你,是站在什麼立場?”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0 08:28 PM

044章 失明后

  安平之看著眼前表情沒有多大變化,氣息卻變得凌厲的人,嘴角淺淺勾起,“我姓安。”

  三個字,解釋了一切。

  桑夏對安家所知不多,但也聽說過一點:安家只輔助他們覺得對的人,歷來如此。

  也就是說,她是對的人?在她自己都是一團亂,什麼都半懂不懂的情況下,他怎麼就認定她是對的人?

  這個所謂的對,又是怎麼個對法?

  門外有腳步聲傳來,安平之起身,“無需多想,現在首先要做的是治好你的眼睛,其他的,慢慢來。”

  桑夏抿住嘴唇,頭一回在他面前擺出倔强任性的姿態,沒有答話。

  安平之笑笑,示意門口怯怯的小姑娘進來,他出屋反手將門帶上,卻沒有離開。

  安家的推演之术向來精准,由他出手更是從不曾出錯,比起初見之時,桑夏的命盤已經有了變化,這條路她已經踏上去了,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一旦步入便無可退卻。

  前些日子他收到祖父的飛鴿傳書,言及他的命盤也終于有了動靜,易者不卜,他也一直謹記,那日便是因為沒有忍住强行推算自己的命盤而被反噬,這才又昏睡數日,以至于誤了事。

  苦頭吃了,結果卻仍是混沌,唯一可以確認的是,他和桑夏命盤有著若有若無的聯系,且是桑夏絕對性的壓制住了他,如此强大的命相不要說女子,便是男人身上都少見,大概這就是為什麼她能鎮住自己三魂七魄的原因。

  屋內,桑夏卻制止小姑娘上前侍候。“你只需給我引導,事情我自己來做,若我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你及時糾正。”

  小姑娘眨巴了几下眼睛,這和那位公子吩咐的不太一樣,不過他說一切聽這位小姐的,那她聽話便是。

  “好,小姐現在要去做什麼?”

  “如廁。”

  “是。小的扶您過去。”

  桑夏的自理能力還不錯。到了地頭便無需小姑娘幫忙了,等解決了大問題,桑夏又讓小姑娘給她拿了衣裳。自己慢慢摸索著先解開自己身上穿著的,一個不小心,衣帶就扯成了死結。

  小姑娘提醒了一聲,桑夏又耐著性子慢慢解開。用了比平時不知多多少的時間,總算將自己拾掇好。

  雖然耗時多了些。桑夏卻松了口氣,這些事情她總要學會的,一路上只得她一個女子,還真能事事依賴他人不成。

  安平之掐著時間敲開門。手里端著飯菜,“在下陪桑姑娘一起吃。”

  桑夏哪會願意在他人面前出丑,再坦然也有了些不自在。抓著筷子夾了一點送進嘴里,覺得還算順利后才又下筷子。這回吃到的卻是魚肉。

  “本想給桑姑娘換成勺子,可是在下想著桑姑娘應該更願意用筷子。”安平之將剔去魚刺的魚肉放到她碗里,“桑姑娘只管安心吃自己碗里的便是。”

  桑夏動作頓了一頓,咽下嘴里的食物輕聲道:“謝謝。”

  細嫩的魚肉,青青脆脆的青菜都是她愛吃的,炒得剛剛好的瘦肉也吃了几塊,卻比前兩者要少多了,桑夏感念對方的細心,這麼快就發現了她不愛吃肉,這樣的男人若是敵人,是件恐怖的事。

  兩人沉默著一人吃一人夾菜,吃得倒也不慢,桑夏一身的傷,怕路上會撐不住拖慢速度,還强迫自己多吃了半碗。

  “去尋你侍女的人回來了,她已經不在原地,你也不用擔心,應該是她自己醒來尋你去了,並非被擄走,我留個人在這里等她,我們卻不能再在這里耽擱。”

  聽說人不是被抓走的桑夏就放心了些,包裹里有銀子,珍珠又不是離了她就六魂無主的軟弱性子,一定不會有恙,要真找不到她回家去等著便是,總歸出不了事。

  “多謝安公子費心。”

  “無須總和我道謝,我是幫了你几個小忙,可你無形中幫我的更多,我們這也算互惠互利,你只管心安理得的受著便是。”

  桑夏有心想問她幫了對方什麼,嘴張了張,到底還是沒有問出口,不管對方是不是寬她的心,這份好意她都記在心里了。

  稍作歇息,安平之便扶著人起身准備啟程。

  接下來的路上自不可能由她一個瞎子獨騎一騎,身体的碰觸不可避免,桑夏本就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大大方方的任他牽著。

  安平之從她面上看不出什麼來,擔心她覺得尷尬,遂將這宅子的景致說給她聽,“這是一處民宅,前后兩進,我們租用了后院,這屋主倒也是個雅人,雖說地方不大,但見隙插針的種了不少花,據說還是親自打理的,走廓朝陽的那邊都擺滿了,就是可惜用的盆不一樣,院子不大,除了留下走道,其他地方也都被花占據,這個時節正是花開得正艷的時候,姹紫嫣紅的倒也有些趣味。”

  “安公子。”

  桑夏聽出來是之前幫過她的小姑娘,可聽氣息應不止她一人。

  “安公子見諒,小家小戶的沒學好規矩。”儒雅的男聲響起,桑夏一聽就肯定了這人是這宅子的男主人,便是附庸風雅的人裝也得裝出一個雅字,說話之人語氣不疾不徐,不說是真正的雅人還是附庸風雅,入耳卻著實讓人舒服。

  安平之仿若沒有看到小姑娘眼里的愛慕,對著男人微微點頭,“多有叨擾,這便告辭。”

  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好惹的人,平民百姓自是不願意多有交往,男人語氣雖然沒有多大變化,桑夏卻能聽出其中的一絲輕快,“粗野之地,招待不周,公子見諒。”

  安平之牽著人繼續往前走,在門外,已有數騎俊馬在等候,最前面那一匹尤其神俊,只是馬鞍前半部分鋪陳的厚實毛毯弱了它几分威風。

  在安平之的提醒下踩著馬踏翻身上馬,身下軟軟的觸感讓她再次感念安平之的細心,傾身拍了拍馬頭,桑夏無神的眼里也有了笑意,“我都忘了還欠安公子一匹馬。”

  安平之縱身坐到她身后,前胸貼著后背,極親熱的坐姿。

  “以后你可以還我兩匹。”

  “一言為定。”桑夏朝后面伸出手。

  安平之失笑,揚手和她相擊,“一言為定。”

  有了這個插曲,兩人之間的那點不自在散去許多,安平之繞到她身前抓住韁繩,哪怕他盡量留出了余地,在外人看來他也是緊緊擁著他身前的人。

  站在門口送行的小姑娘眼神微暗,一會后卻也放開了,她一開始就知道是自己妄想,現在這樣,才是對的,那個哪怕是眼睛看不見了也抬頭挺胸的女子才配得上他。

  祝你們一路安好。

  雖然一路疾馳,但安平之一直注意著桑夏的狀態,每每她覺得吃力或者身上傷口顛得太痛時就停下來歇一會,等她緩過來了再繼續上路。

  可即便如此,强撐了半天時間,在天黑后終于找到落腳地方,她吃著吃著飯就睡了過去。

  安平之將人抱到床上,親自打了水來給她擦了手臉,猶豫了一下,還是解開她的衣襟,目不斜視的將她几處大的傷口清洗上藥,看著布巾上的血漬,安平之臉色發黑,若非擔心耽擱久了眼睛會更難治,他不會讓她吃這麼大苦頭。

  桑夏即便當時睡得人事不知,次日醒來又豈會察覺不出來,臉色几度變幻,最后干脆半句不提及,安平之雖然自覺不虧心,可看她如此到底還是松了口氣。

  他其實更多的是吃驚,桑夏以驚人的適應力在適應當個瞎子,從昨日才知道時的强作堅强到現在的積極面對,哪怕過程中會有如此時的窘迫時候。

  將人引到淨房,安平之退出后故意放重腳步走遠了些讓她不那麼尷尬。

  在她出來后又給她打來水,扶著人過去洗漱。

  兩人沉默著,動作里隱隱已有了些默契。

  可沒想到最難堪的事都配合好了,安平之卻拿著木梳出了神,他自己的頭發都不曾自己打理過,這女子的頭發要如何梳?

  讓他畫個眉還容易些!

  感覺身后之人沒有動靜,桑夏稍一想就明白過來,頓時笑了,笑完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忙伸手道:“梳子給我吧,我自己弄。”

  安平之趕緊將手上的燙手山芋遞了過去,待看到她動作也生疏時話衝口而出,“你也不會?”

  “……珍珠是個合格的侍女。”

  復雜的發髻是不想了,桑夏梳順頭發,不甚熟練的將頭發高高梳起,她以前做男裝打扮的時候珍珠給她梳過這個,看著不難。

  可想像離現實總有那麼一段距離,頭發是全梳攏到一起了,可松松垮垮的,不用去馬上顛簸,走几步路怕是都會散了。

  安平之看著她頭頂上那一團,强忍著沒有說話,要是她真打算這麼出去,他也是能忍的。

  好在桑夏考慮一下后還是將發繩扯了,重新梳順后慢慢的編麻花辮,比起熟手來自然還是差遠了,可比之前那個又要好太多,至少頭發是編到一起去了的。

  “這樣可以嗎?”

  安平之從她手里拿了梳子,小心翼翼的將兩邊的梳了梳,看上去比剛才又要齊整了些。

  “好了。”

  桑夏摸著麻花辮松了口氣,笑容里意味不明。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0 08:29 PM

045章 被困

  原本縱馬疾馳五天能到的路程,在第三天時拖住了。

  安平之看著窗外的瓢潑大雨,眉頭怎麼都舒展不開,這樣的大雨原該下不久,可他剛才卜算了一卦,接下來竟是都不宜出行。

  桑夏的眼睛耽擱不起。

  “安公子。”桑夏扶門站著,微微側耳聽著屋里的動靜,安平之身手遠超她,要是對方不說話,再斂了氣息,她並不能肯定他在不在屋里。

  安平之回頭,桑夏明顯瘦了些,她表現得再如常,也不可能心寬到失明了也不在意,不然又豈會在短短兩天衣裳便寬松下來。

  “怎麼過來了。”安平之走到門邊牽著人往里走,她的手有些涼,衣袖上帶著潮意,顯然是在外面呆了許久的原因。

  “雨聲聽膩了,來和安公子說說話。”桑夏淺淺笑了笑,“安公子好像有些不高興?我打擾你了嗎?”

  “怎會,只是這雨久久不停,心生煩意。”扶著人坐下,又過去將窗戶放下一半,安平之坐到她對面,給她倒了茶放到她手心。

  這几天皆是如此,凡是有關她的事他便不假他人之手,她需要的他總能立刻知曉,並且滿足,她也由一開始的不自在到現在的坦然接受,兩人在短短几天里就經過了磨合期培養出了默契。

  “說到雨。”桑夏喝了口熱茶,從喉嚨一直暖到胃里。“我去過一個叫樂平鎮的地方,那里的雨才叫多,而且那里的人很追捧那種煙雨蒙蒙詩情畫意的美。據他們當地的人說樂平鎮一年有大半的時間在下雨,當然,不會時時是這種傾盆大雨,這種雨下得久了就成災了。”

  安平之當然不會說他去過,溫聲回她的話,“要常年生活在那樣的地方也受不了,出門身上就是濕的。不踩木屐出不了門,哪里哪里都是潮的,家里的東西怕是都要發霉。”

  桑夏笑著點頭附和。“我也是這麼想的,要是在那里呆上些時日,怕是人都要變得多愁善感了。”

  為了一點簡單的事高興,難受也不使性子。心里再惶恐也知道崩潰解決不了問題。于是一個人時捂被子里難受難受,怕加劇眼睛的傷勢還要用力忍住眼淚,努力開解自己去積極面對,若非她的眼神沒有焦點,行走時需要他牽引,沒人會相信眼前這人是剛剛失明之人,她把堅强書寫得太好。

  安平之想,這樣的人真是很難讓人討厭得起來。他並非柔軟心腸的人,面對她時也總是要軟上几分。心軟,語氣也軟。

  “安公子?”

  “我們兩家淵源頗深,你也別總是公子長公子短的叫我了,要是不嫌棄,就喚我一聲安大哥吧。”

  “安大哥。”桑夏笑彎了眉眼,不知為何,比起有結義之情,且對她一直很好的二弟,安大哥更讓她信任,或許是因為娘和安家確有淵源之故,在她小的時候,佳姨將安家的事當成故事和她講過。

  “娘說我有三個很有本事的舅舅,他們一起合計著給我取了個表字叫持恒,我一直嫌棄像個男儿名字不好聽,也未和他人講過,不過……”三個舅舅她一個都未曾見過,已經能確定的關慎也已經過世,不知另外二人是誰,又是否還活著。

  想著這些,桑夏心情就沉了些,“長輩所賜,又豈有嫌棄之理,之前是我不懂事了,以后安大哥便叫我持恒吧。”

  “持恒。”

  桑夏脆聲應了,因為這一聲稱呼,兩人的關系好像瞬間又被拉近了許多。

  “我怎麼聽著這雨聲好像更密集了?是不是雨又大了?”

  安平之走到窗邊瞧了瞧,下面的街道已經有不淺的積水了,“是大了,你別急,眼睛的傷勢沒有惡化,耽擱一天應該不會有問題,我已經讓人去准備馬車雨具,只要雨勢小了我們便走。”

  “勞安大哥費心了。”

  可是安平之心里一直不安,他卜卦少有出錯的時候,既然說會有几天不宜出行,怕是真的會要在這里困上几天。

  到得晚上,感覺就應驗了。

  “公子,上游好些個地方被淹了,有一處必經之處的橋被衝垮,要想過去,怕是只能等洪水退下去一些徒步過去。”安榮的臉色不太好看,“老奴打聽過,上游的雨勢比這里厲害多了,有些地方還暴發了泥石流,這時候趕路,怕是不妥。”

  安平之屈指敲擊桌子,“沒有其他路可走?”

  “是,這回的大水怕是會引發不小的災情。”

  正說著話,門被敲響。

  “誰。”

  “小的是店鋪掌櫃。”

  安榮上前拉開門,客棧掌櫃在門外躬身行禮,“衙門遞話,城中不管是本地人還是途經此地,都請往高處遷移,外面有官差引道,客人若是執意留下,后果由客人自負。”

  安平之微微揚眉,衙門反應竟會如此之快,這可難得,也可見災情定然遠超他們預料,才會讓官員這般上心。

  “多謝掌櫃告知,請。”

  掌櫃會意,躬身去往下一間客房。

  “隔壁請掌櫃的不要打擾。”

  安榮探出頭去,確定掌櫃的沒有去驚動桑小姐后才退回來,“公子可要去?”

  “不了,人多的地方容易出事,持恒眼睛不便,在陌生且人多的外面會不安。”

  持恒就是桑夏了,安榮微微點頭,喜見兩人關系親近。

  晚上安平之合衣而臥睡得很驚醒,動靜一入耳立刻下床,推開窗戶去看外面的情況。

  漆黑的夜,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如果雨只是讓人煩心,那街道上奔流的黃色的水就讓人心驚膽顫了。

  安平之眼力好,能看到洪水中生的死的一切生物,包括人。

  “公子!”門被人克制的拍了三下。

  “進來。”

  進來的是個年輕侍從,穿著安家侍從統一的玄色服飾,進來的腳步很急,卻穩住了沒有失態,“公子,屬下剛剛得知接連有河堤決口,不久前太要縣的河堤也沒有守住。”

  太要縣就是他們現在落腳的地方,就這麼一小會的功夫,眼看著街道上的水勢又大了兩分,安平之快速在心里卜了一卦,立刻往門外走去,邊吩咐道:“離開這里。”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1 10:43 AM

046章 相依

  站在隔壁房門前正準備敲門,門就從里打開,“安大哥?”

  “持恒,我們要離開這里,下面的路都被洪水淹了。”說著話,安平之背過身去蹲下身來,並拉過她的手放到自己肩上,“我背你。”

  桑夏恨極了自己此時的無用,她現在能做的,就是盡量配合,不讓自己成為拖累。

  剛走到二樓通往一樓的樓梯處,安平之發現客棧已經進水了,原本還存有僥幸心理留在客棧的人這會正到處亂竄,看到這種情況,安平之當即立斷返回屋里。

  “拿大雨披來。”

  安榮早就準備在手,忙遞了過去。

  將背上的人放下,扶著她站穩,安平之邊給自己穿雨披邊安慰她,“別擔心,不會有事,洪水可以困住任何人,絕困不住你我,你現在只是因為看不見才會不安,真要是看見了,絕不會將這點大水放在眼里。”

  桑夏勉強笑了笑,透出幾分無奈的意味來,無知才會讓人害怕,她現在倒也不怕,只是心落不到實處。

  外面尖叫聲哭喊聲不斷,桑夏想說有余力便搭一把手,可嘴張了張又閉上,菩薩心腸也得是在有余力的情況下,她現在自身都難保,全靠安大哥將她這個負擔一力挑起,又如何能再去要求他像對待她一樣卻對待所有人。

  安平之離她離得近,哪會不知她在想什麼,將最后一個地方系緊。帽子也戴好后扶著人坐下,背過身去半蹲身道:“榮伯,你將后面的雨披撩起來。扶著持恒伏到我背上。”

  安榮一一照做,桑夏也盡量配合,很順利的就將兩人套進了一個雨披里。

  往上顛了顛背穩后,安平之對侍從吩咐道:“順手的就幫一把,死到臨頭尚抓著家當不放手的就隨他們去和那些東西作伴,另外,想辦法把馬車帶上。”

  “是。”

  桑夏伏在男人背上。聽著他不客氣的話,心卻暖到了極點,不安也淡了去。就好像這件攏著兩個人的雨披隔絕了外面所有的危險,這個自成一個世界的小小地方,讓她安心。

  安平之背著人在屋頂上奔走,在雨聲中。背上的人連呼吸都是輕輕的。這讓他下意識的走得更穩些,不讓身上的人多受顛簸。

  很快前去探路的侍從回報,“公子,前面有個四層的閣樓,最上一層已經被人占了。”

  三樓也夠,要是三樓也能被淹,這太要縣就真的什麼都留不下了。

  上去才發現三樓也有了人,就一對年輕的夫妻帶一個女兒。男人賊眉鼠眼的,看著就不是什麼好人。女子面相上就能看出軟弱,小姑娘倒是干干凈凈的,偏生那雙眼睛又太過靈活了些。

  安來之只看了一眼就將人的底細看了個差不離,這時候大家都想活命,他也不好去將人趕走,遂背著人去了另一邊。

  雨披不透風,捂了這一路,再加上安平之做為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身體也暖和得像個暖爐,待雨披一除去,桑夏鬢角的頭發都濕成一把一把的貼在額頭,這模樣給她添了幾分弱氣,讓她看起來格外柔媚,那邊拽著脖子看的男人眼睛都直了。

  安平之眨眼的次數也比平時要少了些,只是除他自己,沒人注意到。

  “難受了?”

  “就是披著雨披有點熱,現在好了。”閣樓四面都有門,此時有兩邊的門開著,風對流過來,很涼爽。

  安平之示意侍從去關掉一邊,又拿了水囊打開遞到桑夏嘴邊,“喝點水。”

  桑夏確實口渴了,連著喝了好幾口才遞回給他,感受了一下問,“窗戶關上了?”

  “關了一邊,你現在身上有汗,不能吹過堂風,會生病。”

  這份好意卻是不能拒絕的,哪怕桑夏貪圖涼快也不說話了,眼下的情況,生病才是大麻煩,尤其是她還是個瞎子。

  “不知眾位是打哪來?”對面那男的走近來一些,眼睛還是盯在桑夏身上,地頭蛇向來有地頭蛇的膽量。

  安平之皺眉,橫移一步擋住他的視線,“管好你的眼睛,你若不想要,本公子替你摘了它。”

  男人縮了縮肩膀又退了回去,他油滑慣了,剛才也不過是看看有沒有空子可鉆,和這些有錢人打交道,只要將人哄高興了,好處大大的有。

  可惜,今日他碰上的不大好說話。

  不過,倒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男人暗暗戳了戳女兒的后背,小姑娘回頭,男人朝著那個方向努了努嘴,年輕婦人看在眼里卻不敢多發一言,隱約露出的手臂上還有新舊不一的痕跡。

  安榮提著一個大包裹上來,先是看了那一家三口一眼才走近安平之身邊稟報,“公子,馬車在下面了,老奴收拾了些用得著的東西上來。”

  打開包裹,最上面是一層毯子,絕對的好貨色,安平之卻拿著將之墊到背風靠墻的地方,又扶著桑夏坐過去,然后朝著安榮伸出手,“天還未亮,再睡會。”

  安榮遞上另一層更厚實一些的,安平之接過蓋到桑夏身上,“這是在閣樓上,又正在下雨,再背風的地方都涼快,蓋著些。”

  “安大哥呢?還有沒有多的?”

  “放心,我有。”

  安榮看著包裹里僅剩的幾件衣裳和一些小物,這都是公子吩咐了要隨時帶著的東西,衣裳是桑小姐要穿的,小物則是桑小姐要用的,哪里還有被子。

  不過公子說有便有了。

  桑夏不想打擾安大哥休息,聞言就靠著后面的墻閉上眼睛,沒有睡意沒關系,閉上眼睛也是休息,關心她的人也放心。

  安排了人守著,安平之示意安榮跟著他走到外邊,從這里,可以看到下面很大一片景象,而此時放眼望去,哪里哪里都是水,蜿蜒著的街道此時全成了河道。

  “至少會要在這里耽擱三天,你挑個穩妥人先去找溫文,將持恒的情況告訴他,叫他早些把該準備的都準備好,另外,吃的喝的也要多備上一些,明天天一亮,太要縣就會亂。”

  “是。”安榮應了就要往外走,安平之又道:“有那麼多人跟著,不用事事都得你親自去忙活,在我面前還得逞個能不成?”

  安榮愣了一愣,漸漸的眼里浮起笑意,“是,老奴會量力而為。”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1 11:05 AM

047章 好戲

  安平之看著外面的情況拿出古錢卜了三卦,“陳前。”

  “是,公子。”

  “去衙門,告訴縣令安置百姓的西南面不安全,叫他們去東北方向,提醒他,南面的災情會最嚴重,讓他早做準備。”

  “是。”

  “若有必要,打出安家旗號也無妨。”

  “是。”

  桑夏並沒有睡著,安平之站的地方正是她呆的這一面,便是不豎起耳朵聽,隱隱綽綽的話也隨風聽了些,安家的人哪!

  佳姨曾說過,安家人心里只有大愛沒有私情,不是天生無情,而是不能有,傳承千年是榮耀,亦是負擔,皇帝錯得,江山換得,做為引導者的安家,卻不能出絲毫差錯。

  而私情,卻最亦影響判斷。

  安老爺子是個合格的安家人,所以年年被拒之門外他還是年年來,雖然不知他一定要見娘的原因是什麼,可能出動安家族長的,必是大事。

  自從知道安大哥出自洛水安家后,她本覺得他像極安家人,穩重,冷靜,看不出喜好。

  可眼下,她仿佛看到了安大哥掩蓋在大愛下的柔軟,人生而為人,是因為人有感情,有七情六欲,若全拋棄了,活著還有何樂趣。

  “姐姐……”

  自從被許真真叫過她姐姐后,她對出自女子之口的姐姐有些反感,只是出聲的是個小姑娘,她總不好去正兒八經的和她糾正。反正她已經‘睡’著了,索性當沒聽到。

  “姐姐,我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你行行好,給我點東西吃好不好!”弱弱的聲音始終隔著一段距離,桑夏猜應該是安大哥的人將她護住了,小姑娘只敢遠遠的和她說話。

  “姐姐,姐姐……”聲音大了些,很快有另一道聲音響起,“兩位。請管好自己的孩子,不要擾了我家小姐休息。”

  “是是是,孩子也是餓得狠了。我這個做爹的心疼,勿怪,勿怪!”

  “爹,囡囡餓。囡囡還渴……”

  “都怪爹沒本事。乖啊,囡囡再忍忍。”

  “爹,嗚嗚嗚……”

  “囡囡……”

  桑夏張開眼睛,她就是真睡死了也得被這對父女嚎醒過來。

  “什麼時辰了?”

  安平之不在,其他人不敢近她身,一人在兩步外回話道:“桑小姐,差不多寅時了。”

  那就是還未天亮!搖了搖有些沉的腦袋,桑夏覺得自己有些不好。好像有點發熱了。

  “這里除我們外還有幾人?”

  “還有一家三口,剛剛說話的便是。”

  桑夏撐著坐起來一些。把毯子往上扯了扯,“唔……”

  那邊父女兩人一直豎起耳朵聽這邊的對話,看她詢問這些便覺得有些奇怪,他們就在眼前卻還要問,是個瞎子不成?

  瞎子好,真是瞎子才好啊,瞎子才好唬弄,可她問了后怎麼就沒有后續呢?不是應該心生憐憫拿出吃的來給他們嗎?就算沒他的份,女兒的總該有吧?

  一道氣息明顯重了,桑夏撐著頭想了想就笑了,“把小姑娘叫來。”

  公子不在,其他人不敢讓她涉險,雖然依言叫了小姑娘過來,卻只肯讓她站在三步之外。

  “姐姐好漂亮,和神仙一樣漂亮。”小姑娘張嘴就是漂亮話,眼里滿滿都是真誠,桑夏雖然看不到,卻也聽得出來,她只是撐著頭不說話。

  “姐姐的毯子真好看,我摸都沒摸過這麼好看的毯子呢,姐姐,我能摸摸嗎?”

  安大哥拿出來的東西當然是頂好的,桑夏手摩挲著毯子邊緣仍舊只是笑,她很清楚,小姑娘想摸是假,想靠近是真,這小姑娘,膽子大得很。

  “怎麼回事?”安平之大步過來,他不過離開一小會去馬車里拿點東西,怎麼就讓陌生人靠近了?凌厲的眼神在一眾侍從身上掃過,莫不是因他不在,他們就敢怠慢持恒不成?

  “是我叫她過來的,她說她餓了。”桑夏坐起來,“大哥給她一個餅吧,我聞著味兒了。”

  小姑娘聞言偷偷吞了口口水,她是真的餓得不得了了,家里昨兒就斷糧了,爹一早去典當娘的嫁妝到晚上才回,但是沒帶回來一粒糧,苞米都沒一個,聞著他身上那股子臭味她就知道他是去賭了,並且肯定輸了個精光,不輸光他不會回來。

  娘歷來拿爹沒辦法,只知道抹眼淚,她不抗餓,現在已經是兩眼昏花了。

  安平之只以為桑夏是心軟,也不逆著她的心意,拿了一個餅遞給小姑娘。

  小姑娘像是怕他反悔一樣飛快的接過去,往口里一塞就咬掉一大口,哪里還記得那漂亮的毯子,毯子再漂亮也不能當飯吃,這時候就算偷了去典當也找不到典當行。

  “不孝女,你爹我還餓著,給我留一口!”

  小姑娘橫他一眼,卻也乖乖的過去了,並且邊走邊撕下一塊,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她是要分給她爹時,哪想到她伸出一半的手一個轉彎,利落的塞進了婦人的嘴里。

  男人大急,“吐出來,快給我吐出來。”

  小姑娘也狠,又撕下來一塊小的往他背后一丟,“你的在那里。”

  “你個賠錢貨,我打死你吃你的肉!”

  本來怯弱的婦人在男人的拳頭快落到女兒身上時暴起,用盡全身的力氣將他撞開,抖著身體將女兒藏到身后,邊哆嗦著低聲道:“快吃,囡囡,快吃掉。”

  小姑娘眼里瞞是倔強,又撕下一塊強行塞到母親的嘴里,自己再咬下一口,都不敢嚼得太細就用力吞了下去,然后也不管母親是不是吞下去了,將剩下的一分為二,一半塞了滿口,一半塞到娘親的嘴里。

  男人眼睛都紅了,上手就要去摳婦人嘴里的,婦人向來軟弱,又懼怕丈夫的拳頭,更害怕他去搶女兒嘴里的,牙關一松就要讓出去。

  “啊!”

  男人猛的收回手用力甩開,小姑娘主動松開嘴就地一滾避開了他的拳頭,顯然極為熟悉他的套路,嘴邊沾著血跡,臉上是這個年紀不該有的冷冷笑意。

  “你昨天要不去賭,典當的錢我們能買上百個餅,還是肉餡的,現在卻想奪我們母女嘴里這點食物,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你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1 11:11 AM

048章 自賣

  “婊子生的賠錢貨,賤婊子,老子打死你!”男人氣紅了眼,掄起拳頭上前就要打,就在拳頭快要落到婦人身上時,高高揚起的手被一只鐵鉗似的手拉住了,讓他動不得分毫。

  桑夏拿著一張餅細嚼慢咽的吃著,哪怕她其實有些吃不下。

  她本意並不好,只以為那個小姑娘和她的父親一樣油滑,她便想著逗弄一番,可事情發展到后來,她才知道沒有了眼睛,憑感覺去感知一個人的好壞太不容易了,這回,她就冤枉了人。

  這小姑娘即便有些壞毛病,那也是被不負責任的父親逼出來的,人餓了什麼事干不出來?可她再餓,也記得分吃的給軟弱的母親,這就是她的善。

  這一善,抵十惡。

  “安大哥,這閣樓一二樓可有人?”

  “有不少。”

  “那把他扔到一樓去吧,小姑娘,你可同意?”

  小姑娘本以為這頓打免不了,便是一開始她存著依靠外人的想法,在得到那個餅后就熄了心思了,對方若真憐憫她,就不會只給一家三口一個餅,可見對方並非有著慈悲心腸的貴人。

  可偏偏,對方在最后一刻出手了,並且如此問她,一把捂住要開口說什麼的母親,在她父親惡狠狠的視線里,小姑娘說話脆生生的如爆豆子般,帶著股挑釁和不顧一切的勁,“我同意,多謝小姐。”

  這會倒願意稱呼她一聲小姐了,桑夏勾起唇角。手里剩著的半張餅被安平之拿走,“吃不下就不要勉強。”

  不用公子示意,那拿住了男人的侍從就提著人下樓去了。還不忘將他的臟嘴捂上,這種男人他們也挺看不上的。

  “不怕事后被打?”

  “沒有這一遭,就憑我之前有吃的不給他也省不了一頓打,更何況往日里無辜打挨也是常事。”小姑娘將他們的包裹打開,翻出一件稍厚一點的衣服披在肩上,又翻出一件遞給她娘,這會更涼了。她們母女沒有生病的本錢。

  桑夏聽著動靜也猜不出對方在干什麼,這會她有些遺憾眼睛看不見,她想見見這個小姑娘。明明有母親,卻由著她一個小孩子在拿主意,可見那個一直沒有存在感的母親有多軟弱,哪像她的娘親。天上地下獨一無二。

  想到娘。桑夏臉上就有了笑意,暖暖的,在這帶著涼意的凌晨很溫暖人,安平之看著她唇角的笑意,久久沒有挪開眼。

  “還餓嗎?”

  小姑娘舔了舔嘴唇,她當然餓,餓得能吃下一頭牛,可是……

  轉頭看向娘親。娘應該比她更餓吧,雖然她軟弱得讓人恨。她有時也嫌棄得不得了,可這就是她的娘,生她養她,雖然沒本事,卻願意將一口吃的全給她,自己勒緊了褲腰帶猛喝水填肚子。

  她只是一日未食,娘在前天就只吃了一個饃,將她那一份本就不多的吃食省出大半給了她。

  “小姐,您需要丫鬟侍候嗎?我把我自個兒賣給您吧……”

  “囡囡!”婦人的聲音尖得刺耳,臉漲得通紅,“娘……娘等大水退了就去找活做,娘能養活你。”

  “一日不離開這里,你掙得再多我們都只能餓死。”小姑娘蹲在母親面前,告訴她她一定不知道的事,“我已經八歲了,不用多久爹就會將我賣了,賣到那臟地方去,爹有一回喝醉了我親口聽到的,娘,你希望我落個那樣的結局嗎?”

  小姑娘帶著一股狠意,“我要離開這里,我要活得像個人,賣給人做丫鬟總好過一輩子在那種地方一世都翻不得身。”

  “囡囡,囡囡……”婦人又愧又急,她向來軟弱慣了,這會更是拿下定決心的女兒沒辦法,只是一聲聲喚著,如泣血般。

  小姑娘忍著淚,用力掙開娘的手朝著桑夏的方向跪下,“小姐,您收我做丫鬟吧,只要您允許我帶著我娘,給我們娘倆一口吃的,我這條命賣給您,您讓我做什麼我都做。”

  頓了頓,她輕聲又加了句,“殺人放火我都敢。”

  “囡囡,囡囡……”

  桑夏沒想到自己一句本是想再順勢給她幾個餅的話會引得她做出那般決定,她聽著,竟不想拒絕。

  她喜歡有主意的人,娘說過,一個人過得好不好只和自己有關,要是小姑娘和她娘一樣是個軟性子,她肯定一口否決,她身邊不能放著那樣的人,可現在碰上的卻是個不願意對命運低頭,拼命想掙脫的人,這樣的人,就算遇事,也不是那麼容易退縮的吧。

  “留下吧。”安平之突然道。

  是了,安大哥是安家人,他都說能留下,那一定是對方可用,桑夏愉快的點頭,“好,留下,不過這一路……”

  “所以只能留下小的。”

  “不行。”那邊一直在豎起耳朵聽兩人說話的小姑娘立刻拒絕,“我必須帶著我娘,把她留在我爹那,她會死的。”

  安平之走到兩人面前,也不理小姑娘,而是看向婦人,“我給你盤纏,再給你安排一輛馬車,你自去一處可容你之地,你可願?”

  婦人一臉彷徨不安的看向自己的女兒,這些人,可以相信嗎?要是把她們母女分開賣了怎麼辦?

  小姑娘咬牙,用她超乎同齡的腦子用力想,“我娘會去哪里?”

  “京城。”

  “我呢?”

  “你自是跟著我們。”安平之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剛才還說殺人放火都敢了,現在又生懼意?”

  “我……”

  “我去,囡囡,娘去。”婦人挪到女兒身邊,緊緊抓著她的手,像是想從女兒這里找到支撐的力量,這是她自出生以來頭一回拿主意,還是這麼大的主意。

  “娘沒本事,可娘也沒瞎,娘見過有名的善人,但是他們的眼神還沒有這位公子正,我覺得他不是壞人。”

  小姑娘卻看向桑夏,她更信這位小姐。

  桑夏像是感覺出她在看自己,沒有焦點的笑了一笑,道:“全看你自己決定,信與不信總歸在你。”

  “我信。”小姑娘全靠那股子勇往直前的勁在撐著,“反正再差也不會比留下來更差,真要是我賭錯了,我認。”

  “那好,我正好需要個侍女。”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1 11:25 AM

049章 病中信任

  終于得了准話,小姑娘再也跪不住,捂著急促跳動的胸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從來都知道她像父親,父親好賭,她性子里有著賭徒的天性,一旦遇上機會,賭上她的命,她的身体,她也要賭上一把。

  好在這一次博弈,她沒有賭錯。

  這些人雖不知是何來路,可看氣度就知不是普通人,她沒有多大野心,就想帶著苦了大半輩子的娘安安穩穩的過日子,等以后年紀大了能成個家,有自己的孩子,看著孩子在跟前一點點長大,她想過的就是這樣的日子,便是苦一點都沒有關系,只要安穩。

  她不要睡覺都要睜半只眼睛,生怕自己半夜會被人抱走,生怕一覺醒來自己就身在地獄,要是真到了那一步,沒人能救她,她那個軟弱的娘根本指望不上。

  她想要的,說不定可以從這位小姐身上得到。

  “你叫什麼名字?”

  “我……奴婢沒有名字,求小姐賜名。”是的,她不要再掛著那個男人的姓氏,以后,她就是全新的人。

  桑夏啞然,這小姑娘倒是真狠得下心,“我有個侍女叫珍珠,你便叫寶珠吧,俗是俗了些,可寓意好,桑家不是那不把下人當人看的人家,叫你的母親放心。”

  婦人連連點頭,她這輩子沒別的指望了,便是真把她賣了她也認,可她的女儿得好好的過,她就這麼一個盼頭。

  寶珠看了別人說什麼立刻就信了的娘親一眼,只能在心里暗暗搖頭,吃了一輩子虧也學不會防人,她已經沒辦法了。

  “是。寶珠謝小姐賜名。”

  “以后你也別奴婢長奴婢短的,我家不興那些。”桑夏掩嘴打了個呵欠,“安大哥,你再給她們點吃的。”

  自有下人去做這些,安平之看她精神欠佳,上前給她號了下脈,一摸著手腕眉頭就皺了起來。“什麼時候開始發熱的?”

  “就剛剛吧。沒事,要是有點熱水喝就好了,以前我著涼。娘都是讓我喝很多水,再好好歇一歇就好了。”

  “我讓人去找柴火了,一會在這里燒個火堆能暖和點,順便燒點熱水。現在你先吃粒藥丸子,別生大病。”安平之從藥袋里找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兩粒藥丸送到她嘴邊,又喂她喝了點水。

  寶珠極有眼色,沒有這時候湊上前去,而是起身去將開著的門關上。另開了一扇背風的窗戶透氣。

  看到侍從拿了成捆的干柴進來,心里暗驚他們有本事,在這種時候還能找著干柴。一邊麻利的找了個不會讓煙往小姐休息的地方去的方向起火,婦人咬著唇。無聲的上前去幫忙。

  “再去馬車里拿床毯子上來,看看能不能找著煮水的鍋來。”

  “安大哥,不用太麻煩,我已經吃了藥,不喝水也沒關系。”

  “總是要喝的,我雖讓人准備了不少干淨的水,可那水也得燒開了才能喝。”

  聽他這麼說桑夏也就不說什麼了,閉上眼繼續休息,她的身体向來很好,要不是本就有傷在身,之前又一會熱一會涼的,也不會這麼輕易著涼。

  身上重了些,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一片黑暗,是了,她還瞎著,應該是安大哥給她又添了床毯子,只是,她還是冷。

  毯子里冰涼的,沒有一點熱氣,牙關緊咬著,生怕一松開牙齒就會咯咯作響。

  桑夏鼻子酸酸的有些泄氣,瞎了本就已經是負擔,偏生還病了,怎麼這麼沒用!怎麼可以這麼沒用!

  隱約聽得一聲嘆息,靠著牆的身体被連人帶毯子一起摟進溫暖的懷里,被凍僵的地方漸漸解凍,身体慢慢軟化下來。

  她知道是誰,就因為知道,身体連一絲抵抗都沒有。

  桑夏這時才隱隱知曉,這個叫安平之的安家男人竟得了她如許多的信任。

  可是,為什麼呢?

  是了,娘信任安家,有一回在佳姨和她說這天下英豪說到安家時,極少插言的娘卻突然說了一句,‘這天底下誰都有可能為了利益互相背叛,唯獨安家不能。’

  這樣的人家,就差在身上寫上‘正派’兩字,只要不和他們站在對方面,本就是值得信任的,對,一定是如此。

  迷糊中又被人喂了藥,耳邊還有人在溫聲軟語,桑夏安了心,徹底昏睡過去。

  “公子,給。”寶珠雙手捧著湯婆子遞上,這麼精貴的東西,她頭一回見著,小心翼翼的生怕摔著。

  “放到毯子里面,給她捂捂腳。”

  “是。”東西放好,又將毯子捂嚴實,寶珠抬頭飛快的看了安睡在公子懷里臉紅扑扑的小姐一眼,立刻退了開去,心里卻忍不住尋思,這兩人,該不會是私奔的一對儿吧,看起來像又不太像,不過……兩人看起來真好。

  至于怎麼個好法,她卻形容不出來。

  桑夏一覺睡醒就感覺身上松泛了許多,毯子里暖呼呼的,后背亦然。

  “醒了?感覺如何?”

  手腕被人捏住,桑夏乖乖的任他號脈,“應該沒事了,我想去淨房。”

  確實好轉了許多,安平之扶著人坐正了身体,他起身揉著肩膀道:“寶珠,你來侍候,動作慢些。”

  總算有用武之地的寶珠連忙上前,麻利的拿起毯子上一並蓋著的外衫給小姐穿上后才扶著人起身,待注意到她走路緩慢,且雙手會下意識的摸索時才肯定了心里的猜測,這個長得極好的小姐,眼睛竟真的是看不見的!

  淨房早在桑夏未醒時就被母女兩人好生拾掇過,雖難免仍有股異味,好在也還能忍受。

  不過桑夏並未因為有了丫鬟就依賴他人,而是仍如之前一般只讓寶珠引她過去,其他的一切都自己來,這些,她總歸是要學會的,若是……若是眼睛無法恢復,她也不能當個廢人。

  她還想著要多學點東西,眼睛看不見了,心不能盲。

  收拾妥當,桑夏坐回去時安平之就捧了碗粥遞給她,“還有點燙,小心些。”

  桑夏口里淡得很,這粥卻放了少許鹽,讓她很能入口,不過確實有些燙,她吃了一口就先不急著喝了,“怎麼還熬了粥?方便嗎?”

  “很方便,你要吃些熱食才行。”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1 11:32 AM

050章驚天秘聞

  桑夏只是眼睛瞎了,並未失去神智,又豈會不清楚以眼下的情況是真方便還是假方便,她此時捧著的又哪是一碗粥,分明是安大哥待她的一片赤誠好意。

  把一碗粥吃得干干凈凈,又添了一碗,把心里胃里都撐得熨帖了桑夏才放下碗,擦了擦嘴,道:“安大哥,我們還需在此停留多久?”

  安平之想到外面的景象,點頭,“最少還需三日。”

  “災情很嚴重?”

  這方面安平之也不瞞她,“整個太要縣除了地勢高的北面尚算安全外,其他地方都被淹了。”

  “這麼大災情,死的人怕是不少。”這樣的問題也無需答案,桑夏又道,“城中亂了吧。”

  “衙門反應還算快,雖然生了些亂子,倒也還在控制內。”安平之將一杯熱茶放到她手心,“小心燙,城中的事你無需多想,我恰逢其事,總要盡兩分心意。”

  她也只能想想啊,一個瞎子,能做什麼,更可能是因為眼不見為凈,她心里其實並無多少擔心,倒是生出了一種事不關己的心態。

  眼睛瞎了,心像是也跟著變得狠了。

  “閑著也是閑著,安大哥給我講講這蒼云國吧。”

  安平之好一會沒有說話,桑夏也不催,只是慢慢的啜著茶,仿佛一點也不著急。

  一陣水聲過后,“為何突然想要知道這些。”

  “我只是這些時日才瞎了,之前所見所聞卻並非一並就不記得了。關潘許三家和娘皆有關系,拋開許家不說,關潘兩家是真的滅了門。以幾百條人命逼我娘現身,無視王法,甚至沒將朝廷放在眼里,這樣的事豈是等閑人做得出來的?還有許家,秦沛和張瑞分明參與了其中,這兩人何等身份,一個是一府之尊。一個是欽差大臣,能同時使喚這兩人的得是何等人物?怕是一只手都能數得過來吧?我不能和娘並肩做戰,總得知曉我桑家的敵人是誰。避免有朝一日拿仇人當親人,將自己賣了個干凈不說,還連累了娘。”

  “你的眼睛定能治好。”

  桑夏搖頭,“不管眼睛能不能治好。有些事我都當知道。娘其實也並沒有特意瞞我,只是我從不曾問,她便從不曾主動提及,如果我從他人之處得知,她必也樂見其成,我的娘親,或許從一開始就知道我的好日子過不久,才會縱容了我的前十六年過得肆無忌憚。要是真將我養成了個規規矩矩的閨閣小姐,現在怕也只能在家瑟瑟縮縮的等著被保護。又豈會有膽量在外行走,更不用說瞎了眼會如何,安大哥,我娘沒有你安家會卜會算的本事,可她的深謀遠慮不遜于任何人,以不變應萬變是她的行事之法,她絕不會在事到臨頭時連反擊之力都沒有,所以,才有了現在的我,我現在才了解了娘為何從小到大只要求我看書,卻並不約束我的行為。”

  寶珠死死低著頭,要不是不敢有所動作,她恨不得捂上耳朵拒絕再有任何話入耳,她無法想像,她跟的是個怎樣身份的小姐,她害怕知道得越多對她越危險,對于剛認的主子,她還沒有辦法做到完全相信。

  取走桑夏手里的杯子續了茶又遞回給她,安平之頭也不回的吩咐,“守著。”

  “是。”

  又是一陣沉默,安平之才開口說話,“你想知,我便告訴你知道,雖不知桑夫人作何想,我卻認為你該知道。”

  “蒼云國的情況說簡單也簡單,當年一幫志同道合之人僅用五年的時間便立國,結束了多年亂世,然后領頭之人理所當然的坐上了最高的位置,其他人論功行賞,共同治理天下,年輕的帝皇和同樣年輕的臣子皆是意氣風發,蒼云國在短短的時間內便安穩下來,並且治下清明,那個時候,雖然是初初立國,卻有盛世之像。”

  “據我所知,現在的蒼云國雖算安穩,卻也遠談不上盛世。”

  “是,現在的蒼云國遠比不上立國之初,只因……當年一人離開,跟隨者眾,官員的大缺口讓朝廷亂了數日,皇帝匆忙間起用了不少臣子才勉強穩住局面。”

  桑夏用力摳緊手中的茶盞,僵硬的端起喝了幾口,卻怎麼都不敢去追問這一人是指的誰。

  “關慎,便是其中之一?”

