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討論區

標題: 巨火 -【竊國賊】《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08:56 PM     標題: 巨火 -【竊國賊】《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劍離 於 2015-7-5 09:38 PM 編輯

【書名】:竊國賊

【作者】:巨火

【內容簡介】:
    身負朝野海內之望,胸懷席捲六合之志!

 竊鉤者誅,竊國者侯……

 竊國賊,勾起您內心最大的驛動,二〇一四年年末歷史巨獻,值得你擁有!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08:59 PM

琅琊國

  傳統上將分封於原琅琊郡的藩王稱為琅琊王,其封地琅琊郡則改置成琅琊國。春秋戰國時期琅琊是齊國主要城邑和港口。周元王三年(前473)越國遷都琅琊。漢朝改琅琊郡為琅琊國。舊治在山東臨沂。

  公元前221年,秦統一全國後,析齊東部沿海地區置琅琊郡,轄琅琊、不其、即墨、黔陬等縣。

  《後漢書》載,東漢建武十五年(公元39年),劉秀之子劉京被封為琅琊公。

  建武十七年(公元41年),再立琅琊國,劉京進爵為琅琊王。

  琅琊國轄有琅琊等十三城。建初五年(公元80年),劉京上書漢章帝,願以琅琊國的華、蓋、南武陽、厚丘、贛榆五縣,換取東海郡的開陽、臨沂兩縣,並將國都從莒城遷至開陽(位於今臨沂城)。

  琅琊國地域廣大,屬縣眾多,賦稅甚高,其宮殿華麗,都城堅固,具有重要軍事地位。


東武城、安丘、黔陬縣、夏河城

  東武城:今諸城市。西漢初年置縣,始稱東武,隋代改稱諸城,宋、金、元屬密州。明、清稱諸城。建國後設諸城縣,1987年撤縣建市。

  安丘:今安丘市,位於山東半島中部。安丘歷史文化可溯至春秋莒國,莒之渠丘父封邑;漢高祖八年(公元前199年),以古渠丘地封將軍張說為安丘侯;漢景帝中元二年(公元前148年)以侯國名為縣名正式置縣,屬北海郡,治所在今城南高地上。當時,境內為安丘、淳于、昌安、吾城、朱虛、姑幕、平昌縣之地,分屬兩州(青州、徐州)、三郡國(北海郡、琅琊郡、高密國)。

  黔陬縣:故治在今山東膠州市的西南,屬琅琊郡。

  夏河城:位於青島市黃島區西南23.5公里處,距琅琊台6.8公里,琅琊鎮中部偏西。

  春秋時期,夏河城為越國國都,名琅琊。《史記》載,琅琊台西北十里有琅琊古城。春秋後期,越國滅吳,其疆域擴展到齊長城以南的沿海地帶。勾踐為稱霸中原,曾徒都琅琊。《吳越春秋》記載:「越王勾踐二十五年徒都琅琊,立觀台以望東海。遂號令秦、晉、齊、楚以尊輔周室,歃血盟」。

  勾踐死後,其後人敗於楚。國都遷至吳(今江蘇省蘇州市)。琅琊便成為越的一個城邑。

  秦滅六國,統一天下,實行郡縣制。共分三十六個郡,在夏河城置琅琊郡。

  西漢時期,漢高祖四年,在此置琅琊縣。呂后七年,改郡為琅琊國,封宗室劉澤為琅琊王。孝文帝元年,廢國復郡。王暮莽為帝時改曰填夷郡。後漢郡治移駐東武(今諸城市),轄縣五十一,琅琊改置為縣。漢武帝於元封五年(公元前106年)和太治三年(公元前94年)曾兩次巡狩這裡,並遊覽了琅琊台。

  東漢時期,琅琊仍為縣,屬琅琊國。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09:00 PM

第一章 東武城

  雪夜蒼茫,寒風冷冽,大漢朝琅琊國東武城內外火光熊熊殺聲震天,萬餘名頭纏黃巾的起義者在城內役卒的接應下,很快從東、南兩座城門殺入城中縣衙、府庫和大街小巷,方圓六里的東武縣城如同旺火中的油鍋般沸騰起來。

  半個時辰不到,東武縣令及三十餘官員被斬殺,五十幾顆血琳琳的官員腦袋掛到縣衙儀門之上,陣陣歡呼此起彼伏。

  隨著黃巾渠帥申樵一聲大吼,湧入城中的上萬黃巾好漢在血與火的刺激下陷入了瘋狂。

  聲聲怒吼和慘叫聲中,一座座富裕人家的財物、布匹、糧食被搶掠一空,滿是殘雪的石板街道和大戶宅院內外很快佈滿了屍體,一座座古樸典雅的房子被火把點燃,大量的牛馬驢子被拉到大街之上,數以千計的城內貧窮百姓在「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呼號感召下纏上了黃色頭巾,就連懵懂的少年和白髮斑斑的老者也扛起耘耙扁擔,背上僅有的殘破衣被,在各級頭目的呼喊聲中嘯聚於城中縣衙門口。

  城東南最有名的三大富商宅院已成火海,院子中的錢財物品已經被上千人搬運一空,樑柱瓦礫的傾覆聲不絕於耳,漫天火星和灰燼在寒風中紛飛盤旋。

  一隊放火的黃巾士卒席捲了所有的值錢物品匆匆撤離不久,一個黑乎乎的影子從天而降,「?」的一聲砸穿了城東南藺家後院正在燃燒的馬棚,團團火焰在疾風的作用下急速升騰。

  剛走出院牆豁口的兩名黃巾卒聽到異響猛然回頭,看了看院子裡橫七豎八的屍體和燃燒中搖搖欲墜的馬棚,沒發現任何活的東西,疑惑地相視一眼,收起腰刀雙雙轉身追趕前方的同伴。

  煙霧繚繞火星四濺的馬棚裡,摔了個昏天黑地的劉存拚命滾下燃燒的草垛,手足並用爬出火海,跌跌撞撞衝向前方一灘反射熊熊火光的污水,不管不顧撲進污水之中連續打滾。

  身上的火苗終於熄滅,衣衫襤褸全身冒煙的劉存艱難地撐起身子,不可思議地望著前方十幾具屍體和周圍熊熊燃燒的屋子,很快陷入極度的驚愕之中。

  隱約間,左邊十多米遠的碩大石臼後方傳來孩子壓抑的哭泣聲,清醒過來的劉存連忙爬起,顧不上全身濕透泥水流淌,警惕地邁開步子繞行接近,很快看到緊貼在石臼後方的驚恐身影和她懷裡的孩子。

  女子驚恐的臉、孩子含淚的眼睛、身上單薄骯髒的衣衫和只套上佈襪的雙腳,在熊熊火光映照下一覽無遺。

  全身濕透滿臉泥漿的劉存距離女子三米處停下,警惕地掃一眼四周,隨即轉向顏容骯髒的女子。

  女子驚惶地縮到石臼後方,雙眼滿是驚恐之色,她緊緊抱著懷裡嚇得不敢哭泣的孩子。

  劉存用力晃了晃腦袋,遲疑片刻回到污水灘邊上的一具屍體旁蹲下,查看良久猛然站起,再次走向前方的屍體,顧不上刺鼻的血腥翻過屍體,借助房屋燃燒的熊熊火光細細查看起來。

  連續檢查七具屍體之後,驚駭莫名的劉存默默走向石臼後方,在驚恐的女子前方緩緩蹲下:「大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女子抬起骯髒的袖子頻頻擦淚,緩緩抬起頭深吸口氣:「全死了,就剩我和女兒了,你想殺我的話,那就殺吧……」

  劉存撓了撓被火焰燒焦小半邊的寸板頭髮:「我和妳無冤無仇,殺妳幹嘛?」

  女子絕望的眼中有了些神采:「你不是黃巾?」

  劉存心中一凜,若有所思地望向傳來陣陣歡呼聲的方向。

  女子呆呆望著面前極目遠望的劉存,良久才怯生生詢問:「壯士是何方人士?」

  困惑的劉存轉過頭來:「何方人氏?哦,我是諸城特警大隊的,不知道怎麼就到了這地方,像做夢似的……請問,那個方向大喊大叫的都是些什麼人?」

  女子尚未來得及回答,西北方向的破牆外傳來聲聲叫喊和回應,聲音繁雜喧鬧越來越近,顯然不止百十人。

  劉存意識到危險來臨,指指南面大樹下的一道矮牆外,對驚恐萬狀的女子低聲說道:「先躲那去吧,快走!」

  女子慌亂地抱著孩子站起來,緊跟在劉存身後快步走向斷牆,隱入斷牆後方陰暗處蹲下,垂下頭喘著粗氣,還不停地在懷中孩子耳邊低聲叮嚀。

  凌亂的腳步聲很快從院牆外越過,待腳步聲逐漸消失,滿懷疑惑的劉存一步跳上齊胸高的斷牆,順勢一躍攀上大樹橫出的粗壯樹枝,在女子驚愕的注視下敏捷地踏著樹幹,手腳並用如同靈猴般攀上十餘米高的樹頂橫枝,緊貼樹幹四處觀察。