  “對,許晉也曾是。”

  “他們曾官至幾品?”

  “關慎為中書令,許晉曾是左諫議大夫,在當時皆為正三品,按現在的來算,應是正二品。”安平之靜靜的看著她,仿佛沒看出她心中的驚疑,“他們都是立國功臣,當時掛印離開的,基本都是與國有功的這一批人,現在的朝官基本都是后來所起用,更能被皇帝掌控,論本事卻差遠了。”

  喝了口寡淡無味的茶水,安平之語聲悠悠的又道:“一個國家的立國根本律法,行之有效的政令,衙門的建制等等皆是出自那一批人之手,而當年離開朝堂的正是最有本事的那幫人,你說,得是一個怎樣的人,才有那樣的本事讓他們連前程也不要了去追隨?”

  便是心里驚濤駭浪,桑夏的臉上也波瀾不驚,“那人,為何要離開?”

  “自是有人做了對不起她的事,若她有意,當年她振臂一忽,這天下未必姓夏,可她卻不願再起干戈,追隨她的人也隨之隱匿,我祖父當年便是追隨她的人,據我祖父說,當年的許多有識之士是因她才願意出山,那真是一個英雄輩出的時代。”

  “那人,后來如何了?”

  “后來?退讓也不過給她換來十多年的安穩罷了,那人逼得她不得不重新出山,至于結果如何……誰知道呢?誰也不知道多年過去,她的身手還剩幾何,她的頭腦可還有當年好用,她的身體可還能支撐,還有當年願意把命給她的人,現在是不是依舊能交付后背?十七年,足以改變一切,人走茶涼的事每天都在發生,持恒說是不是?”

  桑夏閉上眼,再不能裝作若無其事,把杯里的水喝盡,杯子往外遞,人往下躺,“我歇一會。”

  寶珠顫抖著雙手接過杯子扶著人躺好,賣掉自己的第一天就聽到這天大的秘聞,要是可以,她真想暈過去裝什麼都沒聽到。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1 11:41 AM

051章 秘聞續

  桑夏又哪有可能真睡得著,便是閉著眼睛,也可見眼皮底下眼珠子在亂轉。

  她從未想過她還有那樣一個身世,她從未曾謀面的父親卻是那樣一個高高在上的存在,並且做了對不起娘親的事,將娘逼走,而現在,又使盡手段逼娘現身,以娘最不能容忍的方式。

  是了,是了,只有是他才能支使得動秦沛張瑞,只有他才能給出足夠的好處讓許晉背叛,只有他,才能讓潘家那樣的武將世家一夕滅門。

  那是他的臣子,在立國前還曾並肩做戰,給他打下一個天下,他卻滅了人家滿門!

  這就是君王。

  最是無情帝王家,半點沒錯。

  桑夏蜷起身子,她覺得冷,從心里泛出寒意,蓋再厚的毯子都沒有用。

  娘為什麼要給她起名桑夏呢?用那個男人的姓氏為名,為何?還對他念念不忘嗎?

  可要說她沒忘,自她有記憶以來便不曾見過娘有過為愛緬懷的時候,倒是在翻看那一匣子東西時會露出懷念的神情,而那些,與那個男人無關,便是有關,也不過是數人中的其中一個罷了。

  那個男人,設下一個如此大的局逼娘現身,是想要娘的性命嗎?這麼多年過去,還如此緊追不舍,不說一日夫妻百日恩,當年並肩時的感情呢?人,果然只能共患難,不能共富貴嗎?

  等等!

  桑夏猛的坐起來,那天追殺他的男人說二弟是什麼身份來著?大皇子?是大皇子吧。皇帝的兒子才能叫皇子,也就是說,她和二弟本身就是同父異母的姐弟。並且,二弟還對她這個親姐姐有……愛慕之情?

  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二弟知道有她這麼個姐姐嗎?有這樣一層身份,以后還有什麼臉再相見!

  “持恒,怎麼了?想到什麼了?”

  這種事她要怎麼說得出口,桑夏苦笑,“怎麼好像眼睛瞎了,世界就天翻地覆了呢?”

  安平之勾起唇角。桑夫人果然將女兒教得很好,不管是失明還是知曉這樣的身世,竟然都讓她短短時間就接受下來。這樣的承受力,不要說女子,便是男子里都少見。

  有這樣能包容一切的性子,何事沒有可能!恐怕就如持恒所言。桑夫人是有意將她養成如此性子。好經得起世事錘煉,遇上再大的難事也是迎難而上,而非退卻。

  “或許,世界本就如此。”

  桑夏也不躺了,往后靠在墻上,寶珠忙上前給她拾掇,讓她靠得舒服些。

  “活了十六年,我才知道自己竟然還有個如此了不得的身份。”

  “確實了不得。且你的身份瞞不久。”

  “你……卜算過了?”

  桑夏的頭發有些亂了,安平之從包裹里翻出梳子上前坐到她身后。將她的頭發解開梳順,讓她一會躺也能躺得舒服些,雖然他依舊盤不好發髻扎不好頭發,梳一梳還是學會了。

  “世上本就無秘密可言,你和桑夫人若是一直呆在太溪鄉自沒人會注意你們,可桑夫人已經走出來,你也和許多人打過照面,斷無再瞞下去的可能,秦沛當年並不是桑夫人手底下的人,應是沒有直接接觸的機會,且當年桑夫人總做男裝打扮,后來被起用也是桑夫人離開后的事,而你在三賢府一直做的女裝打扮吧?”

  桑夏點頭,“確實如此。”

  “祖父曾說過,你和桑夫人的相貌有七分像,只要和桑夫人熟識之人,你便是做女裝扮相也會認得出來,你們的臉,很有辯識度,只是氣勢上你要差上許多。”

  “安大哥你太客氣了,我和娘差的又何止是氣勢,你不用想著安慰我,我便是不知道娘的過去,在我心里也無人能比得上娘,我是娘的女兒,更比不得。”

  “無關于比不比得。”安平之還是小的時候見過桑夫人一面,印象極為深刻,那是他自出生以來見過的氣勢最強的女子,不用言語,不用動作,只一個眼神就能讓人老老實實。

  就因為這,當年祖父還曾想過將他留在桑家,他清楚的記得桑夫人就回了祖父兩個字,‘帶走’,安家人向來倨傲,祖父尤甚,竟也沒有再多說一句要留下他的話。

  后來他問祖父為何,祖父卻是笑著回他的話,‘要是能留你,宜容不會拒絕,她不留就必有不能留的理由,別看她硬氣,其實最軟的就是她。’

  他好幾年之后才明白了祖父最后那句話,有些人在心里豎起了一道墻,墻面堅硬如鐵,足以抵抗來自外界的各種傷害打壓,而墻的內里卻柔軟如泥,能包容萬物,只有被允許靠近的人才能看到這一面。

  而眼前這人,現在有其形,卻無其骨,“你差的,是經歷,據說桑夫人當年是從死屍堆里爬出來的,而你,現在還太過簡單。”

  桑夏再次苦笑,何止是簡單,根本就是什麼都沒有經歷過,和娘哪里有得比。

  “往后,你也會有你的經歷,可能比桑夫人更甚。”

  “更甚?我?”桑夏指著自己的眼睛,“就我這個連照顧自己都不行的瞎子?”

  “你不會瞎,只是暫時失明。”安平之聲音沉了幾許,“持恒,我姓安,早在幾年前我便強于祖父,得了安家一半的權力,你應該多給我幾分信心。”

  “對不起,安大哥。”桑夏捂住眼睛,最后索性連臉一起捂住,不讓人看到她此時的難過,怎麼能不難過呢?這樣一個身世,被親生父親步步緊逼,為她撐起一個安穩世界的母親,偏偏這時候眼睛還看不見,讓她的信心一垮再垮,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無恙,心底又怎能真的無恙。

  看她如此,安平之有些后悔自己操之過急了,持恒眼睛失明才幾天,又讓她知曉這些,一事壘一事,她承受住了,卻一定不好受。

  “持恒,是安大哥不好,明知道你現在心思重還和你說這些,你放心,我總歸會站在你這邊的,不管你要做什麼,我都會幫你。”

  要是可以,安平之甚至想伸手抱抱她,給她安慰,給她支撐的力量,可他不能這麼做。

  一無資格,二則,疼痛讓人成長,持恒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1 11:43 AM

052章紅鸞星動

  洪水總會退去。

  時有慶幸歡呼聲入耳,放在往常桑夏也會替他們高興,可現在,她卻連揚起唇角都覺得勉強。

  三餐照吃,該休息時也能閉上眼睡著,人卻怎麼都提不起精神來,心里的焦慮感快將她逼瘋了。

  她不知道要怎麼做,不知道要怎麼變得強大,不知道要如何替娘分擔……她什麼都不知道,她覺得自己簡直一無是處,什麼都做不了,也什麼都做不到。

  “持恒,我們該離開了。”

  今日天氣好,風也不大,桑夏已經在外面坐了好一會了。

  本來伏在欄桿上的人側過頭來,“能走了?”

  “洪水已經退去不少,還是早走為好。”

  桑夏站起身來,眼睛看不見了,感覺自然就要靈敏不少,今日一二樓的氛圍明顯要比昨日好,時有道別聲傳來,顯然太要縣最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那日我聽說有一處必經之處橋斷了,淌水能過?”

  “過是能過,卻不安穩,侍從借了船,找了兩個極有經驗的稍公,比淌水安全。”安平之上前極自然的將她的外衫理了理,轉過身蹲下,“上來,安大哥背你。”

  桑夏想了想,順從的趴伏上去,這個閣?樓她確實是不想呆了,早些離開的好。

  安平之直接將人背到了馬車里,低聲說了兩句便退了出來,指著旁邊另一輛小馬車對候在一邊的母女道:“今日便啟程,你們母女就在這里道別吧。”

  婦人緊緊抓著包裹。一臉不安。

  反倒是在這三天里知悉了不少秘聞的寶珠越加果斷了,扶著母親對著安平之跪了下去,“謝公子救命之恩。奴婢母女感激不盡。”

  “你且安心,你娘會過得安穩。”

  “是。”寶珠扶著娘起身,將偷偷四處打望的娘親送上馬車,低聲道:“他已經不在這里,我聽小姐說他昨天就被人慫恿著離開了,未有記掛我們母女半分,你莫要再惦記他。也不要掛念我,我會過得很好,你只管過好自己的日子便是。”

  “囡囡……”婦人強忍下心中的不安抓著女兒的手。“那小姐看著就是富貴人,娘瞧著也不是那難侍候的,你要上心些,莫耍奸。說不定……說不定他日小姐好心會給你配上一門親事。你的日子也就有盼頭了,啊?”

  “這些我比你懂,只要有一點點可能,我都不想成為他那樣的人,現在有這麼好的機會在眼前就更不會,你只管放心。”寶珠心里也酸漲得難受,她這娘再軟弱,對她卻是真的掏心掏肺。母女相依為命多年,想想這還是頭一回分開。怎會沒有不舍。

  看向車轅上坐著的壯漢,寶珠有些不安,她擔心娘吃虧。

  不過此時她也沒表現出心里的想法,而是對著壯漢福了一福,“勞煩大叔一路多費心。”

  那漢子摸了摸頭,也不敢上前扶,只是憨笑道:“姑娘放心,這是縣令大人親自吩咐的活計,我萬不敢耍滑頭。”

  原來是父母官親自出的面,寶珠心里一松,對想得周到的安公子更是感激不已。

  她哪里知道,安平之怎會因這等小事去找人幫忙,那縣令也是有些見識的,普通人不知的安家他卻知道,當日得了話立刻二話不說就照做,第二日那地方便淹了,他心下慶幸,立刻親自來求見,被安家的侍從打發了回去。

  昨日又來,安平之索性就讓他幫了這個忙,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父母官的話最管用,就當是了斷這樁因果,也好讓那小丫頭更用心照顧持恒。

  沒了后顧之憂,又馬上要離開沒給她留下什麼美好記憶的太要縣,寶珠滿身都是勁,可惜她的新主子心情不太好,一直就不太有精神,根本沒給她表現的機會。

  坐在布置精致的馬車里,寶珠努力不縮手縮腳戰戰兢兢,讓自己看起來小家子氣,下人是主家的門面,她要盡快適應,不能丟小姐的臉。

  透過晃動的窗簾往外瞧,走的應是沒有淹過的街道,街面上還算干凈,行人匆匆,看遠一些便能看到不少人腳上都還沾著泥,一家老小背著家當互相攙扶著往前走的也比比皆是。

  寶珠悄悄的吁出一口長氣,若非遇上貴人,她和娘只會比這些人更慘。

  一直到出了太要縣城,寶珠才真正有一種已經脫離苦海的真實感,有生之年,她竟然真的擺脫了她的生身父親,真好。

  搖搖晃晃的走了不知多久,迷糊中寶珠聽得公子的話聲傳來,“持恒,我們需棄車坐船。”

  寶珠立刻坐了起來,上前去扶打算起身的小姐。

  下了馬車,寶珠才發現眼前是一條寬敞的河,浪頭不大,但是因為范圍過大,仍是讓人心生懼意。

  岸上停著兩條船,安平之抱著桑夏上了其中一條,船身有些晃,桑夏下意識的抓緊了安平之的衣襟。

  看她努力掩下驚慌之色,安平之扶著人坐下后也沒有松開手,示意被侍從抱過來臉也嚇白了的寶珠坐到另一邊,兩邊都有依靠,持恒會覺得安全些。

  “船行穩些。”

  “是。”稍公誠惶誠恐的應了,拿出壓箱底的本事將船駛了開去。

  也是因為河水雖沒有完全退下去,水急卻不急了,稍公才敢猛著膽子接下這樁生意。

  河上的風有些涼,安平之將人攬緊了些,他更凝神靜氣,一旦船身不穩就隨時準備抱著人沖身而起。

  而在他人眼中,兩人此時互相依偎著的樣子倒有些像是剛剛成親的恩愛小夫妻。

  安榮看著渾然不覺表現得有多親密的兩人,默默轉開頭去,老爺不知道有沒有算到公子紅鸞星動,且動的還是桑夫人的女兒。

  總算離了被困幾日的地方,一行人又開始縱馬疾馳,桑夏覺得自己身上那些已經結了痂的傷口又有裂開的跡象。

  “已經進了宣風府城,明日再趕半日路就能到諸葛縣,這兩日跑得急,先在這里好好歇歇。”

  桑夏正待回話,就聽得腳步聲急促接近,“公子,外有傳言,梁家滅門。”

  “……這絕不可能!”桑夏猛的站了起來,她娘怎麼可能在明知梁家有危險的情況下還任由事情發生!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1 11:47 AM

053章溫文其人

  “持恒,你先別急。”安平之按著她的肩膀坐下,“陳前,說得具體些。”

  “是。”陳前也有些懊惱自己的莽撞,忙將自己剛才所聽到的一一道來,“宣風府應該也是不久前才得到消息,現在正是熱議的時候,梁家九十八口全死于一場大火,和許家如出一轍,已經有不少人將關潘許梁四家聯系起來了。”

  桑夏忙追問,“火中可有屍骨?”

  “是,九十八具屍骨,無一有缺。”

  桑夏連連搖頭,“這不可能,便是娘不知曉梁家有難,我也有修書給她,怎麼可能還會任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怎麼會……怎麼會……”

  “稍安勿躁。”安平之拿出古錢閉目沉思片刻,接連丟出三卦,眉頭頓時一松,“持恒,你先別急,此事應有內情,想想許家。”

  桑夏立刻反應過來,“你是說梁家也是詐死?對,娘很有可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如果是這樣的話,娘就是不打算隱藏了!”

  一定是這樣,娘才不是那置他人生死不顧之人,九十八口,這樣的命債,娘才不會背!

  桑夏心情頓時明媚起來,她的世界已經全部顛覆了,要是娘親再不是之前的娘親,她真要撐不住了,幸好,幸好。

  草草吃了點東西,天還未黑桑夏就沉沉睡了過去。

  寶珠頭一次看到了她那一身的傷痕,哪怕在上藥時身體本能的顫抖,人竟也未醒,不知為何就紅了眼眶。

  諸葛縣是宣風府轄下一個縣城,離府城八十余里。是處風景極為秀美之地。

  一進入地頭,安平之反而不急了,放慢速度和身前的桑夏說起溫文其人。

  “和他相識也是因我這身體之故,安家遍請天下名醫,后來請到了溫神醫,他跟著一起來了,他們師徒在安家住了足有兩年。我和他倒也投契。后來他離開這交情也沒散,別看他年輕,溫神醫那身本事他不說全學到了。八成足有,欠缺的兩成也只是經驗稍欠不足,我們先找他看看,要是他沒把握就讓他去請他師傅出山。溫神醫隱匿已久,能尋著他的只有溫文。”

  桑夏側耳認真聽著。“溫神醫我也聽過其名,想來盛名之下無虛士。”

  “當得起神醫之名,我當年長時間昏睡,若非得他想盡辦法給我調理身體。怕是這世上早沒我安平之這個人了,只是他本事大脾氣也大,若非必要。我也不想去他那里尋不自在。”

  “溫文脾氣不大?”

  “和他師傅相反,溫文脾氣溫和。很對得起他的名字。”安平之笑,“他說如果他也和他師傅一個脾氣,兩師徒說不定早就拿起藥鋤敲破對方腦袋了,小時候是靠忍,忍著忍著脾氣就真的忍好了,何謂溫文爾雅,一會你見著他就知曉。”

  “能被安大哥稱贊,想來定然是個極優秀的人。”

  安平之莫名覺得心里有點堵,沒待他想明白就看到剛才還掛在他嘴上的人此時正一身青布衣站在不遠處的階前相候。

  翻身下馬,又小心的扶著桑夏下來,牽著她走到溫文面前,側頭溫聲道:“面前站著的就是溫文。”

  桑夏燦然一笑,“聽安大哥說了一路溫大夫有多優秀,可惜持恒無緣得見。”

  溫文在兩人之間掃了個來回,笑得頗有深意,“持恒就不要往他上貼金了,想要從他嘴里挖出一個好字,難,來,我們里面說話。”

  溫文並未因桑夏看不見就對安平之打手勢眼色之類的,充分給與了桑夏尊重,安平之看在眼里,心情稍微輕松了些。

  持恒眼睛失明之事他心里一直自責,若非因他莽撞推算自身以至昏睡三天耽擱了路程,她這一劫明明可以避開,所以他一路來都萬分上心,就怕持恒的眼睛以后真的再也恢復不了。

  命運並非一成不變的,若因他之故改變了大局,不用祖父怎麼說,他自己這一關就過不去。

  溫文知道兩人現在最關心的是什麼事,進屋后也不廢話,讓桑夏伸出手來把脈。

  只是這號脈的時間,長得讓幾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看他收回手只是皺眉,安平之忍不住問,“如何?”

  “我沒有十足把握。”溫文說得坦白,“兩種毒分開我都有辦法,可過去這些日子毒已有融合之像,一般后期融合的毒都不會很好解,不過我可以試試。”

  “幾成把握?”

  “三成。”

  竟然只有三成,安平之心直往下沉,“若是解不了,會如何?眼睛再也恢復不了?”

  “不。”溫文說話依舊斯文,“送命。”

  “怎會……”安平之立刻上前號脈,脈象並無多大變化。

  “持恒中毒后應該是吃了雖不對癥,藥效卻相當好的解毒丹,所以她現在還能好好的坐在這里,可這解毒丹只解去了一部分的毒,另一部分還殘存在身體里,這一部分現在還安穩,是因為解毒丹的藥效霸道,暫時將之壓制住了,等藥效過去毒性便會發作,到時情況會更復雜,我們動作要快些,持恒手里可還有解毒丹?”

  “有的。”桑夏將藥囊拿出來遞過去,“溫大夫費心。”

  “本份。”溫文將藥全部倒了出來,聞著味道臉上就有了訝然之色,再拿起幾粒細瞧了瞧,心里就有了底,“這些藥,來自伍草?”

  伍草是伍姨的名字,桑夏雖沒感覺到對方的敵意,說話也謹慎了些,“溫大夫認識?”

  “自然,我們同出一脈,論輩份我該叫她一聲師姑,據我所知師姑是為當年的桑首領效力,不知持恒怎會有我師姑所煉之藥?”

  是熟人,是熟人就好,因著這層關系,桑夏對溫文多了分親近,“我姓桑。”

  溫文看向安平之,這是……

  安平之只是對他輕輕搖頭,溫文會意,壓下心中疑惑,道:“怪不得剛才號脈時我便覺得有熟悉感,還以為持恒所中之毒是出自我門中人,既是同出一源,我心里就更有把握了,之前是三成,現在有了五成。”

  安平之難得的喜形于色,“當真?”

  “騙你做甚。”溫文笑著起身,“既已到了我這里就無需著急,我已讓人備下飯菜,一路奔波辛苦,去吃點東西好生歇歇,我先去琢磨琢磨。”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1 11:49 AM

054章 拉攏

  解毒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事,桑夏往日和伍草相處得多,自是知道這點,所以她也能耐得下性子。

  倒是安平之失了往日的鎮定,一日數次的出現在溫文面前。

  溫文無奈,索性停下手頭的事洗了手和他喝起了茶。

  “這可不像你。”

  安平之搓了把臉,對這個兄弟,他向來信得過,有些話也就不遮著掩著,“你歷來不關心外面的事,大概也不知道連著幾樁滅門案。”

  “這次你還真說錯了,諸葛縣都傳遍了的事我自然也是知道的,怎麼,和你有關,還是和桑小姐有關?”

  安平之卻沒有回他的話,而是問,“你師傅當年說過我的身體無藥可醫,你可還記得。”

  “自然。”說到醫理上的事,溫文漫不經心的神色都淡去不少,“找到辦法了?”

  “持恒就是我的辦法,你一定想不到,和她呆在一起的時間越久,我昏睡的時間就越短。”安平之起身走出屋外,溫文不知他想干什麼,起身跟了出去。

  已是六月底,陽光熾熱,安平之指著自己的影子問,“看出不同來了嗎?”

  溫文訝然,在安家的那兩年里他便知道了平之的病不在身體本身,據說平之小時候在道觀住過幾年,具體他不清楚,只知平之和常人最大的不同之處便是他的影子,他見過他最淡的時候,影子幾近于無。

  而現在。那影子竟凝實了許多!

  “都是因持恒之故?”

  “祖父早先便算出只有持恒能鎮住我的三魂七魄,也就是說,只要和持恒在一起。我便不會再昏睡。”

  那豈不是將兩個人綁到了一起?溫文皺眉,“一直需得如此?”

  “我之前也反感,我安平之的命運竟然需得仰仗他人,我豈能甘心。”安平之抬頭瞇起眼迎向艷陽,“可我現在,很甘心。”

  溫文卻不願意在太陽底下久曬,返身進屋。“動心了?”

  安平之慢悠悠的跟上,“對她動心太容易,我見過她古靈精怪的時候。那時覺得她也不過如此,桑夫人竟將女人養得如此單純,和她相差得未免太遠了些,但是在和持恒相處了這些時日后我才知道我膚淺了。她是簡單。卻並非愚笨,你一定想像不到,她失明至今沒有掉過一滴眼淚,甚至都不曾失態,而是盡快學會照顧自己,努力去適應當一個瞎子,不讓自己成為累贅,你說。這樣的女子,如何能讓人不心動?”

  “我若比你先遇上。我們兄弟怕是要為一個女子反目了。”溫文笑道,可兩人都知道這話里真意有幾分,他們都是眼高于頂的人,能入他們眼的人,和相貌家世無關。

  安平之執壺倒茶,“持恒牽系著很多人很多事,雅安,她的重要性無與倫比,你千萬多上心。”

  雅安是溫文的表字,普天下知道的也沒幾人,“能和當年的桑夫人比?”

  “能,某方面來說還要更重要。”

  溫文這下是真的驚訝了,桑夫人當年便是沒坐那個位置,號召力也不遜于任何人,若非她退讓,這天下還真不知道是姓什麼,可現在平之竟然說桑小姐竟然比她的母親更重要,那豈不是說……

  溫文眼中閃過趣味,這桑家的女子,竟個個都如此不同!

  可惜,他慢了一步。

  “你且安心,我定竭盡所能,師傅留了些好東西給我,這回一並用上便是。”

  “我欠你一次。”得了這句話,安平之始終在半空中晃著的心終于落回去了些,端杯和溫文碰了碰,“那四樁滅門案有兩樁是假的,且都與當年跟隨桑夫人的人有關,桑夫人已經被迫出山了,以后待如何,全看持恒。”

  溫文挑眉,平之會和他說這些,怕是不止要他為桑小姐祛毒這般簡單吧。

  眼睛不知何時能治好,桑夏也不想浪費了時間,每日只要安平之過來就要他說一些他所知的事,尤其是和蒼云國有關的。

  安平之知道她心中所想,本身也想多陪著她,索性每日過來大半天,和她講蒼云國的局勢,蒼云國的朝臣,蒼云國的家族,一應利與弊的政令,就連皇宮中的宮妃及幾個皇子皇女都有說及。

  “大皇子最有可能立儲?”

  “對,雖然大皇子母妃家族不顯,但是他表現一直出色,是長子不說,母妃階位在眾妃中又是最高,立儲的呼聲很高。”

  桑夏苦笑,本是結義姐弟,卻哪想他們本就是姐弟,要是這層關系揭開,怕是和二弟連朋友都做不得了吧,一個不好,還得成仇。

  “持恒?”安平之看她神情不對,卻不知為何,以持恒的性子,總不能是想去爭那個位置,雖然那本就是她的。

  桑夏輕輕搖頭,這事,她無論無何都是不能啟口的,“其他幾位是無心爭還是無力爭?”

  “生在皇家,從落地開始看的就是那個位置,又怎會無心,只是大皇子也不過才十六,其他皇子就更小,便是爭,也還不到生死相爭的時候,不過……”

  安平之看著持恒,意味深長的道:“據聞皇帝現在身體並不算好,立儲之事拖不了多久了。”

  桑夏側耳聽著,眉頭輕攢,“聽安大哥的意思,皇帝並不想立儲?”

  “坐在那個位置的人哪個不是恨不得長命百歲,誰願意立個繼位者時時威脅自己,據我得到的消息,大皇子是從小被皇帝帶在身邊的,親厚自是其他皇子比不得的,但最被防著的,也是他。”

  “安大哥知道的不少。”

  安平之搖頭,“這可不是我的本事。”

  桑夏稍一想就明白過來,如果娘當年真的曾經那般了不得,有人為她所用也是正常,安大哥曾說過安老爺子便是曾經追隨娘親的人,有這層關系,要知道這些事並不難。

  “他不曾防備嗎?”

  安平之自然知道這個他是指誰,“自那之后皇宮的人全換了,可他又怎知換上的人全是忠于他的,也許他知道,只是他沒辦法。”

  “……聽起來好可憐。”

  安平之失笑,也只有持恒會覺得做皇帝的人可憐。

  “不過娘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所以他不值得可憐。”

  “……”還真是桑夫人教出來的好女兒,換成她人,現在想的大概是怎樣去認回那個爹得到她應有的一切吧。

  持恒卻似根本未將那個人,那個位置放在眼里。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1 01:40 PM

055章表心意

  知道得越來越多,桑夏對蒼云國了解得也越來越深,到達諸葛縣的第七日,溫文給她煎了第一劑藥。

  “平之,拿這白綢給桑小姐系在眼睛上,在好之前白天都不可取下,桑小姐,這藥吃下去后眼睛周圍會有點癢,可能還會有點痛,一定要忍住,還有,每次喝藥半個時辰后都需得施針一次,眼角周圍的我來,但全身的筋脈需得疏通就得從背部下手,平之,一會你去我那里,我教你。”

  安平之綁綢帶的動作頓了一頓,輕聲恩了一聲。

  之前給持恒上藥正面都看光了,比起來背面不算什麼。

  桑夏仿若未聞,端起藥一飲而盡,若不是知曉她喝的是藥,那豪爽姿態落在他人眼中還道她喝的是酒。

  安平之跟著溫文來到他的屋子,看著他拿出長長短短一套金針不由問,“非得如此?”

  溫文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若非必須如此,我還讓你去輕薄一個姑娘家不成,金針軟,和銀針有些許不同,你注意著些力道,長針入肉一寸,短針入的位置險,只能入肉半寸,過了對桑小姐有害無益,千萬留心。”

  安平之覺得這對他來說並非難事,可當眼前所見是持恒白皙瑩潤沒一絲瑕疵的背部時,他手就忍不住的發顫。

  “平之,準備好了否?”

  深吸一口氣,安平之閉了閉眼,重新睜開時已經勉強靜下心來,至少手不抖了,“開始吧。”

  “先用長針,魂門。心俞,靈臺……”

  手下的身體是僵硬的,安平之盡量手指不碰觸到肌膚,集中所有精神在針尖上,一輪針走下來中衣都濕了,額角也具是汗意。

  示意寶珠上前侍候,安平之繞過屏風和溫文的視線對上。他只能苦笑。他便是有心當柳下惠,對象也不能是持恒啊,對著自己心儀之人還能無動于衷的。能有幾分真心。

  溫文拍拍他的肩以示同情之意,“一日三次,堅持半月。”

  安平之頓時臉都青了。

  “七成把握,聽到這個是不是能堅持住了?”

  安平之咬牙。“五成把握我也會堅持,只要對持恒有益。”

  這是自相識以來頭一次看到他如此……如此……一時間溫文也不知要如何形容。要說失態也還算不上,就是不像以前總是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溫文暗爽在心,笑得一如之前一般溫文爾雅。

  經過了這一遭。兩人再相處時便有些尷尬,雖然之前已經有過一次,且那次見到的遠比這次更甚。可那次桑夏畢竟暈著,裝不知道也就過去了。眼下,卻是裝都沒得裝。

  “咳……持恒,你放心,我……”

  “安大哥!”桑夏忙開口打斷,“安大哥是為了幫我,我知道的,其他的,我不會多想。”

  “不是多想,持恒,你確實可以想一想了。”安平之哪肯放過這個好機會,直接就將兩人之間那層紙捅破了,“持恒未有婚約在身是不是?正好,我也沒有,持恒覺得安大哥如何?”

  “安大哥不用如此,我並非受那些約束長大的,對所謂名節看得也沒有那麼重……”

  “無關名節,我並非因為看了持恒的……身子才會起這個心思,而是在這些時日的相處中對持恒有了愛慕之意,我喜持恒豁達的性子,喜你的堅韌勇敢,喜你的一顰一笑,喜你所有的一切。”

  安平之在她面前蹲下來握住她的手,話里滿是蠱惑之意,“持恒,你要做的任何事都是我需用心輔助的,這是我的使命,若是換一個人,他們更重的是自己的利益是不是?我卻不會,安家的家訓在那里,便是他日你坐擁天下,我也依舊只是安家的一份子,安家無需權利為倚仗,無需擴張,自我之后更可能沉寂百年,我們之間不會摻雜任何利益,不管以后你的身份如何改變,我都是你的男人,不管多少年,我都只有這一個身份,持恒,我自信,會比任何人都適合你。”

  這實在太蠱惑人!

  是哪個女人都沒辦法拒絕的情話!

  桑夏緊緊咬住唇,生怕一時不慎就松了口。

  “我不逼你,你好好想想我說的有沒有道理。”看她神情動搖,安平之適時的適可而止,他知曉過猶不及的道理。

  反正現在還無人入持恒的心,以后有他相伴,也必不可能再給他人機會,只要保持現在這樣便好。

  桑夏雙手相握,安大哥的手很暖,便是松開了,她的手也比平時要熱和,“我娘說,只有我心里裝下了天下才能和她相見,以前我不懂,現在再說不懂就有些對不起娘了,可是,可能嗎?”

  桑夏抬頭,無神的眼里看著格外沒有底氣,“蒼云國上下無人知道我的存在,便是那個人,怕是也不樂意見到我吧,娘……娘當年再本事滔天,十七年也足以改變太多,人從來就是健忘的,便是他們依舊擁護娘,也絕不會將對娘的忠心愛戴放到我身上來,娘不可能不知道這些,既如此,我有何本錢去心懷天下?就憑著我是桑宜容的女兒?”

  安平之將茶杯放到她手里,溫聲安撫,“有些事已成定局,你我皆是局中人,順勢而為便是,毋須多想。”

  她怎能不多想,自從知道自己還有那麼一層身份,她想得最多的就是這件事。

  “如果這是娘希望的,我會盡力去做,不管最后結果如何。”

  若是桑夫人盼著她如何出人頭地,又豈會隱于一個小地方十七年,走出那里也不過是不得不如此罷了,安平之也不說破,他早看出桑夫人對持恒影響巨大,就讓她這麼認為也不錯。

  “那,我現在要怎麼做?”

  “等。”安平之起身走到窗邊,風徐徐吹來,很是舒服,“等時機到,在那之前你只需好好養好身體,我會助你更全面的了解蒼云國,為以后做好準備。”

  以后嗎?桑夏撫上眼簾,“我的眼睛,能治好嗎?”

  “能,對溫文來說七成把握就相當于沒有萬一。”

  真是如此就好了,桑夏心里悄悄揪緊,一日看不見,她就無法完全放松。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1 02:21 PM

056章 伍草到

  治療的滋味不太好受,不是不能忍痛,也並非每日需得在安大哥面前褪去上衣露出大片肌膚,而是那種從骨子里發出來的癢讓桑夏恨不得摳開皮肉去好好的撓上一番。

  可她必須忍!

  哪怕是手指都摳出血來,身上被掐青也得忍住。

  安平之看得心疼,只得去逼著溫文想辦法。

  “我也不想她吃這苦頭,可是沒辦法。”溫文嘆道,之前聽平之說她能忍的時候他尚不覺得如何,現在親眼見著了才知道她忍性何其堅韌,外人看著都實在心疼。

  “一點緩解的法子都沒有?”

  溫文搖頭,“要有計可施我又豈會藏著,你多陪她說說話,分散她的注意力吧。”

  安平之氣急,丟下一聲庸醫疾步離開。

  溫文也不和他計較,除非必要的時候,他都不忍去瞧桑小姐強忍的樣子,他一個外人都如此了,上了心的平之怕是都恨不得以身替之。

  “砰……”

  溫文皺眉,起身走出門去,他可不知道這諸葛縣有誰敢踢他的門。

  待看到幾乎是跑進來的人,他就半點不覺訝異了,雖然多年未見,這人的變化並不大,“溫文拜見師姑。”

  來人正是伍草,看著來人停下腳步瞧了瞧他,“文文長大了。”

  這稚氣十足的乳名讓溫文臉上笑意更甚,會這麼叫他的,一直以來都只有師姑。“師姑卻並未見老。”

  “和小時候一樣會說話。”伍草摸了摸自己有些亂的鬢角,心安理得的受了這話,不過現在卻不是敘舊的時候。想到自己的來意,她繼續往里走,邊招呼師侄跟上,“夏兒在這里?情況如何?”

  “是,平之將桑小姐帶來了這里,雖有些麻煩,卻並非無法可治。”

  伍草提了一路的心終于放下來了些。她早年便跟著首領,夏兒是由她親手接生的,看著她一點點長大。就和自己的親生女兒無異,聽說她眼睛失明,這一路除了必要的休息就沒有歇過,她那乖乖的夏兒眼睛最漂亮了。只要想著以后可能會失了神采。她就恨不得插上一雙翅膀飛過來將自己的眼睛替給她。

  她雖自忖醫術無雙,可之前那些年她到底是耽擱了些,比起一心鉆研醫術的師兄必然要差了些,文文是師兄的得意弟子,他說有法子必然是真的有法子,這就好,這就好。

  可當她真的瞧著人,心里的酸澀卻怎麼都壓不下。這才多長時間,夏兒的鵝蛋臉都瘦成了瓜子臉。更不用說她從小看到大的那股子精靈勁再找不到半點。

  “溫大夫?”聞著藥香卻無人說話,桑夏略覺奇怪,現在還未到診治的時辰啊。

  直到身體被擁入熟悉的帶著藥香的柔軟懷抱,她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認出了來人,“伍姨?!”

  “擔心死伍姨了。”伍草憐惜的輕撫著她的背,“不怕啊,伍姨來了,會好的,眼睛會好的。”

  桑夏緊緊摟著伍草的腰,將壓抑多日的淚一股惱的無聲的全傾泄在這個溫暖的懷抱里,在親人面前,她的擔心,她的害怕,她對未來的彷徨再無隱藏。

  “乖,有伍姨呢。”伍草眼眶泛紅,桑家的公主何時這麼無助過,都怪那該死的夏榛明,要是落到她手里,哼!

  擔心哭多了會讓情況變糟,伍草拍拍她的背,“猜猜還有誰來了?”

  桑夏努力平復情緒,聲音悶悶的傳出來,“佳姨?”

  “冷佳哪會離開你娘身邊,再猜。”

  好奇心一上來,其他情緒就壓下去了些,桑夏終于抬起頭來,露出紅通通的眼睛和鼻頭,臉上也帶著紅暈。

  吸了吸鼻子,還是藥香撲鼻,桑夏搖頭,“猜不出來。”

  然后她的實話實說落在已經心疼得失去理智的伍草眼中就是可憐兮兮的模樣,頓時自責得不得了,明知道夏兒看不到還叫她猜,不是讓她更難受嗎?

  忙拍了拍她的手,回頭瞪其他人,“還愣著做什麼,說話啊。”

  無辜被吼的幾人苦笑不已,他們一直也沒有找著說話的機會啊。

  “小姐,我是左丹。”

  “丹叔?你怎麼也來了?”要說伍姨會來還好理解,丹叔可不懂醫術。

  “不止我,陳智,朱丹清,李進,李亞林,張非也來了。”左丹長得極為高壯結實,聲音卻非常柔和,給人的感覺就是非常好親近的,而在桑家,他掌管防衛。

  桑夏怎麼都沒想到會來這麼多人,還都是她在家中最親近的,有著半師情分的幾位,一時間也不知是驚多一些還是喜多一些。

  “娘……娘她……”

  伍草握住她的手緊了緊,“自是首領允了我們才能來的,你當她是鐵石心腸不成,知道你有難,嘴里不說,心里不定急成了什麼樣,她可只得你一個女兒。”

  桑夏低下頭去,“都是我沒用,又讓娘擔心了。”

  “你啊。”伍草摸摸她的頭,“你的長處本就不在于多高的身手,我們原本以為無人知曉你的存在,短時間內你的安全應該無虞,哪想到……也是我們思慮不周,打起精神來,不要受了一點打擊就失去信心,首領不是天生就厲害,她也是在死人堆里爬出來多少回才有了今日,你只是欠缺磨礪,以后多經歷就好了。”

  失掉的信心不是三言兩語就能重新找回來的,不過桑夏終究舒服了些,再加上之前哭過一場,心里也痛快不少,此時也就記起來要問,“伍姨你怎麼知道我失明了?還順利找到了這里,是柳枝聯系上的嗎?”

  伍草看了眼一直安靜站立一側的安平之,“我出來時還未有收到柳枝的信,是安老爺子告知的。”

  “安老爺子?安大哥你去了信?”

  安平之恩了一聲,“安家有一種速度非常快的信鴿,當時擔心溫文沒有把握,就給祖父去了信。”

  只是他也沒想到對方會來得這般快,恐怕是得知消息后就晝夜不停的趕來了。

  知道有個男人對自己的事萬般上心,且事事想在了她前頭,桑夏心里微微透出甜來,想道聲謝,又覺得一句謝謝太過輕薄,只將這份心意牢牢記在了心底。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1 02:27 PM

057章 宜容反擊

  與此同時,祁石府的一處宅子里,話題中的人物也是桑夏。

  “四姐既如此掛念,怎不一起過去?”說話的人是個書生模樣的男人,看起來約莫四十左右,長相只能說普通,氣度卻非凡。

  被稱為四姐的正是桑宜容,就連皇帝都不知,他們結義的並非四兄妹,而是五兄妹,行五的便是這眼睛有疾的梁永貞。

  桑宜容能得那諸多人追從,又怎會是那棄摯友性命于不顧之人,對方既然逼她現身,她現身便是,她桑宜容不論何時都能挺直了脊梁出現在任何人面前。

  可在女兒之事上,她也只是個母親。

  “掛念歸掛念,此時卻不宜相見,離了我那孩子才願意動腦子,不在我身邊她才能成為獨立的桑夏,而非只是我桑宜容的女兒,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總不能再讓她當個無憂無慮的桑家小姐,便是我想,她想,情勢也容不得。”

  梁永貞不無遺憾的嘆氣,“要是當年你不退讓,又哪會有他如今的苦苦相逼,夏兒也不至于突的被逼至如此境地。”

  “我卻覺得挺好,清清靜靜的過了十六年,夏兒也肆無忌憚的活了十六年,皇宮那個地方,好人都會被逼成黑心腸,夏兒要在那個地方長大,怕也沒有如今的夏兒。”

  梁永貞搖頭,“你就是看得太透,心累。”

  不過也正是這樣的宜容,才能讓他們甘心追隨。

  “許晉叛變我一點也不意外。當年我就看出來他不是甘于平庸的人,當年他就想岔了,這回同樣沒有想對。以夏榛明的性子,就是起復他又怎會重用于他,夏榛明啊,可惜了,明明信了安家的預言,偏又要裝不信,既要借你的勢。偏又防著你,初見時他要是這種性情,我們就是逆了你的意也不會讓他上位。”

  看對方不接話。梁永貞哪還不知道她不喜這個話題,不過現在還真只能說這個,“三哥所留的病叛許梁已有三字解開,這病字結合宮中傳出來的消息也好解。夏榛明的病。怕是不輕,不然也不會瘋了一樣做出這樣的事來,二哥三哥家幾百口人,竟然就……”

  梁永貞的聲音抖,手也抖,放下杯子平復了一會才又道:“四姐你也莫自責,這並非你的錯,當年若非為了保全大家你也不會一退再退。要是你選擇和他爭,我們能保全的也不知有幾家。二哥和三哥到最后想到的都是提醒你,可見他們並未將此事推到你身上,你不要和自己過不去。”

  桑宜容神情依舊只是淡淡,就是最親近她的人也無法從她的表情中看出她心中所想,尤其是她不願意說話時。

  梁永貞自是知曉姐姐的性情,有些后悔提及二哥和三哥,這兩家之事四姐不可能不自責,正待轉開話題,就聽得四姐道:“何宛如有沒有什麼動靜。”

  梁永貞一愣,何宛如?那個貴妃?“宮中傳出的消息都是有關夏榛明的,沒在何宛如身上費心,她有異樣?”

  不能怪他們不看重后宮妃子,和前朝比起來夏榛明的妃子算不得多,且因他不好唬弄,也不喜后宮是非不斷,妃子之間也只敢暗中耍些手段,卻不敢鬧出人命來,再加上夏榛明納的妃子身份都普通,沒有強勢的外戚撐腰,宮妃們自然也要安份許多。

  “離宮后我見過一次何宛如,她發現我有孕,曾對我用了些下三濫的手段,也是我大意,自忖身上煞氣重,女子皆懼我,沒想到有她那麼膽大包天的,若非伍草本事大,我們母女未必能平安無事。”

  這事梁永貞卻是不知道的,聞言眉頭就皺了起來,“我立刻讓人注意她。”

  “另外,該立儲了。”若說這世上有誰最了解夏榛明,非桑宜容莫屬,猜疑心重,無容人之量,剛愎自用,還是個完美主義者,越是讓他立儲他越反感,誰呼聲高誰就越被他猜忌。

  那就從這里下手吧,夏榛明,該算帳了,新帳老帳一起算。

  梁永貞也是聰明人,腦子一轉就明白過來,立刻召了人過來吩咐,他有些找著當年和四姐一起並肩時的感覺了。

  四姐從來都是人家哪里疼就打哪里的人,痛的人痛得爽,打的人也同樣痛快。

  伍草從溫文那里了解清楚了他的治療方法后並不仗著身份指手劃腳,而是想法子減輕桑夏過程中的痛苦。

  每每桑夏痛得受不了時,她就以一套特殊的手法給她拍打全身筋脈,兩天過后,溫文發現此法非但沒有阻礙他解毒,反倒筋脈疏通得更好了。

  自然,有了伍草也就不需要安平之幫忙施針了,在得知寶貝夏兒被人看了身子后,伍草對安平之就沒了好臉色,心里滿是女兒即將被搶的危機感。

  安平之卻並未因此就避免出現在桑夏面前,而是和往常一樣常過來陪她,告訴她一切她想知道的,以引導的方式。

  伍草再看不順眼也只能忍著,安家的長孫是安家的異數,有些東西像是天生就會,伍草很清楚他的指導對夏兒有多大好處。

  夏兒有最寬闊的心胸,最天馬行空的思路,她需要的,就是吸收她之前從未上心的一切,安平之雖然年輕了些,卻合格。

  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伍草的思緒,看兩人並沒有被影響,她索性起身往外走去,待看到來人是誰,想也不想抬手就一人給了一下,“叫你們保護好夏兒,你們就這麼保護的?”

  “伍姑姑……”珍珠跑得急,差點一頭撞到了伍草身上,伍草這一下很是用了些力氣,在一邊的寶珠聽著聲音就覺得挺疼的,珍珠卻像是沒有感覺似的,反倒是松了口氣似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伍姑姑你來了就好了,你來了就好了。”

  抹一把眼淚,珍珠又爬起來,“我去看看小姐。”

  看著這樣的珍珠,伍草也不忍再說什麼,把人跟丟了,珍珠怕是比誰都難受,哼了一聲又看向柳枝,抽了抽鼻子,眉頭皺得更厲害,“受傷了?”

  柳枝點頭,“是。”

  桑家出來的人忠心方面都沒得挑,伍草早從夏兒那里知曉是怎麼回事,也就不再抓著不放,“再有下回,哼……跟我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1 02:29 PM

本帖最後由 lue-len 於 2015-12-29 08:25 AM 編輯

058章 收徒

  雖然多日過去眼前依舊一片黑暗,桑夏神態間卻已現往日的鮮活,親人友人皆在側,還有向她表白了心意,她也有幾分喜歡的男子日日在身邊守候,她本又不是自憐自艾的性子,如何能不心生歡喜。

  珍珠在得知自己不在小姐身邊的這些日子里小姐竟受了如此多的苦難早就愧疚得不能自已,對盡心盡意侍候小姐的寶珠也很是友善,空閑時教了她不少東西。

  這讓擔心自己會被排斥的寶珠大大松了一口氣,主子仁善,她吃的用的在太要縣怕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也不過如此,小姐的身份不得了不說,便是小姐身邊的人一個個也都了不得,就連同是侍女的珍珠姐姐看著也像是小姐多過像丫鬟。

  這對她來說是想都不曾想過的好日子,氣色明顯好了,還長了點肉,那總是笑得很好看的大夫還抓了幾劑藥給她讓她自己去煎,說是她身子虧損不小,不調理調理以后要吃虧。

  不過一個下人卻得了這樣的待遇,她深知自是因小姐之故,這讓她更是下定決心要更加用心的侍候小姐,不做那忘恩負義之人,于是這日晚間洗漱好,便拉著珍珠說起了事。

  “死契?”珍珠失笑,“桑家不要說死契,活契都沒有一張,你就是想簽都沒有。”

  寶珠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活契都沒有,這是什麼人家?

  “還是說你簽了?”

  寶珠搖頭,就是因為沒簽心里才不安,要是小姐不要她了怎麼辦?

  珍珠摸摸她的花苞頭,“桑家多年沒有添過人了,說起來你還是家里最小的。放心,只要你一心為小姐,家里所有人都會善待你。”

  “我自然唯小姐之命是從。”

  “那就行了。”珍珠想了想,覺得有些話還是要說在前頭,拉著人在床沿坐下,道:“桑家現在正是多事之秋,小姐的身份你應該也知曉了些。以后麻煩少不了。你要機靈些,若我顧不及時你一定要守好小姐,只要能讓小姐平安。什麼手段都使得,明日我去找伍姑姑,讓她給你一些藥以防萬一。”

  寶珠看她對自己如此交心,連連應下之余也將自己的渴望道了出來。“姐姐,我什麼本事都沒有。真有事怕是非但幫不上忙還要成為累贅,你能不能……能不能教我一點防身術,不敢奢望能有姐姐這般厲害,就是力氣大一些也是好的。”

  珍珠托腮看她半晌。“你做好吃苦的準備。”

  “是。”寶珠大喜,吃苦算什麼,她就是吃著苦頭長大的!

  可到了次日。事情卻有了變化。

  桑夏無神的眼睛都因為訝異睜大了些,“讓寶珠隨伍姨你學毒?”

  “醫毒不分家。要學自然得一起學,寶珠,你可願?”

  寶珠已經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暈了,張著嘴瞪著眼不知該做何反應。

  倒是桑夏笑了,“還不速速上前拜師。”

  寶珠便是此時腦子里還在發懵也知道這是她的大機緣,立刻僵著手腳上前行三跪九叩大禮。

  伍草受了禮,她年歲已經不小了,以后也必然要伴在首領身邊,這是她當年跟隨首領就做好了的打算,如今就算是為了夏兒也需尋一個衣缽傳人。

  寶珠很合她的眼緣,再者這小姑娘也不是那循規蹈矩的孩子,要是一直被欺壓,不定以后變成什麼樣,可因為遇到了夏兒,她的未來也就有了其他可能。

  這是個哪方面都很合她心意的弟子。

  “入我門也沒有其他規矩,只有一點你需得記住。”

  “是,請師傅教導。”

  “你的命是夏兒的,無論你今后有多大成就都不得背叛她,若有違背,不死不休!”

  寶珠沒有絲毫猶豫的應允,“是,徒兒謹記。”

  “起吧。”

  寶珠這時候才有了一點真實感,人因為激動身體都在微微顫抖,眼里的喜意傾泄,無從遮掩。

  伍草也很滿意,“雖說醫毒一脈,你卻得先修習毒術,半吊子的醫術起不到什麼作用,毒術卻能制人,跟著夏兒總不能連自保之力都沒有。”

  “是。”

  伍草起身,“文文這里什麼都有,不浪費時間了,隨我來。”

  “是。”寶珠應聲,抿了抿唇,斂了喜意,莊而重之的上前兩步在桑夏跟前兩步拜了下去,“寶珠多謝小姐。”

  桑夏虛扶了扶,“和伍姨好好學,能收到一個合心的弟子也是圓了她的心願。”

  有傳承的拜師自然不是這麼簡單的,溫文知道后立刻請出了數代祖師靈位,按著規矩一番叩拜,這才算正式入了師門。

  桑夏既為寶珠高興,也為伍姨高興,娘早就讓她多出門走走,好尋個弟子繼承衣缽,伍姨卻一直不願離開娘親身邊,現在好了,寶珠雖然初見時有些油滑,可在身邊這些日子她瞧著卻像是將過去完全交割了一般,再不見半點滑頭,可見她自己也並不願那般,身邊這些人秉性都好,受她們影響,以后也只會越來越好。

  安平之過來看到她一臉笑意的模樣,不自覺的也跟著笑了起來,“很高興?太陽快落山了,到院子里走走?”

  “恩。”習慣性的伸出手,被一雙溫暖大手握住。

  從屋里到院子這段路她已經很熟了,不用提醒也不會再踢到什麼東西,在熟悉的范圍內,熟悉信任的人身邊,桑夏的心情很放松。

  夕陽下,牽手的兩人男俊女俏,便是沒有湊得很近,其中一人還看不見,當四目相顧說著什麼時,兩人之間也盡顯柔情蜜意。

  伍草雙手環胸靠著廊柱,眉頭輕攢。

  “師姑不看好兩人?”

  “文文很看好?”伍草反問,“這小子,趁人之危。”

  溫文看著那兩人,眼里有情緒一閃而逝,“和平之自小相識,我還是頭一回看到他笑得如此溫柔,不輕易動情的人一旦動情,感情必然真摯,其他不好說,平之的為人我信得過。”

  “這還用你說。”伍草哼了一聲,她就是不爽自己看大的孩子眼看著就要被個臭小子拐了去,要說合適,沒有比安家更適合夏兒的,其他人她才真信不過。



059章 天時地利

  可世事,也並非總是好事。

  安平之和外界的聯系一直未斷,往日三兩天會有一回信鴿到,可這几日天天都有,還不止一只。

  桑夏便是瞎了也知曉事情不尋常,一聽到安平之的腳步聲進來就迫不及待開口問,“安大哥,可是發生了什麼事?和我娘有關嗎?”

  安平之雖然暗喜于心上人能聽出他的腳步聲,這會卻也著實高興不起來,“事情不少,和桑夫人倒沒什麼直接的關系。”

  桑夏也不催,等著他道明。

  “太要縣的大水還記得吧?”

  “記得。”

  “太要縣隸屬于丘陽府,以太要縣縣城都淹了一半的災情在丘陽府來說還不是最嚴重的,太要縣上游的几個地方全淹了,死亡人數以万計,全加起來數字更是恐怖。”

  桑夏輕輕皺眉,“要是我沒記錯,應該剛繳完夏稅不久。”

  “對。”

  兩人同時沉默下來,他們雖從未在底層生活,可安家有必須熟知民間疾苦的家訓,從小就要開始了解,而桑夏則是常以男裝在古溪鄉到處玩,知道貧苦百姓過得有多艱難。

  往常勒緊褲腰帶勉强也能撐到秋收,可眼下家沒了,田淹了,要是再有失去壯勞力的人家,真不知道如何熬過這一年。

  “朝中有何動向?這麼大的災情,應該會要賑災吧?”

  安平之意味深長的看著她,“我剛剛得到消息,蒼云國下月將和沙門國開戰。”

  桑夏臉上有一瞬間的空白,這種情況下開戰?

  “我記得,沙門國國力絲毫不遜于蒼云國。”

  “是。”安平之輕聲道。“去年天災不斷,朝中也未有賑災。”

  桑夏哪還不明白這話里的意思,“為了開戰,他倒做足了准備,他哪來的自信就一定能擊敗沙門國,而不是戰爭拖垮蒼云國,又或者。吃敗仗。”

  “我研究過。夏榛明在戰事上確實有其獨到之處,常常有出其不意之舉,就是這樣的舉動常常能讓情況變得對己方有利。當年他就有過非常出色的表現,不然那個位置又豈能輪到他坐,你別小看了他,能讓你母親看上的人不會太差。只是有些人能共患難,卻不能共富貴罷了。”

  桑夏覺得自己現在的心態有點奇怪。她明明一點都不想提那個人,可心底又很想知道關于他的事,小的時候她對父親也有過憧憬,甚至懷疑父親是不是很早就死了。所以娘才從不提及,現在知道他還活著,她大概也是盼著自己的父親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吧。

  “他現在的決定可算不得英明。朝中無人反對?”

  “會反對他的人要麼死了,要麼不在朝。這麼多年過去,朝中和初立國時的百花齊放已經完全不同,倒是和前朝沒有區別了。”

  “可百姓是根基,就這樣不管他們死活……他就不怕有朝一日動搖了國本嗎?”

  安平之畢竟不是夏榛明,自然不知道夏榛明是怎麼想的,不過以他的立場,如今的局面他很喜聞樂見,夏榛明越失常,持恒機會才越大。

  要大動干戈去奪得天下,持恒怕是不願,只有夏榛明失了民心,天時地利人和全站在這一邊了,持恒才能下得了那個決心。

  只是這樣的局面不能拖得過久,不能真讓蒼云國元氣大傷,無論什麼都是建起來難,毀起來易。

  祖父在桑夫人身邊,再加上有堪稱智囊的梁永貞在,當不會放過眼下這機會,現在,持恒的眼睛更重要。

  看著眉頭依舊皺著的持恒,安平之告訴自己不要心軟,這些持恒都該知道,以后她還需知道更多,他應該讓她去展翅高飛,而不是以保護的名義困住她。

  他不能困住她,再心疼,都不行。

  治療已有半月,這日一早起來桑夏就覺得隔著一層白色的綢緞隱隱能看到在眼前晃動的人影。

  她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在人影伸出手來時去抓住了手,熱乎乎的,竟然真的抓住了。

  “小姐?”珍珠反手握住小姐的手在她面前蹲下身來,“怎麼了?有哪里不舒服嗎?”

  “不,我很好,柳枝在不在?”

  柳枝立刻現出身來,快步走向氣息明顯急促了的小姐,“小姐,我在。”

  “去找伍姨,還有溫大夫,快。”

  柳枝一個轉身,晃了一晃身影就消失在原地。

  珍珠一頓,又驚又喜的在小姐眼前搖了搖手,“小姐,能看到嗎?”

  “能模模糊糊看到一點。”

  珍珠立刻紅了眼睛,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擔心了這麼久,總算看到希望了。

  伍草應該是在床上得到的消息,衣襟的帶子都系錯了也沒發現,衝進來推開珍珠就去號脈,遲滯的脈象確實是通暢了些許。

  “真能看到了?”

  桑夏笑著回了同樣的話,“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點。”

  伍草心砰的落回了原地,“文文本事不錯,要是讓我來你怕是要吃更大的苦頭。”

  珍珠麻利的給小姐拾掇,此時心情好了,嘴巴也不閑著,“要是換成伍姑姑你來治,你會怎麼治?”

  “我更擅毒,遇上這樣的情況自然是以毒攻毒,不過這種法子有利有弊,沒有文文這法子穩妥。”看夏儿想聽,伍草也就說得更明白,“以毒攻毒的話,時間上來說不用拖這麼久,不過毒性霸道,尤其是几種毒衝撞,解毒過程中就不是癢一癢能完事的了。”

  珍珠吐了吐舌頭,“幸好是先到的溫公子這里。”

  伍草瞪她一眼,哼了一聲倒也沒說什麼,只論醫术,她還真不一定有文文這師侄的本事高。

  安平之是和溫文前后腳到的,溫文先檢查了一番,也不說什麼,只讓珍珠和柳枝將早就准備好的黑布遮住門窗,等屋里只余微弱光線了才示意平之去解開眼上的白綢。

  “來,不急,慢慢張開。”

  桑夏小心的張開一點點又閉上,連著几次后漸漸適應了才慢慢張開。

  “如何?”

  “能看到人影,可能是你們都離得太遠了,珍珠,你過來。”

  珍珠忙湊近小姐眼前。

  桑夏摸摸她的臉,瘦了不少,下巴都尖了,“這樣會好些,能勉强看清人的眉眼。”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1 02:32 PM

060章 好轉

  溫文大大松了一口氣,臉上的笑意比什麼時候都要盛,“不用擔心了,再有得幾日應該就能恢復。”

  安平之想得更遠,“比之前呢?視力可有損傷?”

  “真當我是庸醫不成。”溫文沒好氣的看向好友,“要是傷了視力我敢說恢復?師姑還不得找我算帳。”

  伍草雙手環胸,一臉傲嬌,“那當然,師兄的弟子哪能這點本事都沒有。”

  屋子里的氣氛是這些日子以來最輕松的,這些人,除去溫文都和桑夏息息相關,這段時日不管裝得多自在,實際誰心里也不輕松,她們是真的害怕桑夏會就此看不見。

  拋去主從這層關系,桑夏從來也是個讓人喜歡的孩子,便是她不姓桑,大家也都盼著她好。

  自這日無錯后,眼睛就以突飛猛進的姿態在恢復,不過四日時間就已經能瞧得清人了,只是屋子里的黑布還是遮著,白綢也依舊綁了回去,她的眼睛此時還不能見光。

  “夏兒,明日我就要回首領身邊去了。”

  桑夏一點也不意外伍姨要走,實際上這比她預料得還要晚了兩天。

  “好,要是娘問起我,你就說我很好,不用擔心我,我已經知道要怎麼做了。”

  “好孩子。”伍草抱了抱她,“不要怨你娘,堅強的人總是要吃虧一些。她習慣了一個人挺直腰去扛下所有事,她所做的一切,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為了你。她不說,你卻需得記著。”

  這是桑夏最熟悉的懷抱,記憶中娘親從不曾抱過她,佳姨瑣事多,其他人和她再好也始終有距離,只有伍姨陪她最多,明知道她胡鬧也從不制止。有時還會在一邊出謀劃策,兩人關系好得如同最好的朋友。

  靠在伍姨肩膀上,桑夏眼神有些迷茫。“娘是多少人的首領?”

  “很多人,最盛時數十萬。”

  這個數字遠超乎桑夏的預料,可她又覺得這很正常,在她心里。娘就是這麼厲害的人。

  “夏兒。你應該比首領做得更好,我們都知道你能做到。”伍草摸著她的頭,聲音溫柔,“后來的夏榛明我們是看不上,可他也曾經光芒萬丈讓人俯首相隨,那個時期的夏榛明和你娘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你是他們兩個人的女兒,有最強大的血脈。只要你願意,你能比任何人都強大。另外。”

  伍草將桑夏扶正了,眼神灼灼的盯著她,“當年夏榛明在外面養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首領成婚近兩年還未有身孕,他想要兒子,夏兒,你的存在瞞不了很久,我們早就盼著這一日,你要盡快變得強大起來,當夏榛明知道你的那一刻起就要讓他后悔,你是女兒不錯,可他那些兒子加起來也抵不得你一半,雖然我不想說夏榛明什麼好話,可我也承認,他當年對首領確實是真情實意,只是后來被權利腐蝕成那般,從宮里傳出來消息,他每月有近半的時間是獨自住在首領曾住的萬德殿,足可見他未曾忘記首領,這樣才好,我便等著看,當他得知你的存在時會如何吃驚。”

  桑夏突然就悟了。

  娘早就放開,可追隨她的人卻個個都替她不值,讓夏榛明后悔是他們的執念,就如伍姨這般。

  她幾乎可以想像,當年娘但凡有半點不甘都絕非眼下這結局,她甚至懷疑,那些人后來暗地里也沒讓夏榛明好過。

  若有相見那日……

  桑夏有些出神,對一個從未曾謀面的人,感情自是沒有,起沖突時她更是會毫不猶豫的站在娘那一邊,可對夏榛明,她依舊有著她自己都不懂的期盼,一個女兒對父親的期盼。

  這就是所謂的父女天性?

  桑夏笑,重新趴到伍草的肩窩里懶洋洋的道:“世上唯獨沒有后悔藥可吃,他若真后悔就不會有那許多妃子了,宮中那些妃子總不會都是舊人。”

  伍草恨聲回話,“吃著碗里看著鍋里,男人都這個德性,以后要是你的男人敢這麼對你,閹了他,你下不了手就我來。”

  桑夏第一時刻想到了安平之,頓時差點被口水給嗆著了。

  “想到誰了?恩?”伍草一聲怪笑,“告訴伍姨,伍姨給你做主。”

  “不是早知道了嗎?還問。”桑夏稍有些不自在,不過真說出口了又坦然了,“我現在也不方便寫信,這些日子的事伍姨你都知道,娘要是問起你只管說便是,我不怪你告狀。”

  伍草胡擼了她頭發一把,難得的有些沉默,一會后才道:“伍姨知道你心里有抵觸,可事實就是如此,誰也無可改變,你的事首領不問我也會詳細告知與她,伍姨這輩子啊,沒在你娘面前說過一句假話,沒瞞過任何一點事,到老了可不能晚節不保。”

  伍草高深不了多久又笑開了,“回去后得和安老爺子商量商量,安桑兩家定親可不是小事。”

  “不用這麼急……”

  “伍姨也沒說馬上就要定親哪,就算你想怕是都不行,多事之秋,得先攘外。”

  桑夏哼哼兩聲,當是聽到了。

  伍草悶笑,她們家夏兒這性子可真不得了,換成別人家的哪敢自己言自己的親事,怕是提及一句都扭著小腰跑走了吧。

  離開前,伍草去見了安平之,誰也不知道兩人說了什麼,只是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伍草離開時神情明顯很滿意。

  寶珠才入門,伍草自然是要帶走的,“我先教她點能自保的東西再讓她回你身邊來,總不能遇事還要你來保護她。”

  “既入了伍姨你的門,自然就得留在你身邊侍候你,無需回我這里來了。”

  “我說了算。”伍草豪氣的一揮手,讓徒弟過來磕了頭就準備離開,看她要起身眼睛一瞪,聲音大了起來,“你的眼睛不能見光,給我安生坐著,對了,左丹他們幾個今后就歸你使喚了,你對他們都熟悉,知道他們各自擅長什麼,好好用。”

  桑夏沒有拒絕,她身邊本就缺人,是熟悉的人自然更好。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1 02:35 PM

第二卷

061章 二個答案

  伍草來得突然,離開得也快。

  她是個活力十足的人,沒了她在,宅子里好像都清靜了許多。

  “其實師姑一到我就給師傅去了信,只是師傅大概恰好進山采藥錯過了,他等了師姑這麼多年,不可能在得知師姑到了還避而不見。”

  溫文邊給桑夏眼睛周圍施針邊給她講古,“師傅和師姑當年差點成親,后來卻因為他人鬧翻了,師姑負氣出走,再不與師傅相見,后來師叔祖過世師姑回來過一次,我那時候才幾歲,到現在都還記得向來嚴肅的師傅坐立不安的樣子,他以為師姑願意回來就是原諒他了,卻沒想到師姑卻說要和他徹底做個了斷,將師傅給她的所有東西都還了回來,包括定情信物,這一分別就是二十年。”

  將針捻了捻抽出來,瞧了瞧針尖,溫文繼續道:“誰都沒想到師姑會是那般絕決的人,愛是一輩子,恨也是一輩子,寧願蹉跎了年華也不願委屈將就。”

  桑夏還是頭一回聽到伍姨的過去,不由得問,“你師傅做對不起伍姨的事了?”

  “就我師傅那樣一根腸子通到底,拳頭打出去都不會拐彎的人,哪能真做對不起師姑的事,不過是有人瞧上了師傅,被師傅拒絕后耍了些不該耍的手段正好被師姑瞧見了,師姑(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當場就狠狠發作了一番,那女子卻也不是個易與的,自己不行就拉出了老的。那時候師傅也沒有現在這諾大名聲,差點被逼著拜了堂,當然。堂肯定沒有拜成,全被師姑放倒了,師傅不喜用毒,覺得那不夠光明磊落,結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溫文一點也沒有在背后道長者過往的不好意思,實際上這事他就從沒覺得師傅是對的,都被人逼著成親了。還管他什麼磊落不磊落,首先就是對方不磊落在先。

  “怪不得伍姨說男人都不是好東西。”桑夏有點心疼伍姨,“要是現在伍姨還沒原諒我倒覺得是好事。若非因為在乎,誰會總記著那點陳年舊事,像我娘那樣連原諒不原諒都無從說起的才是真正忘卻。”

  溫文瞧她一眼,若有所思的點頭。“有道理。我會將這話轉告給師傅的,都不年輕了,要是真將一輩子耗在這里面實在不值,好了,去拉開半面窗戶,溫小姐,我們來試著看看是不是能適應了。”

  桑夏撐著坐起來,邊道:“溫大夫也別總叫我溫小姐了。和安大哥一樣叫我持恒吧。”

  溫文挑釁的看向平之,“那持恒也叫我一聲溫大哥就是。”

  安平之瞇了瞇眼。雅安可知道他眼里跳躍著的光是什麼?

  屋里的光線只比之前亮了一點,並不刺眼,桑夏張開眼睛也不覺得有多刺眼,只是眨了幾下眼睛后就滾下一顆眼淚來,“溫大哥,這……”

  “正常現象,不用擔心,眼睛難受嗎?”

  桑夏感受了一下,“還好,沒多大感覺。”

  “去把門上的布拉開。”

  如今已是三伏天,太陽白花花的熱得很,門上的布一扯掉屋里整個亮堂起來。

  桑夏下意識的閉上眼。

  “慢慢睜開試試,放心,你的眼睛現在能適應這個亮度了,溫大哥不會害你。”

  安平之看他一眼,隔著一拳的距離伸開手掌擋在桑夏眼前,“持恒,我們慢慢來。”

  聽到安大哥的聲音,感覺到他的靠近,桑夏立時安心了,慢慢睜開了一點點,比預料的亮度要低,待看清眼前的手掌時,心里頓時泛起幾分甜意。

  安平之慢慢的將手掌距離拉開,到最后有沒有他的手都沒差別時才將手放下去,桑夏睜開眼第一感覺就是手沒了,倒沒發現她此時已經完全適應。

  “眼睛有沒有漲痛感?”

  感覺了一番,桑夏淺淺搖頭,“還好,就是總想眨眼睛。”

  “這幾天都會這樣,覺得不舒服的時候就閉上眼睛歇一會,好受了再睜開適應光線,毒已經解干凈,只要眼睛適應了光線就沒什麼問題了。”

  聽得這話,所有人都喜不自禁,總算是要好了。

  “持恒都不知該如何感謝溫大哥。”

  “那持恒便記在心里吧。”溫文笑眼看她,“能讓持恒恢復如初,我也很高興。”

  走出屋子,溫文也不急著走,就在屋外廊下坐著,果然沒多久,安平之就從里走了出來。

  兩人一人坐一方,誰都沒有開口。

  最后還是溫文打破了沉默,“倒顯得我有些理虧了,平之,我們是兄弟,以前是,以后也會是。”

  說完也不管安平之什麼反應,經過他面前離開,有些事,慢了一步就再無可能。

  他珍惜和平之的兄弟感情,也看得出來持恒心里已經有了平之,他再往前一步,除了傷人傷己,沒有一點好處。

  人一輩子,能動心一次也夠了。

  安平之深深的嘆了口氣,他一直防著發生這種情況,哪想到還是沒有防住。

  持恒這樣的人,要為她動心真的太容易了。

  幸好持恒快好了,到時盡快離開便是,他也不想和多年的兄弟起隔閡。

  桑夏此時正高興,哪里能想到有兩個男人在為她傷腦筋。

  “安大哥出去了?”回頭沒看到人,桑夏忙問。

  “是,和溫大夫前后腳出去的,怕是去問小姐該注意的事項去了。”珍珠抿著嘴偷笑,“安公子對小姐您真上心。”

  桑夏斜她一眼哼哼兩聲,那鮮活的模樣嬌俏無比,珍珠分明看出了幾分小姐從前沒有的風情,有了心上人,果然就不一樣了。

  從健康到失明,再到恢復,雖然時日不算久,經歷了這一遭的桑夏更沉得住氣了,再加上有安平之的日日提點,對局勢有了更宏觀的了解,高興勁過去后就開始琢磨起了今后的路。

  娘說她的心裝下這個天下才能相見,想了這麼久她心里有了兩個答案,其一,心懷天下,為百姓計,如何才能為百姓計?一條路,入仕。

  其二,也就是她最初想的那樣,這天下只有一個人能擁有這個天下——皇帝,娘是想要她從夏榛明,她的父親手里奪了這天下。

  她更傾向于第一個,后一個,太不可能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2 10:50 AM

062章 決定

  “所以你打算入仕?”安平之這些日子也一直在想要從哪里入手對持恒更有利,入仕,他倒從未想過,此時聽得持恒提起他倒覺得這確實是條極好的路子。

  桑夏摸摸自己的臉,“要扮個男人還是很容易的。”

  “倒也無需刻意扮男人。”安平之看著眼前和桑夫人有七成像,只是更顯年輕朝氣且表情也要多許多的女子,“蒼云國當初的律法是由梁永貞所寫,他和桑夫人相交莫逆,且當時也都盼著桑夫人能出仕,所以律法中從未曾提過不允女子入仕,他們的打算皇帝不可能不知道,只是不知為何,這麼多年過去,律法並未有改動。”

  桑夏眨了眨眼,安大哥的意思是讓她以女子之身入仕?能成?第一關就會被刷下來吧?

  “你不是旁人。”安平之看出她的疑慮,笑著給她解釋,“蒼云國立國才二十年,再加上皇帝野心不小,這方面頗有些不拘一格,並非一定要走科考那條路子。”

  “保舉?”

  安平之點頭,“沒錯,保舉。”

  于他們來說,要找一個人保舉持恒入仕實在太過容易,都不用動用桑夫人的人脈,他就能做到。

  桑夏心底有些小興奮,或許不止伍姨他們想看到那人失態吃驚的模樣,她心底也偷偷的這麼盼著,“那就這麼決定了?”

  “決定需得由你來做。”安平之執她手,指尖微涼,“以后的所有決定都得由你來做,這方面你不能倚仗任何人。”

  “你也不行嗎?”

  “不行,但是我會盡我所能輔助你。不管你要做什麼,不管你以后坐到哪個位置,我都會站在你身邊,不要怕,你只管勇往直前,身后有我。”

  桑夏不傻,安大哥話里透出來的意思和她的想法明顯是有差距的。可當看著這個男人一臉堅定的說‘不要怕。你只管勇往直前,身后有我’時,她說不出其他話來。甚至心底里涌起的全是興奮的戰意。

  她不敢奢望有娘那麼厲害,可正因為有娘在前,讓她知道女子也能活得那般精彩,她也想看看。她桑夏,能做到何種程度。

  “那。我們去京城。”

  “好。”

  就算心里做好了決定,桑夏也沒能立刻動身。

  “如今正是一年中太陽最毒的時候,持恒需得再適應几日再上路,且不能騎馬。我讓人去備一輛舒適的馬車,雖然速度慢一些,卻能讓持恒將眼睛養到最好。”

  事關桑夏的眼睛。所有人都不敢輕忽,自然唯溫文之命是從。可當三日過后一切准備妥當,正打算向溫文告辭時,卻看到溫文帶著個背著包裹的下人背著雙手悠哉悠哉的走了過來。

  “持恒身邊可還缺個大夫?”

  桑夏先是一愣,旋即大喜,溫文這樣醫术高超的大夫是求都不一定能求來的,她哪能拒絕。

  “就怕擾了溫大哥的清靜日子。”

  “無防,清靜日子過久了也想活動活動筋骨,持恒不用在意這些。”溫文看向神情莫測的安平之,慢慢踱了過去,低聲問,“擔心了否?”

  安平之雙手環胸,“有你加入,我更放心。”

  “當真?”

  “真。”安平之拍了拍溫文的肩膀,“持恒身邊的人會越來越多,只要一心向著持恒,為她效力,我都歡迎。”

  “你可真是……”溫文搖了搖頭,認識的年份長了,自然分得出這話有多真心實意,“你大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陷進去了多深。”

  “我的心我自然知道。”安平之看向和珍珠說著什麼的持恒,“公大于私,現在不是儿女情長的時候。”

  但願你真能一直如此公私分明才好,溫文順著他的眼光看去,眼神不由得也柔了几分,不能占據她的心就守著她吧,他在別的方面幫不上忙,讓她身体無憂還是能做到的。

  諸葛縣離京城有三千多里,正常速度的話需得二十日,趕一趕半月能到。

  桑夏沒管這些瑣事,一路只管從安平之,溫文,左丹等等人身上源源不絕的吸取他們有而她沒有的東西,她不知道自己要學些什麼,只能從自己欠缺的方面著手,而她眼下最欠缺的,就是閱歷以及經驗。

  自然,其他人也是敞開了教她,就這樣一路學到了京城。

  京城名為成安,中原王朝歷來定都于此,雖然几經更迭,軍隊打到成安的時候都有,損壞的地方卻並不多,几朝建設下來,繁華中透出的底蘊自不是他處可比的。

  走在青磚鋪成的巷子里,桑夏倒退著往前走,相比起入城時所見的繁華,這里就太過清靜了些,可正因為清靜,周圍越加顯得古意十足。

  尖尖的房頂,屋角也是尖尖的往上翹,屋瓦是青色的,和青磚接近的顏色,很耐久看。

  桑夏停下腳步豎起耳朵聽了聽,“我好像聽到了風鈴聲。”

  安平之拉著她往前走,邊給她解釋,“住在這一片的都是傳家至少百年的,前朝有在屋角上掛風鈴的習慣,后來改朝換代,擔心犯著新皇忌諱,風鈴就按著各家的習慣改了地儿。”

  桑夏點頭表示了解,“鬧市中有這麼一片安靜的地儿,真不錯,安家在這里也有宅子?”

  “論傳承久遠,這天下怕是沒有誰能和安家比,安家的宅子在這一片是最老的。”說著話,安平之在一處宅子前停下腳步,桑夏發現,這里已經是巷子的最里邊了。

  安榮上前按住銅環扣門。

  很快門從里打開一條縫,待看清人立刻大開,聲音里也滿是驚喜之意,“榮伯,您怎麼來了?之前並沒有收到您要過來的消息啊。”

  “公子來了。”安榮側身一步,露出階下的數人。

  著安家統一服裝的下人一愣,忙了出來,跪地見禮,“青從見過公子。”

  “免,入里說話。”

  “是。”

  一行人魚貫而入,邁過門檻時安平之回頭看了一眼,嘴角微微翹起。

  等門關上,陰影中人影一閃即逝,几個縱身消失在一片屋宇中。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2 10:56 AM

063章 行動

  万德殿內安靜得針落可聞,寬大的榻上側躺著一個男子,氣息輕淺,也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在閉目養神。

  男子的臉很是瘦削,帶著病態的蠟黃,但是仍看得出來年輕時必然極為俊朗。

  門被輕輕推開,手拿拂塵的公公踮著腳走近輕聲稟報,“皇上,燕秋送回消息,安家有人入京,住進了東城的宅子。”

  好一陣沒有動靜,公公卻不會真的以為皇上是睡著了,皇上以戰起家,從不會睡死到有人走到身邊還不知道的程度。

  果然,一會后寬榻內的男人慢慢睜開了眼睛。

  “安重陽?”

  公公腰彎得更低了些,“回皇上,不是安老爺子,不過曾跟隨老爺子多年的安榮卻跟隨在側,應是安家受寵的小輩。”

  “朕不需要應是,去查。”

  “遵旨。”

  公公正待離開,聽得皇上又道:“秦沛有沒有消息傳回來?”

  “回皇上,還沒有。”

  夏榛明站了起來,寬大的衣袍披在身上,越加趁出他的清瘦,“傳朕旨意,著他回京。”

  “……遵旨。”

  看皇上再沒有吩咐,公公才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夏榛明往內殿走去。

  跨過門檻,一抬眼就能看到占據了一整面牆的巨幅畫像,上面畫著四個人。

  說是四個人,其實就是同一張臉,只是穿著打扮不同罷了。

  同樣冷冽的眼神,同樣淡漠的姿態,同樣仿若衝入凌霄的驕傲,普天之下。能讓人只看著畫像就想追隨的,只得這麼一個人。

  不管在哪里都是如此。

  夏榛明掩嘴咳了兩聲,胸口的陣陣刺痛提醒他他現在身体欠佳。

  阿容,我現在,只想見你一面,我知道,你快要出現了。

  梁家是你對我的回應吧。你在告訴我。你並不懼我是不是?這一點我從來都知道,不管是曾經的桑隊還是桑首領,你都不曾怕過任何人任何事。我知道。

  來吧,阿容,到京城來,來為關慎。為潘俊生報仇吧,只要能在死之前再見你一面。什麼手段我都使得出。

  路上雖然走得不快,卻也是長途奔波,好好歇了一晚,几人也就緩過勁來。

  溫文聞著茶香就笑開了。“安家的金眉是我喝過最好的茶。”

  桑夏一聽忙端起茶盞來聞了聞,“唔,確實好香。”

  “你要喜歡。隨你喝多少都有。”

  真正喜歡飲茶的溫文不由得掀起眼簾看過去,這重色輕友的是不是也太明顯了些。

  安平之當沒看到。金眉制起來並不易,茶樹也只得那麼几棵,他能把自己的那份省下來給持恒,可再分不出另一份給兄弟了。

  閑話一陣,安平之便說起了正事。

  “持恒,做好准備了嗎?”

  桑夏心跳得快了几拍,用力點頭道:“做好准備了。”

  “那好,我的想法是讓你進都察院,雖說才進去官職不會很高,但是權限廣,靈活性也大,你心里可有其他想法?”

  桑夏笑,“我之前想的是進大理寺,不過能進都察院更好。”

  大理寺倒也確實可行,不過要論行事便宜還得是都察院,更何況,“都察院左都御使陳方雷和我有舊,且也曾是治世軍中人,雖不及關慎等人和你娘親近,卻也有几分香火情在,有這兩層關系,總要對你多關照兩分。”

  “安大哥費心了。”

  安平之輕輕搖頭,“進去容易,難的是進去之后的事,我們不能隨你入官署,進去后要如何行事,你自己需三思后行。”

  桑夏鄭重應下。

  看兩人停下了話頭,溫文溫聲道:“我打算開個醫館,以我的醫术打出個名聲來應該也不難。”

  安平之想了想,點頭,“可行,說不定今后能起大作用,就這麼辦,我們分頭行動,持恒,你將律法再好好熟悉熟悉,都察院糾百官事,辦事時必須有理有據,不能讓人抓到錯處,你是蒼云國建國以來第一個女官,所有人都會盯著你,這方面尤其不能行差踏錯。”

  “我知道。”桑夏沒有說律法她已經背下來了,多看几遍多背几遍反正也不吃虧。

  今日正是五日一休的休沐日,陳方雷並未外出,在家逗弄了一下剛得的大孫子,就收到了管家遞來的拜貼。

  漫不經心的打開瞧了瞧,在看到落款后神情立刻變了,“人在哪?”

  “太陽大,門房引他進里間等著了。”

  “做得好。”陳方雷正了正衣裳,“我親自去迎。”

  管家一愣,忙跟了上去,心里開始琢磨這安公子是何許人也,竟能讓正二品的老爺親自相迎。

  更讓他吃驚的還在后頭。

  一見著安平之,陳方雷就先行見了禮,“沒想到安公子會來,久候了。”

  安平之淺淺回了一禮,並不說話。

  陳方雷見狀立刻明白這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了,他不厭反喜,立刻引著人往里走。

  安家的人是誰?知悉他們底細的誰不是盼著能讓他們欠下人情,就是人家根本不需要別人幫忙,自己就强大到足夠解決任何問題。

  所以于陳方雷來說,安家人找上門來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事。

  沒有去平常待客的花廳,陳方雷引著人去了平日里家人都不許進的書房,並讓管家並自在門外守著。

  “几年不見,安公子越發俊秀了。”

  安平之理了理衣袖,架子端得足足的,完全不是平時在桑夏面前的模樣,“我也不說費話,陳大人,我此番登門是有事相求。”

  來了,陳方雷坐直了身体,“安公子請說。”

  “有個人想請陳大人安排進都察院,一個七品的侍御史即可。”

  陳方雷高高提起的心放了回去,要是去其他部司還有為難之處,弄個人到自己的地盤倒是容易得很,遂點頭,“我明日便做安排。”

  “不急,我也不誆陳大人,她的底細自要告知與陳大人。”

  “安公子是磊落人,我自是信得過。”

  安平之笑,“陳大人如此說,我這話倒不知要怎麼開口了。”

  陳方雷神情不由得一凝,還真是有麻煩之人?不過能得安家庇護,再麻煩又能麻煩到哪里去,他能有今時今日,全賴眼前這年輕公子,得了人家諸多大好處,就是麻煩,他也需得接下。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2 11:03 AM

064章 入仕

  陳方雷出身鄉紳之家,並不算多有底蘊之人,他能爬至正二品官位,自是其人本身有點本事,另外也是因為得了安平之的幫助。

  說起來也是兩人有緣,陳方雷也是洛水人,回家為老父祝壽時恰巧遇上了難得沒有昏睡,當時還是小孩子的安平之,安平之觀他面相不錯,習慣性的占了一卦,發現他竟跟自己有些許羈絆,因與己有關,卦象很是模糊。

  他當時正是心氣不順的時候,明明有天降之才卻偏偏被身体拖累,什麼都做不了,難得遇見一個與自己有關的人,干脆就抖了身份指點了他一番,十余年時間讓他從五品爬到了正二品,升遷不可謂不快。

  陳方雷要是個蠢人也不可能有今天這番成就,自是知道別人能讓他爬上去,一旦得罪了讓他摔下來也不難,所以只要有機會回去就會去安家拜會,就是回不去,每年過年也會讓老家的人帶禮去拜年,年年如此。

  正因為看出他是個記恩之人,安平之才敢用他。

  陳方雷端正了神色,“陳某受安公子大恩,只要陳某能辦到之事,絕無推辭。”

  “陳大人嚴重了。”安平之也不說客套話,徑直道:“說起來她也算是陳大人的故人之后,陳大人可還記得當年的桑首領?”

  陳方雷這時才真正變了臉色,“桑首領?皇后?她的孩子?”

  安平之點頭,輕飄飄的再扔出一句,“正確的說,是她的女儿。”

  陳方雷這下是連坐都坐不住了,猛的站了起來。“皇后……不,桑首領她又成婚了?”

  “孩子名桑夏。”

  不用再多解釋,名字說明一切,桑夏,桑宜容和夏榛明的女儿,可當年並未曾聽說皇后懷有身孕!

  陳方雷艱難的問,“皇上可知道?”

  安平之笑了一笑。不說話。

  陳方雷哪還看不明白他的意思。腦子里一片空白,只余嗡嗡聲了。

  這還真是個燙手的大麻煩。

  安平之看他來來回回的踱著步,靜靜等著他做出決斷。

  保舉持恒的人有很多選擇。只是要進都察院,自然是陳方雷最方便也最合適,可他要是有所顧忌,也並不是非他不可。

  好一會后。陳方雷重新坐下來,“我要怎麼做?”

  “平時保舉人是如何做你便如何做就是。不用刻意遮掩她的身份,也不用公開,你顧忌的不外乎那几個老臣子,放心。只要他們見了人便不會阻礙你。”

  當年沒掛印離開的人當然有自己的私心,可他們未必就真的忘了桑夫人,只怕心里更添愧疚。這對持恒大大有利。

  保舉一個女子入仕風波自然不會小,陳方雷一開始還有些顧忌。可當看到桑夏,他就理解了安公子的話,這簡直是皇后娘娘的翻版,要說不同的只有神情,皇后娘娘不管是當年做首領時還是坐皇后位都始終是一副冷冽模樣,少有笑的時候,而桑夏卻鮮活異常。

  “今后就要麻煩陳大人了,要是我有什麼做得不好的地方,陳大人只管指正,我一定有錯就改。”

  這脆生生的說話姿態,皇后娘娘也不會有,陳方雷心里不停的做著對比,同時也不冷落了桑夏,言語間頗帶熱情,“桑……桑……”

  “我表字持恒,陳大人喚我持恒便是。”

  “持恒。”陳方雷喜歡她這股鮮活機靈勁,因為是皇后娘娘教出來的女儿,他更有些好奇,“持恒對律法可熟悉?”

  “不說倒背如流,應該也不會出錯,陳大人若不信,只管問。”

  陳方雷真就問了几句,一開始是用得最多,普通百姓也能說出個一二三的,看她答得毫無壓力,漸漸的就往偏門里問了,可就算他都要翻一翻律法書的角落里,桑夏也能張口就來。

  陳方雷信了。

  “持恒好記性,如此我也就放心了。”陳方雷看向陪她一起來的几人,“我這就帶她去各部走走,需在吏部掛職,還得在戶部掛個名,那些地方,諸位是不能進的。”

  安平之點頭,“我們這就回,持恒還請陳大人多維護一二。”

  “安公子放心。”

  沒了熟悉的人在,桑夏有些緊張,可心里再緊張她面上也不顯分毫,每每陳方雷和她搭話她都能迅速接上,且言中有物。

  陳方雷感嘆她思維敏銳,心里也更放心了些。

  他做了這保舉人,擔的風險也不小,可要是桑夏以后有大成就,那也得記他兩分情,這就是把雙刃劍,用好了自是威力大增,一個不好,那就是兩敗俱傷。

  不過陳方雷他敢下這個賭注,從各種細節來看,皇上對皇后並未忘情,要是知道兩人之間有個女儿還不知道怎麼歡喜,他就算無功,也絕對無過,從另一方面來說也是完成了安公子的托付,怎麼都不吃虧。

  兩人先去了離得近的戶部官署。

  桑夏今日一身乳白襦裙,頭梳最簡單的垂鬟分肖髻,用了几朵珍珠制成的珠花,更襯得她膚白貌美。

  這還是頭一回有姑娘家在官署里走動,來往之人誰都多看了兩眼。

  “陳大人好。”迎面走來的是戶部侍郎左春陽,看到他忙見禮。

  陳方雷微一點頭,“尚書大人可在?”