  十餘分鐘之後,咬破嘴唇吞下血液的劉存滑下大樹,回到矮牆後方一屁股坐下,右手下意識地搭在腰間的空槍套上,微微顫抖的左手不停地撫摸著身上燒焦了邊沿的防彈背心。

  良久,劉存轉向呆呆看著自己的女子,顫悠悠問出句話:「大姐,這、這是什麼地方?」

  「東武南城,向東三百步,再向北一百步是東門,從西邊巷子往南一百步,再向西四百步是南門,城中傳來喧嘩聲音的地方,是縣衙。」女子低聲回答,她搞不清楚眼前這位高達八尺而且髡頭的健壯男人是何來路。

  劉存聽完還是不明白:「我是問妳,這東武城在什麼方位?呃……這麼說吧,這東武城周邊有什麼大城市?屬哪管?」

  女子愣了良久,最後還是如實回答:「東武城屬琅琊國,往南三十里是諸縣,往北百二十里是安丘縣城,往東北五十里是黔陬縣城,往東南百里是夏河城。」

  「夏河城?夏河城……」

  劉存聽完終於明白了,儘管他不知道此刻所在的東武城其實就是千百年後北移的諸城,但他熟悉赫赫有名的歷史景點琅琊台,知道夏河城就是琅琊古鎮的前身,琅琊鎮西北的大珠山和鐵山不但風景秀美,而且擁有做瓷器釉料的優質石英、長石和整個膠南地區最好的瓷土。

  從小到大,繼承祖輩陶瓷技藝和陶瓷作坊的父親沒少帶劉存和他哥哥四處遊走,購買陶瓷原料的同時指導他和哥哥辨認各種製作陶瓷的泥石和天然釉料,年復一年走遍了膠南地區方圓數百里的山山水水。

  至於安丘縣更好理解,這地方從古到今沒變過名字,距離此地也就百餘里,所以劉存略作思考後得出判斷:他此刻所在的東武城,應該是諸城北面的某個地方!

  可劉存怎麼也弄不明白,一個精心準備迅速實施的抓捕行動,怎麼會碰上劇烈爆炸?作為帶隊執行抓捕行動的副大隊長,劉存清楚地記得自己率先躍過高高院牆,身後緊隨五名荷槍實彈的精銳隊友,誰知在破門而入之時,竟然發生了劇烈爆炸,之後的一切似乎沒了記憶……難道是因為爆炸?

  女子被抱著腦袋痛苦不堪的劉存嚇壞了,下意識地往外挪了挪,可又不敢離開這道藏身的隱蔽斷牆。

  良久,劉存終於抬起頭來,四周仍在燃燒的火光照映在他黝黑骯髒的臉上:「我剛才在樹上,看到城中那片地方黑壓壓都是人,估計就是你說的黃巾軍,還聽到南面城牆上巡邏的人在喊,說明過兩天所有人都要跟隨他們的什麼渠帥向北走,一路攻打沿途城鄉,與他們大賢良師的百萬大軍在黃河邊匯合,還說南面的縣城也被他們的另一個頭領帶人圍住了,估計很快能打破城池,之後就會在此匯合,所以這地方我們不能待了,南面北面都很危險,估計靠海的東面才是安全的,大姐妳要是願意,我悄悄送你們出去,完了你們再想法子投奔親友。」

  女子頓時流下眼淚:「家裡人都沒了,罷了!生死由天吧……」

  劉存愣住了,權衡片刻低聲詢問:「要不,我暫時帶妳和孩子一起出去躲躲,等安定之後妳自己再回來?」

  女子望一眼仍在燃燒的垮塌家園,突然放下孩子,衝著劉存匍匐跪下,哽咽地哀求道:「求恩公幫婢子安葬慘死的家人吧!隨便埋哪都行,只要不暴屍於外,就是恩公賜予藺氏家族天大的恩德啊!」

  劉存為難了,看到三、四歲大的孩子嚇得要哭,連忙伸出手摀住孩子的嘴一陣安慰,然後對淚眼婆娑滿臉淒然的女子點點頭。

  一刻鐘後,劉存把院子裡的十餘具屍體搬到一起,整齊放入殘破土牆下匆匆挖出的一溜淺坑,推倒鬆鬆垮垮的矮牆再填土遮蓋,最後抱來兩塊大石頭,一前一後堵在墳丘兩端,以防下雨積水沖開泥層。

  幹完這一切已過午夜,又累又餓的劉存餓得直冒虛汗,悄悄溜出院子西面的破牆,利用有利地形快速遊走,潛入沿途未被燒燬的破敗民居尋找食物,沒想到最後竟然連一粒米都沒找到,唯一的收穫是熟悉了周邊地形和周圍黃巾士卒的警戒點。

  黎明時分,周邊燃燒一夜的房屋草棚已經傾覆大半,大火逐漸變小即將熄滅,已經兩次摸出去查探的劉存叫醒了靠在矮牆下的女子,指指她懷裡的孩子,然後拿出一根打結連接的長布條,蹲下來讓女子把沉睡的孩子放到他背上綁好。

  固定好背上的孩子,劉存向氣喘吁吁的驚慌女子低聲叮囑一番,隨後帶她一次次躲過黃巾警戒官兵的視野,順利地從無人看守的東南角城牆豁口處翻越而出,很快消失在城東官道旁的桑林裡。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09:02 PM

第二章 絕境

  飄飄灑灑的雪花一直不停,劉存背著孩子拉著凍得僵硬如同木偶的女人盡力向前,終於在天色大亮之時,鑽出了五里寬的光禿禿密林。

  女人的臉早已被凍得青紫,單薄羸弱的身軀不住顫抖,迷離的眼睛似乎隨時都可能閉過去,劉存見狀著急不已,遙望前方皚皚天地間升起的一縷青煙,咬咬牙猛然抱起即將倒下的女人,不管不顧跑上大路,向東南方三里之外的那縷青煙衝去,背上被凍僵的孩子卻在此時突然哭喊起來。

  身後背著一個胸前抱著一個的劉存跑進燒成片廢墟的莊子,感覺全身力氣幾乎消耗一空,憑著本能跌跌撞撞繞過兩片倒塌的斷壁殘垣之間,走進莊園縱深處被燒掉大半仍在冒煙的泥坯房,將懷中凍得神志迷糊的女人放到被火烘熱的牆腳,哆哆嗦嗦解下身後全身冰冷的孩子,觀察片刻輕輕放進女人懷裡。

  望著孩子回到自己懷中的孩子,一直沒聲音的女人突然有了力氣,她緩緩擁著自己的孩子,用冰冷的嘴唇貼在孩子臉上不停摩擦,看到孩子再次睜眼哭泣之後,她蓄滿眼眶的熱淚終於滾落。

  步履蹣跚的劉存從外面抱來一大堆乾草,彎下腰慢慢鋪在女人身邊,再出去抱回一堆零碎的木頭和兩根燒剩半截仍在冒煙的房簷木,小心地架在女人前方一米多遠的地方,塞進一把乾草小心吹著火,加上幾根乾燥的小木頭,這才無力地躺在滿是菸灰的地面上,閉上眼睛大口喘著粗氣。

  一陣「??啪啪」的聲音過後,橘色的火苗搖曳而起,溫暖的氣流很快充斥這個沒了屋頂只剩四面焦黑泥牆的狹小空間。

  逐漸恢復過來的孩子抱著母親低聲哭泣起來,疲憊的母親將孩子的雙腿塞進自己腰間骯髒單薄的衣服裡,捧起孩子揮動的小手緊緊貼在自己臉上。

  火堆越燒越旺,哭累的孩子再次睡去,頭髮蓬亂的母親騰出手撥開遮擋面目的亂髮,呆呆望著躺在前方火堆旁沉沉睡去的陌生男子,眼裡滿是酸楚和感激。

  不一會兒,外面傳來野狗的廝打聲,沉睡了兩個多小時的劉存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傾聽片刻緩緩爬起,彎腰走到前方牆壁後緩緩伸出頭,仔細打量數十米外正在爭搶撕咬屍體的六隻野狗。

  看清了周邊環境,兩眼發綠的劉存撿起地面上被雪花埋掉大半的一截粗大木頭,毫無顧忌地走向爭食的野狗群。

  一群飢餓的野狗似乎感覺到危險,同時停止撕咬,警惕地注視大步接近的劉存,很快呲牙咧嘴齊齊發出低沉的低吼聲,向不斷接近的劉存狂吠起來,沒有半點兒懼怕和逃竄的意思。

  關鍵時刻,劉存的腳步出奇地穩,在距離狗群五米左右時,他身後緊握著半截木頭的大手猛然揮出,兩尺長手臂粗的木頭帶著破風聲砸向前方最大的那隻黑狗。

  遭到攻擊的狗群一陣狂吠,中間的黑狗本能地猛然側躍,但還是晚了一步,疾飛的木頭結結實實打在黑狗躍起的肩胛上,發出一聲沉悶而又滲人的撞擊聲,剛躍起的黑狗被力道奇大的木頭撞飛數米,落地後連聲慘叫翻滾掙扎。

  在如同迅猛突然的打擊下,剩下的野狗再也沒有半點反擊的勇氣,轉眼間全部夾著尾巴飛速逃走。

  一擊得手的劉存大步走向慘叫不絕無法直立的黑狗,撿起地上那截木頭,輕鬆敲碎了黑狗的鼻樑。

  半小時後,步履沉重的劉存提著用片石砍下腦袋剝去毛皮和內臟的黑狗,氣喘吁吁地回到了母女倆面前的火堆旁,吃力地用木棍穿過狗身,架在火堆旁慢慢烘烤。

  抱著孩子的女人呆呆望著全神貫注烤肉的劉存,好一會兒才嚥了嚥口水,鼓起勇氣低聲致謝:「恩公救援之恩,婢子藺氏沒齒難忘!」

  沉思中的劉存猛然回過神來,苦笑一下再次把目光投到開始冒油的烤肉上:「下一步妳打算怎麼辦?」

  藺氏沉默良久,滿臉淒然地低下頭:「突遭慘禍,舉目無親,婢子不知何去何從。」

  劉存再次望向藺氏:「周圍沒有一個熟人?」

  藺氏搖搖頭,說出番傷感之語:「婢子是東萊人,八歲那年沒了父母,被行商的公公從萊西買到這當下人,後來成了藺家二爺的小妾,四年前有了女兒,如今……也只剩下女兒了。」

  素來沉穩不苟言笑的劉存再次沉默了,緩緩轉動手中的烤肉棍子,在長達半個小時裡沒有再與女子說句話,直到把肉烤熟略微降溫之後,他才將烤得油亮焦黃的狗肉放到藺氏面前的乾草上,剛想撕下條狗腿自己享用,就聽到房子門外傳來一聲踩斷樹枝的脆響。

  藺氏驚恐地四處張望,劉存向藺氏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撿起根粗木頭悄然出門。

  看到劉存高挑的身影消失在牆外,藺氏緊緊摟著懷裡的孩子不知如何是好,很快聽到後方牆外傳來一陣少年人的痛呼聲,十數息後,便看到雙手捧著把雪不斷揉搓的劉存平安回來,身後跟著個衣衫襤褸面目骯髒的驚慌少年。

  劉存一屁股坐在火堆旁,伸手撕下一大塊香噴噴的前腿肉塞到藺氏手裡,再撕下條狗腿扔給身後怯生生的少年,最後將另一條焦黃的狗腿拆下,旁若無人地大口啃吃起來。

  捧著熱乎乎狗腿的少年幾步走到火堆旁,略微猶豫便跌坐地上猛啃,牆角的藺家小娘見狀放下心來,撕出條細小的狗肉放進女兒不住蠕動的小嘴裡。

  劉存啃掉半隻狗腿,發現身邊的少年手裡只剩下根光溜溜的骨頭,卻還在貪婪地舔舐狗骨頭上僅剩的幾絲肉筋,難過之下忍不住問道:「你幾天沒吃東西了?」

  少年抬起頭,愣了良久開始回憶:「五天前,南面村子的好心人家施捨了一捧麥麩,第二天就吃完了,這幾天只有樹皮吃。」

  劉存嘆了口氣,飛快吃完手中剩下的狗肉,從草堆上再撕下焦黃的狗前腿遞給少年:「吃吧,你家在哪?」

  少年下意識接過狗肉,呆呆望著往火堆裡添柴的劉存,泛青的眼珠子裡光色暗淡下來:「小的沒家,從不知道家在哪兒。」

  劉存抓住木柴的手停止片刻,很快把木柴架到火堆上:「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抓著狗肉埋頭回答:「小的沒名字。」

  劉存緩緩搖頭:「多大了?」

  「不知道,小的從小就在這片地方討飯,有人說小的十五了,也有人說小的十四。」少年的聲音越來越低。

  劉存見狀不再詢問,出門搬來三塊石頭擺在火堆旁,再次出去從前方廢墟裡找到個滿是缺口的粗糙陶罐,用雪反覆擦乾淨,裝上滿滿一罐潔淨的白雪,回到屋裡小心地架在三塊石頭組成的簡陋灶台上。

  「恩公,婢子吃飽了。」藺氏將還剩下一條前腿的大塊狗肉放到劉存身邊。

  劉存只看一眼,便轉向火堆繼續忙碌:「給孩子留著吧,今天運氣好打到隻狗,明天恐怕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了。」

  藺氏想了想,最後還是將剩下的狗肉緩緩收回去,微微側身彎腰向劉存致謝。

  火焰熊熊燃起,劉存轉向只顧啃肉的少年:「小子,你怎麼出現在這的?」

  少年連忙嚥下嘴裡最後的一塊肉:「小的之前在東面的柳鄉,前天晌午才到這個莊子討吃的,結果什麼也得不到,到了昨天,小的實在太餓,悄悄溜到這後面的草堆裡,想等天黑沒人了,悄悄到馬圈裡弄點兒麥麩什麼的填肚子,沒想到天色剛黑,外面上千人衝進來殺人,殺完人搶完東西還放火,小的嚇懵了,躲在草堆裡不敢動,等沒了動靜才悄悄爬出來,整個莊子都燒了,馬圈也沒了,想離開又擔心黑夜裡在外面被凍死,這才躲在這間熄了火的柴房裡,迷迷糊糊聽到動靜,急忙爬起來躲到後面,接著就見到你們了……」

  「東面的柳鄉?離這裡多遠?」劉存不知道如今整個膠南地面上各鄉各莊的名字叫什麼,畢竟千年過去,滄海桑田啊。

  少年心算片刻:「小的慢慢走用了兩個多時辰,恐怕十五里。」

  劉存點點頭:「從柳鄉再往東走是什麼地方?」

  「再往東二十里是呂鄉,呂鄉的集子很大,有三百多戶人家呢,最大的人家姓呂,他識字,是薔夫,所有人都叫他呂二先生,只是不知道現在是不是被人燒了。」少年說完再次低頭,細細端詳手裡捨不得扔掉的狗骨頭。

  劉存心裡盤算良久,轉向抱著女兒輕輕搖晃的藺氏:「看來方圓百里都不安寧,還是先在這躲兩天再說吧,這地方剛被燒,估計沒人會來,等會兒我去四處再找找,估計能找點吃的,只要咱們不亂跑應該沒事,眼下天寒地凍,還下著雪,我得給你們找點什麼暖和的東西穿上,否則絕對走不了。」

  藺氏溫順地點頭:「一切聽從恩公安排。」

  劉存轉向少年:「小子,你知道附近哪裡有野菜?」

  少年不捨地扔下手裡光溜溜的骨頭,吮吸油乎乎的手指含含糊糊地回答:「這段日子挖野菜的人很多,周邊恐怕剩不下什麼,估計南面三、四里遠的沼澤地邊上,有些好吃的嫩草根,就是沒路。」

  「沒事,等會兒我到前面燒塌的房子裡找找,看有沒有用得上的工具,可惜沒有鹽,三幾天還能對付,時間長了不行,得想辦法。」

  劉存說完站起來,出去轉了好半天,最後只拿回兩個用雪擦洗乾淨的小陶碗,伸進燒開了水的陶罐裡,舀上碗熱氣騰騰的開水遞給邊上的母女,再舀滿一碗遞給邊上雙手骯髒的少年,等良家女子和小女孩喝完水,他才接過碗自己用。

  喝下兩碗熱乎乎的開水,劉存重重呼出口白霧,端起做工和燒製都極為粗糙的陶碗細細查看,最後連連搖頭很不屑地放到一邊。

  藺氏對劉存的舉止深感驚訝,輕輕把睡熟的女兒放到草堆上,拿起小陶碗端詳片刻,猶豫好一會,最後還是低聲向劉存解釋:「恩公恐怕不知道,如此精巧的陶碗很難得,整個琅琊國只有南面開陽王城的徐家陶坊才能燒出來,這麼個碗最低也要兩百錢,尋常人家用不起的,等會兒婢子會小心收著,用了再拿出來,眼下找個陶碗都難了。」

  劉存愣住了,好一會才想起如今是流通五銖錢的年代,想燒製好點的陶器很不容易,更別說瓷器了,這麼一想他很快便反應過來,非常感興趣地詢問藺氏:「琅琊國有燒黑陶和白陶的作坊嗎?」

  「有一家,東海糜家的陶坊能燒製精美的白陶,整個徐州乃至洛陽皇城都喜歡用糜家陶坊的白陶,不過婢子所見的糜家白陶都不夠白,有的發青,有的泛黃,聽說終究比不上汝州的陶器細膩光澤。」藺氏的夫家就是琅琊地區有名的商賈世家,長期的耳聞目染之下,她對時下流通物品比較清楚。

  劉存再次拿起小陶碗轉動半圈,用手指輕彈一下,搖搖頭低聲問道:「如果燒出比這更光滑更圓潤的陶碗,用指一彈發出悅耳的嗡鳴聲,上面再雕刻花花草草或者詩詞書畫什麼的,估計能賣多少錢?」