  “是,劉大人正在里面辦公。”

  “行了,本官自己進去,你去忙吧。”

  “是,卑職告退。”

  桑夏如今對朝中諸人門儿清,戶部尚書劉治是正三品,自然記得更清楚。

  早有皂隸先一步前去通報,在兩人快到時劉治從里迎了出來,客套的話還在嘴里就因看到桑夏給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陳大人,這是……”

  “持恒,上前見過大人。”

  “是,桑夏問劉大人好。”

  “你叫桑夏?”

  “是,表字持恒。”

  劉治求證似的看向陳方雷,陳方雷點頭,“就是你想的那樣,入里說。”

  劉治不由得又看向桑夏,太像了,真的太像了,說不是皇后娘娘的女儿他第一個不信。

  在屋里落座,劉治示意屋里其他人都出去,眼神不受控制的又看向桑夏,桑夏回他一笑。

  “咳……”這點和皇后娘娘不像,皇后娘娘從不會這麼笑。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2 11:12 AM

065章 遠慮

  “陳大人帶……持恒過來有事?”

  “我保舉她入仕,來劉尚書你這里走個章程。”

  劉治肉肉的臉上臉皮狠狠一抽,入仕?女子入仕?要是其他人來他面前這麼說,他想也不想就會打回票,還要好好奚落几句,可是面前的人是桑夏,就算皇室公主沒有資格,她也有。

  “陳大人,你確定……要如此做?”

  “確定。”陳方雷自是明白他話里未竟的意思,聽出他其中的擔憂之意,語氣便也緩了緩,“持恒既然要走這一步,便是沒有要繼續瞞下去的意思,持恒,可是如此?”

  “是,與其在暗處被人窺伺想要我性命,倒不如站在明面上來,我倒要看她還有沒有那個膽量動手。”

  陳方雷和劉治面面相覷,這是……有人先皇上一步知道了她的存在容不下她?真真是笑話,這蒼云國誰有資格容不下她?

  “持恒可知道對方是何人?”

  “自是知道,不過……我也不想將事情弄復雜了,雖然她害我差點失明,可我畢竟現在完好無損,只要她住手,我便既往不咎。”就當是還了二弟的情份。

  皇后娘娘的女儿就是大氣,劉治的眼里盡是欣喜,得知故人不但有后,還繼承了故人的優秀,他當然高興。

  “我這里沒問題,是跟著陳大人你?”

  “先從七品侍御史做起。”

  劉治想了想這個職位的利弊,點頭。“是很合適,持恒,以后若有事隨時可找我。”

  桑夏朗聲應下。誠聲道謝。

  將士出征在即,戶部個個忙得四腳朝天,兩人也不好耽擱劉治太多時間,又說了几句就告辭離開。

  前面進行得如此順利,桑夏以為吏部肯定也沒問題,娘的故友滿天下,面子也大。就是走個過場的事。

  可沒想到吏部這里卻阻住了。

  吏部尚書朱雁清是個矮瘦的老頭,嘴角下垂,看著就是個極不好打交道的人。

  果然一開口就不是好話。“若是皇后娘娘來找老頭子敘舊,我老頭子掃榻相迎,若是皇后娘娘隱居的日子過膩了,想重新回朝。她就是想要老頭子這個位子我也拱手相讓。因為皇后娘娘有這個本事,可你現在是要讓一個小姑娘無功無故成七品御史,陳大人,非是我不念舊情,要是我點了這個頭,你讓我如何面對寒窗苦讀多載卻落榜的科考學子?”

  論官階,陳方雷正二品,朱雁清正三品。若是放在往常,被如此當面頂撞他肯定著惱。可這會他卻實在惱不起來。

  朱雁清這老頭子就是這麼較真固執的,滿朝皆知。

  “持恒,你先去外間等候。”

  “是。”桑夏對陳方雷投去歉意的一瞥,行禮告退。

  朱雁清看著連背影都相像的桑夏,眼神復雜,要是個男儿,該多好。

  “朱大人,現在朝中情況,你怎麼看?出征在即,你覺得和沙門國開戰,我國有几成把握?”

  朱雁清沉默片刻,“怎麼突然說起這個,出征沙門國是皇上的命令,君有命,臣子盡其所能便是。”

  “要是當年那些人都還在,莫說是向沙門國出兵,就是同時向周邊所有大小諸國開戰我都覺得必勝,可現在,只對上一個沙門國我就覺得沒底,你管著所有人的官帽子,我監督百官,現在朝中官員都是什麼秉性你我心里最清楚。”

  朱雁清如何不清楚這點,他也覺得奇怪,明明起用的人一開始都不錯,不然也過不了他這一關,可是一旦入朝,用不了多久就會被同化,變得如朝中其他人一樣唯唯諾諾。

  他並非不知道問題出在哪,只是不知道要如何去改變。

  陳方雷也不在意他說不說話,又道:“朱大人,持恒在這里。”

  “恩?”

  “持恒在這里,皇后娘娘離得還遠嗎?說不定,皇后娘娘現在就在京城的某個地方,她若在了,那些因她掛印的人是不是也有可能復出?”

  老朱被這話激得臉色几番變化,他不敢奢望皇后娘娘回朝,只要當年掛印的人能有一半回來,這次出征他都會更有底氣。

  皇上的戰术確實讓人佩服,在立國之前也曾屢屢大放異彩,可那是皇上本人領軍作戰的情況下,現在以皇上的身体自不可能再御駕親征,這回出征帶兵的雖是老將,可其他人全是這十多年里起用的新人,訓練場成績再亮眼,也未必就經得起戰場上的殘酷,更不用說將皇上的戰术執行到底。

  他無法不擔心。

  現在並非征戰的最佳時機,可皇上一意孤行,誰也沒辦法。

  “我不同意持恒入仕並非看不起她是女子,有個那樣的娘親她自然不會差,我在吏部主事多年,這雙眼睛看過太多人,自認看人不會有差,持恒太干淨太純粹,官場就是個人吃人的地方,她那樣的人進來滾一圈,要麼就被染黑了,要麼就成了別人的踏腳石,不管她成了哪一種都非我樂見,遠離這是非之地方是上策,可聽你這麼一說……皇后娘娘真有可能在京城?”

  “你不相信皇后娘娘的護牘之情?”

  朱雁清信,于是他更又有了別的擔憂,“皇上一直在明里暗里的找皇后,要是他順著持恒找了過去……”

  仿佛自己從未有過忐忑一般,陳方雷說得自信噴發,“持恒既然站了出來,自然是沒打算繼續藏下去,皇后娘娘的布局豈是我們能看透的,說句實話,朱大人,我也想看看皇后娘娘教出來的女儿究竟如何,比之大皇子又如何。”

  如果比大皇子强又如何?朱雁清沒有問出口,大概是皇后娘娘當首領時氣勢太强,當年如果是首領坐了那個位置他們也只會擁戴,而不是想著她是女子,沒資格凌駕于男人之上。

  如今這天下依舊是由男人掌權,這些年也再沒有出現過出色的女子,要說對女子的寬容自是比不得當年了,可比起前朝又要好了太多,只要桑夏真有本事,再加上身后有桑首領撐著,有些事未必就不能想一想。

  兩人對視一眼,朱雁清輕咳一聲,“既如此,你叫她進來吧。”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2 11:14 AM

066章 入仕

  成了,陳方雷心一松,眼里有了笑意,揚聲道:“持恒,進來。”

  桑夏是習武之人,不過一門之隔,兩人自以為私密的對話全被她聽了去,正是因為知道了這些她才更加清楚的知曉,要想真正成為桑夏而非皇后娘娘的女儿,她需更加努力證明自己。

  對這張神似皇后娘娘的臉,朱雁清怎麼都擺不出平常那副表情,只得正經了神色道:“御史有監督百官之責,你可知曉?”

  “是,持恒一定加倍努力。”

  “你是本朝第一個女官,要經得起閑言碎語,不要事事與人較真,你做得好了他們自然就會閉嘴,當然,你也無需怕他們,就他們那些人還動搖不了什麼。”

  不管是陳方雷還是劉治朱雁清,對她的維護都顯而易見,桑夏知道他們都是看在娘的面上,這沒什麼可不服氣的,真要讓人刮目相看,以后?無?錯?努力便是。

  “持恒謝朱大人提點。”

  陳方雷和朱雁清心照不宣的對看一眼,心里的算盤皆是打的啪啪響。

  在朱雁清的有意放縱下,有女官入職的消息以閃電般的速度傳開,各部官員小吏以各種原因過來吏部串門,確認了后將事情傳得更廣。

  “不過一天時間,京城都已經傳開了。”安平之眼含笑意的看著吃西瓜吃得正香的桑夏,“這其中少不了那些老大人的手筆,沒他們在背后推動。事情傳不了這麼快。”

  說到這個,桑夏吞下口里的西瓜,將自己在吏部門外聽到的說了出來。安平之若有所思,這些人,果然是老狐狸。

  他們想要當年那些人回朝,甚至盼著桑夫人能回來,而自己這些人卻是想著將持恒推上位,一旦事情成了,掛印的那些人自然也會回來。

  這樣看來也算是殊途同歸了。

  “安大哥。我心里有些沒底。”西瓜再甜桑夏也吃不下去了,“這麼多雙眼睛盯著,我若是行差踏錯一步。怕是不止我自己得不著好,保舉我的陳大人,給我開了方便之門的劉大人和朱大人怕是都會被人詬病,可我也不敢說就一定能事事做好……”

  “你盡己所能便是。”

  桑夏垂下視線。說出心底最深層的擔憂。“我怕給娘丟臉,最開始是不知娘有輝煌的過往,后來知道了,就覺得娘很厲害,可到了京城我才感受到娘的厲害到了怎樣的程度,我不想成為娘輝煌中的敗筆。”

  安平之不由得坐近了一些,“持恒,你甘心嗎?”。

  桑夏抬頭。眼里滿是不解。

  “你甘心生活在桑夫人的陰影中嗎?做得好了別人只會說桑首領的女儿理當有此本事,要是有什麼事做得不好。別人便會說桑首領英雄一世,教出來的女儿也不過如此,你付出再多努力別人也當看不到,在別人眼中你就是桑首領的附屬品,你甘心嗎?”。

  甘心嗎?桑夏頭一次想這個問題,托著下巴思考了好一會才道:“甘心,也不甘心,只要是娘,無論怎樣我都甘心,可正因為我是娘的女儿,我又不甘心,我想有朝一日能讓娘以我為傲,讓別人說起我們母女的時候不只記得我是桑首領的女儿,也會知道桑首領是我桑夏的娘。”

  桑夏不好意思的低頭淺笑,“說得亂七八糟的,也不知道安大哥你聽不聽得懂。”

  “我懂。”安平之眼神異常溫柔,這是他希望的最好的局面,京城是桑首領的大本營,在這里桑首領的存在太過矚目,他也擔心持恒會心里失衡,好在持恒沒讓她失望。

  “我懂,持恒願意做桑首領的女儿,卻也想做自己,是不是?”

  “對,我除了是桑首領的女儿,還是桑夏。”自己都說不清的意思被人理解,那人還是與她有著千思万縷關系的人,桑夏很高興,笑得如夏日艷陽,“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但我會努力做好自己。”

  看著這樣的桑夏,安平之心頭柔軟得不成樣,人貴在品質,桑夫人真的將持恒教得很好。

  京城都傳遍了的事,皇宮諸人自不可能不知,桑夏之名落入平民耳中不過是個普通名字,最多也就是姓氏特別一點,和當年的桑首領同性。

  可落在有心人耳中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

  貴妃娘娘何宛如臉上的笑容再也掛不住,不愧是桑宜容的女儿,出牌就是和別人不一樣,居然出仕做女官了,這是要和皇上相認嗎?桑宜容那般高傲的性子盡然允她如此做?還是說,桑宜容根本不知?又或者,桑宜容已經死了?

  真死了才好,何宛如惡毒的想,死了才讓她安心。

  不過既然桑夏出現了,有些人就不能留了。

  蒼云國第一個女官,呵呵,官又豈是那麼好做的。

  何宛如妝容精致的臉上再度泛起溫柔笑意,眼神卻透出冷意。

  御書房內,皇帝看著眼前的折子許久未有動靜,公公彎著腰,呼吸都放到了最輕。

  “桑夏?桑宜容的桑,夏榛明的夏?”

  “回皇上,正是。”

  夏榛明都說不清自己此時心里是悔多一些還是高興多一些,不用見人,只聽名字他就知道那是他們的女儿。

  雖然沒有明文規定需避諱他的名字,可這蒼云國敢以他的姓為名的,只有宜容有那個膽子。

  或者說,不管他位置坐得有多高,在宜容心里,他就是夏榛明,不管何時都沒有改變。

  之前他不甘于這一點,現在他才知道能始終如此的宜容有多難得。

  “她住在哪里?”

  “回皇上,她……桑大人住在東城安公子處。”

  安平之,安重陽的孫子,當年安重陽隨宜容退隱,兩人相識也是正常,只是這般不忌諱的住在同一屋檐下……

  夏榛明嘴里滿是苦意,這事也輪不到他來說什麼吧。

  他從來都知道他不如宜容,兩輩子都是,只是當有了機會讓他將一直比不上的人壓下去時,他拒絕不了誘惑,他是那麼想要宜容臣服于他,和所有女人一樣,魔征了一般想要達成所願,卻忘了,要是宜容真是那樣的人,又豈能迷他兩輩子。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2 11:18 AM

067章 親姐弟

  從皇上稱帝始就跟隨在側的范冬公公自是見過皇后娘娘的,桑宜容就是有一種能讓見過的人都追隨她的本事,雖然只接觸了短短兩年,且沒有貼身侍候,范冬依舊對皇后娘娘印象深刻。

  得知她和皇上竟然有個孩子,心情激動下連規矩也忘了,主動問道:“皇上可要召見桑大人?”

  夏榛明自然想見,想見得不得了,可轉了數個念頭后,他强行將心里迫切的想望壓了回去,“既已入仕,不愁見不到人,叫人去查查她身邊都有哪些人。”

  “遵旨。”

  范冬一走,夏榛明也不看那些永遠看不完的奏折了,女儿主動到了眼皮子底下,宜容你呢?你在哪?

  皇宮中除去這兩位,還有另一人也被這消息驚得半晌才反應過來,“桑夏?沒有記錯?”

  “是,屬下得到消息后立刻去都察院瞧過,正是桑小姐。”

  “怎會……”季元昊愣在那里,姐姐怎麼會來了京城不找他,卻去做了女官?

  姐姐究竟是何身份,一般人怕是連都察院的門都摸不到,姐姐不但摸到了,還大大方方的走了進去,在其中占據了一個位置,要說朝中無人,絕無可能!

  “姐姐在哪里落腳,你帶本宮去。”

  “是。”

  桑夏想到了二弟會來,可她沒想到他會來得這麼快,看著手里的拜貼想了想,桑夏起身,“安大哥,我去見見故友。”

  安平之神情莫測,“安家地方很大。”

  “在這里大概他會有所顧忌。我既已到了這里就不想再藏著身份,有些事該說清楚了。”桑夏心里嘆了口氣,誰又能想到半途認識的人竟是她同父異母的弟弟,好笑的是,他們還結義了。

  安平之並不知道季公子是哪個季公子,聽她這麼說也不好再攔著,“我在家等你。”

  “……恩。回來我再和安大哥細說。”桑夏莫名有些紅了臉。輕咳了一聲就帶上珍珠柳枝兩人出去了。

  安榮有些擔心的道:“公子怎不一起跟去。”

  “持恒不想我去。”安平之心里也有些郁悶,誰會高興自己的心上人去見別的男人,“我相信持恒。”

  大門外。季元昊來來回回的踱著步子,待聽得門響立刻抬頭望去,看到人后眼睛都亮了,“姐姐。”

  “二弟。”看他高興的神情不似作偽。桑夏心情更加復雜,“我們找個地方說話。”

  季元昊自然沒有二話。仗著地主的便利帶她去了一個幽靜的庄院。

  “這里的茶不錯,茶點也很有特色。”

  “看樣子二弟沒少來。”

  季元昊嘆氣,“別看京城大,能讓人一去再去的地方也就那麼兩三個。這里算一個了。”

  “二弟說好的肯定差不了。”

  兩人一時間都沒再說話,季元昊是想著怎麼表明身份才能讓姐姐不生氣,又擔心他亮了身份姐姐待他的態度變了。更是糾結再三,桑夏也在想著怎麼開口。

  “我……”

  “我……”

  愣了愣。兩人相視一眼,都笑了。

  正好茶和茶點送來,等東西都擺好后季元昊才開口,“姐姐試試看可合口味。”

  桑夏拈起一塊糕點放進嘴里,又酥又脆,帶著花生的香和一點點甜,確實不錯。

  喝了口茶水咽下口中碎末,桑夏抬起視線看向對面端坐的人,“二弟何時回的京城?”

  “回來不過十來日。”說到這個季元昊便皺了眉,“我不過比姐姐晚了几日動身卻沒有追到姐姐,莫非姐姐沒去祈石府?梁家滅門的事姐姐可知道?我在祁石府等了姐姐數日也沒等到姐姐。”

  “我去了祁石府,不過還沒進入府城就又遭到追殺。”聽著他滿滿的委屈之意,桑夏話衝口而出,“我也是從那些人嘴里才知道和我結拜的弟弟竟是當朝大皇子。”

  “姐……姐姐……”季元昊,不,夏元昊滿臉驚意的站起身,“他們怎會知道我的身份?姐姐莫不是懷疑是我指使的?我敢對天發誓,我和此事絕無關系。”

  桑夏低頭喝了口茶,再抬起來時眼里已斂了鋒芒,“過去的事不提也罷,我並不怪二弟隱瞞身份,在外行走這個身份確實不方便,我能理解,說起來,我瞞著的事也不少。”

  夏元昊遲疑著坐下來,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姐姐今日是來攤牌的,后面的話他有想要打斷的衝動,可對姐姐身份的好奇讓他又想繼續聽。

  “我姓桑名夏,桑是我母親的姓氏。”

  “桑不是大姓。”夏元昊笑著接話,“不過這個姓氏也不孤僻,咱們蒼云國有個女將就姓桑。”

  “蒼云國有個女將就姓桑,你的先生就是這麼給你說她的?”

  夏元昊敏感的感覺到了不對,“有何不對嗎?”

  桑夏几乎是立刻就知曉了皇室的做法,他們在淡化娘的功績,從根本上抹去娘的痕跡,這一代,再加上下一代也許能從長輩那里知曉桑宜容的不凡之處,可多年過后,也許史書上娘的名字都不會出現,那些困于內宅的女人們不會知道,曾經有一個女人比男人更出色。

  “你說的那個女將就是我的母親。”桑夏几乎是冷笑著說出這句話,看他臉色驟變又覺得心里也不好受,“還用我細說嗎?”

  皇后的名諱是宮中禁忌,可身為大皇子,他自然知道蒼云國的皇后是誰,只是宮里人從不提起,先生偶有提起也是一句帶過,有很多年他都曾以為皇后已經故去,只是父皇重情為她空懸后位,長大后知道的多了才知道皇后不是故去,而是離宮,這其中他娘還扮了一個不太光彩的角色。

  姐姐是皇后的女儿?!夏元昊嘴巴几度開合,他想說這不是真的,這怎麼可能呢?要是姐姐是皇后的女儿,他們何用去結拜,他們就是親姐弟啊!

  親姐弟,他們竟是親姐弟!哈哈!哈哈哈!

  夏元昊猛的站起來踉蹌著跑走,桑夏聽著雜亂的腳步聲遠去深深嘆了口氣,要是可以,她也不想傷他,可是她走了這條路,這層關系就遲早會有捅破的一天,既然避不開,她寧願由自己親自動手。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2 11:21 AM

068章 偏心

  夏元昊跑回了宮。

  他相信姐姐不會在這事上開玩笑,可他還是不信,他不信。

  “殿下,娘娘在歇息……”宮女急聲提醒,可根本不敢相攔,只得提高了聲調提醒里邊的人。

  在內殿侍候的采珠聽得動靜忙迎出來,可不等她走出去,夏元昊已經撞了進來。

  冷眼看著里面母子兩人依著坐在一起分吃一盤糕點笑語晏晏母慈子孝的場景,夏元昊冷笑,“母妃不是歇著了嗎?”

  “昊儿……”何宛如也有些尷尬,兩個儿子,一個從小不在身邊,一個卻是自小就粘著她長大的,哪可能真一碗水端得平,可平時再怎麼說也就是動動嘴皮子,今儿卻是被大儿子堵了個正著,讓她一時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皇兄平時不都不願意來看母妃嗎?今儿怎麼來了?”

  “齊儿!”何宛如想要制止已經來不及了,看長子的臉色便知道要不好,她和昊儿本就有嫌隙,要是再生裂痕,怕是……

  齊儿只得七歲,他上面還有兩個兄長,再寵愛幼子,她也深知未來能依靠的是長子。

  手高高抬起拍在齊儿背上,何宛如起身歉意的走向長子,正待說什麼就聽得昊儿道:“您那一下,怕是連蚊子都拍不死吧,何用在我面前作勢,您是我母妃,您就是把心偏到陰溝里去了我又能如何。”

  何宛如忙要解釋几句,夏元昊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您把那話留著哄您的齊儿吧,我來只為問您一句,桑夏是皇后的女儿。我的長姐,是不是?”

  “昊儿,你從哪聽說的……”

  “您只需說是還是不是!”

  何宛如本就滿心的不甘憤恨被儿子這態度一激全給發作了出來,尖聲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以為另僻路徑就能壓我一頭?做夢,她要是能生出個儿子還有和我斗的機會,不過是個女儿,再厲害又能如何。皇上當年連她都容不下。現在還能容下和她一樣的女儿不成。”

  夏元昊福至心靈,話衝口而出,“是您派人去刺殺她的。是不是?”

  “是又如何?你還要為了一個她來向你的母妃興師問罪嗎?”

  竟然真是如此!姐姐是知道的吧,姐姐她……

  夏元昊閉眼片刻,轉身就走。

  “昊儿,你要做什麼去!來人。攔住他。”

  几道矯健的身影縱身進來,是几個女侍衛。看是要攔大皇子殿下,動作都有几分遲疑。

  夏元昊回頭冷笑,“母妃是想和儿子撕破臉嗎?”

  何宛如暗惱自己今天沒有忍住,聲音也柔了下來。“怎麼會,我們是母子,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不。”夏元昊打斷她。“您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您自己,真該讓父皇看看您此時的模樣。”

  最后再看了一眼咧著嘴笑的親生弟弟。夏元昊滿心厭惡,他寧願有個桑夏那樣的姐姐,也不想有這樣滿心陰暗算計的弟弟。

  “誰敢攔本宮!”

  夏元昊在夏榛明跟前長大,一旦橫眉怒目自有一股威嚴,誰也不敢再靠近,何宛如只能眼睜睜看著長子離開錦繡宮。

  “母妃,不要為不孝的皇兄傷神了,您還有我,儿子一定會孝順您的。”

  何宛如在宮中多年,又豈會看不出小儿子這點心思,平時還會指點他一番,此時卻是連話都不願說了,揮了揮手道:“母妃累了,齊儿先回吧。”

  夏元齊不甘的抿了抿唇,最后還是施了一禮退了出去,哼,總有一天大哥的一切都是他的!

  皇宮的事自然瞞不過夏榛明,“何宛如早就知道了?且還派人動了手?”

  “老奴剛剛查過,一個半月前宮中禁衛魏金以病為由請了長假,至今未銷假。”

  “真是好大的膽子。”夏榛明冷哂,宜容身邊無一庸手,就是他派人去也未必能傷夏儿一根寒儿,憑一個禁衛就想成事?

  不過,“范冬,去查清楚何宛如是最近才知道夏儿存在還是十七年前便知道,盡快,還有昊儿,朕要知道昊儿和夏儿怎會相識。”

  “遵旨。”

  不知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夏榛明的氣色看起來好了許多,嘴角那抹笑意更讓他看起來年輕不少,昊儿向來不表露真性情,對他母妃也歷來是能忍則忍,沒想到這回因著夏儿倒是露了一回真面目。

  夏儿……是知道他這個父親存在的吧,恨他嗎?他給了其他子女榮華富貴,真正想疼的人卻至今不得見,宜容,這是你給我懲罰嗎?

  捂著隱隱作痛的胸口,夏榛明嘴角勾起自嘲的弧度,他曾在作戰部隊好几年,每年有最全面的体檢,他的身体素質一直是全優,可這些年身体卻每況愈下,太醫院一眾御醫查了多年也沒查出來毛病出在哪里,就是一年比一年不行,一年比一年沉坷,誰都無計可施。

  有人偷偷說是心病,或者,真是心病,所以無藥可醫。

  那邊桑夏也回了安家。

  安大哥還坐在原來的地方,她吃了半盤的西瓜還放在原處,就好像自她離開后安大哥就一直坐在那里沒有動過一般。

  這麼想著桑夏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在她看來,驕傲的人就該行驕傲之事,不該為任何人折損了他的驕傲,就像娘那樣。

  為她也不行,她並不以此為傲。

  “回來了?”安平之有些訝異她回得這般快,看她一頭的汗,忙叫人擰了冷毛巾來給她擦臉。

  “唔,本來就沒說几句話。”把毛巾捂在臉上,身上的暑意瞬間退了些,“他在外化名季元昊,本名夏元昊。”

  夏姓雖比不得李王陳劉,可也算是大姓,並非皇室用這個姓氏,可于名諱上卻多少是規避了的,姓夏且是元字輩的,只有皇室。

  安平之微微點頭,“在三賢府相識?”

  “也不是,半道上相識的。”桑夏也不知該擺出怎樣一副表情,“還結拜了,和許家小姐一起。”

  “那個許家?”

  “對。”

  安平之這下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一個本就是姐弟去結拜了,另外一個也是和桑家有著千絲万縷關系的人,天南海北的三人卻繞到了一起,這世界未免太小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2 11:23 AM

069章 朝堂相見

  桑夏繼續吃那冰鎮著的半盤西瓜,抬頭看安大哥的模樣大概也能猜到他在想什麼,心里不由嘀咕,更狗血的我還沒說呢,許家小姐愛上了大皇子殿下,而那個大皇子殿下卻對結義姐姐表白了心意,結果結義姐姐卻是親姐,簡直可笑。

  “你表明身份了?”

  “恩,本也瞞不住。”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桑夏嘆氣,“他心里肯定不舒服。”

  “這是他需要去面對的事,你現在能這般坦然是因為你已經面對過,難受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安平之一針見血的指出,“你現在要想的是明日的事,我打聽過了,明日正是大朝會,你打算奏事嗎?”

  桑夏想也不想的道:“當然,我入仕可不是為了那個名頭。”

  “打算奏何事?”

  “洪災。”

  安平之皺眉,“這不在侍御史職責內。”

  “如此大的災難朝中卻無人理會,這就是官員失職,怎麼不在御史職責范圍內?我也並非想要以一己之力去抗衡什麼,只是……總要想想辦法為百姓籌措一點銀子,沒有銀子糧食也行,京城繁榮之地,他們用剩下的一切東西都是災民需要的,總不能因地域之利自己過好了就不理其他人的死活,他們命好生活在富庶之地,當然也可以命不好受命南遷。”

  “你這是威脅。”

  “就是威脅。”桑夏笑得露出八顆牙齒,“正好可以看看我那個便宜父親對我的態度。”

  安平之語氣頓了一頓,“持恒,你……想和他相認嗎?”

  “不想,就是有點好奇。我不知道有父親的感覺是怎麼樣的,可能有一點點期待。”桑夏想了想,“大概還是想被重視吧,不過血緣上的關系並不能改變什麼,我對他沒有感情,而娘是我的一切,知道他曾對不起娘逼娘遠走。我更不可能和他親近去傷害娘。”

  這確實是想得很清楚才能說得出的話。安平之放心了,要是持恒對夏榛明有相認之心就不太好辦,感情這東西對很多人沒用。但是對重情的人卻是殺傷力强大的武器。

  蒼云國和前朝不同,七日一大朝,一日一小朝,大朝會時京官有事皆可上朝。小朝則只有朝中重臣覲見議事。

  桑夏領到的官服和同品階的其他大臣並無不同,就算她是蒼云國第一個女官。眼下也不會為她特意去做一身,可就算拿的最小的,穿在她身上還是有些大了,尤其是束帶束緊后更明顯。

  珍珠緊張得不得了。一邊給她拾掇一邊在那碎碎念,“小姐,不能我也穿著男裝進去侍候您嗎?”

  “你就別想了。我可不想去壞了規矩成眾矢之的,好了。就這樣吧,等新做好的官服送來就合身了。”

  扶了扶官帽,桑夏匆匆往外走去,時辰已經不早了,入仕第一天就遲到就真要被人笑死了。

  三兩口吃了個包子,手里又拿了一個邊走邊吃,看到安平之都只來得及揚了揚手就疾步跑走。

  等安平之追過來,人已經打馬快出巷子了。

  “她這副樣子要是落在有心人眼里還不知道要傳成什麼樣。”

  安榮輕哼一聲,“那也得他們敢說,皇帝的態度沒有擺出來之前,想下絆子的也得悠著點。”

  “未必,叫人看緊何家和季家。”

  “那個季家?”

  安平之搖頭,“不是那個世家大族,他就算不站在我們這邊也會保持中立,何宛如的娘家母親姓季。”

  安榮恍然,怪不得那位大皇子出宮后會用季姓。

  今日的朝會人來得異常的齊。

  陳方雷帶著都察院的一眾人到時,眼光刷刷的全看了過來,這早在他的預料之中,一路目不斜視的走到屬于他的位置。

  “桑大人,你的位置在這里。”桑夏看過去,說話的是個二十出頭的男人。

  早上時間趕,大家只在都察院初見時互相見了禮道了姓名,桑夏記得這個叫徐方,和她一樣是侍御史。

  “多謝。”

  “不客氣,咱們都是都察院的人,本該守望相助。”蒼云國第一個女官落在了都察院,雖然不知道這個女官有几分本事有何特殊,就衝著這頭一份他們也覺得頗有面子,更何況男人對女人,尤其是年輕男人對年輕女人本就要寬容許多。

  越來越多的眼神看過來,都察院的人不管年紀大小,紛紛都將背挺得更直了。

  “皇上駕到,眾臣接駕。”

  桑夏隨著眾人一起跪了下去,心跳猛的加快許多。

  不止她,知曉內情的其他人也有意無意的掀起眼簾往上偷瞧,皇上的態度決定他們的態度,不多關心一些不行。

  桑夏是七品,位置比較靠后,夏榛明從出現在大殿中那一刻開始眼神就在搜索,几乎沒有費多少力氣就在一眾男人中看到了那道相對于男人來說要瘦小不少的身影。

  那是他的女儿!這個念頭一出現,夏榛明几乎就有些控制不住想要走到她身邊去,想叫她抬起頭來看看,看看他的女儿是長得像自己多些還是宜容多些。

  可最終理智還是占了上風。

  在寬大的龍椅上坐定,夏榛明强迫自己收回視線。

  “諸卿平身。”

  “謝皇上。”

  桑夏跟著一起站了起來,動作盡量和其他人保持了一致,她並不願意刻意去吸引那人的注意,那會讓她覺得對不起娘。

  夏榛明掃了范冬一眼,范冬彎了彎腰,拂塵一揚,朗聲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一瞬的沉默過后,有人率先出列,“臣有奏。”

  “說來。”

  “臣要彈劾都察院左都御史陳方雷。”

  站在他身邊的人恨不得離他遠點,也不知道這秦明朗是受了誰的慫恿當了這出頭鳥,沒看到平日里活躍的人都夾起尾巴了嗎?

  夏榛明長長的哦了一聲,“你要彈劾他什麼?”

  “臣要彈劾他濫用職權,將有心人保舉入朝。”

  桑夏抬頭看去,這個有心人是指她?不過倒也沒錯,她還確實是那有心人。

  夏榛明本就時時留意著她,待她一抬頭立刻看清楚了她的模樣,只這一眼,就讓他耳中再聽不到其他人的話。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2 11:26 AM

070章 當堂考驗

  那麼像,和宜容竟然那麼像,透過她,他好像看到了年輕時的宜容,那時候的宜容剛進軍隊不久,雖然氣質清冷不苟言笑,卻遠沒有后來的冷冽。

  他其實知道宜容不喜殺戮,和他野心勃勃想在亂世搏一個怎樣的未來不同,宜容只是想用殺戮來換一個安穩,可也正因為那几年,才打磨出了后來的桑宜容。

  大概也是因為宜容越來越冷,他才……

  老話說只有失去才知道珍惜,也不知道是哪個老祖宗的經驗之談,他是真的等失去后才明白,天下所有庸脂俗粉加起來也抵不得一個宜容,何宛如算什麼,他后宮的那些女人,他有時候連名字都記不起,翻了誰的牌子來的人卻不是他記憶中那個,原來他連人和名字都對不上。

  擁有的一切滿足了他所有的野心,可他失去了最不能失去的,如同在心里生生挖去一塊。

  要是時間能重來,就好了。

  閉了閉眼,將所有悔意都咽進肚里,夏榛明看向陳方雷,“陳卿有何話說。”

  陳方雷出列,“臣無話可說。”

  “哦?你的意思是治你一個濫用職權你也服氣?”

  “徐大人無端指責,臣無話可說,皇上是聖明天子,自能還臣一個清白。”

  夏榛明勾唇輕笑,這朝中啊,真正頂事的也就這麼几個人了,“朕給你自辯的機會。”

  在場諸人皆不是傻子,哪會聽不明白其中的回護之意,劉治和朱雁清相鄰而站,對視一眼,又迅速撇開。當沒看到對方眼中的喜意。

  “謝皇上。”陳方雷心中抵定,聲音更清朗,“早年皇上便說過要不拘一格用人才,臣統領都察院,更當為皇上分憂,前些時日無意中認識了對律法極為熟識,對我蒼云國也忠心耿耿的桑夏。她雖是一介女子。對蒼云國律法的熟悉程度就連老臣都要自嘆不如,臣思及皇上愛才重才,再者律法中也從不曾提及女子不得入仕。所以臣便做了這保舉人保她入仕,此並非臣開先例,多年來皆是如此,臣不知何來濫用職權之說。請皇上明鑒。”

  這話還真是圓得不錯,夏榛明靠向扶手。仿佛力盡般右手托住下巴,緊緊盯著那道人影,用他自己都聽得出的重音道:“桑夏可在朝中?”

  桑夏輕吁出一口氣,出列站在陳方雷身后半步。神情平靜的下拜,“微臣桑夏,叩見皇上。”

  大殿中針落可聞。

  夏榛明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停了一停。胸口越加痛得厲害。

  “皇上!”范冬看著皇上白得泛青的臉色輕喚,“老奴傳御醫……”

  夏榛明抬手制止。臉上帶著不太明顯的笑意,范冬離得近,看得分明。

  “熟讀律法?”

  “回皇上,是。”

  “蒼云律,絞罪。”

  “絞罪,棄毀官文書事干軍機錢糧者,强奪良家婦女奸占妻妾者配與子孫弟侄家人者,背夫逃走因而改嫁者,稅糧違限一年以上不足提調部糧官吏,以私債强奪人妻妾子女因而奸占婦女者……”

  “凌遲。”

  “謀反及大逆但共謀者不分首從,謀殺祖父母父母及期親尊長外祖父母夫夫之祖父母父母巳殺者,奴婢及雇工人謀殺家長及家長之期親外祖,父母巳殺者罪與子孫同,妻妾因奸同謀殺死親夫者,妻妾謀殺故夫祖父母父母巳殺者……”

  “斬罪。”

  “謀反大逆知情故縱隱藏者,謀叛但共謀者不分首從……”

  很長很長的時間里,大殿中只余桑夏清脆的聲音,不管是看好戲幸災樂禍又或者是擔心的人吃驚的發現,這個黃毛小丫頭竟然是真的熟知蒼云律,熟到了全部能背誦的程度。

  夏榛明原本只是想聽她多說說話,可直到范冬隱諱的提醒他才記起這里是何地,要是夏儿一個答不上來怕是會被有些人咬著不放,自責之余夏榛明又無法不驕傲,這才是他的女儿,有這世界上最强大的無人可比的基因,要是從小在自己身邊養大……

  夏榛明覺得胸口又開始痛了。

  “諸位愛卿,還有何話要說?”

  劉治出列一步,“皇上,要是桑大人這樣的人才都不能為朝廷所用,還有何人可堪大用?老臣覺得陳大人非但無過,還有功。”

  向來極少在朝堂發言的威武大將軍喻輝出乎所有人預料的出列,“臣附議。”

  朱雁清出列,“臣附議。”

  有了這几人領頭,其他人便是還心有不甘的也只得歇了勁,紛紛附議。

  夏榛明看向徐明朗,“徐愛卿可有話說?”

  “臣誤會了陳大人,請皇上責罰。”

  徐明朗之前只是被許下的好處迷了心智,能在京都為官的都不是蠢人,這會哪還不知道這桑夏絕對碰不得,入朝這麼多年,他何時見過那每每上朝就閉著眼睛仿佛在站著睡覺的喻輝為誰出頭?今天竟然都破了例,要說這桑夏沒有來頭,鬼信!

  要說這朝中,也並非所有人都知道桑夏的來歷,尤其是近十年才入朝並非京都出身的人,桑宜容他們自然知曉,可要是沒人提醒,他們也不會將一個桑夏與之聯系起來。

  所以這槍頭鳥當得也不冤。

  夏榛明好心情的沒有再理會徐明朗,看著在這樣的情況下依舊穩穩站在陳方雷身后沒有抬頭多看一眼的桑夏心情更好了些,穩得住,很好。

  他十六歲的時候在干什麼?好像初中才畢業吧,而他的女儿已經敢以一個女子之身挺立在這朝堂之上。

  他了解宜容,以她只想安心過日子的想法,絕不會如何逼迫夏儿去成長,可就算如此,夏儿也成長得這般好,只能說不愧是他和宜容的孩子。

  “既然諸卿都無議異,此事便這麼定下來了,桑……卿,你今日可有事要奏?”

  朝臣各歸各位,陳方雷悄悄瞥了桑夏一眼,也退了回去,中間諾大的地方,只余桑夏。

  桑夏心里並沒有表現得這麼平靜,可她就有這麼一股狠勁,不管回去一個人關起門來怎麼手軟腳軟,當著眾人的面卻是一定要站直了的,娘的脊梁就不管何時都不曾彎過。

  “微臣,有事要奏。”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3 08:34 AM

071章 桑夏彈劾

  夏榛明訝異的挑眉,竟然真有事要奏?

  “何事,奏來。”

  桑夏在心里對自己的頂頭上司說了聲對不起,聲音卻無絲毫遲疑,“微臣要彈劾都察院,朝中百官,以及丘陽府上下所有官員。”

  要是不提丘陽府,怕是大家都是一頭霧水,可提了丘陽府,哪還會不明白她想要說什麼。

  原本按捺下去的人這會又有些蠢蠢欲動了,不過有徐明朗在前,這會他們倒是忍得住了些。

  夏榛明神情不明,沉默了一會才道:“彈劾他們何事。”

  “彈劾他們沒有盡忠職守,疏忽懈怠,都察院不止有監督百官之職,還是皇上的眼睛,皇上的耳朵,讓皇上不被蒙蔽住眼耳乃是職責內之事,都察院卻不曾做好,朝中百官坐鎮蒼云國的中樞,享天下百姓供養,可丘陽府災情發展至今未有半分動作,賑災安撫皆不曾,試問,這是百官要置數十万遭災的百姓于不顧嗎?諸君可知道,你們好吃好喝好睡時,遭災百姓連一口干淨的水都沒有,更不用提糧食,諸君可心安?”

  “你又怎知這不是以訛傳訛?”

  說話的人沒有出列,桑夏也沒有去將這人抓出來的意思,她看得出來,此中不止他一人那麼想。

  桑夏冷笑,“真不巧,在來京城之前,我便曾經丘陽府的太要縣停留几日,正確的說是被困在了太要縣,半個縣城皆被淹,若非太要縣的縣令有為民之心,在上游被淹之時就及時派出衙役通知所有人撤往高處,死的人怕遠不止那些。可是據我所知,太要縣縣令這樣的官員少之有少,棄百姓攜家眷而逃的官員不知凡几,有的人更是連家眷都顧不上,只顧自己逃命。”

  “下面的官員不管,上面的官員置之不理,請問諸位大人。百姓該如何活下去?再請問諸位大人。這讓百姓如何對蒼云國有歸屬感?微臣的娘曾說過,百姓飽,民方安。百姓飢,民亂起,諸位大人可知,餓極了的百姓可以為半個餅父女相殘。拖到如今,慘案怕是已不知凡几。朝中要任由事態這樣發展下去嗎?只顧自己吃飽穿暖,諸位大人可對得起那身官袍,當民亂起,諸位又當如何。”

  陳方雷攏在袖中的手用力握緊。這才是都察院該行之事!這才是都察院的人該有的氣魄!這才是御史該有的氣節!他安于現狀太久了,不知不覺中也被腐蝕,其實他和朝中那些他看不上的人也差不了多少!

  桑夏這些話像一記悶雷響在他心底。讓他痛,也讓他警醒。當年梁永貞大人執掌都察院時便曾說過,都察院乃重中之重,連級別也要比六部高一級,擔的責任也要高于六部,輕忽不得,這麼些年過去,他竟然忘了,他竟然忘了!

  這時候,他很想站到桑夏身邊去,讓其他人知曉都察院的態度,可腳步才一動,旁邊若有所覺的朱雁清就暗中踩了他一腳。

  對上他暗示性的視線,陳方雷抬頭看去,頓時心頭恍然。

  皇上並不曾著惱!

  說到底,朝中完全沒有理會丘陽府的事也是因皇上說戰事更重要,桑夏這些話與其說是讓百官顏面丟盡,倒不如說是狠狠打了皇上的臉,要是如此皇上都不曾著惱,他站不站到桑夏身邊去都不重要了。

  陳方雷吐出一口濁氣,屏息等皇上表態。

  夏榛明不同以往的沉默讓其他官員也不敢說話了,桑夏抬頭望去,眼神倔强。

  宜容從沒有這麼據理力爭的時候,這點倒是像他,夏榛明一點也沒有被打臉的不悅,反而問起了旁的,“你去了太要縣?”

  “回皇上,是。”

  “怎會去那等小地方?”

  這是要和她在朝堂上拉家常嗎?雖如此天馬行空的想,桑夏還是沒有隱瞞,“微臣前段時間眼睛有疾,經過太要縣去找大夫。”

  夏榛明頓時坐直了身体,“眼睛有疾?從小就有的?”

  “回皇上,並非如此,前段時間微臣不慎中毒以至眼睛失明,不過現在已經好了,絕不影響微臣任職都察院。”

  夏榛明几乎是瞬間就想到了何宛如前段時間派了人出去,看樣子並非對夏儿沒有傷害,而且傷得還不輕,宜容沒讓人跟著嗎?還是說是故意讓她一人出去歷練,沒想到卻遇上這樣的事?

  何宛如!

  “太要縣的情況真有如此嚴重?”

  “是,且太要縣還不是遭災最嚴重的,在上游几個縣鎮几乎全淹,再加上沒有官員出面,情況遠比太要縣更嚴重。”

  桑夏到底是個姑娘家,說起這些慘事語聲就帶出哽咽來,“丘陽府在江南之地,那里土地肥沃,山水皆養人,人口數量歷來要高于其他地方,更有數個大縣有數十万人,微臣認為不管他們的死活完全是釜底抽薪的做法,如能幫他們度過難關,以江南人的巧手巧心,以后能創造出的財富定然遠超賑災所需,請皇上三思,不要行讓百姓寒心之事。”

  沒人說話,空曠的大殿中仿佛還在回蕩桑夏剛才所言。

  “桑卿可知和沙門國開戰在即,很快將士即要出征?桑卿又可知戰爭所需為几何?國內連續數年天災,國庫不能總將銀錢花在這等事上。”

  桑夏很想說既然國內情況如此,為行還要執意和沙門國開戰,沙門戰並未主動啟戰啊!

  可她不能說,她只以揪著災情說事,她要做的也不是在戰爭一事上爭個高下,而是讓朝中分出一點點心思在災民身上。

  “回皇上,微臣不懂那些,可微臣知道,要安撫災民,並非一定要動用國庫銀錢。”

  “哦?”夏榛明身体微微前傾,“桑卿說得如此有信心,可是心里已有章程?”