  藺家小娘不可置信地望著劉存,看到劉存不像說謊,沉思良久只好如實回答:「如果真有人燒出恩公所說的陶碗,恐怕要名動四方了,至於價值如何,婢子實在不敢說,只是,恩公所說的陶碗婢子從未見過,也從未聽人說過,恐怕只有皇宮裡才能見到。」

  劉存微微點頭,放下陶碗不再說話,轉過頭發現少年呆呆看著自己腳上的高幫陸戰鞋和破損的褲腿,禁不住幽幽一嘆,剛想脫下濕漉漉的鞋慢慢烘乾,就聽到外面傳來一聲響亮的馬嘶聲。

  藺氏和少年頓時驚恐萬狀,劉存已經躍起衝出門口,驚愕地看到五十餘名手握刀槍頭紮黃巾的漢子正在包抄而來。

  領頭的黃巾漢子騎著青色大馬,滿臉亂糟糟的鬍子,遠遠看見像是嚇呆了的劉存,他哈哈大笑策馬靠近,抬起手中長戟遙指劉存,兩旁的五十餘名黃巾漢子頓時連聲怪叫,舉起刀槍迅速將高大的劉存包圍起來。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09:03 PM

第三章 東逃

  被數十漢子迅速圍上的劉存飛快掃視一圈,緩緩退到失去門板門框的土牆門口,堵住所有人進入小屋的通道後,劉存對逐漸圍上來的嘍囉們視而不見,冷冷注視著馬上的絡鬚漢子巍然不動。

  劉存強健的身軀散發出的無形殺氣止住了所有人的腳步,嘍囉們喊叫聲不知不覺停止下來,一個個盯著比所有人都高出大半個頭而且穿著怪異滿頭短髮的劉存愣住了。

  馬上的絡鬚漢子頗為驚訝,提著長戟策馬上前,在劉存五步之外勒住馬,上下打量全身裝束怪異散發出危險氣勢的劉存,暴戾的目光最後停留在劉存腳下的陸戰鞋上,手中長戟一擺大聲吼道:「上去幾個,把他腳下的靴子給我脫下來!」

  數名嘍囉略微猶豫便衝向劉存,其中兩個企圖把砍刀架在劉存脖子上,另兩個先後將手中削尖的長木棍刺向劉存腰腹。

  令人驚恐的一幕出現了。

  劉存不但沒有退步,反而踏步上前,疾進中雙膝微曲上身側轉,揮向他脖子處的兩把鐵刀砍了個空。

  不等幾個嘍囉反應過來,劉存的左手已奪過從自己腰側刺過的尖頭木棒,右拳重重擊打在另一名嘍囉的喉結處,緊接著順勢飛出左腳,「啪」的一聲踹在正前方持刀嘍囉的心口,持刀嘍囉在胸骨斷裂聲中橫飛出去,劉存手中的木棒已經閃電般脫手而出,帶著風聲飛向前方馬上的絡鬚漢子。

  一片驚呼聲中,馬上的絡鬚漢子近乎本能地抬起手中長戟,只聽「?」的一聲巨響,絡鬚漢子手中的長戟被木棒撞飛,敦實的身軀隨即從受驚躍起的馬背上一頭栽下。

  沒等一群嘍囉看清怎麼回事,劉存飛速掠過前蹄騰空的青馬左側,飛出一腳重重踢在狼狽爬起的絡鬚漢子的後腦下方,絡鬚漢子來不及叫喊一聲便倒飛出去。

  快速移動中的劉存不再管絡鬚漢子的死活,順勢側移避開落下的馬蹄,抓起地上的長戟巍然屹立,單手持戟遙指周圍已經嚇傻的黃巾嘍囉,幽深的眼睛寒芒閃動,全身上下散發出震人心魄的殺氣。

  五十餘名魂飛膽喪的黃巾嘍囉早已僵在原地,恐懼地望著如同殺神般的劉存,距離劉存最近的敦實嘍囉在長戟遙指之下突然癱倒,跌坐地上淒聲求饒,四面的刀槍落地聲隨之響成一片,所有嘍囉全都匍匐在雪地之中。

  本以為還有番惡戰的劉存吃驚不已,他望一眼躺在雪地上的三具屍體,再轉向那匹原地轉圈躁動不安卻沒跑掉的青馬,好一會兒才大吼一聲:「滾!」

  瑟瑟發抖的嘍囉們抬起頭,驚愕地注視手握長戟走向青馬的劉存,看到劉存沒有任何為難自己眾人的意思,相互對視片刻連忙爬起來,沒命地逃向北面兩里外的官道。

  劉存扔掉長戟抓住馬嚼子,伸手輕撫連連噴氣騷動不安的青馬脖子,好一陣才讓青馬安靜下來,回過頭時,卻發現還有兩名衣衫襤褸的黃巾嘍囉還跪在地上。

  劉存將馬拉到門口綁好韁繩,望一眼狂奔遠去的數十餘名黃巾嘍囉,走到戰戰兢兢跪在地上的兩個嘍囉前,這才發現兩個嘍囉看起來年紀都在四十歲以上,身體單薄骨節突兀,衣衫襤褸手足開裂,蠟黃的臉上滿是哀求之色。

  「為何還不走?」劉存冷冷問道。

  兩個嘍囉聞聲抖的更厲害,其中一個膝行兩步,再次匍匐在雪地上,硬著頭皮淒然回答:「小的跑不動了。」

  劉存愣了,看到從屋裡怯生生走出的少年和藺家小娘,想了想只好說道:「起來吧,把地上屍體的衣服和鞋子都剝下來。」

  兩個嘍囉連聲答應,爬起來時發現劉存已經攀著少年的肩膀進入殘破的泥牆門口,兩個嘍囉相視一眼,齊齊跑向自己頭領的屍體,蹲下來飛快地扒衣服脫鞋子,嘴裡還不停嘀咕:「好在身子還暖,要是僵了就費勁了。」

  重新回到稻草上的藺氏盯著默默喝水的劉存,咬咬發白的嘴唇低聲提醒:「恩公,恐怕逃回去的黃巾還要來。」

  劉存微微點頭:「此地距離東武城和東面的呂鄉估計都在十五里以上,兩個時辰之內黃巾來不了,咱們有時間,等外面兩人把衣服鞋子送進來,妳和孩子盡快穿上,湊合著對付吧,完了離開這裡。」

  坐在牆角的藺氏望向門口,卻什麼也看不見,她不知道劉存為何如此放心地讓兩個黃巾嘍囉在外面折騰,想了想很不放心:「恩公,等會兒往哪裡走啊?」

  劉存放下喝乾的小陶碗:「往南,後面林子裡有條小道,順著小道走,應該能避開官道上可能出現的黃巾,走一步是一步吧。」

  不一會兒,兩個中年黃巾嘍囉各抱一堆衣衫進來,其中一位還將搜到的數十枚五銖錢和一小袋食鹽放到劉存身邊,彎腰鞠躬之後再次出去撿回刀槍。

  少年此時已經不害怕了,跟在兩名嘍囉身後出去,跑到青馬邊上撿起長戟,費力地豎起來,抬頭望向頭頂黑黝黝的戟尖和彎月狀側刃嘆道:「好沉啊!恐怕得有五十斤啊!」

  蓄著稀疏山羊鬍子的嘍囉忍不住說道:「大家都說有五十斤,只有剛死去的齊頭領能舞得動。」

  少年再次打量手中漆黑的戟桿和上方的戟頭,想起剛才劉存單手持戟環指眾嘍囉的英姿,禁不住豪氣大生地炫耀起來:「你們那頭領算啥玩意?還不是死在我大叔手裡?剛才我見我大叔單手就能輕鬆舞動這支長戟,要是他用雙手的話,肯定能舞得如車輪一般!」

  山羊鬍子的嘍囉愣住了,想了想還真是這麼回事,只好沮喪地走向另一個等在一旁的同伴,抱著幾把鐵刀垂著腦袋走向小屋。

  少年對著長戟嘖嘖讚歎良久,猛然發現身邊沒人了,連忙拖著沉重長戟趕回小屋,進去後發現兩個嘍囉已跪坐在火堆旁喝水了,牆角的藺家小娘正把一件陳舊的羊皮褂子包在孩子身上,少年只好放下長戟,悄悄跪坐在仔細打量幾把鐵刀的劉存身邊,頗為興奮地問道:

  「叔,你知道一隻手端起來的長戟多少斤嗎?」

  劉存掃一眼橫在地上的木桿鐵頭長戟:「估計二十斤出頭吧。」

  少年立刻瞪圓了眼睛:「何止?都說五十斤啊!不信你問問他們。」

  兩個嘍囉連忙說絕不止二十斤,至少也有五十斤。

  劉存愣了好一會,恍然想起關二爺那柄八十二斤重的青龍偃月刀,按照公制計算約為二十公斤左右,這個重量對於從小練武體格強健的劉存來說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於是不再解釋,挑選出來的兩把鐵刀扔到兩名嘍囉身邊,沉下臉嚴肅告誡:

  「既然你們願意跟著我,我也不趕你們,該怎麼做希望你們自己明白。帶上這兩把刀,剩下的破爛全扔了,喝完水找兩捆草料掛馬背上,然後一起離開這地方,如果真像你們說的那樣,我估計圍攻周邊各縣的黃巾軍很快會到,為了避過從南面和東北面過來的黃巾軍,我們只能往東走,其他的等以後再說。」

  兩名已經解下纏頭黃巾的嘍囉連忙俯下身,恭恭敬敬地向劉存致禮,隨後撿起鐵刀快步走出屋子。

  少年緊張地望著劉存,突然抓起地上的長戟尾端塞進劉存手裡:「叔,我也要和你一起走!」

  劉存看看手中不知用什麼木頭製成的堅韌戟桿,隨手放到一邊,難得地露出了笑容,摸了摸少年亂哄哄的腦袋:「那就一起走吧,反正你我都沒家了,做個伴也好。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沮喪地垂下腦袋:「我沒名字,也沒人給我取名字,小時候我頭上長瘡,有人笑話我是賴子。」

  「那你姓什麼總該記得吧?」劉存問道。

  少年再次搖頭:「從來沒人叫過我的姓,我也不知道自己姓什麼。」

  劉存心中頗為感慨:「如果你不見外,跟我一樣姓劉,怎麼樣?」

  少年不可置信地望著劉存,全身發抖嘴唇劇烈哆嗦起來。

  劉存以為他不願意,猜想他心裡有什麼苦衷,只好搖搖頭站起來:「算了,我只是想讓你有個名字,一路上有什麼事叫你方便些,既然你不願意,我就叫你小子吧。」

  「不!我願意,我願意!」

  少年突然哭喊起來,手腳並用後退半步,向著驚愕的劉存連連磕頭,小腦門重重磕在地上咚咚作響。

  劉存立刻明白過來,一把將少年扯起來:「你這是幹嘛?別哭了,收拾一下怎麼走。」

  少年嗚咽點頭,等劉存一出去他隨即軟綿綿跪在地上,摀住小臉哭泣不已,站在門口的兩名嘍囉唏噓不已。

  收拾停當的藺氏緩緩走過去,扶起少年默默替他擦去滿臉的鼻涕眼淚,一手拉著女兒一手拉著少年走出去。

  劉存已經固定好馬背上的兩捆乾草料,回過身從藺氏身邊抱起孩子,對羞澀的小女孩笑了笑,轉向藺氏問道:「會騎馬嗎?」

  看到藺氏連連搖頭,劉存再轉向淚痕未乾的少年:「會騎馬嗎,小子?」

  少年飛快擦去臉上的淚痕,微微挺起單薄的胸膛:「沒騎過馬,騎過牛。」

  劉存拉著他大步出到青馬旁:「騎過牛就行,等會兒你和藺家小姐抱著小妞妞騎馬走,多看著點,慢慢來不著急,估計走出幾里地就會習慣的。」

  半個時辰後,馬背上全身包裹在厚麻衣裡的藺氏終於放心地舒了口氣,她輕輕拉動蒙在頭上的厚麻衣,抖開上面厚厚的雪花,轉頭看向身後抱著自己沉睡女兒的興奮少年,想起上馬時劉存那有力而又小心的一舉,整顆心再次怦怦直跳。

  不知不覺間,她的目光悄悄投向側後方與另一名嘍囉邊走邊談的劉存,隨即豎起耳朵傾聽兩人的對話,無奈兩人的對話聲很低,加上寒風勁吹雪花紛飛,劉存說什麼她一句也聽不清楚,只覺得隱約傳來的渾厚嗓音是那麼地令人愉快,叫人安心。

  劉存一行在蜿蜒小道上走走停停,遇到被雪覆蓋的複雜路段,劉存都會用手中長戟仔細查探才走,所以直到天色漸暗,才走出三十餘里,轉出林中小道來到山腳岔道口時,馬匹和眾人都累得不行。

  好在雪也停了,劉存登上道旁的矮坡,遙望前方荒無人煙的斑駁原野和高山,再環視左右白雪皚皚的山巒,很快看到右前方半里處的石壁下,有個避風的山洞,山東側邊掛著一簾潔白的冰凌,顯然是一道被凍住的小瀑布。

  又累又餓的眾人再次動起來,兩名投效的嘍囉一人拔出腰刀探路,一人小心牽馬小心前行,很快來到石壁下只有三丈多深的洞口,兩人巡查之後回到劉存身邊,慶幸地說洞裡乾燥也夠寬敞,只是沒吃的恐怕對付不了。

  劉存將馬上的三人扶下來,解開馬背上的兩捆草料扔進洞裡,對來到身邊的兩名嘍囉吩咐道:「儘量多弄些乾柴回來,今晚我們就在這洞裡過夜了。」

  兩名嘍囉相視一眼,年紀大的那位上前半步低聲建議:「主上,這地方沒水沒糧的,恐怕呆不住啊!」

  「這不是水嗎?」

  劉存指向結了冰小瀑布,然後遙指東面白皚皚的延綿山峰:「看到前面最左邊那座山峰沒有?如果我沒記錯,上面是當年齊國修建的烽火台,拐過烽火台下的山腳有條河通向大海,天氣好的話,能清楚地看到東南面的大珠山,距離琅琊台也就幾十里,那地方雖然偏僻了些,但是瀕臨大海溪流縱橫,山上應該有很多山藥和野物,吃的容易找也安全些,咱們循著小道慢慢走,最多兩天時間就能走到。」

  「可眼下什麼吃的都沒了啊!」

  蓄著山羊鬍子的嘍囉滿臉愁苦,他們兩個之所以脫離黃巾,一是不願離開這片生養自己的土地,二是被劉存強悍的勇力所折服,覺得應該離開前途艱險朝不保夕的黃巾,追隨劉存也許能活得長久些。

  劉存不耐煩地揮揮手:「少廢話,叫你幹什麼就幹什麼。」

  兩個嘍囉連忙彎腰低頭,倒退數步相視一眼,垂頭喪氣地走向後方的林子。

  剛走出十幾步,就聽身後傳來一聲巨大的擊打聲,兩名嘍囉嚇得猛然回頭,驚愕地看到那匹青馬已經倒在地上不住抽搐。

  巍然屹立站在青馬旁的劉存滿臉痛苦,呆呆注視著逐漸失去生機的馬匹,又看看自己手中幾乎斷裂的長戟,突然大叫一聲,將手中長戟奮力扔進前下方黑乎乎的山澗裡。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09:03 PM

第四章 鐵山腳下

  次日上午,漫天的雪花越下越大,天地間迷迷濛濛混沌一片。

  出外巡察的劉存回到洞口,抖落滿身雪花快步入內,到火堆旁蹲下揉搓凍僵的雙手,向望著自己的眾人低聲說道:「到處都被積雪蓋住了,看樣子還得下雪,只有左面山腳下那條小路依稀看得出模樣。」

  「主上,大雪天走山道很危險,要不咱們等雪停了再走?反正現在還有很多馬肉,省著點夠吃半個月。」

  方臉隆鼻的嘍囉低聲建議,此人看起來面相滄桑,卻只有三十六歲,他和留著把山羊鬍子的年長嘍囉一樣都姓呂,家在東武城西面三十多里大山下的高澤村,昨晚填飽肚子閒談後劉存才知道,他和被自己打死的那個姓齊的黃巾頭目竟是同村人。

  讓劉存想不到的是,死在自己手上的黃巾頭叫齊智,是個以高強武功和仗義疏財名震四方的狠人,數年來多次獲得大賢良師的召見和誇讚,在整個琅琊國和西邊的泰山郡享有很高威望。

  更令劉存震驚的是,高澤村全村都是太平道信徒,此次全村男女老少和周邊十幾個村子在齊智的鼓動下,背上所有家當,纏上明黃色頭巾,毅然燒燬了自己的房子,以顯示堅定不移的證道之心,然後扶老攜幼傾巢而出,蜂擁北上東武城聚義。

  然而,到了東武城他們才發現,所有的一切與太平道十餘年來所說的美好生活迥然不同,沿途的殺戮和燃燒的東武城嚇壞了很多人,可事已至此,數百村民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只能在眾多黃巾士卒的裹挾之下進駐琅琊申渠帥的大營,與數以萬計的各地村民擠在一起,齊智因為脾氣暴烈,與渠帥申樵不和,不但沒能獨領一軍,反而被無情打壓,最後只能領著村裡的數十青壯,受命警戒東武城東南方向,負責接引四方聚義的黃巾同道,鬼使神差之下撞到了逃亡的劉存手裡。

  如今,兩名只有姓沒有名的嘍囉看到劉存殺馬的壯舉後,震撼之餘徹底敬服了,自願成為劉存的家奴。令兩人感激的是,劉存並沒有讓他們改掉原有姓氏,只是給兩人分別取個名字,滿臉皺紋身形消瘦的山羊鬍子如今叫呂平,年輕幾歲長著四方臉膛的叫呂安。