  “回皇上,微臣只知百姓不能不管,今日拋棄了他們,有朝一日他們便能棄國家利益不顧,民心不需要的時候確實用處不大,可在關鍵時刻卻是利器。”

  “桑卿既如此有心,此事便交給你了,著侍御史桑夏代領賑災總領,管一應賑災之事,另,庫中銀錢糧食皆不得動用,退朝。”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3 08:58 AM

072章 都察院

  今日散朝,百官走得並不如往日快,眼光總是若有若無的看向同一個方向。

  劉治和朱雁清對看一眼,索性停下來等后面兩人走近。

  陳方雷為正二品,本就是走在最前面的人,剛剛也是停了腳步等到人,這話還沒說就看到還有另兩人也在等著了,干脆領著人快走一步趕了上去,“劉大人,朱大人。”

  兩人拱了拱手,看向桑夏,“心里可是真有了章程?”

  桑夏忙躬身行禮,“勞兩位大人記掛,下官心里已經有了點想法,等全部理清了再寫明白給兩位大人過目。”

  朱雁請想了想,點頭,“如此倒也好,要是有能用上力的地方,我們也需盡一份心力,就如持恒所言,受百姓供養卻無所為,愧對這身官服。”

  桑夏立刻紅了臉,“是下官言語不當……”

  “不,你說得沒錯。”要不是地方不合適人也不合適,陳方雷都想拍拍她的肩膀以表達他心里的激蕩之情,“持恒該當入我都察院,身為御史就該有這份氣節,此事你放手去干,都察院做你的靠山。”

  “謝大人。”

  有三人這樣明晃晃的支持,桑夏走路都是飄的,回到都察院后見誰都是給大大一個笑臉,驚訝之余,几乎所有人都回她以善意,可也只是几乎。

  “桑大人今日風頭出足了,卻將都察院推向風口浪尖,心里可安?”

  “亮節……”他身邊的人忙拉了拉他,示意他收收勁,是個有眼色的人都看得出來這女官不止入了陳大人的眼,劉大人朱大人願意為她擔著。就連喻將軍也對她另眼相見,可見來頭絕對不小,此時正是她風頭最盛之時,與她對上豈不吃虧。

  可那人顯然並不接受他的好意,“你們怕她我万亮節可不怕,身在都察院就該為都察院的利益著想,今日她這一榔頭打下去几乎是打翻了朝中所有人。不知多少人將我都察院恨上了。今后都察院要如何行事?”

  桑夏聽明白了,這恐怕是個為官持中庸之道的人,可都察院行中庸之道……

  “持恒為官時間短。想請問万大人,都察院該要如何行事才對?”

  “自是……”万亮節一時間也沒找著合適的詞,念頭一轉就辯道:“不管如何,行事當有章法。要是都察院人人都如你這般將人得罪個遍,以后都察院如何立足?”

  “都察院的存在不就是監督百官。為天子耳目,在特定時期特定情況下風聞奏事嗎?還是我理解錯了,都察院的職責是和稀泥做和事老的?”

  “你……强詞奪理!”

  桑夏無辜的眨了眨眼,她怎麼强詞奪理了?她在講道理啊!

  “都圍在這里做什麼。”門口走進來兩人。一眾人忙躬身見禮。

  桑夏記得這兩人是副都御史鄭恒,僉都御史齊真一,有了万亮節前車之鑒。她現在已經不會一廂情願的認為所有人對她都是善意的了,整個都察院。她能給出几分信任的只有陳大人。

  陳恒掃了眾人一眼,對桑夏的態度也並未例外,“都無事可做?”

  “下官告退。”

  一眾人做鳥獸散,桑夏正要撤,就聽得鄭恒道:“桑侍御史,陳大人有令,予你自由進出都察院之權,無需點卯,許你便宜行事。”

  桑夏沒想到陳大人會給她提供這麼大方便,驚喜之下忙朗聲應是。

  鄭恒看著她語重心長的道:“桑御史莫要辜負了陳大人的栽培。”

  “是,下官定當竭盡全力。”

  齊真一意味不明的看她一眼,跟隨鄭恒一起離開。

  桑夏感覺最是敏銳,分明感覺出這一眼里並沒有多少善意,就是鄭恒對她也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這麼親近,這都察院看來也是分了派系,她毫無疑議的歸入了陳大人這一邊。

  先不想這些了,桑夏雖得了便利卻也沒有立刻就離開,而是來到侍御史辦事的地方,里面六個位置,有三人正在伏案忙碌,看到她進來都站了起來。

  說話的是在朝堂上有過接觸的徐方,“桑御史,你的位置在那里,東西都歸置好了,你看看還缺什麼,對了,這兩位是衛柳衛御史,馬立杰馬御史,還有兩位不在的是龔軍利和左慶,等人來了我再介紹你認識。”

  三人互相見了禮,不管內里如何,至少面上都是客客氣氣的。

  “以后還請諸位多多關照。”

  “彼此彼此。”

  客套過后,桑夏來到自己的桌前坐下,位置在靠里的地方,不算特別好,看樣子在這方面陳大人並沒有特別關照她。

  筆墨紙硯皆有,桑夏也不再瞎想,開始琢磨怎麼光明正大的從京城富戶嘴里摳糧出來。

  募捐?倒是師出有名,可京城中人高高在上慣了,只怕也沒那個心去管他人的死活。

  强制捐助?怕是會引出民怨,戰事在即,不能亂。

  撓了撓頭,桑夏繼續琢磨。

  下朝后的夏榛明徑直去了錦繡宮,這是多少年來都從未有過的事,平日里皇上若是閑了,唯一會去的地方是万德殿,各宮都緊緊盯住了錦繡宮,盼著是何貴妃身体有恙才好。

  “宛如恭迎來遲,皇上恕罪。”

  伏地的女子便是擺出臣服的姿態也是美的,也是,沒點本事怎麼能引得他當年亂了心志。

  夏榛明經過她身邊往里走,一個字都沒有說,何宛如心直往下沉,起身跟隨進殿,靜靜的跪好。

  “宛如,朕是不是一直都小看你了?”

  “皇上怎出此言?可是宛如做了什麼讓皇上不高興的事?還請皇上告知,宛如一定改。”

  “朕也懶得和你打啞迷,當年宜容見過你是不是?”

  “皇上……”

  “回答是與不是。”

  “……是。”

  夏榛明緊緊盯住她,“她和你說了什麼?”

  何宛如被看得身体都伏到了地上,“宛如不敢欺瞞皇上,皇后娘娘並沒有說几句話,只說想見見我,然后坐了一會就離開了。”

  宜容是那麼驕傲的人,面對丈夫外遇的女人得有多難受,夏榛明呼吸都重了,忍不住捂住急促起伏的胸口。

  “皇上!”范冬忙掏出藥喂皇上吃下。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3 09:01 AM

073章 興師問罪

  夏榛明閉上眼睛沉默片刻,待呼吸平緩些了才道:“當年,你便知道宜容懷有身孕是不是?”

  “皇上明鑒,宛如絕對不知此事。”何宛如抬起頭來,露出那張楚楚可憐風韻十足的臉,“皇后娘娘如此英雄人物,宛如見到連頭都不敢抬,如何能得知娘娘有了身孕,皇上明鑒。”

  “何用在朕面前如此做戲,十七年足夠我看清一個人是好是歹。”夏榛明眼神陰沉的看著她,“范冬,撤查當年之事,宜容從不是多疑之人,更是深居簡出連人都少見,怎會連見的人都沒多一個卻知道了何宛如的存在。”

  范冬躬身應是。

  何宛如聞言卻是松了口氣,十七年前的事要查起來豈會那麼容易,不該留下的人早就連渣都不剩了。

  “你放心得太早了。”夏榛明是誰,能讓桑宜容那樣的人曾經傾心的人又豈會簡單,說那番話的目的本就不在字面上的意思,而是要以何宛如的反應來印證他心里的猜測,事實證明他想的一點沒錯,宜容知曉何宛如的存在,竟真是何宛如搞的鬼。

  “朕真的小看你了。”

  何宛如心里驚駭,抬起如水的眼眸看著高高在上的男人,“皇上,臣妾對您真心實意,万不敢有不該有的念頭。”

  夏榛明厭惡的看著這個拿溫柔當武器的女人。

  當年會被她所迷,正是因她與宜容截然不同的氣質,宜容的鋒利無需言語,一個眼神就能做到,而何宛如卻是一朵解語花。她的溫柔如水能滿足任何一個男人,所以他犯了錯。

  在他想終止這個錯誤時,他最想瞞住的人卻已經知曉了。

  他確實小看了何宛如,或者說小看了除宜容之外的所有女人,何宛如那般玲瓏心思又怎會察覺不出他動了殺機,為了自救于是她禍水東引,這正正掐正了他的死穴。

  再加上后來診出她懷有身孕。膝下空虛的他自是不會不要這孩子。這一步步的,也不知是何宛如算准了還是老天都在幫她。

  “何宛如,朕真想千刀万剮了你。”

  “皇上!”何宛如心里終于有些慌了。皇上是嚇她的,一定是嚇她的。

  夏榛明起身,“你終歸是朕兩個儿子的母親,以后便禁足錦繡宮吧。即日起,包括昊儿齊儿在內。任何人不得進出錦繡宮,少耍些花樣,夏儿的帳朕還沒同你算,別逼朕連最后一絲情份都不念。”

  “不。皇上,皇上,請看在宛如侍候您十七年的份上不要如此待臣妾。臣妾不出錦繡宮,一定不出。只求皇上允昊儿齊儿能來看看臣妾,皇上開恩,皇上……”

  何宛如再保不住慣常的風情,她錯了,她一直以為皇上對身邊的人總要多几分溫情,她一直都是這麼以為的,所以她撒嬌痴纏,也成功的讓皇上會多在她這里歇几個晚上,可也不過如此。

  皇上這些年來休身養性,少有發怒的時候,身在后宮,能見到的就是皇上還算溫和的模樣,以至于她都忘了皇上是戰馬上打下來的天下,從屍山血海里走出來的人真狠了心又豈是她三言兩語擺几個姿態就能蠱惑的。

  何宛如這會才真正急了,放軟了身体往皇上身上扑去,迎接她的卻是夏榛明飛起的一腳。

  “砰!”

  冷眼看著掉落在地的人咳著吐出一口血,因疼痛蜷縮成一團的狼狽模樣,心里升不起一絲憐意,這樣算什麼,宜容傷得最重的時候流干了身上一半的血,要不是伍草醫术高超,宜容意志堅强,這蒼云國是不是能建立還得兩說。

  內侍彎著腰小跑進來稟報,“皇上,四皇子求見。”

  何宛如掙扎著抬起頭,祈求的看向皇上。

  夏榛明背過雙手,看也不看何宛如一眼往殿下走去,“范冬,朕不想再重復一遍。”

  “遵旨。”

  殿外,夏元齊穿著一身嶄新的潔白錦衣努力挺直了腰板,下巴微微抬頭,小臉繼承了何宛如的精致漂亮得雌雄莫辯,頭上一半的頭發扎成了個丸子,用一粒透綠的玉飾妝點,越加襯出一副好相貌,比起兩個公主來說也不遜色。

  可夏榛明看著卻分外不喜,男不男女不女的像什麼樣子,夏儿那樣才叫好看。

  “儿臣參見父皇。”

  夏榛明輕哼一聲,不發一言從他身邊走過。

  夏元齊將何宛如那點手段學了個十成十,平時仗著年紀小沒少撒嬌,可他並非沒有眼色的人,知道這會的父皇招惹不得,念頭一轉就道:“儿臣恭送父皇。”

  等到身影從視線里消失,夏元齊才起身,看向並未隨父皇一起離開的范冬,綻著笑容就走了上前,“范公公可是有事要囑咐我?”

  范冬向來不怠慢任何一位主子,聞言立刻躬身道:“皇上口諭,即日起封閉錦繡宮,任何人不得進出。”

  夏元齊笑意僵在臉上,母妃不是后宮最得寵的妃子嗎?怎麼會……

  眼睛眨啊眨,夏元齊眼眶含淚的一把抓住范冬的手,“范公公能否告知究竟發生了何事?母妃怎麼樣了?”

  范冬輕輕掙脫,“四皇子見諒,老奴告退。”

  人走了,夏元齊也就不再裝,看了一眼台階上持刀而立的禁衛轉身離開,他必須弄明白母妃究竟怎麼惹著父皇才能想辦法。

  后宮發生的事桑夏半點不知情,為官第一天,她雖得了便宜行事的指令卻還是乖乖的呆到了散值時分。

  蒼云國立國才二十來年,便是京城也還未完全被繁華腐蝕,文官也是騎馬入朝的。

  可就算如此,桑夏的存在還是矚目異常,撇開她是女子這點不說,她今日在朝堂上的表現也已經傳開了,多少閑著的人早就在她必經之路上占好了位置等著一瞧她真容。

  京城臥虎藏龍之地,無關的人看個熱鬧,只覺得這桑夏確實長了副好相貌,明明是女子,官服在她身上竟穿出了一身英氣,而在有心人眼里,她這副相貌就等于是介紹了她的身份。

  在桑夏不知道的地方,暗流開始涌動。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3 09:06 AM

074章 鼎力相助

  無關人都知道了的事安平之自然也知道了,且知道得比當事人還要多一些。

  自從持恒決定入仕后,他就將京城的關系網好生梳理了一番,用處自然不小,皇宮的事發生沒多久就傳到了他耳朵里。

  持恒方一出現何宛如就失了勢,光這一點就足以說明夏榛明對持恒有多著緊,從眼前來看這對持恒自然大大有利,可從長遠來看,這卻未必是好事,夏榛明總不會因父女之情就將皇位拱手相讓。

  “安大哥,我回來了。”

  桑夏人未至聲先到,安平之暫時將那些事拋到腦后,起身迎了上去,“這一身的汗,跑回來的?”

  當沒聽出他的打趣之意,桑夏接過珍珠遞來的毛巾敷在臉上,冰鎮過的涼爽舒服得她打了個顫。

  “小姐,吃點西瓜解解暑。”珍珠看著寶貝的小姐這一臉汗的樣子很是心疼,都說當官的舒服,這大熱天的在外當差哪里舒服了。

  “我這是高興的。”桑夏眼睛亮晶晶的看向安平之,“安大哥,你都聽說了嗎?皇上讓我管賑災之事。”

  只有你覺得這是好事,誰不是巴不得不管這燙手山芋,不過看她這高興的樣子他也沒有說這打擊她的話,既然她要從這事上著手,他鼎力相助就是。

  “你想好要怎麼做了嗎?”

  “有了點想法。”放下西瓜,桑夏從懷里拿出她在都察院琢磨出來的章程,“安大哥你看看這樣可不可行。”

  安平之接過來瞧了瞧,涂涂改改的地方不少,但字跡絹秀,倒也不影響他看明白。

  桑夏西瓜也不吃了。眼巴巴的等著他看完又眼巴巴的問,“怎麼樣?”

  “異想天開。”

  “啊?”桑夏滿心的興奮頓時泄了氣,“不行啊。”

  “卻也並非不行。”滿意的看著她眼里重新有了神采,安平之在心里嘆了口氣,怕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陷進去了多深。

  “有把握說服戶部尚書?”

  天下賦稅歸戶部管,想要在這上頭動手腳,必須皇上點頭。但是首先得戶部同意。

  “劉尚書對我很友善。我有一半的把握。”說著桑夏也有些不肯定了,“三成吧。”

  安平之笑了笑,說出他知道的內情。“劉治和朱雁清當年差點也跟著掛印離開,是被梁永貞勸著留下的,戶部管錢,吏部管官帽子。再加上當年由梁永貞自己一手提拔的陳方雷留守都察院,離開的人雖然人離開了。卻也不想將這三個重中之重的位置交到別人手里,皇上未必不知道這些,可其他位置上的人都有動過,只有這三個位置一直沒有換人。更甚者陳方雷還是他提上來的,也不知他心里做何想。”

  “或者他是想給我娘留面子。”桑夏不負責任的亂猜一通,“不過這樣一來。我倒真有一半把握了。”

  “朝中的事你放手去做,其他事情我來安排。”

  次日是小朝。桑夏使了皂隸去門口等著,一得著陳大人回來的消息忙拿著自己又重新謄抄了一份的東西去求見。

  陳方雷仔細看過后敲了敲桌子道:“賦稅乃支撐戰事的根本,皇上未必會同意。”

  “皇上只說不能動國庫里的銀糧,還沒到手的總不能也算進去。”

  這倒是鑽了空子了,要得到劉治的支持不難,皇上……其實也未必不會同意,昨天在朝堂上皇上的態度就很說明問題了。

  陳方雷將那薄薄几張紙折好也不遞回去,起身道,“本官有事尋劉尚書商量,你隨我一道去。”

  桑夏會意,心里感激不已,“多謝大人。”

  劉治看完后好一會沒有說話,桑夏以為他是擔心如此行事對戶部影響過大,正想解釋几句就聽得陳大人道:“行不通?”

  “我擔心的是皇上那里,你也知道皇上對這場戰爭有多執著,國庫並未充盈到無需寄望賦稅的程度,朝中本就不少人在盯著持恒,她在這上面動手腳怕是會引來他們的群起攻之。”

  “我擔心的也是這點,我們無懼那些人,可持恒畢竟才入朝,引起太多不滿對她以后會有影響。”陳方雷回頭看了眼桑夏,“你可知道這點?”

  “想到過。”桑夏老實回答,“可下官不怕,都察院和百官本就是對立的關系,關系不用多好。”

  兩人對望一眼,陳方雷眼里有了笑意,“你有這個心理准備就好,劉大人,我們去請見皇上?”

  “你不用去,這是戶部的事,你再支持持恒,面上也要保持都察院,免得留人話柄。”劉治將那几張重新折好,“這個我帶去,持恒,你在心里再好好過一過,皇上很有可能會召見你,你……做好准備。”

  “是。”桑夏深施一禮,“持恒多謝劉大人。”

  劉治看著她很是欣慰,心里也有少許遺憾,要是持恒是男子就好了,有首領在前他當然不會看不起女子,可于眼下的局面來說,男子行事要方便太多。

  御書房內,夏榛明看著跪在下首的長子神情尚算溫和,六個子女里,他唯一看得上眼的也就是這個儿子。

  不,現在是七個子女了,想到夏儿,他不由得記起昊儿為了夏儿和何宛如起爭執,臉色就又好看了兩分,“昊儿,在你看來,父皇可是不講道理的人?”

  夏元昊愣了一愣,這麼平平常常的話語,很少出現在他們父子之間,父皇在万德殿呆的時間太多,那里又不許別人進出,哪怕是他這個養在身邊的儿子,其實見父皇的時間也不是很多。

  攏了攏神,夏元昊伏下頭去,“父皇比大多數人都更講道理。”

  “父皇可是會在后宮耍威風之人?”

  “父皇自然不是……”

  “既然如此,你覺得你的母妃無辜?”

  夏元昊沉默片刻,“儿臣也看不上母妃的諸多行事,可,她就是儿臣的母妃。”

  “倒也實誠。”夏榛明起身繞過寬大的御桌將人扶起身,聲音前所未有的溫和,“以你母妃所犯之罪,朕就算要了她的性命也不為過,只封了錦繡宮已是朕留情,此事,以后不要再提,你已十六,想些這個年紀該想的事。”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3 09:10 AM

075章 桑夏獻計

  “父皇……”

  夏榛明難得親和的拍拍他的肩膀,“好好想想。”

  夏元昊有些怔然,父皇這是……

  “啟稟皇上,戶部劉尚書求見。”

  劉治?不是剛不久才離開?“宣。”

  “遵旨。”

  夏元昊忙行禮,“儿臣先行告退。”

  夏榛明背著手坐回御坐,意味深長的道:“不急,朝中之事你也可以聽一聽,十六歲是該理事的年紀了。”

  夏元昊垂下視線應是,父皇這話里的意思說明真不是他想多了,莫非父皇想讓他入朝?姐姐剛以女子之身入仕,要是他也選在這時候入朝,其他人會怎麼想?

  父皇……對姐姐究竟是何態度?

  劉治行了禮后才發現大皇子的存在,忙又朝他彎下腰去。

  夏元昊斂了神伸手虛扶,“劉大人不用多禮。”

  “此來何事?”

  “回皇上,老臣剛見過桑侍御史,事關戶部,老臣不敢擅自做主,請皇上定奪。”

  “哦?”夏榛明頓時來了精神,“她這麼快就有了章程?打的戶部的主意?”

  “是。”劉治眼角余光瞅了一眼皇上的表情,心下稍安,從袖中拿出那几頁紙雙手高舉過頭頂,“此出自桑侍御史之手,請皇上過目。”

  夏元昊比內侍更快的拿了東西送到父皇手里。

  夏榛明看完就笑了,他不許動用國庫的錢糧,她就動還沒有收進國庫的,這擦邊球打得不錯。

  “宣桑夏來見朕。”

  劉治心下一松,從持恒出現至今皇上都沒有單獨和她相見。此番相見,也不知……

  “劉愛卿覺得如何?”

  “老臣覺得可行。”

  “說來聽聽。”

  “遵旨。”這一路走過來劉治就想好了要怎麼說,沒有絲毫停頓就道:“依桑侍御史之法,從短期來看自是損了朝廷利益,可于長遠來說老臣認為于國于民皆有利,就如桑侍御史所言,江南之地雖常年被洪水肆虐。可依舊是富庶之地。每年所納賦稅不論錢糧都排在十九府前列。

  歷來有南北之爭,老臣是北方人,可老臣也得承認。從某些方面來說江南確實是人杰地靈之地,自立國開科考至今,江南几府的進士是最多的,老臣曾去過江南。那里的學术氛圍之濃厚遠超其他地方,學子哪怕沒一身好衣裳沒一頓飽飯吃也要攢下銀子買書。會為了一個不同的想法辯上几天几夜,這樣的地方,只要給了他們休養生息的時間,要恢復過來無需多久。

  再說江南的商人。他們好像天生就比其他地方的人更能嗅到商機,也膽大敢拼,且他們內部雖有矛盾。真發生事情時卻非常團結,據老臣所知。京城前几天就有一批物資送往江南,由江南商幫籌措,朝堂之前的不理會,他們未必不寒心,一旦朝廷需要他們時,怕是也得不到他們的全心相助。”

  說完這些,劉治就跪了下去,“老臣言詞逾越,皇上怒罪。”

  “你一心為國,何罪之有,起吧。”

  “謝皇上。”

  夏榛明心底非常感慨,中國人就是這麼奇怪,沒外敵時自己斗,遇上天災人禍時又能摒棄前嫌緊抱成團,無需政府號召就能凝聚起來,古來如此。

  商會的存在自古就有,是他皇帝當久了忘了有這麼一個存在了。

  又等了一陣才等來了桑夏。

  “微臣桑夏拜見皇上。”

  夏榛明有種想叫她以后無需跪拜的衝動,可在這樣的大環境下,他要真這麼說了才是給夏儿招恨吧,想像前生的父女那般親密相處是做夢。

  嘆了口氣,夏榛明溫聲道:“免禮。”

  桑夏站起身來,抬頭時和夏元昊的眼神對上,兩人同時一怔。

  這是自那日說破后兩人頭一回見面,在這樣的地方,以這樣不對等的身份。

  桑夏正考慮是不是要給有身份的大皇子見個禮,就聽得皇上道:“聽劉尚書說你在打賦稅的主意?”

  “是。”桑夏只來得及對之前的義弟,現在的親弟笑了笑就斂了心神應對皇上的問詢,事關賑災之事,她不敢掉以輕心。

  “仔細說來聽聽。”

  “是。”桑夏組織了一下語言,清脆的聲音在御書房響起,“蒼云國並不抑制商業的發展,可對商人的限制卻頗多,就算如此,立國至今二十年時間也已讓民間積累了不少資本,微臣不懂做生意,也說不好商人手里銀子多了會有何壞處,但是在微臣看來這和男人手里有了銀子就想納妾是一個道理,一個不好就會讓內宅不穩,放在平常,微臣會上折子要求增收商稅,並且良性引導民間資本,以免出事,而現在,他們手里的銀子便有了去處。”

  “蒼云律,商人之子不得入仕,官員之子不得從商,所以哪怕商戶賺夠了銀子想改變身份也找不到門路,如今若有一條路擺在他們面前,只需要他們付出一定的代價就能得償所願,微臣相信賑災所需不再是問題。”

  夏榛明看著她晶亮的眼,神情有一瞬間的恍然,低頭看了眼紙上所寫,“資產的七成?”

  “是,他們未必舍不下,且這只是權宜之計,有時間限制,過了這村就沒那個店了,對有些人來說根本無需多加考慮就能做出選擇。”

  桑夏抬頭,“微臣始終覺得因一個可以過得去的天災便拋棄百姓不是聰明之舉,除非是几府之人都死絕了,不然必定讓他們離心,江南人聰慧狡猾,但是他們也記恩,朝廷若能助他們度過這個難關,微臣相信以后他們定會千百倍回報朝廷,也會給與皇上,給與蒼云國最忠誠的心!”

  擲地有聲的話讓向來低著頭的范冬也抬起頭來,這就是皇后娘娘的女儿啊,要是這些全出自她自己的想法,也有能力做到她所言,有些人怕是要擔心了。

  劉治深吸一口氣,“臣附議桑侍御史之言。”

  夏元昊又驕傲又苦澀的看著自己心儀的女子,如今的姐姐,走到她身邊和她並肩而立,“儿臣附議。”

  桑夏側頭看向他,無言的說了聲謝謝。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3 09:13 AM

076章 叩謝生恩

  夏榛明覺得自己應該高興,他也確實很高興,可這高興卻壓不下心里突然升起的不安。

  宜容那樣的性子養不出小白兔來,他和宜容的孩子也不可能是軟弱之人,可夏儿面對昊儿的反應卻太過反常。

  他負了宜容,這一點夏儿不可能不知道,不然她不會以這種方式出現在他面前卻根本無相認之心,既然如此,為何她對昊儿卻無恨意?就因為他們之前相識?

  可就算是對他,夏儿也沒有表現出在意,她對自己,態度上完全就是臣子對皇上,不知曉內情的人怕是根本想不到他們是父女。

  夏榛明看著眼神清澈的夏儿心直往下沉,他之前是高興得過頭了,竟然現在才發現這一點。

  他的女儿,對他無絲毫感情,她都如此了,宜容呢?

  他一直以為宜容恨他,也會一直恨他,夏儿的出現更加證實了這點,現在他卻不得不想另外一種可能,宜容不恨他,因為不再愛他,不愛不恨,以宜容的性子怕是早將他拋到了腦后,在夏儿面前都不曾說起過,就算說起,也像說一個陌生人……

  夏榛明用力按住痛得仿佛要撕裂他的心髒,倒下之前看著夏儿上前一步又頓下腳步不再上前只覺得滿嘴苦澀,這世上啊,什麼藥都有,唯獨沒有后悔藥。

  御書房里已亂成一團,所有人都面帶焦急,唯有桑夏格格不入的安靜著,臉色比任何時候都要平靜。

  步入這個圈子,不用刻意去打聽就知道了他的身体這几年都算不得好,最嚴重的時候將近半年沒有大朝會,若非每日會固定詔大臣覲見。老大人們也都很安穩,怕是早就亂了。

  只把他當成她需要效忠的君王,這是她決定入仕時就做好了的決定,當他在自己面前倒下時,她以為自己會不忍,會難過,可是完全沒有。她自己都沒有想到自己會心靜至此。

  還是為娘不平的吧。桑夏垂下視線,站到劉大人身邊等御醫到來。

  范冬很有經驗的喂皇上吃了藥,就在隔壁隨時等候的御醫快步進來。號脈過后解開皇上的衣襟,有節奏的按揉心髒部位,直到看到皇上的臉色緩下來些了,一眾人才松了口氣。

  誰也不知道皇上為什麼會突然發病。若說是因桑夏之故,他們又並非第一次見。沒理由頭一回相見都無事,現在才遲遲發作。

  夏元昊眼神復雜的看向姐姐,張口想說什麼,最后還是閉上嘴轉開了視線。

  “皇上。您醒了!”

  夏榛明勉强坐起身,對上桑夏微冷的視線心里苦意更甚,之前只以為是長得像。現在才發現連性子也是有几分相像的,也是。宜容的女儿,怎會不像宜容。

  “所議之事朕准了,由桑侍御史你全權負責,詔令各部全力配合。”

  桑夏緩緩下拜,“微臣遵旨。”

  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桑夏行了三跪九叩大禮,在眾人的靜默中轉身離開。

  夏榛明閉上眼遮住濕潤的眼眶,他懂她的意思,叩謝了生恩,今后便再無親緣關聯,只是君臣。

  他的女儿,不在乎公主身份,不在乎他是皇帝,不在乎他是否要認她,她固執的將這些摒棄在外,不接受,甚至不願意被提起。

  “父皇……”夏元昊忍不住輕喊出聲,他隱隱覺出不好,卻不知道哪里不好,姐姐她這跪拜究竟是何意?

  “都退下吧,朕累了。”

  “……儿臣(臣)告退。”

  一出御書房,夏元昊想也不想的追了過去。

  “姐姐。”

  桑夏腳步一頓,轉過身來。

  夏元昊看著她微紅的眼眶,剎時什麼話都問不出口了。

  “一起走走?”

  夏元昊自然求之不得。

  桑夏的身份一開始知道的人不多,到了現在,滿朝文武無人不知,更不用說天天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的宮中禁衛。

  于是姐弟兩人友好的一起散步的消息比桑夏的腳步更快的飛速傳遍了朝中上下。

  偏偏兩姐弟都是被各種眼光打探慣了的人,此時誰也沒有把那些視線當一回事。

  “以后……我還能叫你姐姐嗎?”

  遲疑的話遲疑的神情無一不讓桑夏心軟,“三賢府的那段日子我永遠都會記得,二弟對我的維護我也不曾忘記,只要你還認我這個姐姐,我無論何時都認你這個弟弟,結義弟弟。”

  不是血緣上的弟弟,只是結義的弟弟嗎?夏元昊苦笑,可血緣無可更改啊,如果只是結義的姐弟,他能舍下一切去追求,可血緣上的姐弟,他要如何做才能斷了心里的念想。

  桑夏抬頭看著雕龍畫鳳無處不顯出華貴的廊壁,“皇家居然能養出二弟你這種性子的人,也不能怪我根本沒往這上頭想。”

  “這樣不好?”

  “好,也不好,不過眼下看來還是好多些,皇上子嗣不多,你為長,又是在皇上跟前長大,沒人會沒眼色的來欺負你。”

  夏元昊停下腳步,掩不住疑惑,“姐姐,你……怨嗎?”

  桑夏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笑得無奈,“你一定不相信,我直到和你分別后不久才知道我還有這麼一層身份,我娘從小沒提過父親這個字眼,當然也就沒說過好話更沒說過壞話,我一直以為我是沒有父親的,誰知道我不但有,還……”

  桑夏搖頭,“人生的際遇真奇怪是不是?在三賢府的時候你可曾想到有朝一日我們會在這種地方,這種身份說這種話題,二弟,我不恨他,更談不上恨無辜的你,我恨不起來,娘教我許多,縱容我做任何我想做的事,可她沒教我如何恨一個人,我也驚惶無助不知所措過,可始終我還是不願意背負那些太過沉重的情緒,現在這樣就挺好。”

  夏元昊驀的就有些眼眶發熱,坐到桑夏身邊沉默片刻,道:“我是聽著桑首領的事跡長大的,那時候根本不知道這個我佩服的人就是皇后娘娘,先生是父皇安排的,他……很有意思,很少真正教我那些書上的東西,反而經常給我講故事,講得最多的就是桑首領,這些父皇不可能不知道,可他從來不曾制止,也沒有換了他,有時候我甚至覺得父皇其實是希望大家記住桑首領的。”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3 09:16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12-29 12:34 AM 編輯

077章 志不在此

  桑夏轉頭看他,“你想說明什麼?皇上還記掛我娘?”

  夏元昊心里就是這麼想的,要不為什麼安排一個這樣的先生給他?不過明顯姐姐不這麼想,他轉開了話題,“御醫院使盡了手段也沒有查出父皇的病因,眼看著父皇一年比一年虛弱卻無計可施,都說父皇是心病,誰也不知道這病能拖多久,姐姐,你……”

  “以后我們只是君臣。”兩人所想完全相左,桑夏不想再說下去,起身道:“都察院尚有事,我官職在身不好總是耽擱,先走了。”

  “姐姐!”

  桑夏回頭,笑容干淨,“二弟,你總把事情想得太簡單,我若真回歸,你待如何?你就不怕我奪走你的一切?”

  “我不怕,我本就志不在此。”夏元昊把藏在心里多年的想法喊了出來,他不想要那個高高在上的位子,不要像父皇一樣得心病,活得沒有人氣,不要被一堆別有用心的女人圍繞著,事事不得已。

  他想走遍蒼云國地圖上的每一處地方,和心儀的人一起,能結交三五好友,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沒有規矩約束著,每一天笑著醒來,能安心的在任何一個地方睡著,他想過的是這樣的日子!

  所以姐姐,我根本無懼你回來,我希望你回來,我更盼著你能表現得再好一些,讓人忘了你是女子而對你心服口服。

  桑夏驚訝的發現他是說真的,生在皇家卻說志不在此,那人可知道?

  “二弟……”

  夏元昊閉上眼,將所有情緒用力壓下去,睜開眼勉强笑道:“姐姐去忙吧。”

  此時確實不是談這種話題的好地方。桑夏點頭,轉身離開,走了兩步又停下,“你問問他願不願意用外面的大夫,他是伍姨的師侄,醫术不比伍姨差。”

  這是大事,夏元昊立刻就返回了御書房求見。

  夏榛明這會誰也不想見。范冬想了想。又道:“大皇子剛去追桑侍御史,應該是追上了。”

  安靜過后,夏榛明終于開口。“讓他進來。”

  “是。”

  夏元昊沒說一句廢話,進來便道:“儿臣剛見過姐姐,姐姐要儿臣問問父皇可願用外面的大夫,是她伍姨的師侄。醫术非凡。”

  伍草?夏榛明看向長子,說的卻完全不是這事。“你叫姐姐倒是叫得順口。”

  “他本就是儿臣的姐姐,在我們尚不知道彼此身份的時候就如此稱呼,儿臣更聽姐姐說她直到前不久才知道自己的身份,此前桑……皇后娘娘從不曾提過。”

  “是嗎?”不曾提過。是啊,這才符合宜容從不拖泥帶水的性子。

  “父皇……”

  “許他進宮。”

  “是,儿臣這就去安排。”

  夏榛明眼睛微合的看著儿子腳步匆匆的離開。心里多少有些暖意,讓蘇明意當昊儿先生的決定果然沒錯。三字經不會背沒關系,大道理講不全也無礙,朝中派系政事見解都可以慢慢學,只要心胸寬廣能容万物,秉性德行不差,人就有可塑之能。

  這些蘇明意都做得很好,不過將昊儿教成這般性子……

  伍草的師侄嗎?夏榛明躺了回去,“剛才他們姐弟說什麼了?”

  隱衛從暗處現身,一字不差的將兩個人的對話復述了一遍,范冬聽得瞳孔緊縮,難掩驚意。

  大皇子無意皇位?可當真?要是讓另外三個皇子知道了……

  夏榛明卻微微勾起嘴角,昊儿的缺點就是太過天真,這樣的話豈是能在大庭廣眾,尤其是皇宮中能說的。

  “范冬。”

  “是,老奴立刻去處理妥當。”

  桑夏回到都察院后立刻去見了陳大人。

  陳方雷並不意外的點頭,“其他事你不要再管,全力辦好此事,與此事有關的也就是戶部吏部,有不懂的你多去請教朱大人和劉大人。”

  “是,下官定當竭盡全力。”

  陳方雷柔了眼神,“江南百姓當記你之功,我也替洛水千万百姓多謝你。”

  桑夏恍然,是了,安大哥說過陳大人也是洛水人,洛水也在南邊,雖然不是遭災最嚴重的地方,可今年的災情,整個南邊都沒逃過,洛水自然也在其中。

  “陳大人這麼說真讓持恒無地自容。”

  “做好了就當得起,去吧,好好干。”

  “是,下官告退。”

  桑夏這日便沒有再待到散值才回,溫大哥進宮之事十有八九能成,她要先去打聲招呼,還有賑災之事,她也有諸多要和安大哥商議的,至于別人怎麼看她這會也顧不上了。

  溫文這日正巧在家,聽她說出原委后不由得看向安平之,以他們所圖,皇帝死了豈不是更好?沒了皇上,皇室其他人皆不值一提。

  安平之對他微微搖頭,他會意,點頭,“持恒說好的事溫大哥自然幫你,只要宮中來人我就隨之進宮,不過藥醫不死人,這個道理你當懂得。”

  “當然,我盡了心便好。”

  安平之這會插言道:“持恒,你先回屋去換了官服梳洗梳洗,一會過來說話。”

  桑夏忙點頭,官服厚實,這大熱的天穿著太遭罪了。

  側耳聽腳步聲走遠,溫文才道:“真要救?”

  “持恒想救就救,她為人敞亮,從來都走得堂堂正正,我希望她能一直如此,不過你也未必就救得了,整個御醫院查了多年都沒查出病醫,你是神醫,他們未必就個個庸才。”

  “你知曉多少?”

  安平之輕嘲,“據說是心病。”

  溫文恍然,“因桑首領而起?”

  “除了他自己誰又知道,就算真是如此,桑首領也不會成為他的心藥,有些人怕是還會覺得大快人心。”

  “師姑肯定會。”溫文想了想,問,“持恒……到底怎麼想?”

  安平之這會回答得也沒那麼痛快了,“應該有少許血緣羈絆的情分,但是不會影響到大局,在她心里,桑夫人才是最重要的人,凡是會讓桑夫人傷心的事她都不會做。”

  “我心里有底了,我就帶了個藥童出來,你借我几個人把醫館弄好。”

  “地方選好了?”

  “酒香不怕巷子深,就我這一手醫术隨便選個地方也不怕沒人來。”

  安平之斜他一眼,不得不承認這是實話。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3 09:19 AM

078章 姐弟!親的!

  桑夏收拾妥當出來沒看到溫文,“溫大哥呢?”

  “說要准備准備,今日在皇宮見到大皇子了?”

  “這麼快就得到消息了?”桑夏訝異,“去覲見皇上時他正好在那里。

  安平之看她神情有些不對,“發生了何事?”

  “在御書房的時候皇上暈過去了。”

  怪不得會要請溫文,若非看到皇上當場發病,以持恒如今並不打算和皇上親近的心態絕不會主動提及去做那讓人記好的事。

  “不說這個。”桑夏端起冰鎮著的西瓜盤抵在額頭振作精神,“我遞上的條陳皇上准了,還讓六部支持我,陳大人也讓我不要再管都察院的事,只需做好這事就好,說到這個,洛水也遭了災,安家還好?”

  “洛水是安家的根,安家不會讓自己的根基受損。”

  桑夏轉念一想也是,安大哥能讓太要縣的百姓去往安全的地方,安家有那麼多人在,沒道理連根基都保不住。

  “我替你約了四大商幫的幫主,明日巳時聚仙樓。”

  桑夏也不問他怎麼那麼肯定皇上一定會准,反正她每天都比前一天更知道安大哥有多厲害。

  “我會做好准備,安大哥,你覺得上繳七成的資產會不會太狠了些?”

  “不要懷疑自己所做的每一個決定,對家才万貫的人來說,剩下三成的資產也足夠揮霍,你做出這樣的決定應該還想到了些其他的是不是?”

  桑夏笑了,之前的那點陰霾消失殆盡,安大哥比誰都懂她,“從商的不一定沒有見識。真正想掙脫這個身份有一番作為的怎會舍不下那點身外之物,那樣的人才未來期,于國有利。”

  桑夏不好意思的笑笑,“能是我想得太遠了,總不是壞事是不是?”

  “很對。”安平之心情柔軟,很想伸手摸摸她的頭,“這是很好的習慣和心態。以后也當如此。”

  “我會的。”得了鼓勵。桑夏頓時眉開眼笑,她沒有發現她如今對安平之有多依賴。

  安平之不知道嗎?不,他當然知曉。甚至是他一點點慢慢引導得她如此,只要持恒信他依賴他,不管以后發生何事,情況如何惡劣。只要有他在,只要他撐住了。持恒就能衝過任何難關。

  安榮從外進來,“公子,桑小姐,大皇子來了。”

  “人呢?”

  “在門外等候。”

  安榮其實也有些意外。他沒想到大皇子會如此放低姿態。

  “安大哥,我去迎一迎。”

  安平之隨之起身,“一起去。”

  這是桑夏頭一次看到穿皇子服的二弟。走近了笑道:“很精神,很適合你。”

  夏元昊笑得無奈。從小穿到大,他就是個假皇子也能穿出真皇子的氣韻了。

  轉頭看向和姐姐並肩的男人,夏元昊不敢去想兩人是何關系,安家他自然聽說過,蘇先生在給他講故事時常會提到桑首領身邊的三大謀士,一是安重陽,一是梁永貞,一是半慎。

  安家的背景不同,講的自然也就多一些。

  而這樣的安家卻站在了姐姐身后,是不是說明……

  夏元昊剎時心跳得有些快,不過眼下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和安平之默契的只是點頭見禮,后看向桑夏,“姐姐,溫大夫在?”

  “在的,我已經和他說過,他去做准備了,你進里稍等片刻,我讓人去喚他。”

  夏元昊搖頭,“我就不進去了,父皇還在等著,溫大夫一出來我們就進宮。”

  桑夏看了安大哥一眼,點頭,“也好。”

  這一眼,讓夏元昊心沉了沉,姐姐,很信任這個男人。

  太陽正艷,桑夏引著夏元昊到陰涼處等候,笑語晏晏的說話,態度親近,“溫大哥長在鄉野,不懂宮里那些規矩,說話也不會像御醫那樣藏著揶著,二弟你多幫襯著些,要是說得過了你幫著圓一圓。”

  夏元昊自是知道她話里的意思,溫聲給出保證,“姐姐放心,我一定保他安然無恙的回來。”

  “你的話姐姐當然信。”頓了頓,桑夏又道:“皇上身体不好,二弟已經十六,以理事了,你有想過入朝?”

  安平之聽得心里無奈,心里敞亮是好事,他的持恒是不是太過敞亮了,哪有自己給自己找對手的,她什麼都往好里想,夏元昊要是知道她會威脅到他,未必還會如如今一般待她。

  也怪不得安平之會如此想,自從夏元昊吼了那一嗓子后,現在皇宮都已經制出宮人出宮了,任何名義都不。

  “我心里有數,姐姐現在領的差事重,要是有什麼我使得上力的地方盡管說,京城我總還有點辦法。”

  “二弟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如果我知道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二弟做了什麼,姐姐會不高興。”桑夏雖然依舊笑著,夏元昊卻能看出她的認真,“我初入朝,總要靠自己的努力去做點事才能被人認同,第一女官不是那麼容易做的,我是桑首領的女儿,不能墮了我娘的一世英名。”

  看他皺眉,桑夏笑,忍不住像平常的姐姐對弟弟一般拍了拍他的手臂,“多為自己想想,我並非一個人在單打獨斗,安大哥你應該知道他的來歷,本事大得很,還有溫大哥,別看他是個大夫,厲害著呢,現在不就要去皇宮為我討好了嗎?放心?恩?”

  夏元昊的手臂緊了緊,只覺得被姐姐拍到的地方燙得很,偏又舍不得動一下,正要說什麼,就見從安家大門里走出一個人來,帶著個背著藥箱的藥童邊走邊抱怨,“持恒為何這般背著捧我,若不是我正好聽著了,我還不知在持恒心里我有這般高大的形象。”

  “是是是,以后我一定每日當著溫大哥的面一天三次的歌頌,天熱,二弟等這一會都出汗了,快進宮吧。”

  “你倒知道心疼他。”溫文依舊一副溫文爾雅的姿態,說話也是溫溫和和的挑不出一點刺來。

  夏元昊就是聽得有些刺耳,姐姐心疼他怎麼了,他們是姐弟!親的!

  桑夏只是笑,等兩人等了几步又忍不住提醒,“溫大哥,你說話時記得收著點。”

  溫文眼里暖意更甚,“是是是,我都聽持恒的。”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3 09:48 AM

079章 進宮見駕

  這是溫文第一次見到皇帝,第一感覺就是强勢,以及强大,哪怕他只是躺在那里,身体也並不壯碩,要是不注意他的臉色,完全看不出他是個病人。

  可等號過脈后,他向來不動如山的神情也有了些變化,這分明是油盡燈枯之像!