  此外,生命力超強的懵懂少年也有了自己的名字——劉振,這是另一個世界裡劉存侄子的名字。

  聽完呂安的話,劉存沉思片刻微微搖頭:「這荒山野嶺的地方不能久留,要是再下兩天大雪,恐怕咱們就被困在此處寸步難行,在四面通風的山野停久了,鐵打的人也受不了,很容易生病,所以咱們要趁著還能看到路,盡快離開這裡。」

  一直沒說話的呂平低聲說出自己的意見:「主上,右手邊的山道看不見了,只能走左手邊的小道,可依照山勢來看,往左走很費力,山道兩邊全是大山和密林,恐怕三、五天內翻不過鐵山啊!」

  劉存點點頭:「以現在山道狀況和下雪的勢頭看,要走到山外有官道的地方,恐怕要三天才行,但不管如何咱們都必須往前走,翻過鐵山就能看到大海,那地方遠比遍地積雪的大山裡暖和,而且容易弄到吃的東西,至少不用再為鹽發愁,沒有鹽咱們大人還能頂十天半月,可女人和孩子頂不住啊!」

  呂安淡淡的雙眉微微一震:「主上,你的意思是說,以後咱們要在海邊煮鹽為生?」

  「煮鹽?難道你們吃的鹽是煮出來的?」劉存驚訝不已。

  呂平連連點頭,呂平也連聲稱是。

  藺氏看到劉存望過來,微微點頭低聲解釋:「自古以來,琅琊和東海兩郡都是我大漢盛產海鹽的地方,沿海每五十里,設鹽官督查,按律令每戶每月繳納五百斤煮鹽,直至前年九月,海上颳起狂風巨浪,延續十日肆虐不停,從青州至徐州沿海,數千里良田與數萬鹽戶均遭大災,巨樹折斷,房屋垮塌,幾乎所有煮鹽器物被大浪吞噬,海鹽價格隨之成倍上漲,至今價格都沒下來,聽說海邊鹽民死的死,逃的逃,房屋爐灶已十不存一,至今沒有恢復過來。」

  劉存沉思片刻:「每戶鹽民每月產鹽多少?」

  藺家小娘略微遲疑:「婢子沒見過,只是聽說若是風調雨順,五口一家的鹽民一月能煮鹽六百斤左右,家裡若無壯勞力砍柴煮海,恐怕到不了五百斤,日子過得極為淒涼,不少人家為此賣兒賣女,妻離子散。」

  劉存聽完目瞪口呆,想了想乾脆避開這問題,招呼大家快點把烤馬肉吃了,然後立刻上路。

  時至中午,紛飛雪花終於放緩,劉存一行走走停停行程二十餘里,藺氏的四歲女兒一直被布袋拴在劉存寬厚暖和的懷裡,每次停下歇息,她都會悄悄睜開那黑白分明的靈動眼睛,偷偷望向劉存和跟在身邊的母親,小臉上現出絲絲笑意與滿足。

  傍晚時分,精疲力竭的劉存一行越過兩座山樑和四條冰封的小河,在一座廢棄礦坑旁幸運地找到一座殘留的木屋。

  呂平和劉振進入木屋立刻解下背上凍得硬梆梆的馬肉,拿出火鐮火絨,又找來木材和樹枝升起篝火,呂安同樣解下背上凍得硬梆梆的大塊馬肉,四處尋找燒水的陶缸陶罐,忙碌近兩個時辰,大家才喝上緩和的馬肉湯,吃飽之後全都倒在火堆旁呼呼沉睡。

  凌晨時分,劉存被藺氏的痛苦呻吟所驚醒,他遲疑片刻湊近查探,發現臉色赤紅的藺氏發起了高燒,連忙找來根布帶出去包來塊冰,小心地放置在藺家小娘的額頭上,待冰塊融化後再次更換,一直忙到天亮藺氏才悠悠清醒過來,但仍舊燒得厲害,全身無力爬不起來,更別談繼續上路了。

  無奈之下,劉存只能決定留在此地休息幾天,隨後獨自爬上木屋後的高山四處眺望。

  下午時分,短鬍渣上結滿冰渣的劉存提著一捆小樹根回來,探望暈沉沉無法睜眼的藺家小娘之後,撿起顆黑炭走到門口,在門板上畫出幾道線條,然後用手指丈量,時不時添加新的線條。

  煮完馬肉的呂家兄弟不敢上去打擾劉存,更不知道劉存畫在門板上如同鬼畫符的線條和怪異符號是什麼,只好跪坐火邊悄悄咬著耳朵議論:主上畫出的東西是什麼?有什麼用?是否出自道家?

  用過一餐野菜根加馬肉湯,劉存將陶罐裡剩下的馬肉撈出來,把陶罐端出去倒掉湯水,抓起積雪不停搓洗,然後裝滿白雪回到屋裡架到火上,用砍刀將自己弄回來的草藥慢慢剁碎,放進陶罐裡慢慢煮熬。

  蒸汽茵茵的小屋藥香四溢,劉存毫不在意呂家兄弟驚奇的目光,吩咐劉振陪伴妞妞睡覺,給藺氏喂下一碗湯藥之後,從門外拿回洗淨晾曬的布巾扔進湯藥裡,緩緩蹲在燒得神志不清的藺氏身邊,猶豫良久俯身說了句什麼,便利索地脫掉她的上衣,撈起陶罐中的布巾稍稍擠水,開始擦拭藺氏燒得通紅的身子和脖子。

  次日上午,呂家兄弟驚愕地發現,原本他們認為快要死掉的藺氏已經清醒過來,不但能接過劉存遞上的藥湯自己喝下去,完了還能抬起手輕輕梳理女兒的亂髮。

  呂家兄弟望向劉存的眼神充滿無以言語的欽佩,發現自己的主上非常神秘,似乎滿身技藝無所不能。

  呂家兄弟本是山村小民,見識不多也沒有什麼城府,但數日的相處使得他們心裡非常明白,追隨劉存絕對沒錯,在危難之際,劉存對一個無意邂逅身無分文的普通女子都這麼有情義,今後對他們兩個也絕不會差到哪去。

  兩天之後,藺氏終於痊癒,太陽也從灰濛蒙的厚重雲層間偶爾露個臉,鬍子拉渣雙眼滿血絲的劉存決定繼續上路。

  此後四天,他們越過了七條大大小小的冰封河面,拐過兩片寬闊的密林,翻過三道高崗,終於登上最後一道遍佈檜柏和松樹的山坳。

  站在兩山之間的參天檜柏下,所有人都被前方一望無際的湛藍大海震撼了。

  豔陽下,一望無際的茫茫大海充滿了生機,腳下和兩側山巒上掩蒼翠延綿的莽林,寂靜中能聽到鳥兒的啼鳴,包括藺氏在內的所有人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唯獨衣衫襤褸的劉存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興奮的劉存拉過目瞪口呆的劉振,指向東南方向十餘里外屹立在大海邊沿蒼蒼茫茫的大山笑道:「那就是大珠山,雖然和我記憶中的不太一樣,山上到處是大樹,山下方圓十幾里全是河流沼澤,但這確實是大珠山,比我記憶中的漂亮百倍!再看前面一望無邊的大海,還有咱們腳下這座延綿百里滿是礦產和野獸的鐵山,今後再也不會缺吃的了,等安頓下來,我會帶著你們在山腳下蓋起寬大舒適的房子,領你們到海邊開鹽田,不需要砍柴不需要鐵鍋煮海水,只需幾把木頭耙子和幾塊用石頭砌起的鹽田,每個月就能獲得成千上萬斤雪白的海鹽,我還會領著你們造船,掛上船帆輕鬆前往沿海各地,只要度過開始這段艱難日子,咱們今後再也不用忍受飢餓和恐懼了!」

  「叔,你小時候來過這?」第一次看到大海被震得微微發抖的劉振問道。

  劉存一愣,接著哈哈一笑:「算是吧,看到山下那條冰封的大河沒有?那地方我記得叫做膠南,哈哈!」

  聽了劉存豪情萬丈而且新奇無比的感慨,邊上的呂家兄弟面面相覷,無法想像劉存所說的這一切能否實現。

  抱著女兒的藺氏呆呆望著劉存,秀眼裡滿是憧憬敬慕,如今的劉存在她心裡已變得無比重要,她相信劉存的每一句話,相信這個外表冷漠內心卻溫和細膩的男人沒有什麼辦不到的。

  「叔,你快看,那!山腳下那片大樹林中間,河灣北面,快看啊!」劉振指著東南方向裊裊升騰的幾股青煙大喊起來。

  劉存細細望去,不一會便接過藺家小娘懷裡的小妞妞:「山腳下有人家,距離咱們最多五里,下了山越過下面那條小河就能到,去看看有幾戶人家,請他們收留咱們。」

  眾人興奮地跟隨劉存快步下山,走了大半個時辰,終於來到背靠大山建在河灣處的小寨子,驚愕地發現十餘名青壯已經舉起鋤頭棍棒,堵在通向小山寨的唯一木橋頭,警惕地注視著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