  “伍草的師侄當不會和御醫院那些人一樣不敢說話。”

  溫文收回手,看著對面躺在榻上沒有動也沒有睜開眼睛的男人,“皇上的身体衰敗得厲害。”

  “何因。”

  “御醫院的同行應說過皇上的身体並未特殊病因,草民自認醫术無雙,學的東西總歸和他們一樣。”

  大概因他是故人之后,夏榛明耐性出乎意料的好,靜等他接下來的話,在一旁等候的御醫則松了口氣,看向溫文的眼神友善了許多。

  “草民來見皇上之前特意看了御醫院所記錄的病症以及皇上的起居注,在草民看來,皇上是身体內部整体衰敗,心肝脾肺腎無一健康,尤以心髒為甚。”

  溫文語氣緩了一緩,“皇上能拖著如此身体管理朝政已是意志堅强。”

  夏榛明嘴角輕勾,“朕很意外能聽到你如此說話,要是伍草在這里怕是會拍著手說活該。”

  “草民與皇上並無仇怨,做為一個合格的蒼云國人,自是盼著皇上千好万好,說句不好聽的話,皇上膝下皇子里尚無人能擔起諾大個國家。”

  夏元昊抽了抽嘴角,這人對他沒有好感並非他的錯覺。

  夏榛明動了動,范冬立刻會意的上前扶著他坐起來。

  看向一直只聞其聲的年輕男子,對上他沒有一點攻擊性的眼神,夏榛明口氣輕淺的道:“倒是不像伍草那個炸脾氣。最近見到她了嗎?”

  “前不久見過一面,持恒眼睛失明,平之帶他來找我醫治,師姑得了消息趕來了。”

  “你們是因此才結識?”

  “是,持恒是我見過的最堅强的女子,治療中便是最難忍受的時候也沒有哭過,心里再憂心對誰都是一張笑臉。不需要別人去安慰她。倒是常見她安慰為她擔心的人。”

  溫文並非不知皇上是想從他這里更多了解持恒,可他一點也不介意讓皇上更多的知曉持恒的優秀,在京城這几天。皇家子嗣那點事他也知道得差不離。

  除了一個大皇子還有可塑性,其他几個實在稱不上出色。

  皇上看起來也不像是看不到這些的人,可他偏偏就是什麼都不做,任由他們在后宮那個地方。在婦人之手長成那般。

  比起持恒,那几個完全沒有可比性。只要能讓皇上能想到其他可能性,平之他們所圖之事豈不事半功倍。

  自己跟持恒出來的決定果然沒錯,現在不就起上作用了,溫文在心里暗暗表揚自己有先見之明。

  尤其是在看到皇上柔和了的眼神后。他更相信自己所做沒錯了。

  “一開始聽說她打算出仕我還有些訝異,在那之前持恒表現得實在不像是有多大抱負的人,我以為走遍天下才會是她想做的事。哪想到她卻……后來從平之那才知道她是突然做的決定,她被困在太要縣几日。又一路途經丘陽府,大概是太過震撼了,再聽說朝廷並無作為,就如放棄了丘陽府一般,她才想著為百姓做點事,入朝之后她也總以她是桑首領的女儿,不能墮了桑首領的名頭來勉勵自己,哪怕她現在擔的差事不輕,她的壓力不可能小,可她從不會將那些表露出來,總是一副輕輕松松的樣子不讓我們為她擔心,持恒就是這樣很難讓人討厭的人。”

  夏榛明輕笑出聲,“你倒是知道朕想聽什麼。”

  “皇上願意見草民,不就是想從草民這里多聽一些持恒的事嗎?皇上覺得這些話有何不可對人言?”

  “句句入耳。”夏榛明突然改了話題,“朕還能活多久?”

  “皇上要是一直這麼繃著,隨時會去,既知時日無多,皇上何不放輕松些,心寬了,心情好了,至少對您的心髒不會有那麼大負荷。”

  “要是之前,你這話對我來說等于沒說。”

  “現在不會了,因為持恒出現在您面前了。”

  “膽大這點倒是像伍草,你不是願意受約束之人,朕就不召你進御醫院了,一日進宮一次即可。”

  溫文起身微微躬身,“草民多謝皇上体諒。”

  夏元昊本想立刻為溫大夫的不懂規矩開脫,可看到父皇好像並未有責怪之意就住了口,這兩人相處得比誰都輕松,他多嘴反而不美。

  將藥箱遞給藥童背著,溫文再次行禮,“草民告退。”

  剛走兩步,聲音從聲后響起,“告訴持恒,朕很遺憾沒有在她身邊陪她度過從小到大的每一個階段,非常遺憾……”

  溫文回過身去再施一禮,不發一語轉身離開。

  出了宮,溫文就看到了非常眼熟的馬車,坐在車轅上居然是平之,嘴角笑意的弧度不由擴大了許多。

  “怎麼過來了?還怕我被吃了不成。”

  桑夏從馬車里探出頭來,做賊一樣左右看了看,“先離開這里再說。”

  溫文接過藥童遞來的韁繩翻身上馬,邊問失笑的平之,“這是怎麼了?要避開誰?”

  “確切的說是要避開所有人,她這張臉現在認識的人多,剛入朝便早退傳出去可不是好事。”

  溫文頓時也笑了,這還確實是需要注意,官員知道她擔了什麼事自然不會在這事上做文章引皇上不快,可百姓不知道啊,要是再被有心人一引導,雖說有平之在不會有大麻煩,能避還是避一避的好。

  城東中心區離皇宮並不遠,不過片刻功夫就到了家。

  在外等了一陣,安平之和桑夏都是一身的汗,去梳洗換了身衣服后才坐到一起說話。

  “皇上情況確實不好,分開看哪里都沒有大問題,小毛病經御醫之手不難調養好,可要是身体的每一個地方都出了問題,還是成倍增長的問題就是大問題了,且他的身体達成了一個詭異的平穩,一旦打破就什麼都不用想了,我還是頭一回遇到身体這般衰敗的情況,治好是不要想了,日子過得輕松些倒是可以多活几日。”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3 09:50 AM

080章 唯一朝服

  可三人心里都清楚,做為一個不算昏庸的皇上,天天有那麼多事要處理,再加上戰事在即,又哪有可能輕松。

  “溫大哥你盡力便是,生死在天,誰也管不到。”

  “我省得。”溫文看向桑夏,“離開之前,皇上讓我帶話給你。”

  桑夏下意識的心里一緊。

  “皇上說他很遺憾沒有在你身邊陪你度過從小到大的每一個階段,非常遺憾。”

  莫名的,桑夏眼淚就大顆大顆的滾了下來,之前她一直弄不明白自己對那人究竟是何心態,現在突然就有些清楚了。

  當得知自己有父親,知道自己的父親和母親有天大的恩怨,而她毫不猶豫的選擇站在母親一方后,她想要的,也不過是他的一聲道歉,因為他只生她而不曾養她,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

  而這一句話,比一聲干巴巴的道歉更讓她釋然。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不得已,身為人子不能去指責父母的不是,她能做的最大的抱復就是不將他當成父親,不親近他,她想,從今以后,她能真的放開了去將他當成一個她需要效忠的皇上,會如所有忠臣一樣關心他的身体,盼他長命百歲,而這些,無關私情。

  “持恒!”安平之忙起身走到她面前,也不管還有他人在,輕柔的將人攬向自己,隔著薄薄的夏衣,小腹很快就浸透過來滾燙的淚水。

  溫文心里嘆了口氣,領著屋里其他人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並關上門。

  抬頭看著沉下來的天色,溫文笑得無奈,有些事。真是慢了一步就再無資格了。

  桑夏只是安靜的掉眼淚,沒有一點聲音,安平之攬住她的頭,一下一下輕拍著安撫,也不說話,安靜的陪著她。

  好一會后桑夏才退后一些,低著頭拭淚。“安大哥你信不信。我從一開始就不曾真的恨他。”

  “我信。”安平之在她面前蹲下身來,大拇指擦去她不停掉落的眼淚,“桑夫人從來就不想教出一個心眼小的持恒。她讓你看書,就是希望你能寬了眼界,心容万物,能看到世上所有美好的東西。至于他們上一代的恩怨,她從來都不想讓你承擔后果。我想,桑夫人要是知道你現在心里所想,一定會很高興。”

  “真的?”

  看著她遲疑而濕潤的眼神,安平之點頭。笑容和緩,“真的,不要說你。怕是桑夫人心里現在也是不恨了的。”

  桑夏想了想,點頭。“不但不恨,娘親怕是都忘了他了,要是皇上不弄出這些事,娘一定願意在古溪終老,不踏進京城一步。”

  看向安平之,桑夏又道:“安大哥,我覺得娘親就在京城,就在離我很近的地方。”

  “持恒要是想見,安大哥去查,除了安家的關系,我有自己的人脈。”

  “我是很想見娘,可是現在不用,只要我做到了娘的要求,娘就會來見我的,我不想讓娘失望。”

  安平之只是更加溫柔的擦她終于緩下來的淚水,動作繾綣得讓人臉紅。

  桑夏也終于后知后覺的紅了臉,又再后退了些。

  安平之見好就好,重新坐了回去,“既然放下了以后就無需多想了,現在眼下的事更重要一些是不是?”

  “對,我要回去做些准備了,總不能明天見了人卻連話都不知道要怎麼說,安大哥,那我先回屋了。”

  “好。”目送人以比平時更快的速度離開,安平之笑得很滿意,會臉紅了,好事。

  諾大個京城,不知生活著多少天南海北的人,以蒼云國人喜歡抱團的特性,當然不止有四個商會,安平之之所以只約他們,說穿了也很簡單,誰讓這四個商會最大呢!

  聚仙樓是京城很有些名氣的茶樓,茶葉無一不是極品,再加上經常出新品,味道極佳的茶點,自然價格也就不便宜,可就算如此,今日下著小雨,一樓也坐無虛席。

  因是公事,也為了震懾住人,桑夏今天穿的是一身官服。

  本來還要几日才能拿到手的官服今日一早就有宮人送來了,有別于所有人的大紅朝服,當朝僅此一件。

  當桑夏走進茶樓時,整個大堂都靜了一靜。

  然后有反應快的立刻起身施禮,“桑大人。”

  其他人立刻反應過來,紛紛行禮。

  桑夏伸手虛扶了扶,“擾了大家,諸位請自便。”

  “沒有沒有。”眾人紛紛應著,帶著些隱蔽的興奮。

  待桑夏上了二樓,樓下的人才重新坐下來交頭接耳,“女大人態度就是比那些男大人好,說話那叫一個好聽。”

  “長得也好,沒想到女子穿朝服這般出色,尤其是這身紅,看著女子的嫁衣也就是這個顏色吧……等等,我怎麼記得朝服沒有大紅色?”

  被衝昏頭的人經這一提醒都醒過神來,“朝服有絳紫色,青色,白色,還有什麼來著?”

  “還有黑色和深青色淺青色。”

  “對對,沒有這大紅是吧。”

  確實沒有,眾人認識的不認識的對看一眼,再不敢多言。

  他們一時間只記得她是女官,卻忘了她還有另一重身份,這一身獨一無二的朝服就說明了太多事。

  要是議論個大人不算什麼,不讓他當面聽著就什麼事都不會有,可要是議論的是不知得寵到了何種程度的皇室貴胄……

  瞬間所有人都老實了,該喝喝該吃吃,再不提起。

  安平之收回耳朵,輕勾嘴角,這樣也挺不錯,朝服送來得更是時候,那位大概也是算好了的。

  一行人直接上了三樓。

  聚仙樓一共三樓,一樓大堂,能空位就能坐,二樓要求高些,需得提前預定,三樓則只接待有身份的人,安平之自然不在此限,因為這聚仙樓就是他的。

  最靠里的雅間內,四商會幫主皆按要求單人赴會,雖然平時互相提防,此時因心里沒底,便都虛虛實實的打探起情況來,待知道竟然都是都察院陳方雷大人相約,頓時面面相覷。

  “我們和都察院向來搭不上干系,都察院也看不上我們這些小魚小蝦,怎麼會……”

  桑夏在門外聽到這句不由得看向安大哥。

  安平之給她推開門,邊給她四個字,“方便有用。”

  桑夏當然知道都察院的名頭很好用,可安大哥這也做得太順手了些。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3 09:57 AM

081章 四大商幫

  里面四人見到進來的人同時一愣,然后立刻站起身來,做生意的人,尤其是做大生意的人大都消息靈通,更不用說桑夏這張臉如此有辯識度。

  長得好看的大人不是沒有,但是嫩得和青蔥一樣,相貌俊俏,只是個子稍矮的桑夏實在太好認。

  說起來,桑大人倒確實是入職都察院御史。

  “草民(秦新,許月山,孔鴻峰,陶羽)見過桑大人。”

  “免禮。”桑夏走到主位落坐,示意四人坐下。

  四人對望一眼,頓生出一種在赴鴻門宴的感覺來。

  “本官也不耐說那些拐彎抹角的話,約四位相見自是有事相求,不過對諸位也有好處。”

  許月山斟酌著道:“大人有事盡管吩咐。”

  “朝官也並非個個都是血吸蟲。”桑夏似笑非笑的掃過四人,“本官知道諸位心里怎麼想,不過本官可以先把話放在這里,今日之事若是你們不願,本官絕不强求。”

  被說穿了心思四人反倒坦然了,秦新拱了拱手,“大人痛快,草民也不含糊,只要在草民能力范圍之內,一定相助大人。”

  “本官先行謝過。”

  安平之站在桑夏身后看她將一口官腔打得溜圓,眼里不由泛起笑意。

  “諸位都是耳目靈通之人,應當知道本官領了賑災的差事。”

  “此事京城無人不知。”陶羽起身鄭重拜謝,“草民出身江南,在此替遭災的千万老鄉謝過桑大人,不管桑大人能將此事做到何種程度,我們江南人都記桑大人的恩情。”

  陶羽抬頭。眼里布滿悲意,“洪災發生至今已經將近兩月,江南几成地獄,可朝中卻……桑大人初入朝便力爭此事,是唯一願意理會此事的朝中官員,江南商幫眾人無不領桑大人之情,今日不論桑大人所為何事。我江南商幫定當鼎力相助。”

  唔。這人便是江南商幫的陶羽,看著確實有几分江南人的儒雅風度,桑夏示意他坐下說話。“陶幫主也無需如此失望,本官一初入朝之人,若無人在背后相扶,在大朝會之上也不可能不過數言便將此事拿下。戶部劉大人,吏部朱大人。都察院陳大人,喻大將軍皆力挺方才能有此結果,在此之前他們也並非沒有為此據理力爭過,便是皇上並非真的如此鐵血無情。只是這几年天災不斷,國庫並不充盈,如今戰事在即。也請諸位多加体諒朝中的為難之處。”

  四人皆沒想到桑夏會如此坦誠交底,陶羽便是心中有再多不憤此時竟也不知道要再說什麼。

  “江南商幫齊心協力救助江南父老之事朝中已知曉。雖然不能給你們實質的好處,可于其他方面行些許方便卻在情理之中,做人,當如江南商幫這般不忘本。”

  陶羽既驚且喜,蒼云國雖然並不抑制商人發展,甚至在某些方面來說還是鼓勵發展的,可有很多名目限制卻是前朝所沒有的,要是真能被行方便,不用很多,只要官差稍抬一抬手,他們的日子就要好過許多。

  本是做了他們該做之事,如今卻得了這般承諾……

  陶羽高興之余心里也有些沒底,最開始就給他們如此大好處,桑大人所求之事怕是不小,不過只要在忍受范圍之內,咬咬牙也得答應。

  桑夏喝了口茶,滿口生香,確實是好茶。

  “昨日我遞了賑災條陳,皇上已經批了,等諸位從這里出去,官榜應該都已經貼出來了,不過本官經手的東西,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中內情,希望四位聽到后不要太吃驚才好。”

  四人立刻坐直了身体,神情都繃了起來。

  桑夏又連著喝了几口茶,茶湯已經見底,安平之熟稔的給她續茶,桑夏對他笑了笑,引得四人多看了安平之一眼。

  關系這般親近,莫非……

  “本官向皇上建議,商人向朝廷上繳資產的七成即可由商戶變平民,蒼云律,商人之子不得入仕,可平民卻不受此限。”

  仿佛沒看到四人剎時變了的臉色,桑夏語調平平的繼續道:“當然,是不是要這麼做也完全由商戶自己作主,不存在逼迫,上繳的資產乃是充做賑災之用,若有剩余再入國庫。”

  “桑大人此言當真?”許月山說出此話時語氣有些發抖,可此時卻沒人會笑話他失禮,另外三人比他更甚,因為他們這會根本說不出話來。

  到今時今日,做為各商幫的幫主,他們的家產豈是一筆小數目,就算上繳了七成,剩下的三成也足夠他們富足三代,可他們有了入仕的機會!

  這是他們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和這個比起來銀子算什麼,只要家里能出一個當官的,什麼不會有!

  尤其是說話的許月山,他無法不激動,別家可能要從下一代開始抓起才有可能,可他的儿子本就是天縱之才,若非受身份所限不能參加科考,必然早就大放異彩,可就算如此,他的儿子如今在民間也有著不小的名聲。

  要是……要是……

  許月山緊盯著桑夏,就盼著她能說出更多他想聽的話來。

  “此乃本官所呈條陳,怎會有假,本官也知道上繳七成資產有些狠了,可是賑災所需本就非小數目,再加上本官也想為戰事盡一份心,本官的娘教過本官,有强盛的大家才能有安穩的小家,但凡有一點點可能,本官也想讓出征將士底氣更足一些。”

  “能接受,草民能接受。”許月山眼角濕潤,臉上的每一道紋路又分明在笑,“能用銀子改變一個家族的出身,再多的銀子都花得值。”

  桑夏看向他,“依許幫主看來,此事會有多少人響應?”

  “草民冒昧問一句,此法是只這一時還是今后一直如此?”

  “僅限兩個月之內。”

  許月山聞言心里反倒安穩了些,若是今后一直如此,這其中的水份就會大了,若是兩個月之內,有些人就算想耍手段也來不及,相對來說這機會就越顯珍貴。

  “若是如此,依草民看來,響應者眾。”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3 10:17 AM

082章 大開大合

  桑夏又看向另外三人,三人皆立刻站了起來,陶羽穩著聲音道:“此乃從天上掉下來的機會,稍有些見識的人都知道該做何選擇。”

  孔鴻峰和秦新點頭附和。

  “能得四位認同本官心里也有點底了,翻遍史書也並無先例在前,不瞞四位,本官也是猛著膽子在做。”

  聽她這麼說,四人不由都笑了。

  “等皇榜張貼出來后應該會亂上几日,本官今日見你們的目的就是盼著你們到時能起個帶頭作用,讓人知道這事乃是真的,並非朝廷巧立名目搜刮百姓之財,以免惹出亂子,本官不懂做生意,卻也知道若是同時多人賣出手中東西價錢必定就賤了,几位得了先機,想來這上面就要少吃些虧。”

  “確實如此,草民多謝大人。”

  桑夏摩挲著杯盞,“此事首先要解決的是賑災,所以最需要的還是糧食,最好是能以盡量多的糧食上繳,本官也希望能通過四位讓更多有心人知曉。”

  四人到了此時哪還會不知桑夏的意思,立刻紛紛應是,這事說起來,他們確實是占了先機,桑大人的要求並不過份。

  安平之突然出聲提醒,“持恒,該走了,暴雨將至。”

  桑夏看向窗外黑沉的天空,起身道:“四位也快些回吧,本官告辭。”

  “恭送桑大人。”

  而此時,聚仙樓的人更多了,便是在談笑風聲的人也會時不時往樓梯掃一眼,顯然,桑夏在此的消息已經傳開了。

  待真看到那身大紅的官服款款而下,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在全是男人的地方絕對算不得高的個子,那張臉也並不威嚴,可當她的眼神掃過,沒有一人敢造次。

  陸續有人躬身見禮,桑夏也都一一點頭回禮。

  目送她上了馬車,大堂的人好像才重新活了過來。各自交頭接耳,隱蔽的,興奮的。

  而三樓雅間內,此時卻安靜異常。

  秦新站在窗前目送馬車遠走才回頭打破沉默。“諸位都做好打算了?”

  許月山將面前早就冷掉的茶一口飲盡,“秦幫主這話里的意思會讓我以為你會放棄這個機會。”

  秦新哂然一笑,“你也說是機會。”

  機會轉瞬即逝,怎能放過。

  几人都心中明了,在坐的四人沒有一人會放棄這個機會。

  銀子他們早就賺夠了。能脫離商戶去圖其他可能,是他們做夢都盼著的事。

  陶羽敲了敲桌子,“我們都輕看桑大人了。”

  秦新看向他,“怎麼說?”

  “從她進來到離開我們就一直跟著她的節奏在走,這般不動聲色的掌控能力,她這個年紀的人少有。”

  “她是桑首領的女儿,怎能差。”一直很少說話的孔鴻峰接過話,右手下意識的按向大腿,在那里有一道從大腿根部到膝蓋的傷疤,當年他只是個小頭領。在戰場上受傷瀕死,在撤退時若非桑首領習慣性的一一探鼻息確定是否還有人活著時發現了他,並讓她身邊的伍大夫及時救了他,哪有現在的孔鴻峰。

  不要說有這天大的好處,就是沒有,他也會盡他所能去支持桑大人。

  “既然得了這先機我就不在這里耗時間了,先行告辭。”

  另外三人自然也不想落后,皆起身離開。

  桑夏剛到家暴雨就落下來了,“幸好走得快,安大哥算得真准。”

  安平之失笑。“安家連國運都能推算,這點小事算什麼。”

  “真的?那蒼云國國運如何?”

  安平之深深的看著她,“天機不可泄露,以后你就知道了。”

  桑夏皺了皺挺翹的小鼻子。干脆的轉開話題,“安大哥覺得我今天的表現怎麼樣?”

  “很好。”

  “就這樣?”

  “確實很好,一直掌握主動,讓他們在你畫的圈子里轉,要說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持恒你表現得太過坦誠。待人以誠是好品質,可官場上慣來虛虛實實,太實誠怕是要吃虧。”

  “依我看未必。”桑夏不甚贊同的搖頭,“要是和人去比老謀深算,我再修煉十年也不及他們一分,既如此,我何必去走他們走慣的路子,時時要小心掉到他們挖好的坑里去?大開大合未必不能走出另一條路來,我只是坦誠待人,並不會因此就連防人之心都失去,送上門去給人算計。”

  安平之再一次覺得他還是小看了持恒,她的進步,她的適應力遠比他預料的還要快。

  入朝才這麼短短几天功夫,她就已經摸索出最適合自己走的路了,別人窮盡十年二十年也許都無法做到,並非想不到要如何做,而是難保住本心,而這點,反而是持恒最不需要擔心的。

  看他不說話,桑夏就有些沒底了,“安大哥覺得這樣不好?”

  “不,很好。”安平之笑著安撫,“我只是沒想到持恒這麼厲害,有點被驚著了。”

  被當面稱贊,桑夏又有些不好意思了,不過眼里的笑意卻透露了她的好心情。

  這樣的桑夏讓安平之怎麼看怎麼心生歡喜,恨不得上前揉揉抱抱,讓她眼里只裝著他,這還是頭一次,他心里生出這麼衝動的想法來。

  不過也只得一瞬,他是安家人,始終記得他的責任。

  他非但不能只讓持恒的眼里只有她,還得輔助她看到更多,得到更多,到那時,不知持恒是否還會用現在這般單純干淨的眼神看他。

  安平之暗暗嘆了口氣,他盼著持恒一直不變,可人本來就是一直在變的,端看怎麼變,他需得再用心些才行。

  皇榜在中午時分貼出來了。

  在三聲銅鑼響后,有人高聲將皇榜的內容念了出來,待聽明白了,所有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認得字的忙擠到前面去細讀一遍,竟然真是如此。

  兩個月內,商戶捐家產的七成便可脫商籍為平民!

  這個消息比當天的雷聲炸得更響!簡直響到了許多人的心底。

  以桑夏為首,戶部吏部都察院各自挑了六人出來單獨成立一個衙門專門處理此事,而這個衙門並不在宮門之內,而是依桑夏的意思選在方便來往進出的主街道上。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3 10:26 AM

083章 夏元昊的決定

  傾盆大雨也澆不熄有心人的熱情,衙門還未開門外頭就已經排起了長隊,不管是問詢還是登記或者是干什麼,總之先派了心腹管家來占據個位置再說。

  屋內,桑夏坐在上首,眼神一一掃過下首十八人,“本官是女子,官階也不過七品,在坐的諸位有不服本官也可以理解,但既然本官領了這臨時衙門的總領差事,希望各位看在江南數万人受災的情況下先拋開成見,共同用心將此事辦好。”

  頓了頓,桑夏又道:“將事情辦漂亮了,對我們大家都有好處,可要是被本官發現有人從中使齷齪手段,休怪本官不客氣,諸位可記住了?”

  劉治和朱雁新以及陳方雷挑出來的人自然不是那些拎不清的,他們也不蠢,桑大人絕對是如今的當朝新貴,只要跟著她辦好了事,好處少不了自己的。

  再加上她的身份也早就傳開了,什麼不服不滿的心思就算有也只敢在心里,哪敢表露半分。

  也正是因此,桑夏才能在短短時間內將眾人凝聚起來。

  “朝中已抽不出更多人手來插手此事,諸位自今日起至接下來兩個月時間里多受累,待事情辦好,本官替諸位請功,記住本官的話,收起那些派頭官威,哪怕面對的是個身上只有十兩銀子願意捐出七兩的小商人也需擺正態度。”

  桑夏起身,“本官更願意接受這樣敢舍,也舍得下的人所貢獻的銀子。”

  “是。”

  “開衙理事。”

  “是。”

  沉重的大門由兩個衙役從里拉開,排在最前面的人正是得了先機的許月山等人派來的,雖然畏懼和官爺打交道,可謹記著老爺的話。看到門開了抖著腿咬牙往里走,其他人見狀,互看一眼,也都壯著膽往里走。

  臨時衙門和其他衙門自然不一樣,只是將屋子都收拾成一間間敞亮的辦事所在,十八個人,兩人占據一間。互為支撐。

  問答雙方因著差不多相同的原因。聲音都比往常要大。

  “敢問大人,可是真的只要上繳資產的七成就能脫商籍入民籍?”

  “千真万確,本官便來自戶部。”

  “要是。要是家中只是小買賣人,所有資產加起來不過百兩,若願意上繳七十兩,事也能成?”

  “只要是七成便可。不要說百兩,就是家產只得十兩。願意上繳七兩也能脫商籍入民籍。”

  問的人看官爺態度這麼好,漸漸的也不那麼緊張了,吞了口口水又問,“草民冒味詢問一聲。要是有人明明家才万貫卻只說一半,那……”

  那官爺也看出來人是安排好的了,這一點本就十分重要。說得也就更加詳盡。

  “此事關系重大,自然不會別人說多少都信。不過朝中人手有限,也不可能將每個人都查得徹底,桑大人提出一法,將各家自願上繳資產的人所報之數全貼于衙門外,除了衙門會派人查明外,也請百姓監督相助,若有人不實誠,將沒收他的七成資產,且不脫商籍。”

  也就是白給大半家財還沒好處得?那真得實誠些了,做買賣的哪家沒個對頭,朝廷使這一招無異于斷了某些人的心思。

  一問一答之下知道詳情的人就多了,一傳十十傳百,半天功夫不到該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並且當天就有人去登記,效率高得讓人吃驚。

  劉治打發了來回報的皂役看向陳方雷,“這法子比我們預料的更有用,持恒將人心看得很透,互相監督之下,想在其中耍手段的人怕是不好動彈了。”

  “想必那位也很高興。”

  劉治皺了皺眉,“可大皇子畢竟是由皇上親自帶在身邊養大的,親厚到底比不得,要是皇上為了大皇子多想几分,持恒怕是……”

  “擔心她地位不保?”陳方雷最近膽子大了不少,常來往于戶部吏部串門,好像都忘了朝中那些從未說穿卻一直都存在的潛規矩,“我卻覺得她越露鋒芒越好,越像皇后娘娘越好。”

  “可皇后當年就……”劉治將大不敬的話吞回去,“要是持恒太過露鋒芒,會不會也遭忌憚?”

  現在已經不是當年,陳方雷想到昨日收到的梁大人的手信,此時心里都還有些激動,皇上已不是當年的皇上,可當年那些人還在皇后娘娘身邊。

  兩人默契的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但是分開后又各自派了人去囑咐臨時調去桑夏手下的人需得盡心盡力。

  其他的事可以以后再說,眼下的事卻必須顧好了,絕不能生出亂子來。

  而此時的皇宮內,御書房中氣氛卻有些詭異。

  夏榛明看向仿佛一夕間就長大了許多的儿子,“隨軍出征?你考慮好了?”

  “是。”夏元昊抬起頭來,眼神沉靜,顯然並不是衝動下做的決定,“這兩天儿臣一直在想父皇的話,姐姐也說我已十六該入朝理事,可儿臣想來想去還是不願意在這種時候入朝,儿臣不想和姐姐打擂台,也不願被有心人利用。”

  “所以要遠遠避開?”

  “儿臣不是逃避,只是不想站到姐姐的對立面,姐姐做的事儿臣已經聽說了,儿臣也曾自問,要是這事由儿臣去主理會如何。”夏元昊搖頭苦笑,“儿臣的法子定不會如姐姐這般有用,這就是差距,儿臣……比不上姐姐,既比不上,又為何要成為她的阻力?這些年儿臣在兵法上也稍有涉獵,正好去戰場上檢驗一番,總好過在這京城消磨了斗志,和感情。”

  這般明顯勢弱和退讓的話讓夏榛明不知是該責備好還是表揚好,他自然是盼著他們姐弟和睦,可現在還不是時候。

  夏儿現在還不能站到那個風口浪尖去。

  只是……

  看著儿子堅定的眼神,夏榛明最后還是嘆了口氣允了,“罷了,你便去喻輝麾下效力吧,日后別后悔今日所做的決定。”

  夏元昊大喜,重重一個頭磕在地上,“儿臣不后悔,儿臣謝父皇成全。”

  夏榛明捂著胸口咳了兩聲,“無需有后顧之憂,只要你母妃安安份份的呆在錦繡宮,我不會對她如何。”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3 10:29 AM

084章 各自籌謀

  桑夏自從進入京城就是別人茶余飯后的話題,今日尤甚,哪里哪里都在說她。

  京城南邊的一座宅子里此時坐了有七八人,高居首位的正是桑夏一直想見卻又一直不得見的桑宜容,他們此時說的,也是桑夏。

  個子高大,盡顯彪悍之氣的男人朗聲道:“真沒想到夏儿竟想出了這樣的法子,要是沒有一個好理由這就是搜刮民財,她給出的這個交換條件也是給到別人心窩子里面去了。”

  “這世上有一種人天生就適合做官,夏儿便是。”梁永貞准確無誤的端起自己的茶,“她選擇的切入點很好,于情于理都讓人無話可說,還能占盡人心,不說其他,以后但有需要江南商幫都會全力助她。”

  “何止江南商幫,在關鍵時刻,這些人都將是夏儿的助力。”

  桑宜容終于說話了,“你們也別將她捧到天上去了,誰又能知道她是只在這事上靈光一閃還是其他事上皆能有自己的想法,就算此事也未必就一定是她的主意。”

  一直笑眯眯聽著的安老爺子接話,“我問過了,所有章程全是由夏儿一個人琢磨出來的,平之是我安家最優秀的子孫,不會做那拔苗助長傷根本的事。”

  桑宜容心里有些無奈,她自己的女儿有多大本事她當然清楚,這麼說也不過是希望大家不要過早的把期待投在夏儿身上,私心里,她還是盼著夏儿能過得輕省些。

  不過夏儿啊……

  桑宜容嘆了口氣,她可知道這麼下去她要面對的是什麼?雖有安家的人跟在身邊,可以安家人的性子只會想盡辦法的將夏儿打磨得更璀璨。而不是掩住她的光輝。

  “首領,有一件事我們擅自做了決定。”

  桑宜容看向說話之人,屋子里這些人再不如當年的年輕朝氣,十七年過去大家都老了些,可坐在一起,感覺依舊一如當初。

  “我們將自己看得上的后輩叫到京城來了,夏儿身邊人手太少。打起架來吃虧。”

  “這就是蠻人的想法。你見過几個京官打架的。”另一人嗤笑,話頭一轉又道:“不過夏儿確實需要几個跑腿的人,用我們自己的人總要可信些。”

  之前說話的劉向陽鄙視的看他一眼。說來說去不還是一個意思。

  “何必讓更多的人攪進這一灘渾水。”桑宜容看向几人,“他們自己願意否?”

  “首領放心,就算為了夏儿好使喚,我們也會選合適的人過來。”

  “費心了。”桑宜容眉頭微攢。“我這几天一直在想蒼云國出兵沙門國的事,向陽。你對這事怎麼看。”

  說到正事,劉向陽立刻正經了神色,“這並非必勝之局,前几年我去過一趟沙門國。論國力,沙門國絕不弱于蒼云國,且沙門國並無征戰之意。若非夏榛明非要挑起這場戰事,兩國几十年內當能平和相處。可現在夏榛明卻執意出兵,莫非這其中有我們不知道的緣由?”

  屋里歡快的氛圍立時褪去,梁永貞道:“征戰大將軍是喻輝,向陽,你找個時間去見見故人,看他是不是知道的多些。”

  “正有此打算。”

  “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喻輝就算威風一如當年,可手底下的將士卻都不曾經歷過戰事,一個不好就可能會把不住局面。”桑宜容抬起頭來看向几人,“安排几個人進去,關鍵時刻助他一把,我的感覺不太好。”

  跟隨桑宜容的人都知道她的感覺有多准,當年靠著這個感覺不知多少次數里還生,桑夏完全承襲了這一點,現在聽得她這麼說頓時面面相覷。

  “首領,不能阻止嗎?”

  “夏榛明要傾國之力一戰,沙門國豈會不知,兩邊都已經做好了交戰的准備,就算蒼云國想要熄了這戰火也已經遲了,沙門國人有他們的驕傲。”

  劉向陽等人起身,“首領,我們現在就去做些安排。”

  “軍中的事不要插手,不要露了行跡。”

  “是。”

  很快屋里就只剩下桑宜容和安重陽梁永貞三人。

  “四姐,你不高興。”瞎子對情緒最敏感,梁永貞說得肯定。

  桑宜容揉了揉額頭,她這几日都沒睡安穩,精力有些不濟,“只是想到了一種可能,讓我坐立難安。”

  “有關夏榛明?”

  “恩。”桑宜容沒有解釋更多,另兩人也不追問,對首領和夏榛明的事他們雖然關心,但除非首領主動說,不然他們也不會打著關心的名義去介入。

  “夏儿的事你們無需過份關心,她要走這樣一條路就必須踩過這條路上的一切荊棘,經歷過了流過血痛過了她才能懂,自己懂了以后才不會輕易被蒙蔽。”

  “是。”

  桑夏自然不會知道她掛心的娘親此時也正在掛心她,新衙門人多得門檻都快要踩平了,雖然登記的人還是不多,以打聽問詢為主,可桑夏看著心里底氣也足了些。

  無人問津這事才要黃,眼下這情況看來,怎麼都黃不了。

  “桑大人,喝口茶。”遞茶過來的人是徐方,他是都察院過來的六人之一,因著同是侍御史,和桑夏關系比起他人來要顯得親近些,講話也就隨意許多。

  “人多得出乎預料。”

  “我已經向朝廷申請增加人手,明天開始人只會更多,等到真正上繳資產的時候,就我們這十九個人完全不夠。”桑夏嗓子都有些啞了,表情卻很滿足。

  “我自入朝以來還沒有這麼累過。”徐方看著好像仿佛忘了男女大防的桑夏眼里滿是興味,他真是頭一次看到女子可以精力十足到這種程度,做起事來魄力十足不遜于男子。

  “接下來兩個月都不會輕松,大家都辛苦辛苦,辦好了就是大家的功勞。”桑夏又一口氣喝了滿杯茶,肚子已經鼓鼓漲漲的了,可嗓子還是覺得干,真難受。

  說到這個,徐方問出心中的疑惑,“有人付出數万兩銀才能如願,有人則只需付出數十兩,桑大人不擔心人心失衡?”

  “當他們賺錢賺得多的時候可想過別人比他們少賺了多少?”桑夏笑,“這不是我們該關心的問題,他要真想不通,可以繼續當他的商人。”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3 10:35 AM

085章 得償所願

  桑夏現在就是有這個底氣,正因為她的規矩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明眼人都看懂了她的堅持,許多想要從中動手腳的人都老實了。

  可也並非完全沒有。

  這世上總有一些人自以為聰明,覺得自己的才智能凌駕于眾人之上。

  “這已經是收到的第六份證據了,徐大人,那邊查證了沒有?”

  “已經查證過了。”徐方揚了揚手里的几頁紙,“這人很知道他的老底,查出來的基本差不多。”

  “公布出去,沒收他七成資產,不脫商籍。”

  “是。”

  桑夏輕哼一聲,“既然一定要殺雞才能儆猴,我不介意多宰几只大的,正缺銀子缺得慌。”

  其他人都笑了,可不是,要是再來几個這樣不安份的,等于白得了一大筆銀子。

  安平之推門進來,對其他人微微點頭,“持恒,約的十個糧商到了。”

  “你不提醒我都忘了。”桑夏一拍額頭,起身對徐方道:“徐大人,這事就交給你了,不管他找誰的門路來求情都駁回,所有后果本官來擔。”

  “是。”

  糧商請在跨院那邊花廳奉茶,几天官爺當下來,桑夏走路越加風風火火了。

  快到花廳的時候她突的停下腳步回頭,安平之疑惑回望,“怎麼?”

  桑夏鄭重的說了聲謝謝,說完也不管安平之是什麼反應,大紅官服衣角揚起,快步進了花廳。

  安平之愣了一愣,旋即捂住眼睛笑了。

  持恒是在告訴他他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嗎?這可真高興。

  聽屋內請安聲起。安平之深吸一口氣跟了進去。

  “本官請諸位來只為一件事:糧食。”桑夏半句廢話沒有,直奔主題,“諸位都是大糧商,手里攢著數個糧倉的糧食,本官也不白得你們的,新米以市價的七成,舊米市價的六成買。本官之前查過。這個價錢雖然低了點,但是也沒讓你們虧本,應該還能小賺一點。”

  可這已經完全沒有利潤可言了啊!糧商相視苦笑。更何況,“大人有仁心,草民等也願盡一分力,可是草民已有脫商籍的打算。這便已是上繳了七成,以后不能從商。剩下的那三成便是家中唯一的倚仗,要是再由朝廷以低價收走,草民,草民……”

  桑夏看向說話的老人。“朱老?”

  老人忙彎腰,“不敢當。”

  “要說賺頭確實沒有多少,可本官現在也不是和諸位做生意。江南情勢不穩,每天都有人為了搶一口吃的死去。他們錯了嗎?是老天決定他們出生在江南之地,又是老天讓他們失去一切,他們現在所求的不過是活下去,本官既管了這事,自當盡一切力量去幫助他們,便是背個占百姓便宜的民聲本官也不在意。”

  桑夏眼神冷冽的掃過十人,一個個皆是氣色紅潤肚肥体壯,十個里有八個眼里全是不以為然,她也不來氣,反正胳膊擰不過大腿,她現在就是那擰不過的大腿。

  “不管脫不脫商籍,糧食本官都要了,此事沒得商量,很快會有官差登門,諸位配合好,朝廷不會强行白占,但是也不容被蒙蔽。”

  “大人留情,糧食若是全部由朝廷買走,草民那些個糧店豈不是得斷炊?離秋收還有几個月,這如何支撐得住,還請大人手下留情給草民留條活路!”

  “路本官自然會指給你們。”桑夏深知打一棒子要再給個紅棗,不能真將人逼急了,“今季秋天的稅收會比往年低上些許,當然,僅限于有功之人,至于如何有功,諸位想必清楚要如何做。”

  身為糧商,自己名下自是少不了田庄,除去明面上可擁有的數量,暗地里的量更大,要是官爺真能抬一抬手……

  有人還在糾結算計,有人已經站了起來,“草民唯大人之命是從。”

  有人開了這個頭,其他人又怎敢真的得罪朝官,紛紛低了頭,此事就這麼定了下來。

  桑夏悄悄松了口氣,這十人是京城最大的糧商,只要將他們手里的糧食弄到手就能先解決一部分問題,能給她爭取些許時間。

  有桑夏親自監督,糧食以飛快的速度從各家糧倉運了出來,並且未多做停留就運往江南,長長的隊伍走在街上,讓兩邊吃喝玩樂的眾人很是安靜了一會。

  不過也就那麼一會,隊伍一過,京城依舊繁華喧嘩。

  轉眼就已是五日,做為最早得到消息的人,秦新,許月山,孔鴻峰,陶羽四人最先得償所願。

  當他們從戶部拿著新的戶帖出來時,四人皆紅了眼眶,從商古來輕賤,如今,他們終于脫了賤籍了!

  其他來圍觀結果的人看他們如此哪還會不知道事情已成,頓時一陣嘩然,這說明什麼?說明桑大人沒有誆他們,確實是只要上繳七成的資產就能脫商籍!

  本來還持懷疑態度的人這下什麼遲疑都沒有了,對有些人來說,不要說七成資產,只要能為子孫謀一條更好的路,八成九成都舍得下。

  桑夏穿著便服在不遠處看著也不走近,辛苦几日的臉上卻帶出些松泛之意,該做下的安排她都做下了,事情的發展也在她預料之中,她已經盡了所有人事,后面的事就只能等待了。

  “公子,小姐。”安家侍從小跑過來,“家中來客,求見桑小姐。”

  桑夏鑽進馬車,安平之隨后跟上,侍從靈活的跳上車轅,馬車往家趕去,桑夏這時候才問,“來者是什麼人?有沒有遞拜貼?”

  侍從忙回話,“沒有遞拜貼,一共有五位公子,看著都像是經過長途跋涉,小的看著眼生,應該不是京城中人。”

  會是何人?難道是娘派來的?除了這個桑夏實在想不到其他可能。

  要真是娘派來的人就好了,桑夏托腮,左師傅他們全被她派到江南去了,江南之事不了回不來,她身邊又只剩下柳枝和珍珠,兩個人整天被她支使得團團轉,要不是安家的人手隨她使喚,她早就無人可用。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3 10:38 AM

086章 來幫手了

  待客的偏廳很安靜,桑夏指了指,真是那里?既然是几個人一起來的怎麼沒一點聲音?

  安平之之前推算過確實是來了幫手,在背后推了她一把,遂不及防的兩方就打了照面。

  里面坐著的五人同時站起身來,表情各異,眼神中卻都帶著審視。

  桑夏回頭嗔了安大哥一眼,向五人見了平輩禮,“我是桑夏,不知諸位找我何事。”

  “劉真。”

  “梁梓硯。”

  “王若鵬。”

  “孔平博。”

  “陶青云。”

  五人各自抱拳見禮自報家門,劉真又道:“我等皆是受父命而來,聽桑大人差遣。”

  桑夏示意大家隨意坐,自己也不坐那主位,就在下首最近的位置坐了,問,“不知諸位的父親可是當年的治世軍中人?”

  “是。”

  桑夏頓時心里有數了,娘這些日子沒有動靜,可未必就什麼都沒做,當年那些人說不定已經重新聚集在娘身邊了,他們現在不方便露面,又知道她需要人幫忙,就將小的派了出來。

  有這層關系在,桑夏頓時就覺得親近了,笑語晏晏的道:“差遣不敢,不過我確實需要人幫一把手,有些事不敢經他人之手,總是自己人要放心些。”

  一個照面就被當成了自己人,就算五人仍是各有想法,這會心里也舒服了些。

  想他們也是各自在一方風光的人物,因父親一個命令齊聚京城,還得聽從一女子號令,就算她是桑首領的女儿,他們一時之間也沒那麼容易接受。

  好在這女子也並非只享母親余蔭的人。一進城,他們還沒有刻意去打聽就已經知曉了她這几日的所作所為,從心底來說,他們也挺佩服的,可要讓他們心服卻還早著。

  桑夏不知道他們心里怎麼想,她也不費那個心,就把他們當成娘親故友的后輩。她的平輩。慢慢處得好了,關系自然就好了。

  想著以后可能會多五個知根知底可以交付真心的好友,桑夏笑得更歡喜了。“你們是一起入京的?”

  說話的還是劉真,顯然,這五人里他是領頭,“父親給我們的地址並非京城。而是先在離我各自都方便的上園府碰面,再從上園府一起來的京城。在那之前,我們互不相識。”

  “……”桑夏額角抽了抽,這是誰拿的主意,就不怕他們一個不好會打起來?看他們這樣子就知道各有傲氣。要服一個人可不容易。

  五人像是看出她在想什麼,面容最冷硬的陶青云眼里都微微有了笑意,不過到底打沒打卻沒一個人告訴她。

  “你們今后就住在這里可好?”