  橋頭的不少青壯看清高大的劉存懷裡的小女孩,以及躲在劉存身側的藺氏之後,不由得暗暗舒了口氣,幾個年紀大的悄悄放下了手中的木棒。

  在劉存的示意下,呂平恭敬地漫步上前,抬手作揖彎腰致禮,解釋說自己是從西面百多里外的東武城逃過來的,懇請大家給個方便。

  人群中間滿頭白髮的長者驚愕不已,與身邊幾名青壯商量過後,大步走出來問道:「這麼說,山外面又打起來了?」

  呂平重重點頭:「打起來了,咱們琅琊北面各縣全亂了,聽說大半個青州也亂了,成千上萬的黃巾軍圍攻各地官府,東武城被火燒燬,南面諸縣也被圍了,估計東武北面的黔陬縣城也保不住,黔陬縣城距東武城不到五十里,城牆不到兩丈高,聽說幾十年來都沒有守兵,搞不好已經被焚城了啊!」

  老者和身後的十餘青壯驚呼起來,劉存聽他們的口音和自己很接近,心念一動抱著小妞妞大步上前:

  「老丈,晚輩姓劉,叫劉存,晚輩幾個都是從東武城逃過來,實在沒地方去了,懇請老丈和父老鄉親收留,咱們不白吃飯,咱們有力氣……對了,晚輩會燒窯,能燒磚瓦燒陶器什麼的,能種地,也能下海捕魚,只需熬過開始這段苦日子,往後絕不會給諸位和寨子裡的父老鄉親添麻煩,若是晚輩能為父老鄉親做點什麼,諸位父老儘管開口。」

  老者和眾青壯驚訝不已,不少人低聲議論起來,老者想了想轉身向後,與兩名壯實的中年漢子協商良久,轉過身凝視劉存的眼睛:「後生,你真會燒陶器?」

  劉存將懷裡的妞妞遞給藺家小娘,幾步走到數十米外的河邊已經廢棄的露天灶台旁,低頭尋找片刻,撿起兩團黑褐色的泥塊回來,恭敬地遞到老者面前:「這泥料不錯,是燒製黑陶的上好基料,但是對制坯和燒製火候要求很高,如果泥料太粗或者火候不到,燒出來的陶罐會變形,會滲水,容易裂開,但弄好了能燒出上好的陶器,無論是鍋碗瓢盆還是大水缸都能燒出來,只是,晚輩一路走來似乎沒看到這種泥料,不知是從哪裡弄來的?」

  老者和身邊青壯面面相覷,終於相信劉存會燒陶器了。

  老者身側一位皮膚黝黑雄健孔武的漢子站出來:「兄弟,這泥料真能用?」

  「真能用!」

  劉存指向右前方那座坍塌已久的露天灶台:「老哥,看得出你們試過,可那灶台煮東西可以,燒陶器不行,估計你們的制坯手藝也不行,哪怕勉強燒出陶器,也容易變形,而且硬度不夠,上面還會存在很多沙眼,裝水都會滲出來,對吧?」

  孔武漢子雙眼頓時爍爍生光:「這麼說來,你有辦法燒出不滲水的陶罐?」

  劉存笑道:「只要有人力有時間,小弟還能燒出如玉石般光亮的鍋碗瓢盆來。」

  眾人一片嘩然,連呂家兄弟都不敢相信劉存的話。

  中間的老者細細打量劉存和他身邊男女,沉思片刻終於做出決定:「好!後生,老漢相信你,你們可以留下來,我和眾鄉親會幫你們蓋兩頂草棚子,再送給你們一個月的糧食,不過不能讓你們住進寨子,只能在這條小河南岸為你搭幾間草棚。」

  劉存大喜,立刻彎腰致謝,老者身後的青壯們露出了笑臉,紛紛放下手中的鋤頭木棒,上前和劉存等人見禮。

  寒暄完畢,木橋另一頭看熱鬧的幾個婆娘跑過來,詢問藺氏幾句,便熱情地把她母女倆領進寨子,幾個上年紀的也主動向相貌誠實的呂家兄弟打聽外面的事,得知距離最近的琅琊縣治所夏河城沒聽說戰亂之後,幾乎所有人都舒了口氣。

  老者正要把劉存請入寨子,邊上的孔武漢子已經拉住劉存:「兄弟,你打算什麼時候燒陶?」

  劉存四下觀察片刻,指著剛扔到一邊的泥塊問道:「請老哥先說說,這泥料從哪弄來的?」

  中年漢子指向北面:「過了前面的那片田地,再轉過那片林子,有條大河直通大海,河口岸邊有不少這樣黑褐色的泥巴,黏糊糊的有點滑手,估計是從上游哪個地方順水流下的。」

  劉存考慮片刻:「這樣吧,等安頓下來,請老哥帶小弟去看看,如果有好泥巴就弄回來,然後叫幾個兄弟到上游的那個黃泥崗下,按照小弟的要求挖出個窯洞,窯洞挖好用柴草燒透它,然後就用挖出來的泥土燒出幾千塊窯磚,完了用磚砌個新窯,新窯砌好之後,小弟保證能在五天之內燒出兩百件好用的陶器來。」

  中年漢子聽得目瞪口呆,愣了片刻急切地問道:「前後總共要用多少天?」

  「如果有十五個人跟著小弟一塊幹,頂多也就十五天。」劉存儘管只是粗粗觀察一圈,但逐漸晴朗的天氣和周圍有利的地形、水源,以及隨處可見毫無污染的上好泥料,完全能滿足他的要求,如果只是簡單的陶器燒製,減除燒磚砌窯的繁瑣工序,最多只需六、七天時間。

  中年漢子掩不住心中的激動:「只要十五天?」

  劉存非常自信地回答:「最多也就十五天,幹得快的話,也許十二天就行了。」

  眾人高興不已,再也不懷疑劉存的話。

  孔武漢子一把拉住劉存的手走上木橋:「走,到我家吃飯,我自己釀有酒,今晚你就住我家,有什麼話咱們哥倆邊吃邊聊,哈哈!」

  劉存客氣致謝,完了小心詢問邊上主事的老者:「王老叔,村子名字叫什麼?」

  「咱們都姓王,當然叫王家寨了,方圓三十里只有咱們十七戶人家,除了幾家女子是從外面買來的之外,男人和孩子們都姓王,你們幾個來了,咱們寨子就能多兩個姓氏,說不定十幾二十年後,能變成百戶人家的大村呢,哈哈!」高瘦的老者樂哈哈地回答,再也沒有了初見的戒心。

  「王叔,南面的大山叫什麼?」劉存指向南面巍巍聳立的珠山詢問。

  王老叔手搭涼棚放眼望去:「那叫珠山,從那個山腳往西南走四十五里,就是本縣治所夏河城了,夏河城東南面靠水的小山,就是當年秦朝始皇帝修建的琅琊台,數百年前就聞名九州了。」

  劉存徹底放心了:「老叔,官府不來收稅?」

  「哈哈!不用擔心,夏河城的稅官每年秋後才來一趟,按人頭收完賦稅就離開,咱們這地方一面是大山密林一面是大海,只有兩條山道通往外面,常有毒蛇野獸出沒,誰願意沒事到這來?哈哈!」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09:05 PM

第五章 安身立命之本

  從海上吹來的溫暖氣流,令初來乍到的劉存倍感舒服,隨著天氣逐漸轉暖,久違的太陽也出現在海天之間,寒冷的冬季似乎慢慢離去。

  安頓下來的第二天上午,劉存在名叫王杞的孔武漢子帶領下,和村中十餘名青壯從北面大河口取回十餘擔優質的黑陶泥料,隨後指導村中青壯挖掘磚窯,耐心地教導他們如何挖池,如何放水浸泥,如何備料,如何製作木質模具。

  完成泥料侵泡的第二天下午,劉存領著青壯們在小河上游的土崗下,挖出個長寬兩丈深三丈的饅頭形陶窯,隨後在全村八十餘口的共同參與下製作磚塊。

  第三日中午,打碎晾曬的制陶泥料基本乾燥,劉存和村裡越來越熟的一群弟兄用竹篩粗選兩遍,再用村中女子趕製出的細密竹篩完成泥料的精選,將泥料倒進石板和粘土圍成的淺坑,加入清水和悄悄製作的兩種輔料浸泡,然後讓村裡的所有孩子包括興奮的劉振在內,跳進其中盡情踩踏。

  每天晚上,劉存都在村裡唯一木匠王四叔的幫助下,製作最為關鍵的陶盤和幾種制陶工具,借助熊熊燃燒的火把光亮,將自己從海邊撿回來的幾件貝殼和河邊砍下的兩節竹子進行加工,磨製出一套長短不同形狀各異的陶刀。