  王若鵬看向一直沒有說話的安平之。“安公子沒有意見?”

  安平之看他一眼,眼神落到持恒身上。“我府中一切持恒皆可做主。”

  這話……

  五人對望一眼,是他們以為的那個意思?

  “那便都住在這里吧,東城離我上朝近,去衙門也方便。”桑夏抿了抿頭發,“一路辛苦,几位哥哥先去歇歇,以后還有許多事要勞五位哥哥幫忙。”

  這聲哥哥讓五人心里最后那點不滿也散了去,他們是不願意被他人支使,最終還是來了一是父命難違,再者也是想自己也有一番作為。

  安榮領著五人去安置,留下桑夏和安平之說話。

  “讓他們聽我一介女子差遣,心里怕是都有不滿。”桑夏托腮,手指頭彈了彈腮幫子,女人嬌態盡顯,“那些老大人們心真寬啊。”

  安平之忍住去摸她頭的衝動,“他們若真心里抵觸就不會來,既然來了,心里就是有想法的。”

  “想出人頭地?”

  “誰不想出人頭地,只是有人是沒有才能,有人是沒有機會,有人則是什麼都有卻不可以,他們就是后一種。”

  桑夏稍一想就明白了,當年那些掛印離開的人嚴格算起來和朝中是結下梁子了的,家中子息就算有天大的才能也不可能走科舉出仕這條路子,仕途基本是斷了,他們未必心甘,尤其是自認有本事的人。

  “他們都算是被耽擱了,要是沒有發生那些事,現在朝中說不定有了他們一席之地。”

  桑夏嘆氣,“因我娘之故到底牽連了多少人?”

  “天子一怒,血流成河。”安平之溫聲開解,“他們算起來確實是受了桑夫人連累,可這已經是你娘一步步退讓,若是你娘寸步不讓非要爭出個高下來,蒼云國不會有這十多年的安穩,再說大一些,沒有你娘,未必有蒼云國。”

  桑夏訝然,“不是還有……皇上嗎?”

  “我聽祖父分析過皇上和桑夫人,兩人當年能並肩,本事自然都不弱,可皇上于大局上來說確實要差一線,而且論魄力他也及不上桑夫人,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人因桑夫人掛印,連大好的前程都不要了。”

  憶及記憶中的桑夫人,安平之嘆息似的道:“當年許多人追隨的是桑夫人,而非皇上。”

  “安老爺子便是?”

  “恩,除了掛印離開的那些人,朝中軍中還有不少人都是,只是他們位置坐的沒那麼高,也就沒那麼顯眼。”

  桑夏伏在扶手上,這些事娘定然全是知道的,因她牽連了如此多的人,以娘的性子怎麼會好過,還有關潘兩家,几百條人命,娘怕是日夜都不得安寧。

  也不知道娘身体好不好,有伍姨在,應該沒事吧。

  “真希望這些事快些了了,繼續陪娘回古溪去過清靜日子。”

  安平之暗暗搖頭,就算桑夫人能你又如何離得開,就算是桑夫人短時間內也未必會回去,她放心不下你。

  看著持恒期盼的神情,安平之哪里忍心打碎她的期望,恩了一聲道,“祖父說古溪是他們一眾人選了又選才定下來的,那時你母親懷著你身体受了些損傷,需要一個地方好好養著,我去過一回,不過那時候小,昏睡的時間又長,沒留下多少印象。”

  “咦,安大哥你去過我家?我怎麼不記得?”

  “我沒有呆很久就離開了,大概剛好錯過了。”安平之也有些遺憾,小時候的持恒肯定很可愛。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3 10:44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12-29 12:33 AM 編輯

087章 許真真求

  正說著話,有人來報,“桑小姐,有人求見。”

  桑夏挑眉,怎麼好像一夕之間所有人都知道她住在這里,且今日偷懶在家?

  “何人?”

  “她說是您的妹妹,姓許。”

  如果偷偷在心里排個討厭榜,許真真一定高居榜首,桑夏最不想見的人就是她。

  安平之並不知他們三人之間的恩怨,只以為持恒此時對許真真一臉的不喜是來自于兩家的恩怨,遂道:“不喜便不見,我安家的寧她還敢闖不成。”

  “她那人,不達成目的不會罷休,今日見不著我明日也會來,明日再見不著我就會去衙門堵我,請她進來吧,我就在這里見她。”

  “是。”

  來客是個姑娘,安平之也不好再留下,“我先去忙,要是她說了過份的話將她趕出去便是,不用客氣。”

  知道安大哥是擔心自己吃虧,桑夏笑得格外明媚,“她今日來只有巴結我的份,哪敢得罪我。”

  “你心里有數便好,對于有些人,無需讓著。”

  有了安平之這番話桑夏心里那點惱意也沒了,再想到許真真一心想成為二弟的良配,而她現在卻是二弟真正的姐姐了,許真真就算再蠢也當知道她現在得罪不得。

  所以當許真真忐忑不安的進來看到的就是一個很是閑情逸致的桑夏,本來已經說服自己服氣的許真真頓時又有些氣血上涌。

  她就是不喜歡桑夏,就是討厭,就是恨!

  哪怕她現在身份非凡,哪怕她和二哥絕無可能,她還是厭惡她。恨不得她死了。

  她竟然就那麼輕易的得到了一切,身份,地位,寵愛,以及她想都不敢想的出仕為官!

  這要她如何心平氣和,如何甘心!

  可她現在必須忍,只要她幫自己。她一定能得償所願。

  有時候她也有几分后悔。要是當時她再多忍耐几分,不將她徹底得罪了,她所求之事應該會很容易吧。有那麼一段時間,她待自己比親姐姐都好。

  “來了就是發呆的?坐吧。”桑夏對她身后的秋嬋笑了笑,比起許真真來,她的丫鬟可愛多了。

  秋嬋眼眶紅了紅。誠心誠意的向她見禮。

  桑夏看了珍珠一眼,珍珠會意。上前執著秋嬋的手道:“小姐和許小姐要敘話,我們去外面說說話。”

  秋嬋看向自家小姐,得了示意后才隨珍珠離開。

  “姐姐……”

  “別這麼叫我,這會讓我想起來一些不太美好的事。”桑夏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許小姐就叫我一聲桑小姐吧。”

  “姐姐!”許真真泫然欲泣的看過來,眼神軟軟的,讓人不忍傷害。顯然,分別的這段日子段數又增加了。

  “別讓我說難聽話。你若堅持如此便請吧。”

  許真真低下頭去掩下眼中的憤恨,“桑小姐。”

  屈服得真快,桑夏又想笑了,身份這東西可真好用。

  “看樣子許小姐心願未能得成,現如今是想求我來了?”

  “請桑小姐看在我們曾結拜一場的份上幫我一把。”聽她主動提起,許真真松了口氣,順勢相求,“我是真的喜歡二哥,非常喜歡。”

  “我不想置喙你的喜歡,可如果一份感情要用求的才能得到,真的值得?”

  “我管不了那麼多,我就想成為二哥的妻子,想光明正大的站在二哥身邊,而不是以妹妹的身份。”許真真掩住眼睛,語聲里都帶上了哽咽,她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把心陷得那麼深了,明明一開始不是這樣的。

  “二哥已經到議親的年紀了,我等不了了……”

  桑夏打斷她的話,“二弟不是無情之人,你們當時已走到那一步,他又怎會棄你于不顧。”

  許真真愣了一愣,二哥……沒和她說出實情嗎?

  “可皇室議親又豈會看重這一點?我沒有與之匹配的身世,我什麼都沒有,貴妃娘娘怎麼會同意。”

  “確實不會同意。”桑夏看著她,眼神清冷,“要是許家還是之前的許家,此事未必不能成,你的父親當年可是有名的許公子,他的女儿什麼人配不上,可惜……”

  “許家……”許真真臉上神情變幻,要是許家沒有詐死,現在她還是許家小姐,那爹爹就能光明正大的張羅她的婚事,何用她自己操心。

  可現在,她再不懂事也知道許家不能現身。

  許家,已經沒了,就算有朝一日許家得回一切,也不會再是之前的許家。

  因著詐死是父親的決定,許家現在很多人對父親不滿,不管是為了她自己還是為了父親,她都必須成為二哥的妻子。

  看向對面眉目舒展氣色紅潤的桑夏,許真真心一橫跪了下去,“求姐姐看在我們曾結義一場的份上幫妹妹一把。”

  桑夏看著她,不愧是許晉的女儿,為了達成目的,臉皮自尊皆可拋,和他一樣舍得下,“我不會幫你。”

  許真真猛的抬頭,眼神亮得灼人。

  “若是二弟心里有你,他喜歡的我不會攔著,成全你們便是,可你都求到了我這里,顯然二弟依舊只把你當妹妹而無男女私情……說起來,二弟是怎麼向你承諾的?”

  沒有任何承諾,哪怕是到了那種程度,她將自己的名節都拼上了,他也沒有說會娶自己,側位都沒有提及。

  可許真真顯然不准備全部告知,她低頭絞著帕子道:“二哥說不會虧待我,讓我安心等待。”

  “既然二弟這麼說就是心里有了數,你做什麼急著跑到我這里來求情?”桑夏哪里會信她的話,“你不用跪我,膝蓋跪穿了我也不會心疼。”

  看她不動,桑夏微微搖頭,這股子賴勁要是放在正途上多好。

  “許真真,我們的交情早在三賢府就消磨沒了,你今日要見我,我看在曾相識一場的份上見了,我不打擊你不報復你,也不會仗著身份做什麼事,就是二弟那里也不會多言一句,我不喜你的行事,你大概也不喜歡我,希望今后我們就做個陌路人互不打擾,見你就是為了說這一句,希望你記住。”

  “桑小姐……”

  “送客。”

  從安家出來,許真真腦中一片空白,她竟送上門去被桑夏羞辱了一頓,桑夏她竟然敢!

  桑夏,你等著!我一定會讓你好看的!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3 10:49 AM

088章 桑夏斷事

  京城這几天熱鬧得都快要衝到城外面去了,京城附近的人也往京城涌進,為了京城安穩,四大城門已經開始限制人數,守城門的士兵也成倍增加。

  在有心人眼里,京城真的已經許久沒有這麼有生氣了。

  “咚咚……”

  桑夏手還在寫字,頭已經抬了起來,“徐大人,秦大人,有事。”

  進來的正是徐方以及戶部六人之一的秦清,兩人聯袂進來,看著飛快處理事務的桑夏眼里滿是佩服,有些人,只要接觸了就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有能力。

  “桑大人,今日一開衙就有京外之處的商人前來詢問他們是不是也有資格,下官查了下,我們確實不曾將京城之外的人算在其中,你看現在要如何回他們?”

  “來人是東寧府的?”

  徐方和秦清對望一眼,“是,桑大人早料到他們會來?”

  “不止他們,現在應該有更多得到消息的人在趕來京城的路上,東寧府離京城最近,當然會是到得最早的。”桑夏放下筆活動了一下有些酸的手腕,“王大哥,麻煩你將這些送到內宮門去,等在那里的是內侍監的人,記得一定要查看他的腰牌。”

  王若鵬恩了一聲,拿了油布將那一疊冊子包起來嚴嚴實實的扎好,這几日他們輪流跟在桑夏身邊,只要在衙門就沒讓她身邊缺過人,這種感覺,很新奇,看著桑夏將這處臨時拼起來的衙門一天比一天如指臂使,看著她果決的處理衙門事務,他們漸漸也心服。

  桑夏對他們也很信任。從不避開他們行事,敞亮得讓人無法不喜歡,几日下來,几人的關系已經親近了許多。

  王若鵬剛出去,陶青云就走了進來坐到一個不起眼的位置,那里擺放著一套桌椅,桑夏為他們准備了許多東西。都是他們需要了解的。几人感念桑夏的細心,只要沒事時就努力將上面的東西都記住,就算今后離了桑夏。這些東西對他們來說也是有用的。

  “入商籍的人很多一開始也是平民百姓,只是日子過不下去了才會去做買賣,不少人多年下來已經積攢下不少的家底,有了錢就會想圖其他。可身份所限,他們什麼都做不了。現如今有這麼好的機會,他們不來才怪了。”

  徐方當然也能想到這些,可之前看桑大人沒有提及地方,只言京城。就以為這條例只對京城中人有用,現在看來,並非如此。桑大人應是早有謀划。

  “我略微查了查,商人現在手里的銀錢多得超乎想像。這不是好事,官商勾結古來有之,蒼云國現在的情況尚算好,可不用十年,商人手里的巨額金錢會將朝廷腐蝕,哪朝哪代都避不開,如其等到事情發生,倒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先將他們刮干淨了,再換來蒼云國十年清明。”

  桑夏喝了口茶,仿若沒看到徐方和秦清震驚的眼色,繼續道:“如果只是賑災,京城這些商戶就足夠了,可我們不能忘了戰事在即,沙門國國力不弱于我國,只要對方沒昏了頭,這必然是一場持久戰,太過持久的戰爭能拖垮一個國家,這雖不是我現在該擔心的事,可既然有如此好的機會盡一份心,我又豈能放過。”

  “蒼云國有十九府,事情既已開了頭就不能厚此薄彼,此事只要他們願意皆可比照京城辦理,但是無需來京城,直接呈交當地衙門,由各衙門各自處理,你就這般回復來京的商人便是,相關條陳我已呈到皇上御前,你們知會一下大家,先照此辦理。”

  “是。”徐方腦子轉得飛快,他出身都察院,首先想到的就是當地官員是否可信,于是問,“若有人和官員勾結將數往小了些,待如何?”

  桑夏笑,她蠻喜歡徐方的,反應很快,辦事也利落,並且還很會做人,天生就是個當官的,以后應該能爬得挺高,“相信陳大人會很高興眾御史終于能派上大用場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秦清這時候也問,“桑大人可是打算讓各地和京城一樣由百姓監督?”

  “自然。”桑夏挑眉,“這是最大的助力,他們能蒙蔽官員,能蒙蔽都察院,可他們又能瞞住几個知根知底的鄉鄰?總有知道他們根底的,這事上相信大家都很願意盡一份力。”

  以百姓的心理當然是巴不得有錢人都變得沒錢了才好,確實是最好的監督,“這樣的話,時間怕是會要延長許多。”

  “我不指著這些銀子做賑災用,慢一些沒關系。”桑夏喝了口茶,笑道:“說這麼多也得皇上那里准了才能做數。”

  徐方和秦清都知道皇上絕對會批,這實在沒有不批的理由,要是其他人行桑大人之事還會有人覺得她撈過界,管得過多,可她的另一重身份足以支撐住她的所做所為,想必皇上也盼著她做得越多越好。

  兩人腳步輕快的離開,桑夏看著堆得高高的公務有些想吐,今天從上衙開始就沒停過,可解決的速度再快,送來的速度也不慢,她這桌子怎麼都清不干淨。

  反正一時半會也處理不完,桑夏也不急了,杯子里的水已經喝完,正要自己去提壺來添,已經有人快了一步。

  陶青云給她倒滿一杯,淡淡的藥香散開來,並不特別好聞,這藥茶他喝過,有點苦,一般姑娘家都不愛喝,可桑夏每天喝的都是這種,溫文說這是保護嗓子的。

  “陶大哥,你們還習慣嗎?”端著茶杯眉也不皺的連喝兩大口,桑夏笑問。

  “很好。”

  陶青云沒什麼話,不是聊天的好對象,桑夏也不在意,又道:“陶大哥,你說有什麼辦法既不擾亂糧價又能收到大量糧食的?”

  陶青云很直接的搖頭,“沒有辦法,江南遭災,今年的糧食總量要比往年少不少,本來糧價就上浮了,要是再大量收糧,糧價只會上漲更多。”

  桑夏嘆氣,“可銀子不能吃,我總要把銀子都換成糧才能起到作用。”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3 10:51 AM

089章 想出辦法

  陶青云跟了這几日,當然知曉她現在最愁的是什麼,官爺對百姓這麼上心,他們也是頭一回見,不過感覺不壞,讓他們也想做點什麼。

  “蒼云國周邊並非只有一個沙門國。”

  桑夏靈光一閃,“你是說去他國買糧?”

  “我不知道此法可不可行,不過我曾聽說有一個小國天氣炎熱,那里的糧食能一年三種,若非地理位置險峻早被其他國家吞並了,不過我還聽聞他們不相信外人,不願意和外界有來往。”

  “總得試試才知道,餓死在銀子堆里才可笑。”得了這個消息桑夏哪里還坐得住,來回走了几個圈,道:“陶大哥,你在外地游歷得多嗎?”

  “尚可,劉真常年在外。”不用桑夏再說其他話,陶青云就主動道:“我這就回去,叫上劉真立刻動身。”

  “也不用這麼趕,做好准備再出行。”

  陶青云搖頭,轉身離開,要是不著急,她也不會天天為這事發愁了。

  桑夏到底有些不放心,那樣聽起來就很排外的國家,雙拳難敵四手一個不好就有去無回,急急忙忙趕回家,陶青云和劉真也才剛剛打好包袱。

  “你們先等等,安大哥,你替他們這次出行卜上一卦。”

  安平之二話不說,一番推算很快就有了定論,“有驚無險。”

  像是想到什麼,安平之又卜了一卦,然后收起古錢道:“我再安排几個人隨你們一起去,到了那里后第一件事不是去找人買糧食,而是弄清楚那里的忌諱,免得一不小心犯了禁。什麼都做不成。”

  兩人點頭。

  桑夏按住兩人的包袱,“我叫人去請溫大哥回來了,你們是為我犯險,准備充足些我也放心。”

  劉真笑得爽朗,“不用擔心,我早就打算去那里走一遭,要是沒有往京城來可能已經出發了。之前就對那個地方了解過一點。他們是排外,但他們那里缺很多生活所需,對做買賣的反倒和氣。糧食我們需要,他們卻最為不缺,這個買賣應該能成,持恒不如多做些准備。”

  “他們缺東西就好。我就怕他們什麼都不缺,一切都能自給自足。”桑夏想了想。轉頭看向安平之,“安大哥,你安排個會做生意的隨著一起去,看看能不能一口氣談下來。我估摸著銀子雖然能用上一點,但是更多的可能還是其他東西,劉大哥。陶大哥,去了那里后你們便宜行事。只要蒼云國有且對蒼云國影響不大皆可以交易。”

  “要是對方要武器呢?”

  “可談。”桑夏果斷道:“他們要武器也是為自保,少量的可以滿足,蒼云國今年會非常非常缺糧食,几十万將士出征,一人一口一天也得好几十万口,我很擔心會將蒼云國拖垮了,與之比起來江南的災情反倒算不得什麼,我已經讓人准備糧種,趕一趕還能再種一季,只要撐過這几個月江南就能成為助力。”

  “你這操的心也太多了。”劉真搖頭嘆氣,事事要想在他人前面,她一個人就抵了朝中多少只食俸祿不做事的官員。

  桑夏摸了摸頭發,小小有些自得,“其實不難想到,這些事全是系在一根線上的,稍微多想一想就想到了。”

  正說著話溫文進來了,桑夏三言兩語將事情說清楚。

  “明天再走,那地方我師傅年輕的時候去過一回,我聽他說過一點,知道那里最需要什麼。”

  桑夏大喜,立刻追問,“什麼?”

  “解瘴氣以及治瘧疾的藥,那里一年十二個月有十個月都非常熱,大山又多,最適合這種病生存,而且這種病傳染,魯山國每年因瘧疾要死去非常多的人,我師傅這些年一直在研究這個病,方子也開出來几張,正好趁這個機會去一趟試藥,要是有用,持恒你這事就完全不用擔心了。”

  “溫大哥你去?”

  “恩,師傅這几年一直掛心這事,他想自己去我沒同意,都一大把年紀了,天天接觸那些病人我擔心他也會傳染,怎麼說我也年輕力壯,有機會當去了了師傅這心願。”

  雖然溫文這麼說,桑夏還是知道這里面有她一半的原因,吸了吸鼻子,桑夏鄭重道:“謝謝溫大哥。”

  溫文笑得溫柔,“看你天天為這些煩惱,溫大哥也想為你分憂,不然我來京城有何意義,不過溫大哥也有個條件。”

  桑夏就差拍胸口了,“溫大哥你說,只要我能做到!”

  “幫我師傅一把,也當是幫師姑一把,讓他們兩人別互相耽擱了,這都耽擱一輩子也該夠了,都老大不小的年紀,再這麼拗下去都要去見祖師爺了。”

  “這個不算條件,就算溫大哥你不說我也會做的,我也不想伍姨一個人終老,我待她再好,她和我娘再親近,有些人也是不可取代的。”

  “你有心了。”溫文笑容更顯溫和,“我會給我師傅去信,讓他盡快趕到京城來,你身邊有個大夫跟著我也離開得放心。”

  桑夏想說她無病在身不用勞動溫神醫,可想著伍姨大概也在京城她就不說什麼了,到時見面也方便不是。

  溫文起身,“我去做些准備,明日一早出發。”

  劉真和陶青云對望一眼,心情都有些激蕩。

  是個女人都愛俏,是個男人都有野心,以前他們是不能有,現在依舊不如其他人方便,可如今卻有一條新的路在他們面前鋪開。

  他們在自己的家鄉當然不可謂不風光,可再風光那也不過如此,說難聽點就是一方土著。

  蒼云國很大,此時也正是需要用人之時,他們哪怕不能光明正大的入仕,可若能借著桑夏提供的便利,以這種方式來展現自己所學讓他們發揮自己的作用,他們也甘願。

  雖然跟著桑夏不過短短數日,他們暫時也無法像他們的父親一樣能舍下一切對一個女子獻出忠誠,可信任卻已經毫無保留的交付。

  桑夏不管比不比得了當年的桑首領,目前看來魄力擔當已經無可挑剔,他們從小聽著父輩的故事長大,若有機會成為那樣的人,付出多少都值!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3 10:54 AM

090章 就是這麼爽

  就在眼皮子底下,桑夏這邊的動靜自然瞞不過皇上。

  夏榛明已經將那墨跡猶新的奏折來來回回看了多遍,一直到宣詔的一眾老大人都到了才遞給范冬,“你們也看看。”

  話里帶出几分炫耀之意,在場的哪個不是人精,奏折還未看就猜到了這是出自誰之手。

  不用去金口玉律强調她有多重要,有多得看重,什麼都不說起,只用態度說明一切,且據他們所知,桑夏所行之事,皇上並未派自己的人去給她做幫手,就臨時組起來的那個衙門基本全是年輕人,是桑夏將之揉捏成一團,成為朝中如今最有活力,政令通達最快速有效的新衙門。

  劉治將奏折遞到身邊的朱雁新手里,兩人快速交遞了個眼神。

  “諸卿覺得如何?”

  兵部尚書古容元是夏榛明一手提拔上來的人,因征戰在即,兵部忙了個人仰馬翻,几個人里他精神是最差的,臉也最黑。

  “臣覺得此事若真能成乃大善,兵部戶部壓力都將大大減小,可有一點不得不考慮,此事牽涉重大,所需人手也必將是大量,朝中如今分不出如此之多的人手來處理此事。”

  夏榛明微微點頭,看向其他人。

  左都御史都察院接話,“古尚書所言極是,除了這點臣還擔心當地衙門會和商戶勾結,只要官衙手稍微松一松便是雙方皆有利之利,臣不相信有些人的德行操守。”

  劉治上前一步,“桑御史考慮甚遠,此事若能成必然利國利民,要只在京城一地必然效果卓然。可蒼云國下轄十九府,若下面的人欺上瞞下,臣擔心最后好事也會變成壞事。”

  夏榛明撐著頭懶洋洋的挑眉,“諸位的意思是不可行?”

  說話的還是劉治,“不,老臣認為事情可行,只是要先找出行之有效的法子。以免好事變成了壞事。”

  其他几人齊齊上前一步。“臣也認為可行。”

  夏榛明嘴角勾起滿意的弧度,看了范冬一眼,范冬會意。將另一札東西送到几位大人手里,“這是桑侍御史隨奏折一起呈上來的,諸位愛卿也都過過目。”

  御書房內一時間只聞紙張翻閱的聲音。

  桑夏有一個從小養成的好習慣。

  但凡她想做什麼,桑宜容都要她先自己去查。查到什麼都記下來,最后攏總了交給她。哪里做得好哪里還欠缺,一目了然,有時候甚至都不用桑宜容點撥桑夏自己就先明白了,再行事之事就會做得更好。

  桑夏就是在這些小事里一點點打磨成如今這般能擔事。敢擔事的模樣。

  其他人不明白桑夏為什麼做這些,有何好處,夏榛明卻比誰都清楚。就好像他讀書時也曾做過的市場調查,做一個項目之前的前期數據。在部隊時行動之前的所有了解准備,用他們常說的一句話來說叫做不打無把握之仗。

  夏儿真的做得很好,特別好。

  這些東西看似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可攏在一起卻點出了一個朝臣從不曾發現的事實:如今老百姓手里握著的錢財已經太多了,這很危險。

  他一心要啟戰,注意力不在這上面,至于朝臣,他們是既得利益者,且歷朝歷代皆是如此,怕是從不曾想過百姓手中太有錢也是壞事,那些錢的大頭不還是在他們這些掌權人的手里?

  而他的夏儿這麼短短時日就發現了,這般敏銳的感覺,絲毫不遜于宜容。

  “此事朕也不需要你們現在就拿出一個什麼章程來,都回去好好想想再分別上條陳吧,呂愛卿。”

  刑部尚書呂良忙上前一步,“臣在。”

  “別讓刑部置身事外,此事刑部使得上力,配合好都察院行事。”

  “老臣遵旨。”

  夏榛明拿起桑夏呈上來的奏折,在下方批上朱紅的准字,事情毫不意外的定了下來。

  當天中午,太陽正烈之時又貼出了一張皇榜。

  徐方一頭是汗,臉上滿是古怪之意的跑進來,“桑大人,皇上准了您的折子,外面已經貼出皇榜了。”

  他們呈事衙門竟然也和他人一樣皇榜貼出來才得知消息,皇上是有多滿意才會這麼迫不及待!

  桑夏也有些意外,不過批了就是好事,“其他章程還得辛苦大家,畢竟不在我們眼皮子底下,要注意的地方多,需得集眾人的智慧將所有漏洞補上,堵上他們所有的路,讓他們無捷徑可走。”

  “是,大家已經在磨拳擦掌等著大展身手。”徐方比起前些日子精瘦了些,精神卻很好,不止他,哪怕是曾經有些別的想法的人也是前所未有的有勁頭,在桑大人手底下做事實在太爽了!

  不用擔心被人穿小鞋,不會被人搶去功勞,沒有傾軋,他們甚至連想這些的時間都沒有,從上衙到散值一個個都忙得腳不沾地,有點時間就趴桌上歇一會養精蓄銳,哪里還能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力氣往一處使,何愁事不能成!

  一直到現在都還未有掛名,被所有人籠統稱作新衙門的衙門如今是他們三十九人的驕傲,就算累得要死,三十九人每天做著七十八人的活,他們也高興。

  至于添人,呵呵,已經添過兩回了,再添這麼多也不愁沒事做,可他們私底下也盼著不要再添了,人多了是非就多了,現在這樣,正好。

  “對了徐大人留步。”桑夏放下筆喝茶,“你受累排個輪值表出來,從明天開始大家輪流休沐,事情沒有完的時候,不能將大家都累垮了。”

  有得休沐當然好,可是,“大人,如今所有人用上都忙不過來,要是再輪流休沐……”

  “已經連著忙了這麼些日子了,總是這麼連軸轉身体會熬不住,去安排吧,以后四日,不,五日……”桑夏想著成堆的事苦笑搖頭,“朝中是五日歇一日,我們就七日吧,分批輪流來,暫時先這麼定。”

  “是,下官這就去寫折子,一會送過來。”

  “無需,皇上早有言在先,新衙門一切事皆由我做主,這事我定下便是,不用驚動皇上,我就是定了五日一休也無人能說什麼。”

  徐方笑容滿面的應是,在桑大人手底下做事,就是這麼爽!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3 10:57 AM

091章 事情又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好像江南的災情也無需再為之煩惱,桑夏也是這麼認為的,所以她都分了部分心思在與她暫時無關的事上了。

  出征的日子早就訂在八月十九,如今已是八月初,能給他們准備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持恒!”梁梓硯几乎是用跑的進來的,桑夏心里頓生不安,梁大哥向來守規矩,如今這般……

  五人里就梁梓硯不曾習武,身体也算不得好,這樣跑腿的活向來輪不到他,只是現在劉真和陶青云離家在外,三人輪流跟在桑夏身邊,都比之前多分擔了一些事,不過安家應該有人用才對。

  桑夏起身從案桌后繞出來接過他手里封口完好的信迫不及待的拆了。

  梁梓硯努力平復了呼吸解釋道:“信是從江南來的,信使說十万火急,平之不在,我怕耽擱了大事就先給你送來。”

  桑夏頭也不抬的道:“梁大哥你先坐著歇歇。”

  薄薄兩頁紙,桑夏看完心都涼了,拿著信就打算往外走,想了想又按捺下來,坐到案桌后抽出空白奏折迅速書寫,片刻后交給起身走過來的孔平博道:“孔大哥,麻煩你跑一趟,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內侍監太監手里,告訴他十万火急,立刻呈上皇上案頭。”

  “放心。”孔平博什麼都不問,二話不說的拿了奏折大步離開,他前腳剛走,王若鵬從外進來接替他的位置,看桑夏坐立難安不由得用眼神問梁梓硯是怎麼回事,自相見至今,他還是頭一回見到持恒這般著急的模樣。

  梁梓硯微微搖頭。既然是江南來的急信,怕是江南不好。

  夏榛明早有交待,只要是桑夏的奏折必須立刻呈上來,便是他歇了也得叫醒他,所以不過短短一刻鐘,匆匆寫下的奏折已經送到了他手里,中間不曾耽擱半點。

  看著上面的內容。夏榛明面沉如水。揚手要摔奏折,想到這是夏儿呈上來的又輕手放下,“宣七品以上官員半個時辰后朝元殿議事。”

  “遵旨。”

  很快新衙門迎來了意料之外的人。

  皂役飛跑進來稟報。“桑大人,范公公來了。”

  派了范公公來可見皇上對此事的重視,桑夏心回落了些,之前她最擔心的就是皇上再做出舍棄的決定。幸好皇上到底是聖明之君。

  范冬這是第一次來新衙門,一路進來看到的所有人走路都帶著風。看到他雖然訝異,卻也沒有多停頓,連行禮都是完全任務似的快,更不用說巴結諂媚。

  這應該是他跟隨皇上以來最被怠慢的一回。感覺很新鮮,責備自然不會有,皇上對皇長女是個什麼態度他最清楚不過。

  “大家都很忙。”

  徐方陪笑。“事情太多了,每天都排著長隊。有商戶急得都自己抬著銀子來了,得罪之處范公公見諒。”

  “做事的地方就該如此,何來得罪。”

  徐方也並不誠惶誠恐,領著人在正堂站定,“范公公請。”

  范冬甩了下拂塵,抬腳跨過門檻,里邊的桑夏聽到動靜站起身來理了理官服,正了正官帽。

  “老奴參見桑大人。”

  這禮見得真是亂七八糟,桑夏此時也顧不上這些,虛扶了扶即道:“范公公,皇上如何說?”

  范冬彎腰回話,“皇上宣所有七品以上官員半個時辰后朝元殿議事,因此事朝中未有得到任何消息,皇上命老奴來提醒桑大人一聲,一會要說得有根有據些,不要讓人抓住把柄,有些人不會想著此事干系著多少人命,只想著讓你不痛快,這樣的人以后要怎麼處理都好辦,眼下卻沒時間理會他們。”

  “是。”這就是信她了,桑夏心里很高興,臉上也帶出了喜悅,說到底那個人除了是她效忠的皇上,還是她的生身父親,被生身父親無條件信任,感覺當然好。

  “勞煩范公公告訴皇上,微臣會做好准備。”

  范冬又彎了彎腰,沒有再多說任何話就退了出去,他可不敢耽擱了皇長女的時間。

  “徐大人,你替本官送送范大人,另外,叫秦大人進來見我。”

  “桑大人自管忙,老奴知道門在哪個方向。”對著徐方做了個制止的手勢,范冬疾步離開。

  桑夏用慣了徐方,其次才是秦清,見狀也不堅持,立刻道:“徐大人,你派個人去通知江南商幫陶羽,我要用他的車隊,告訴他江南再次遭災,我要運糧去江南,他會同意,再讓人告知另外三大商幫,只說我要征用車隊,讓他們盡可能的調派給我。”

  “是。”

  桑夏揉了揉額頭,“我們現在手里准備了多少糧?”

  徐方沒有絲毫停頓的道:“五天前才送走一千石,如今手里不足兩百石。”

  “想辦法湊足一千石,盡快,還有。”想到信里所言,桑夏嘴里直泛苦,她之前做的安排好像都白費了,很多事又得重新來,“糧種几乎全毀,需得重新准備。”

  徐方眼睛微瞪,“這麼快糧種就下田了?”

  “正好趕上下種的時候,百姓哪里還會拖著,當然是一拿到糧種就盡快種下去了,他們也擔心遲了會影響收成。”

  徐方頓時也成了苦瓜臉,吃的糧食還好說,畢竟只要是能吃的就行,可糧種就講究多了,“戶部不能想想辦法?”

  “也好,我一會先問問劉大人。”桑夏起身,“事情你快些去安排,我不在的時候要是有什麼急事你便宜行事,只要是好的我都會給你兜著。”

  “是。”徐方鄭重下拜,“下官一定竭盡全力。”

  竭盡全力啊,桑夏暗暗嘆息,覺得有些無力,她也是經歷了這事后才知道有些事情就算是用盡了全力也不一定會有好結果,以后這樣的事只會更多吧。

  不管如何,先將眼下這個難關度過了再說。

  桑夏起身,對同時起身的王若鵬和梁梓硯道:“梁大哥你替我守在這里,要是徐方有什麼事解決不了,你和他一起參詳參詳,王大哥,你去找安大哥,把這事告訴他,讓他幫忙想辦法給我多弄點糧食。”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3 11:40 AM

092章 當眾駁斥

  桑夏到朝元殿時人還未齊,看到戶部尚書劉大人慢她一步進來,忙走過去雙手攙著人到一邊去說話。

  劉治剛才問過同僚,誰也不知道皇上突臨朝會是為何事,看到桑夏直覺這事和她有關,遂低問,“持恒可知發生了何事?”

  桑夏湊近了低聲告知,“我剛剛得到從江南傳回來的消息,江南再遭災,厲害程度比之前更甚。”

  劉治心頭一跳,之前就已經是那般大災難,元氣還未恢復就又遭災,這得死多少人才算完!

  “朝中並未收到一點風聲……”劉治立刻就想通了其中緣由,這回,皇上當不會再容忍那些人。

  “劉大人,下官有事相求。”

  “你說。”

  “之前送去的糧種全毀了,不知戶部可否行個方便,下官願意用糧食兌換。”

  劉治怔然,他以為是持恒是想要他一會在朝會上幫她一把……

  看他不說話桑夏以為不可行,急聲道,“劉大人,我不動國庫中的銀糧,拿了多少我就補上多少,糧種關系著百姓的收成,必須是好糧,吃的糧食要求無需這麼高,下官不會讓戶部吃虧。”

  “不急。”劉治回過神來忙安撫她,“需要多少你告訴我,散了朝本官就去安排。”

  桑夏頓時大喜,“下官讓秦清回戶部詳細向您說明。”

  “也好。”劉治對秦清印象挺好,不然也不會送到桑夏手底下去。還待再說什麼,那邊已有動靜傳來,“皇上駕到。”

  “恭迎皇上。”

  夏榛明一眼就看到了桑夏。緩緩步向龍椅,眼神卻一直落在那道被周邊的人遮得只剩一小半的人身上。

  “平身。”

  此時不是平時朝會,無需等臣子奏事,夏榛明一開口就是興師問罪,“江南再遭暴雨數日,災情比之前尤甚,此事。諸卿可有人知曉?”

  眾臣面面相覷,有些人是真不知道,而心里有鬼的人則直發虛。

  “范冬。念。”

  “遵旨。”范冬手里拿的正是桑夏的折子,攤開來朗聲念道:“臣啟聖上,今江南之地丘陽府、昕水府、久安府再遭重創,糧種盡毀。百姓死傷慘重。已有村子無一人存活,各縣鎮絕戶者眾,如此天災,靠百姓自己絕無可能撐過,臣請聖上救百姓于危難之中,桑夏叩首!”

  一聽是桑夏上的折子,有人責備她多事的同時也疑惑,朝中尚未得到消息。桑夏怎麼就先知道了?她的人比八百里快馬還快?

  有人知道不出頭,有人卻固執的出列了。“若災情真如此嚴重,早有急報送至,可微臣至今未聽到一言半語,微臣不解,何以桑大人知道得如此清楚。”

  來了,桑夏深吸一口氣讓腦子更清明,不用皇上點名就主動出列回話。

  “下官管賑災之事,對江南几府的情況不免就多留意了几分,且在入仕之初,下官就派了家人前往三府調查情況,多得他們常有信送來,下官才能及時知悉江南的情況,下官自問並無逾越之處,且,現在也並非要弄清楚這個問題的時候,下官認為災情比此事重要。”

  說話之人梗直了脖子,“兩事息息相關,自可混為一談,桑大人肆意派人深入各府打探情況,此已違蒼云律,桑大人乃御史,應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此點才是。”

  討厭的就是這種拎不清的人,桑夏抬頭,眼神亮得灼人,“下官認為糧種盡毀且被朝廷拋棄過一回的百姓更重要,征戰在即,江南不能亂,大人怕是忘了,在江南未遭災之前,丘陽、昕水、久安三府每年所納之糧所繳之稅皆在十九府前列,只要江南熬過今年,明年就將是朝廷的助力,可要是三府的人都死絕了,就是有最肥沃的土地也只能荒廢!”

  “可遷民……皇上恕罪!”說話之人暗惱自己糊涂,這樣的話心里想想便好,怎能大庭廣眾之下道出口。

  夏榛明看也不看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人,“消息可靠?”

  “臣以性命做保!”桑夏恭敬的雙手抵在額頭跪了下去,“去往三府的並非臣家里的下人,而是臣的半師,皆是一言九鼎且百般維護微臣之人,絕不會拿此事胡言亂語。”

  那就應該是宜容的人了,那些人確實可信,“你且起身,諸位愛卿可有話說?”

  “臣有罪。”

  剎那間,朝元殿中烏泱泱跪下一大片,在一眾人中站著的桑夏顯得尤為醒目,她索性也跪了下去。

  夏榛明眼里閃過笑意,心情好了許多,仿佛只要這麼不遠不近的看著,他就能很好,很高興。

  “爾等確實有罪,就是朕也該下罪己詔。”夏榛明起身緩緩走下几梯,依舊高高在上,只是離得桑夏近了些許,“遭如此大災,桑侍御史的家人知道要快馬加鞭送消息與她,朕擁有這偌大江山,手底下聽令者無數,卻至今未得半點消息!若是沒有桑侍御史用心,是不是真要江南成為死地,逼著他們造反爾等才知?”

  “臣等有罪!”

  桑夏臉皮抽了抽,這話聽著更讓人生氣啊!

  果然,夏榛明重重哼了一聲,“不要以為法不責眾,朕拿你們沒辦法,朕不吃那一套,桑侍御史。”

  “是,微臣在。”

  “若朕還是不欲動國庫之銀糧,你可還能撐住?”

  桑夏暗暗咬牙,“臣定竭盡全力。”

  夏榛明滿意的點頭,“糧種乃重中之重,之前是你讓人送去的?”

  “是,微臣特地去請了經驗豐富的老農挑選糧種,可惜……”

  “如今可還能挑出糧種來?”

  想到之前找劉尚書的事,桑夏順勢便道:“微臣已和戶部劉大人說妥,用糧食和他換好糧以做糧種之用,微臣謹記之前的承諾,定不多動存糧一分。”

  “據朕所知,京城加上周邊地方的糧食都被你們刮得差不多了,眼下江南所缺之糧比之前更甚,你打算如何做?可有把握?”

  “微臣無絕對把握,只能拼命全力。”桑夏坦言,“微臣已派人前往其他府縣,盡最大可能籌到最多糧食,不過這樣一來,今年的糧價怕是下不來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3 11:53 AM

093章 從官員下手

  糧價下不來確實不是好事,夏榛明自然也知曉其中厲害,微微點頭道:“暫時也顧不上了,吃不飽總好過餓死,劉卿,戶部多想想辦法平抑糧價。”

  劉治出列,“老臣遵旨。”

  夏榛明又往下走了兩梯,稍作停留后還是坐到了他高高在上的龍椅上,“朕不聾不瞎,朝中最近的議論聲多有入耳,諸卿拋開其他一切,只看桑侍御史這個人,你們可有自慚形穢之感?諸位可有想過要給連口吃的都沒有的百姓准備糧種好讓他們盡快緩過來成為助力?若那般想做那長舌婦就不要占據那個位置,朕不信諾大個蒼云國就沒有可用之才!”

  平平淡淡的連尾音都沒有揚一下的話卻讓跪在地上的人背冒冷汗,他們的皇上發起威來無人敢掠其鋒,就算有也不會是他們。

  “著令各衙門配合桑侍御史行事,若有相衝,皆以江南之地為重。”

  “遵旨。”

  “著桑侍御史為都察院都事,統管賑災一切事務。”想到夏儿所為,夏榛明又加了一句方便她行事,“再兼兵部郎中,任何有關征戰之事皆可直接上折子于朕,退朝。”

  “恭送皇上。”

  走出朝元殿,劉治笑眯眯的道喜。

  桑夏只能苦笑回應,都察院都事是正六品,兵部郎中則是從五品,一場朝會下來,她竟升了兩品!

  兵部尚書呂良在桑夏身邊停下腳步,桑夏忙見禮,這人以后也是她的直屬上鋒了。

  “本官這段時間忙得腦子都木了,行事難免會有疏漏之處,桑大人忙得過來時也多來兵部轉轉。”

  桑夏笑得更苦。“呂大人可饒了下官,就賑災之事都要忙得下官腳不沾地了,就是有心也分身乏术,尚書大人就將下官當成是掛個虛職就是。”

  “皇上行事定有他的道理,豈能是虛職,郎中的職權你只管行使,不過賑災如今確實是重中之重。就如桑大人所言。總不能真讓歷來富饒的江南之地成為死地,那太可惜了。”

  “是,下官定當竭力而為。”

  呂良向劉治點了下頭。背著雙手離開。

  朝中如今派系雖有,可后宮几妃皆勢不强,就算勉力伸手作為也有限,在皇長女出現之前。大皇子占據著絕對優勢,現如今嘛……

  呂良揚起嘴角。他是皇上嫡系,只管聽皇上的便是。

  匆忙和劉大人告別,桑夏一回到新衙門就被迎上來的皂役告知陶羽在等候,從心底里說。桑夏對陶羽,對江南商幫很有好感,既然回來了當然不會掠著他。“去告訴秦清秦大人,讓他回戶部找劉尚書處理糧種之事。本官已談妥。”

  “是。”

  陶羽等得並不久,可因著聽到的事,時間過得極為難熬。

  他們雖然在外有些成就,可江南是他們的根,他們的祠堂,他們的祖墳,他們的家族血脈,就連他們的心也留了一半在那里,離得再遠,那里也始終是根,無論如何也不能丟棄不能損壞的根,沒了根,人如浮萍。

  桑夏進來他連禮都忘了行就一連聲的問,“桑大人,江南真的再遭災?嚴重到何種程度?為何我們未曾得到半點消息?”

  桑夏口干舌燥,一口氣喝光一盞茶才喘了口氣回他的話,“江南確實是再度遭了災,比之前還要厲害,我的消息比較快,想必來給你們送信的人也在路上了,你若不信盡可以再等等。”

  “我信,草民信。”滿朝官員他們如今誰都不信,唯信桑大人,他們不是瞎子,為了給江南送糧,新衙門什麼手段都使盡了。

  “皇上也已經知道了,讓本官全權負責此事,糧食本官讓人去湊了,糧種也會從戶部出,車隊卻需得借用你們商家的,這事還得煩請陶老板費心。”

  “桑大人放心,這事只管交給草民。”

  桑夏揮揮手,示意他趕緊去,她還有一攤子事要忙。

  陶羽看著官帽都有些歪了的桑夏心生敬意,鄭重行了一禮快步離開。

  “梁大哥,你說我要是從官家身上下手,會不會被群起攻之?”

  梁梓硯心頭轉了几圈,“只要處理好了,未必不可行。”

  桑夏又喝光了一盞茶,“我也管不得那麼多了,京城的糧商基本都被榨干了,只能從某些官員身上再刮一層下來,估摸著他們的糧倉比糧商還滿。”

  梁梓硯笑,“我讓若鵬進來替我,這事交給我來。”

  “好。”桑夏二話沒說就點頭,這五個人她也摸清楚了底子,別看梁梓硯身体最弱好似連自保之力都沒有,可他天生就是做謀士的料,腦子一轉就有數個主意,還每個都只坑人不坑己。

  劉真率直,敢衝敢闖,膽子天大,陶青云武力值最高,王若鵬沉穩,孔平博則如文人一般斯文,可真論身手,他在四人里僅次于陶青云。

  五人各有特色,共通的一點就是可信,桑夏很有理由相信他們應該都是被父輩好好叮囑過的。

  新衙門的行事許多人都盯著,所以許多人也都知道為了糧食他們就差沒有明搶了,現在又有這麼大缺口,不少人或惡意或善意的都在等著看桑夏還能想出什麼辦法來。

  安平之不知道怎麼做到的,三日時間就湊齊了一千石糧食,桑夏也顧不得問,立刻將原有的二百石加上挑好的糧種一起安排人送往江南,並且讓陶羽挑出几個在江南三府德高望重的人跟隨一起前去,有時候他們几言几語起到的作用比什麼都强,江南人抱團,對自己人也能更多的托付信任。

  長長的送糧隊伍在京城一眾人眼皮子底下走過,這回,大家吃喝得都不那麼痛快了,別人在生死邊緣徘徊,自己坐在這里大吃大喝,只要不是心態扭曲的人都覺得有點不得勁。

  “今日就不陪諸位了,我家里尚有余糧,從手底下漏一點說不得也能保一家老小性命,據說桑大人為了籌糧几日沒睡了,家里的糧食也拿出了大部分,我做不到桑大人那麼大手筆,也願意盡上一份心意求個心安。”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3 11:57 AM

094章 簡單粗暴

  不戴高帽子,甚至都不用激情高昂,就這麼帶著一點點同情,一點點憐憫的話感染了很多人。

  能坐在這里的人誰家里也不缺一口吃的,不用他們做多大好事,只要從指縫里漏一點說不定就能多救几個據說在啃野草樹皮的江南百姓。

  誰也不是真的冷血,有人起了頭,早就吃得沒滋沒味的一眾人等紛紛回了家。

  京城將近二十万人,每人省出一口也是二十万口,不用付出多少代價又能幫上人,這事大家也都願意做,舉頭三尺有神明,就當是給子孫后代積福了。

  當桑夏得到消息的時候,新衙門大門前已經堆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布袋了,有几個剛放下就被走出門來的桑夏逮了個正著,低著頭眼神閃躲,很有些不好意思。

  桑夏卻覺得眼眶發熱,鄭重的深深一躬,她身后的官員也隨之一起彎下腰去,“本官代江南數十万百姓多謝大家。”

  門前還有些沒有離開的人連忙后退几步,有膽子大的連連搖手,“桑大人這般禮草民可受不起,您才是真的用心了。”

  “對對對,桑大人是好官。”

  “新衙門的都是好官。”

  “……”原本只是坐僵了身子跟出來活動活動的几位官員心情都有些激蕩。

  為官一任,誰不想做那青天老爺,當百姓的一聲贊,現在他們也不過是照著桑大人的吩咐將手里的事情處理好卻得了一聲好官,再累都值了。

  正說著話,那邊又有人過來了,不過這回來的顯然不是普通百姓。

  桑夏略粗數了數,有八輛車,車上的袋子高高堆起搖搖欲墜。

  一個青衣老者走過來對著桑夏施禮,“草民陳家管事,我家老爺知悉桑大人為糧犯愁,命草民將家中存糧送來,雖幫不上大忙。也願盡一分心力。”

  “本官多謝,徐方。”

  徐方連忙出列,“是,大人。”

  “安排人在門口。不管是誰送糧來都記錄在案,到時謄抄一份,下次送糧時將名錄一並送往江南三府,本官記大家的情,江南百姓也當記大家的情。”

  “是。”

  桑夏再次行四方禮才離開。

  今日跟在桑夏身邊的正是梁梓硯。回到屋里,桑夏回頭就對上梁梓硯帶著笑意的眼睛,什麼都不用問她就明白了,定是梁大哥做了安排才讓事態發展至此。

  “以后這樣的事就交給梁大哥你了。”

  梁梓硯欣然應允,爹遇上了他的伯樂,所以有了掌都察院定蒼云律的梁永貞,而現在,他也遇上了他的伯樂,這實在是值得痛飲一杯的大喜事!

  送糧之人絡繹不絕,來得最多的是普通百姓。他們生活在最底層,深知生活的不易,對江南的百姓很是感同深受,能幫的願意盡量去幫。

  本也沒有多少余糧,几斗米就已經是盡了全力,可架不住人多。

  然后是手里稍富裕些的平民,他們會送得多一些。

  再之后,是手里小有余財,又沒有舍得上繳七成去轉平民的商戶,他們送的糧是以石來計。數量一下子就衝上去了。

  大商人則極少,之前桑夏已經半强迫的以比市價低兩成的價格將他們手里的糧食買下了大半,只給他們留下了一家主仆生活的口糧。

  加起來這些數量已經不少,不過短短兩天時間。面粉苞米各種能吃的就又湊出了一個整數。

  這些自動自覺的讓桑夏感動,可她真正想要摳糧出來的卻非他們。

  “桑大人,門外來了個老婦人,說是嚴老夫人派來送糧的,不過他們並不願意將這些記錄在案,說是怕有影響。”

  嚴?京官里是有這麼個人。好像是從四品。

  “梁大哥,這是你安排的人?”

  梁梓硯搖頭,“我安排的人要到明日才會有動作。”

  桑夏起身,“我去看看。”

  老婦人確實很老了,滿臉的褶子,看到桑夏連忙見禮道:“老婦受老夫人之命來盡上一份心,不過我家老爺少公子都在朝中,就無需記下來了,免得讓人說他們的閑話,老夫人雖心慈,卻也不願給后輩惹來麻煩。”

  “還請婆婆轉告老夫人,本官多謝她老人家,她的擔心本官知道了,這樣,若是只得老夫人有這份心意,那本官就將這情記在心里,可要是還有更多人也有慈悲之心,老夫人的這些就還是要記錄在案的,免得壞了規矩,本官保證,定不會影響了兩位嚴大人。”

  老婦人看著應該也是受了囑咐的,聞言就不再說其他,讓后面的人將帶來的米面糧食從車上卸下來,桑夏讓人先行單獨放置。

  這就像是一個信號,陸續有官員家屬送糧過來,可數量很有限。

  也是,就算是貪得肚圓腸肥的人表面上也會表現得像個清官。

  可是,這遠遠不夠。

  桑夏今天難得回家早了些,看著她滿臉疲憊安平之很心疼,只是明面上這些事必須由持恒出面,所有的好需得都落在她身上才有用。

  “安大哥,那些人吐出來得太少了,得想個法子。”

  “有想法了?”

  掩嘴打了個呵欠,桑夏眼角泛淚的道:“安大哥你幫我查一查那些人的糧倉都在哪里,家里有多少不屬于他們的東西,像那些劫富濟貧的大俠一樣給他們留個條子,要是不想摘了官帽,就趕緊送糧來給我。”

  桑夏又打了個呵欠,“說簡單點就是威脅恐嚇,不過不能漏了餡,不然就成笑話了。”

  辦法是簡單粗暴,可對付那樣的人,這樣的法子還真就是最有用的,安平之一口應下,“交給我,明天就保證他們乖乖送來。”

  “我只要糧食,面粉苞米都可,他們要是想留點臉面可以隨便掛個名嘛,自願的事又沒人規定一定要掛上大名,張三李四王五隨便用。”

  安平之失笑,“我知道了,這几天你加起來睡不到三個時辰,先去躺一會,你若倒了新衙門失了主心骨,做事未必還有如今的效率,江南有那麼人在等著你,你不能倒了。”

  桑夏也覺得自己眼睛都要張不開了,也不逞强,由著珍珠柳枝扶著半睡的她回房。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3 12:24 PM

095章 彈劾,從軍

  安平之做事自是沒得說,當晚就將事情做成了,次日一早衙門才開衙就有人拖著長長的車隊將糧食送到了新衙門門口。

  輪班在外記錄的秦清本就聰明,一看那明顯是假名的張七不動聲色的記下,東西單獨放好后立刻叫了個人來替自己,自己去找桑大人。

  一覺睡到今天早上的桑夏精神恢復了大半,聞言就笑道:“沒想到他們動作這麼快,我都還沒來得及和大家說,若有人願意做好事不留名,我們也不好為難別人不是,不管他說是誰你只管記下便是,這事上不用那麼歸根結底沒關系,本官現在只要糧食,只要糧食是實實在在的,就算他們底子里是群强盜土匪,本官也照收不誤。”

  秦清頓時豁然開朗,想必這些人的來路桑大人必是知道的,說不得還是她使了什麼法子讓人不得不送糧來,也對,他們的目的就是糧食,管對方是誰!

  “是,下官知道如何做了。”

  “量不會小,你叫個人去幫你。”

  “是。”

  有大量糧食送來,為糧食都愁白了頭發的新衙門一眾人自是歡欣鼓舞。

  而第二日的大朝會上,有人彈劾也在桑夏意料之中,讓他們吃了這麼大個虧,有些人能咬牙忍下,有些人則未必。

  “臣啟皇上,微臣等十二人彈劾桑夏桑大人搜刮民財,所收糧食來路不明,有違蒼云律。”

  夏榛明眼神陰陰的看著下方附議的數人,眼神落在桑夏身上才有了變化,“桑郎中有何話說?”

  桑夏出列,眼神坦蕩。“微臣需要糧食,江南百姓數十万百姓正嗷嗷待哺,莫說這些糧食的來路有據可查,便是沒有,只要是能吃的微臣都敢收,不管對方是十惡不赦的惡人還是江洋大盜,在微臣看來糧食是死物。它的作用是讓人活著。微臣目光短淺,現在只能看到這些。”

  看向不敢直視他的几人,桑夏冷笑。“諸位大人怎麼彈劾微臣微臣都受著,微臣也承認事情做得不夠周全,可微臣接下來還是會如此做,微臣愚鈍不服教化。請皇上恕罪。”

  我是錯了,可我就是不改。這態度將某些人氣了個倒仰,有些人卻聽笑了。

  夏榛明輕咳一聲忍下笑意,“桑郎中一心為民,何罪之有。人是根本,人活著才能言其他,桑郎中想得透徹。朕該賞才對。”

  “皇上聖明。”

  夏榛明對其他人態度就沒這麼好了,“你們真當朕快死了。就連眼皮子底下發生的事都不知道?朕最后再給你們留一分臉面,該如何做你們清楚,另,賑災之事上桑郎中有一切從急之權,任何人不得置喙。”

  這般維護,就差沒有明白的說這件事上桑夏想如何便如何了,几個老大人心里都有了數,應該不會再有人敢在這事上給桑夏下絆子。

  桑夏心里也松了口氣,一邊要想盡辦法籌糧,一邊還要和官員打機鋒,她也覺得累,能省去一些麻煩當然再好不過。

  好事好像都喜歡成雙的來。

  “一千一百石?”

  “恩。”看她瞪圓了眼,安平之心情更好,“安家關系網深,我前段時間就讓家人去聯系此事了,今日得到確切消息才告知你。”

  “太好了,幫上大忙了,這些糧加上我最近籌集的,應該能頂上一陣了。”桑夏高興得無可不可,“我昨晚夢到連床都成了糧食做的,一張嘴就能咬下一塊來。”

  屋里所有人都笑了,這是愁到了什麼程度才能做這種夢。

  桑夏也不在意被笑,實際上她自己從夢里醒來的時候也哭笑不得,“江南的汛期應該要過去了吧。”

  “要過了九月才算過去了,我今日一早卜過一卦,江南大災沒有了,小打小鬧估計還有點,不過一邊澇一邊就會干,北方几地已經有兩月無雨了,卦象不太好。”

  桑夏有些無力,“今年的糧價會飆到天上去。”

  “勉力撐過這一年吧,明年情況就會好轉。”

  “但願溫大哥他們此行順利,有大量糧食補進來的話,糧價會下來一些,最好是能長期合作,蒼云國的糧食一直不算飽和,吃不飽的人還很多。”

  “會順利的。”

  桑夏聽著這話有了點力氣,安大哥肯定是卜算過才會和她說這話的,“明天我得上個折子,大旱將至,該做准備了,再拖下去又是一災,按理說這些應該早就上報朝廷才對,可朝中卻完全無人提起,往年北方也不是沒有旱過,怎能毫不理會。”

  這事桑夏真就只是上了道折子,之后就再沒理會,她管不了這麼多這麼遠,會上這道折子都是因為聽安大哥說卦象不太好,安大哥的本事他信。

  待聽到皇上下令工部立刻派人前往北方行水利之便,她就完全拋到了腦后。

  因為,出征的日子已經到了。

  喻輝為大將軍是早就定下來的事,可桑夏沒想到二弟會出現在前鋒陣營中。

  “為何一直不告訴我知道?”

  著一身輕甲的夏元昊貪婪的看著這張常在夢里出現的臉,哪怕此時臉帶慍色,依舊讓他怎麼看怎麼覺得好看,“我並不是衝動下做的決定,姐姐,這條路很適合我。”

  “你是當朝大皇子。”桑夏心頭火起,但還是記得把聲音壓低些不被人聽了去,“四個皇子里只有你是在皇上跟前長大,皇上也並未用帝王心术提另一個人上來和你打擂台,你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好不容易十六了,能入朝理事了你卻要往外跑,這場戰爭几年內必定平不了,你以為几年后朝中局面還會如現在一般?不止你在成長,你的弟弟也在長大,沒有你在前,他們能不生出想法來?你腦子里都在想些什麼?恩?真要拱手相讓,也得你讓的那個人合適,接得住你送出去的東西!”

  “有姐姐在啊。”

  “夏元昊!”

  姐姐是真的一點也沒有和他相爭之心,夏元昊看得清清楚楚,心里反倒越加坦然,越加心甘情願,“我不想和姐姐你打擂台,京城有姐姐便好,就算我離朝千万里,只要姐姐在,不管我以后什麼時候回來,這里總有我的一席之地是不是?”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3 01:18 PM

096章 送別,挑釁

  桑夏恨不得拍他一掌將他拍醒,或者干脆丟水里去泡著清醒清醒,信任她是這麼信任的?人在變,時局在變,上一刻和下一刻都會有不同,何況是几年之后。

  想起那日他在宮中說志不在此的話,桑夏只覺得心里堵得厲害,不管皇上几個子女,她真正承認的兄弟只有這一個。

  就像所有的姐姐都盼著家中兄弟能有出息一樣,她也不例外。

  夏元昊鼓起所有的勇氣上前一步,快速抱了為他著惱的姐姐一下又立刻松開,這是他僅有的一次機會,也僅有的一次任性,以后,就真的不能了。

  他離開京城的理由有很多,其中一個,便是希望能暫時和姐姐分開,有些念想,不分開是怎麼都斷不了的,雖然就算分開他也沒有把握。

  桑夏只是一愣,倒也沒有覺得不對勁,雖然早前兩人不知彼此身份時二弟曾起過那個心思,可到了如今,她以為二弟早將那心放下了,反倒是不遠處親自出來送將士出征的皇帝和更遠一些站著的安平之同時皺起了眉。

  “姐姐,你放開手腳做事,不用顧忌我,我能自己掙到軍功,不比天天在朝中和大臣扯皮遜色,日子還過得痛快些。”

  桑夏想想也確實是如此,以他的身份,但凡有一點點軍功都無人敢占,實打實的功勞才是抹不去的,比在京城互相消耗了强。

  “事已至此我還能說什麼,戰場上刀劍無眼,万事要小心,不許貪功冒進,只要姐姐在,一定給你守好屬于你的東西,不管你多久回,該是你的就一定是你的,誰也奪不走,你不要有后顧之憂。”

  桑夏眼眶有些紅。勉强笑了笑,繼續道:“姐姐在京城等著二弟凱旋。”

  夏元昊心里酸漲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用力點頭憋出一個恩字,深深的再看一眼。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夏榛明不是拖拉的性子,他也看不上那些繁文縟節,一碗酒下肚,几句點燃士氣的話一說,喻輝就領著將士奔赴數千里之外。也許他們會永遠留在那里,也許他們能成為名將,可有酒壯膽,他們此時無人生懼。

  夏榛明站在城牆上未有動彈,目光下垂看著下面的人。

  “姐姐,我是元齊。”正滿眼生澀的桑夏低頭,是個大概七八歲的孩子,元齊,四皇子殿下。

  桑夏躬身見禮,“下官拜見四殿下。”

  夏元齊笑容一滯。有些受傷的看著她,“為什麼姐姐對元齊和對大哥不一樣?”

  桑夏抬頭站直了身体,“人不一樣當然就不一樣,下官公務繁忙,先行告退。”

  夏元齊是被何宛如捧著長大的,想要什麼撒個嬌就會得到,忍性到底不夠,看到桑夏要走尖銳的話衝口就出,“你的禮就是這麼行的?”

  桑夏似笑非笑的看著這個被寵壞的小孩,“四殿下想要下官行大禮?在這里?”

  話一出口夏元齊其實就已經后悔了。可現在騎虎難下,要說是,桑夏真要向他行禮了,大概這里所有人都會覺得他過分無禮。桑夏是皇家女的事滿朝文武誰人不知?

  可若就這麼算了……他堂堂四皇子的臉面往哪里放!

  就在他要按捺不住先受了這禮再說時,范冬疾步過來,先向著桑夏行了一禮才面向夏元齊,“四殿下,皇上說有些日子沒考較您的功課了,請您立刻過去。”

  夏元齊頓時白了臉。這些日子他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麼幫娘親度過這個難關,先生那里都好几天沒去了,父皇在這方面向來不怎麼上心,怎麼突然就……

  難不成是父親看到他為難桑夏,特意讓范冬過來給她解圍?

  夏元齊心慌意亂的抬頭看向父皇剛才站的地方,正正對上無波無瀾的一雙眼神里,雖然看不真切,可父皇確實是在看著他,且很不滿。

  他以為父皇已經走了!

  夏元齊一咬牙,對著桑夏彎下腰去,“是元齊魯莽了,姐姐不要怪弟弟。”

  桑夏哪會受這個禮,側移一步避開,也不答話,對著范公公點頭致意后拱手離開。

  希望這些人以后不會一個個都到她面前來表現才好,不管是善意還是惡意都不需要,從始至終她都不願意和他們有接觸,更不會去接近。

  連父親她都沒准備認,更不用說其他人。

  城里還是人聲鼎沸,兩旁的茶樓酒肆坐無虛席,桑夏騎在馬上,時不時有人向她見禮,她一一點頭回應,一路的桑大人聽得她心里舒服了些。

  當偶有几道不那麼友善的視線落在身上時也沒影響她什麼,只是下意識的循著視線看過去,其中一人竟是有些日子沒消息的許真真。

  她身邊除了秋嬋外還有兩人,兩人都戴著垂到胸前的帷帽,視線也都落在她身上,很冷,很不友好。

  安平之距她半馬之距,此時也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眼神頓時沉了下來,他是極護短之人,手一抖,夾了碎銀子在手就要直奔几人面門。

  桑夏眼疾手快的勒住馬,也忘了這是大庭廣眾之下連忙按住他的手,“別理會。”

  安平之本也不是衝動的人,一冷靜下來就知道此時確實不宜動手,百姓不認識他,可他們都認得持恒,他做的一切都會算在持恒頭上。

  要是那几人順勢發作,持恒得不著好。

  可到底氣不能平。

  他捧著怕摔了含著怕化了的人被用那樣仇視的眼光看著,他恨不得挖了她們的眼睛!

  “叫人查查戴帷帽的那兩人是誰,許真真要不是找到靠山,不敢這麼來挑釁我。”

  “交給我。”

  桑夏沒再多看那几人一眼,收回視線打馬前行時才發覺周圍人看她的眼神不同于之前。

  尤其是看到他們時不時還將視線落到安大哥身上后,她后知后覺的發現,自己剛才和安大哥好像太過于親密了,而且是在如此大庭廣眾之下!

  饒是以桑夏的心性這會也有了些不自在,背還是挺直的,可馬速明顯快了不少。

  安平之自然也發現了,不過他倒坦然的很,神情都沒變一下,心底里還覺得挺高興,他一點也不介意讓所有人都知道持恒已有主,誰也不要肖想!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3 01:20 PM

097章 好消息來

  那兩人的底細很快就查清楚了。

  “貴妃娘娘?”桑夏皺眉,“她不是被禁足在錦繡宮了嗎?”

  “她稱冠后宮多年,有一些手段不足為奇。”安平之轉頭手中的茶盞,“她這個時機選得也好,為人母者,知悉儿子要出征不顧一切要去為儿子送行,這個理由一出皇上也不好過于追究,她到底是大皇子的生母,大皇子前腳剛走,皇上總不能后腳就讓她不好過,以大皇子的心性,離開前想必也是求過情的。”

  桑夏不喜歡何宛如,誰也不可能喜歡自己父親除母親之外的任何女人,桑夏心疼母親,自然也就討厭何宛如。

  可真要說有多深仇大恨卻也算不上,畢竟當年的事桑宜容並不曾告訴過她,她現在只是有些好奇,“許真真怎麼和她搭上線的?”

  “我讓人去查了,多半和許晉有關系。”

  桑夏微微皺眉,“許家現在還是隱于暗中?娘怎麼會容忍他?”

  “想來是時候還未到,許家的事桑首領必定希望由自己來解決,你……”

  “我知道,我不會插手,也插不上手,我就管我眼下這一攤子事。”桑夏撐著下巴道,“當了背叛者,許家看樣子也沒得到多少好處。”

  皇上自己就是從戰場上走出來的,曾無數次和人並肩做戰,對背叛者的痛恨不弱于任何人,又怎會真的重用許晉,許晉也是昏了頭才會走這一步棋,他就是光明正大的找門路起復也遠比現在强,以他的才干說不定還會被重用。

  安平之暗暗嘆了聲可惜,許晉確實是有些本事的人。要是能為他們所用多好。

  江南的情況在桑夏的一力主持下漸漸穩定,糧種也趕在還算合適的時候種了下去,到得九月汛期過去,朝廷終于開始派人善后。

  原本苦不堪言的徭役今年反倒讓百姓歡欣鼓舞,哪家的漢子都爭著搶著去,年紀未到的少年也都虛報了年歲去爭搶一個位置,因為有吃的。

  這是桑夏據理力爭。和諸人扯皮最后得來的結果。

  百姓已經沒吃沒住的了。要是還得自己備吃食去服徭役,不知還要死多少人,江南今年死的人已經夠多了。

  當然。糧食只能由桑夏想辦法,戶部這几年雖然攢下了一些家底,可糧草需源源不絕的送往前線,實在沒有余力再顧及其他。

  桑夏表示理解。將這事一力扛了下來,說到底。這和她負責的事也不相衝突,不管百姓服不服徭役,在有收成之前,她都必須繼續送糧去江南。據說江南已經連老鼠都少了,餓死了多半,還剩一口氣的也瘦骨嶙峋。

  桑夏盼好消息盼得脖子都長了。直到九月中才終于等到了風塵仆仆的陶青云。

  不用桑夏問,陶青云難得的勾起了唇角。“幸不辱命。”

  桑夏頓時激動得眼睛都紅了,心事得成,一時間反倒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糧食就是一座壓在她身上的大山,這些時日下來蒼云國的糧食已經被她用各種辦法搜刮了一遍,戶部出文也沒能將糧價平下來,連帶的其他物價也飛漲,百姓怨聲載道。

  這里有她大半原因,可她沒有辦法,她得先顧著那些快餓死的。

  哪怕現在離收成不遠了她也高興不起來,她已經將底子都掏空了,軍隊是吃糧大戶,除了稅收,朝廷可能還會强行征收一部分,百姓手里剩不了多少,很難熬到明年七月去。

  只有引外糧進來才能解決問題,且必須大量。

  好在,現在已經看到了曙光。

  “他們需要什麼?”

  “如你所料,他們需要武器,不過他們也不要現成的武器,而是要礦。”

  “鐵礦?”

  “對。”

  桑夏心里權衡一番,點頭,“可以,但是不管他們的量是多少都不可能完全滿足,我進宮一趟,陶大哥一路辛苦,先吃點東西歇一歇,其他的不急。”

  陶青云確實累,為了盡快趕回來馬都換了几匹,這會也不客氣,拖著僵硬的步子去吃東西。

  “這會進宮?已經快到宮門關閉的時辰了。”

  桑夏一身官服還未換下,這會也只是隨便理了理就准備走,“拖不得了,一日不將事情解決,我這心里就一日放不下心,若是此事能好生籌划,戶部壓力也要小許多,百姓也就能緩一口氣,牽涉太大了,我等不得。”

  嘆了口氣,桑夏嘀咕,“有時候想想這勞心勞力的官到底有什麼好當的,那麼多人擠破了頭的想占一個位置。”

  “屍位素餐的官當得才舒服,你這樣的有几個,去吧,天快黑了。”

  這是桑夏入朝以為頭一回在這個點進宮,夏榛明比誰都清楚她不是來找自己敘話的,怕是發生了什麼急事。

  國內今年一直不太安穩,夏榛明實在不敢往好的方向去想,等待的時間里已經亂七八糟想了一堆。

  看到桑夏進來不等她行禮便道:“發生了何事?與糧有關?”

  “是。”桑夏索性也不行拜禮了,這會她正高興,也樂于和人分享她的高興,尤其是在這個人面前,甚至帶出了些炫耀的意味來。

  “皇上可知魯山國?”

  “南邊的小國。”

  “是,確實是小國,卻是能一年種三季的糧食大國,據臣所知,只有魯山國米賤不傷民,因為他們家家皆不缺。”

  夏榛明已經知曉她要說什麼了,可是,這怎麼可能,“魯山國地勢險峻,且極為排外。”

  “是,可他們也有弱點,瘴氣瘧疾比外敵更威脅他們的性命,而這恰恰是溫大哥的師傅研究了許久的病,他替我去了魯山國,今日剛有消息送回來。”

  此時的桑夏顯得格外意氣風發,“他們需要武器,且不用我們的成品,而是要鐵礦自己去煉制,只要我們把鐵礦把嚴一些,量給得小一些,再用他們需要的其他東西補上缺,壓在蒼云國頭上的糧食這座大山就可以搬走了。”

  范冬小心的抬頭看了皇上一眼便知道事情基本成了,這樣和顏悅色的皇上通常都出現在桑大人在的時候。

  “朝中會有異議。”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3 01:23 PM

098章 溫文解憂

  “微臣願一力擔下。”桑夏挺直背,“微臣現在天天睡在金山銀山上,可金山銀山不能吃,再在國內買糧,只會將糧價堆得更高,要是有魯山國的糧食支援,江南之地今年秋收的糧稅便能免了,有了這點底子,到了明年他們立刻就能緩過來,到時說不定還能成為助力。”

  “免了江南三府下半年的稅?”

  “是。”為了江南一地,桑夏已不知據理力爭了多少回,這會也不退卻,“若是沒有這個好消息墊底,微臣底氣不足之下恐怕也只能讓江南三府苦熬一年,可現在既然已經有了別的出路,微臣便想替他們請命,這樣的大水不會年年有,明年再好好在水利之事上上心,江南怎麼也能太平几年,他們承多方支援,微臣代表的更是朝廷,只要有十分之一更甚者百分之一的人有反哺之心,不管是糧食還是銀錢,我蒼云國都將如虎添翼。”

  夏榛明確實不願意免了江南三府的稅,他的眼神始終是落在戰場上,不管他所圖為何,糧都不能斷。

  不過夏儿畫的這個餅太好,他也願意退一步,“只要你能堵上三府稅收這個缺口,朕便允了。”

  “微臣定能做到。”

  “范冬,今年的稅收暫時延收。”

  “遵旨。”

  桑夏抬起頭來重提之前的事,“那鐵礦之事……”

  “你上一個具体的章程來,只要真能換來糧食,朕沒有不批的道理,不過你也要知道一點,不能將人一次喂飽了。更不能讓他們武力值超出預料,朕不想有朝一日他們劍指我蒼云國。”

  “皇上聖明。”

  “此事要盡快,朕也盼著能盡快解去糧食之憂。”

  “微臣遵旨。”

  夏榛明看著一板一眼言詞舉止沒有絲毫逾越的女儿,心里長長的嘆了口氣,以夏儿的表現,要是不知兩人關系,誰能想到他們是父女。

  夏榛明再一次確定夏儿這是打定主意不和自己親近了。

  人啊。真是有意思。不稀罕他的他稀罕得不得了,上趕著要表現孝心的他又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你這些日子也熬得辛苦,朕看著瘦了不少。現在也能稍微松口氣了,好生歇歇,別把自己逼得過了,要記得一口氣吃不成個胖子。事情急不來。”

  桑夏這回的反應慢了一拍,到底還是恭敬應了聲是。比一聲一聲的微臣遵旨要讓人聽得順耳些。

  桑夏次日只去點了個卯就立刻回了家,“陶大哥起了嗎?”

  快到家的時候突然下雨,桑夏臉上有些水漬,珍珠一邊給她遞毛巾一邊回話。“剛起,現在應該在用飯。”

  “那我先去換身衣裳。”

  等她換了衣裳出來,陶青云已經在旁邊的正堂等著她了。安平之也在坐。

  “怎麼也不叫醒我,會不會誤了你的事?”

  “不會。后日才是大朝會,此事不可能只遞個折子給皇上就能完事,我正好需要一點時間做准備,大朝會就是個菜市場,誰都在論斤稱兩計較著自己那點利益,我不想和他們扯皮,只能一開始就重拳出擊讓他們說不出話來。”

  陶青云算了下日子,確實是后日的大朝會,心里那點自責才散了去,將此番前去魯山國的情況說明。

  要說魯山國是個很小的國家也不至于,只是和蒼云國比起來就顯得小了些。

  地界只得蒼云國的五分之一大,人口卻有蒼云國的三分之一多,可那里從來不會有飢荒。

  那里的氣候實在是太適合種植糧食了,一年能種三茬,就算有天災都餓不死人,但是他們一年要死的人一點不比蒼云國少。

  溫文帶去了他師傅研究出來的四個方子,其中兩個有用,几乎是消息一傳開溫文就被捧成了神醫,再加上當年他師傅在魯山國呆了兩年救了不少人,也留下了一些余蔭,極排斥外人的魯山國立刻就接受了他,連帶他帶去的人也備受禮遇。

  溫文也沒立刻就表明自己的目的,直到越來越多人被治愈后才狀似無意的說起他的家鄉遭災,有些地方已經嚴重到了要易子而食的地步,當即就有不少受了他恩惠的人送來了糧食。

  不是一袋一袋的送,也不是一車一車的送,而是直接將他們帶到要滿溢出來的糧倉,讓他們想辦法帶走。

  溫文天生一張好人臉,再加上對誰都耐性從容,臉上的笑意就沒下來過,當他不再掩飾說想為家鄉的百姓盡一份心意,用魯山國所需來換糧時也沒讓人討厭得起來。

  事情順利得超乎預料,沒多久他就被引進了皇宮。

  “這就成了?”

  “差不多,溫大夫說鐵礦于他們就像糧食于我們的意義,我們是為了救命,他們則是為了煉出適合他們用的武器護國,所以可談。”陶青云心里也挺佩服溫文,“也虧得有溫大夫一起去,和他比起來我們倒顯得沒用了。”

  “以己之短去比他人之長,本就沒得比,陶大哥想得岔了。”

  陶青云想說並沒有自貶之意,可心里暖和得很,說出口的話就變成了,“是我多思了,對了,這是溫大夫給你的信。”

  桑夏當場就拆了信,里面的內容讓她臉色都有些變了,安平之忙接過去看。

  “玉竹箭?”安平之看向陶青云,“青云可知曉?”

  “知道,我還上手試過,確實比蒼云國的要好上許多,是由一種玉白色的竹子制成,比我們所用的輕,但是射程要超出三分之一,不過據說這種竹子產量有限,就是在魯山國也並非誰都能擁有,溫大夫信里說的是這個?”

  “恩。”安平之看向眼神明顯比平時更亮的人,“有想法了?”

  “當然有想法,不過這個急不得,糧食他們多,在他們看來用糧食換鐵礦很值,可要是添上玉竹箭,這買賣未必還這麼好做,說不定連糧食都不賣給我們了,得先把糧食弄來再說,肚子填飽了才能再議其他。”

  安平之點頭,“正是如此,糧食你打算想用什麼方式和對方換?”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3 01:27 PM

099章 赤誠之心

  “魯山國對個人並不信任,願意做這個買賣估計是他們迫切需要鐵礦,再有就是溫大哥的几分面子,溫大哥這個甜棗給得太大太甜了,他們一見到就迫不及待狼吞虎咽的吃進了肚子里,就算為了以后長遠的將來,他們也不會在這時候得罪溫大哥。”

  安平之點頭,“所以你是想走民間的路子?”

  “無關國事,只在生意上互通有無方便雙方這樣的事,想來魯山國也不會拒絕才是。”

  “持恒你可有想過,走民間你要擔多大的責任?”

  “我知道。”桑夏眼神沉了沉,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可是,“我寧願擔著責任當個惡人也不想讓他們伸手進來,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我懂,就算是我時時盯著也難免會被人從中刮去一些,可他們能刮去的只是棱棱角角,要是官員插手進來又豈止這一些,能余下一半都算他們手下留情。”

  看安大哥眼露擔憂,桑夏又笑了笑,“沒事的,我考量了許多,這樣最保險,我會挑一些信譽不錯的商人來做這事,再上道折子請陳大人領都察院全程監管,官管民有十分便利,民向來也懼官七分,可要是全由官員經手,誰背后都有靠山,到時也不過是互相牽制或平分利益,我辛苦謀來的糧食豈能便宜了他們,另外我還有一個想法,不過還不成熟,等我想好了再說。”

  次日桑夏就提前上了一道厚厚的折子,大朝會那日。夏榛明親口拿著那道折子通篇念了出來。

  就像是水入油鍋,朝堂上立刻炸開了。

  “簡直荒唐,國與國間不建邦交先做買賣算怎麼回事?”

  “鐵礦換糧食卻由商人去做這買賣。還要工部何用?”

  “蒼云律鐵礦不許私自買賣,可桑郎中這分明是要踩過這條線!”

  “還讓人成立民間監督組織,這是要架空都察院嗎?虧得陳大人向來維護她,此為忘恩負義。”

  嗡嗡聲入耳,沒一句好聽話,桑夏聽著卻如木頭人一般毫無反應。

  夏榛明也奇怪的縱容了朝堂上這一刻如菜市場般的混亂。

  劉治正待出列,陳方雷動作比他更快。“皇上,臣有問題想問桑大人。”

  議論聲漸小,夏榛明微微點頭。“道來。”

  桑夏站到陳方雷身后半步的位置,“陳大人請說,下官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陳方雷側頭看她。眼神中並無不滿。只是他領管督察院,有些話若不能挑開了說對持恒反而不利,都察院一直旗幟鮮明的站在她身后做她的靠山,一旦靠山不穩,于她今后行事不利。

  “本官問題有三,一,為何要繞開朝廷用商人,二。若成立民間督察組織,行事和監察院相衝時待如何。三,桑大人可有想過魯山國一旦强大了就不會再滿足于偏安一隅?”

  桑夏早有腹案,陳方雷話音一落即回道:“下官先回答大人第一個問題,魯山國盛產糧食,若非受地勢保護恐怕早已被吞並,下官查過,魯山國建國一百一十余年,其間數次被侵略,所以魯山國極為排外,並不願意和他國之人接觸,若走正常程序派人出使,極大的可能是無功而返。

  此次替下官走這一遭的是個醫术高超的大夫,因他能醫魯山國的一種病症方得了對方的信任,再由他周旋方有交易的可能,下官籌糧多日,好不容易有了出路,自是不願意再出意外,若要結交魯山國,以后兩國來往多了自然事半功倍。”

  桑夏停了停,再開口話就說得不太好聽,“再說朝廷辦事拖沓,不說能不能和魯山國建友好邦交,光出使的准備,花在路上的時間就不知道要多久,等朝廷辦好這些弄來糧食恐怕要到明年,百姓等不起,下官也不想費盡心思弄來的糧食還要經過層層盤剝,落進其他人口袋里,此為陳大人的第一個問題。”

  “第二個問題,下官建議成立民間督察並非為了分權,都察院就這些人,管百官尚且不夠,又如何能管到民間去,可蒼云國總共也只得一個蒼云律,民間許多事並無規章制度可循,一個民間組織自然不能制定規則,可若由朝廷制定好制度,由百姓自己來監管呢?

  下官當然不會想當然的覺得這樣就不會有任何問題,可是制度就是約束,哪里有問題就改,時長日久的磨合總能讓制度完善,就如我朝蒼云律,梁大人也是在前朝的基本上琢字琢句敲定,而前朝的律法根本也是依仗前前朝,說來說去也不過是前人栽樹后人乘涼,而現在我們就是要做新的栽樹人,說不定就能讓子孫后代享福蔭呢?諸位大人可有想過要做這個留名青史的人?”

  大殿此時已經非常安靜了,唯有桑夏的聲音清脆的落在每個人心底,“至于陳大人的第三個問題下官也有考慮過,下官認為有外敵並非壞事,太平日子過久了士兵的戰力會消退,紙醉金迷會消磨掉英雄的雄心壯志,沒有外敵,朝堂上的某些人會更多的想為自己或者身后的家族謀到更多利益,然后互相消耗,只有當有外敵時,大家才能放下恩怨擰成一股繩一致對外。

  下官甚至希望蒼云國能一直有對手,讓軍中將士始終如建國時强大,朝堂上哪怕爭斗,也始終知道不觸及根本,所以魯山國强大又如何?現在我們不就在和强大不弱于我們的沙門國在開戰嗎?大家只想安穩,殊不知安穩才會讓國家不安穩,下官拙見雖不高明,卻是我對蒼云國的一片赤城之心,下官盼著蒼云能始終强大,也願為這份强大盡上最大的努力。”

  桑夏朝著高高在上的人拜下,“微臣願將心奉上,唯願我蒼云永昌。”

  許多人心里此時都在想,狂妄,天真,無知,想當然,不知所謂……

  可沒有一個人說出口。

  他們記起了他們入仕之初也和這個侃侃而談的女子一樣,對一切充滿熱情,兢兢業業一刻不敢怠慢,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變成現在這樣了呢?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5-12-23 01:43 PM

100章 事情成了

  陳方雷跪下磕頭的聲音打破一室沉默,“微臣願將心奉上,唯願我蒼云永昌!”

  所有人反應過來,不管真心假意全跪伏在地,“微臣願將心奉上,唯願我蒼云永昌!”

  夏榛明並沒有因滿朝文武表忠心而如何激動,實際上這一殿之人,他只相信夏儿那一句有十分的真心,陳方雷朱治等老臣子有七分,其他人,他一個字都不信。

  他的夏儿,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成長得如此優秀,在他眼皮子底下打磨得晶瑩璀璨,她沒有如他和宜容一般有兩世經歷,可她比他們都要更正,更直,更純。

  這樣的人不適合官場,可要是給她可用之人,給她一個可供發揮的舞台,她能比誰都做得好。

  她也並非不懂為官之道,只是現在,她還無需妥脅,有人為她保駕護航,讓她只需勇往直前,他也願意成為其中一個。

  “桑郎中的折子,諸卿可還有疑議?”

  這時候,在他們尚且心潮未能平復之際,沒人再給皇上添堵。

  “既如此,桑夏。”

  “微臣在。”

  “著你全權督辦此事,六部各院全力協助,若有人不安份,朕許你自行處理之權。”

  “微臣,遵旨。”一地跪伏的人中,桑夏抬頭對上皇上的視線,恭敬的下拜。

  散朝后,桑夏快步追上正和都察院几人說話的陳方雷,不待她說話,副都御史鄭恒就似笑非笑的回過頭來,“咱們無能不能無所不管的桑大人來了。”

  “慎言。”陳方雷冷斥一聲,看向桑夏的眼神卻很溫和。“持恒有事?”

  桑夏鄭重的深施一禮,“遞折子之前沒有和陳大人通氣,是下官的不是,下官當時得了消息高興的昏了頭,什麼都顧不上了,就想著趕緊將這事情定下來,還請陳大人見諒。下官絕無過河拆橋的意思。便是以后多出一個民間督察也絕無可能越過督察院去,民能管的也只是民,這是督察院的死角。並不會對都察院不利,更談不上分權。”

  “本官明白,這于都察院而言本就是利大于弊的事,他們現在只是還沒有想明白。”陳方雷若有似無的瞟了副都御史一眼。目帶警告,“本官不是那是非不分之人。如今你擔的事情責任重大,需得用上十二分的認真才好,若有需要都察院的地方只管說。”

  “下官拜謝。”看得出來陳大人確實沒有生氣,桑夏臉上有了明媚笑意。“下官還有許多需要仰仗大人的地方,到時大人不要嫌棄我擾您清靜就好。”

  看著桑夏追向劉尚書,鄭恒眉頭皺緊。“大人,您真要助她?”

  陳方雷背著手看向這個一直不太安份的副手。語氣譏誚,“鄭大人還沒看出來皇上的態度?莫不是想要以身試法,看看皇上是不是真的站在持恒身后?”

  鄭恒臉色驟變,“大人……”

  “你們的私事本官不管,可若人因私拖累了整個都察院,本官絕不輕饒。”陳方雷臉冷眼神也冷,“本官乘夠了涼,也想做做那栽樹人。”

  “下官不敢。”

  陳方雷一抖袖子離開,真是蠢貨,竟然到現在還未看清楚情況,持恒有無敵背景,有天縱之才,還有膽子有志氣,皇上想要將她往好處抬,他們也想將她捧上位,偏有人想不通要站到她的對立面去,不是作死嗎?

  以后需得多防他几分才行,免得他在持恒的事情上動什麼手腳。

  桑夏接連拜訪了各位老大人,除了工部尚書施江源對她有些不冷不熱外其他人都還好。

  施大人的態度也在她預料之中,她要做的事等于是拿了工部的東西又不給工部好處,只進不出,工部當然不會高興。

  不高興就不高興吧,她高興得很。

  她沒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利,原以為朝堂上會要費盡口舌,可最終她也不過是表了一通忠心而已。

  待她一圈拜訪下來嗓子冒著煙回到新衙門時,還未往里走几步就被從里衝出來的人團團圍住了,徐方代表所有人問,“大人,真的能繞開朝廷和魯山國做買賣?皇上允了?”

  “你們的消息倒是挺快,還知道些什麼?”

  這就是真的了,不少人激動的臉色漲得通紅,就連素來冷靜的秦清也難得的露出激動之色,“大人您的動向一直被人關注,這會恐怕不止我們得了消息,京城消息靈通的人怕是都知道了,大人,我們現在該做些什麼?”

  “既然大家這麼有興趣,我們便先去商議一番,王大哥,你去幫我把茶端來,嗓子都要冒煙了。”

  聲音確實沒有平時清亮,可見她這一上午講了多少話,結果他們在享受,過程卻是大人一個人撐著,這個認知讓徐方等人很不是滋味。

  “皇上允我全權做主此事,定規章制度的事一時急不來,此事先緩一緩,我們衙門現在要做的就是盡快將銀子數量點清,鐵礦不能一次給他們太多,胃口大了以后難侍候,所以金銀要准備一些,派個精細人去采買一些精致玩意,綾羅綢緞胭脂水粉盡可以備一些,我們需要的只是魯山國一個態度,可真正出糧的是百姓,就當成買賣做便是,這些都不是問題,難的在鐵礦之事上。”

  接過王若鵬遞來的茶盞,一口氣喝光了又將杯子遞過去,王若鵬會意,再給她斟滿,連著牛飲了三杯才覺得舒坦了。

  “新衙門大都是都察院和戶部吏部的人,工部我記得只有五人,班大人,我有沒有記錯?”

  被點名的班維班大人起身,“大人沒有記錯,正是下官等五人。”

  “此事交由你們五人去和工部交涉,可有問題?”

  “下官等定全力以赴。”班維毫不猶豫的應下,對他們來說,新衙門給他們歸屬感更强。

  除了戶部吏部以及都察院派來的人是千挑万選,其他各部會派來這里的大都是在几部並不得志之人,少有的几個是藏在其中的探子,大家都心知肚明,班維等著看那些人最后會倒向誰。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eyny.com/) Powered by Discu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