  第五日中午,經過晾曬乾燥的八千塊磚坯送入簡單的泥窯,按照劉存強調的方式層層堆放,地層和周邊預先鋪上了劉存從七里外挑回來的百餘塊石頭,最後由村老王叔親自點火,十餘青壯不斷將一捆捆柴草塞入窯口,一直燒到次日清晨,劉存才用濕泥封窯,燒製的方法和上下窯口的巧妙設置大大出乎村裡人的預料。

  第六日開窯之後,村裡人看到一塊塊方方正正的紅黃色結實磚塊激動不已,捧在手裡嘖嘖稱嘆,七嘴八舌地商量是否繼續燒磚用以建造新房?沒幾個人注意到,劉存從窯底兩側邊沿裝走了兩桶石頭灰料,都以為燒出來的是即將砌窯用的石灰。

  又過了三天,嚴格按照劉存要求的饅頭型磚窯終於砌成,提前製備並經過一週時間陳腐的陶瓷泥料被劉存反覆揉成一個個圓形柱體,設置在河邊草棚下的轉輪在劉存的腳踏之下暢快地轉動起來,村裡雲集而來的老老少少終於見識了劉存高超的制陶技術。

  看到一個個造型各異大氣美觀的陶碗、陶缸在劉存的巧手和轉盤上逐漸成型,看到最後兩個高三尺寬兩尺、有如青銅鼎般的棕褐色陶鼎被劉存小心擺放到木架上,圍觀的鄉親們驚呼連連激動不已。

  村中輩分最高的王老叔、王四叔,見多識廣的王杞以及藺氏等人更是驚喜萬分,之前他們都曾設想過劉存的制陶技藝一定很不錯,可誰也沒想到,劉存製成的精美器物遠遠超出所有人的想像,竟然如此的精緻,如此的端莊大氣,如此的靈秀精美而又巍然肅穆。

  入夜,劉存送走了圍聚不去的鄉親,在六枝明亮的火把下,開始對兩件仿自周朝獸紋三足青銅鼎的陶鼎胚面進行雕刻,當一個個古樸典雅的蟠龍和鳳鳥、一圈圈精確延綿的雲紋、回形紋出現在胚體上時,堅持陪伴劉存的王杞和劉振禁不住歡欣雀躍。

  第十二日下午吉時,一百二十四件晾曬乾燥打磨得平滑光亮的陶器,在全村父老鄉親滿懷期待的注視下被送進烘熱的新窯,王杞等青壯殺了一頭豬一隻羊,三名村老領著全村老少舉行完隆重的祭祀儀式,這才吩咐看著津津有味的劉存點燃窯火。

  這把火從黃昏日落燒到次日朝陽升起,全程負責的劉存兩次從通紅熾熱的窯中勾出幾件陶胚浸水觀察,不時增加或減少投入窯中的乾柴數量,最後竟然往窯裡投入一把把海鹽。

  看了一夜的眾人沒人願意離去,一個個神情肅穆,無比虔誠,沒人敢開口詢問劉存,全都閉著嘴靜靜守候在陶窯四周,像是擔心被鬼神搶走窯中寄託著無限希望的寶貝陶器一樣。

  望著靜靜守候的鄉親們,劉存心中頗為感慨,他沒想到這樣一窯普普通通的陶器,在父老鄉親們心目中竟會如此重要。

  漫長的守候即將結束,辛苦了一夜的劉存默默喝下碗中沒有幾許酒精味的酸酒,轉身從邊上藺氏懷裡接過睡熟的孩子,望著眼前女子那梳洗過後白皙端莊的臉和晶瑩嫵媚的眼睛,猛然發現她原來長得如此的溫婉美麗。

  良久,劉存深吸口氣,對坐在身邊面紅耳赤的藺氏低聲說道:「老叔說了,過幾天播種完畢,給我在河灣對面的銀杏樹下,建兩座寬敞結實的木頭房子,用最好的百年榆木做樑柱,屋頂全都用五尺長寬的柏樹皮蓋上,前後兩進再修上院牆,周邊給我開墾五十畝地,趕在季節尾巴播下種子,要是妳願意,到時帶妞妞搬來住吧。」

  藺氏迅速擦去滾滾流下的欣喜之淚,將頭埋進雙腿之間,好久才羞澀地抬起頭,對凝望期待的劉存微微點頭。

  暖和輕送,碧空如洗,西面山巔上的夕陽緩緩墜落,絢麗的霞光將山村鍍上一層柔美的金輝。

  村中老少緩緩圍聚在窯口,虔誠地注視著王老叔等長輩擺起香案,齊齊跪下向蒼天禱告,河裡漂浮的最後融化的浮冰偶爾發出清脆的撞擊聲,無數雙眼睛緊盯著手握鐵鉗小心打開窯門的劉存,王杞等壯漢恭敬地站在劉存身後。

  扒開窯門沒一會,大大小小的精美陶器在歡呼聲中先後捧出窯門,所有捧著陶器的漢子都不敢大聲喘氣,小心翼翼地走到臨時搭起的長桌前,將懷裡仍散發著熱度的精美陶器穩穩放到桌上,這才如釋重負地退到一邊大出口氣,全神貫注看著劉存隨手抓起一個個瓷器細細檢查。

  好不容易等劉存檢查完畢,激動得面紅耳赤的王老叔和王四叔立刻跪倒長桌前,捧起上面晶瑩透亮如同黑玉一般的陶壺和兩座光澤閃爍端莊大氣的陶鼎,愛惜地用手擦去上面的灰燼,渾濁的眼睛裡緩緩流下淚水。

  「神器啊!」

  「蒼天護佑,完好無缺!」

  走向藺氏的劉存驚訝回頭,看到捧著陶器哭得不像人樣的幾個老頭和王杞等漢子,覺得非常的不可思議。

  藺氏低聲解釋:「我長這麼大,第一次看到如此精美潤澤的陶器,特別是中間兩個漆黑如玉紋飾古樸的陶鼎,是我從未見過的天賜之物,這樣的陶鼎哪怕在百年世家也不曾多見,任何人家只要擁有一個,就能憑此顯示自己對天神和祖宗的虔誠與追思,足以告慰自己的列祖列宗,所以老王叔他們才這麼激動。」

  劉存想了想低聲問道:「要是拿出去賣,妳覺得能值幾個錢?」

  藺家小娘頗為意外,沉思良久低聲回答:「從未見過這麼美的陶器,不敢說千金難求,賣個百金應該很容易,哪怕是那邊的隨便一個陶碗,都能賣出三、五千錢。」

  「是黃金嗎?」劉存眼裡精光閃閃。

  藺家小娘點點頭:「五年前,汝南有個陶匠燒出件青色陶瓶,據說是色如天青聲如鳴磬,縣令立馬送到朝廷獻給皇上,皇上視之為天賜祥瑞,大喜之下賞賜陶匠五十斤黃金、五百匹帛和一架御製馬車,縣令也因此連升三級,相比之下,我覺得你製出的陶器毫不遜色,特別是兩座陶鼎,哪怕送到夏河城或者開陽王城,隨隨便便也能賣出百金。」

  劉存心裡有底了,限於目前的條件,他只能就著手頭的原料和簡單工具,製出這種窯溫在一千度左右的硬質黑陶,用簡單的鹽釉法獲得陶器的光澤和防水效果,等今後安定下來,備好各種輔料做好各種工具慢慢備料加工,完全能夠製出各式各樣的精美瓷器,按藺家小娘所說的說法,只需每年做出一兩件好瓷器,此後的安身立命就不用發愁了。

  劉存遙望波濤起伏的大海浮想聯翩,恍然看到王叔領著鄉親們來到自己身前施禮,嚇得連忙上前,對彎腰鞠躬的王叔和四叔懇切說道:「諸位長輩愧煞晚輩了,區區幾個陶器而已,值不得如此大禮啊!」

  王叔哈哈一笑,隨後滿懷期待地詢問劉存:「劉小哥,能不能把制陶手藝傳給我王家子弟?你需要什麼儘管開口,只要咱們有,絕不說半個不字!」

  劉存終於明白過來,毫不理會不遠處頻頻向自己眨眼的呂家兄弟,大大方方地回應道:「有何不可?晚輩流落到此,多得諸位老叔和父老鄉親們的照顧,正不知道該如何報答呢。」

  說完劉存轉向滿臉喜色的王杞:「王大哥,雖然彼此認識不久,但兄長的為人小弟非常欽佩,今後還有許多仰仗兄長和弟兄們的地方,區區制陶手藝算得了什麼啊?」

  王杞抓住劉存的雙臂:「這麼說,兄弟你答應了?」

  「這幾天弟兄們不都隨我一起幹嗎?回頭我再教大家怎麼備料、怎麼拉坯、怎麼修坯和上窯燒製,多幹幾次大家就明白了,放心,我不會藏著掖著的。」

  劉存大度地解釋,顯得無比誠摯,可心裡早就打定主意什麼該傳,什麼該保留,別的不說,至少在相當長的歲月裡,有關瓷器的選料與製作工藝、釉料的配方與製作方法等等牽涉重大利益的秘密,他是絕對不會向任何人透露的。

  激動萬分的王杞哪裡知道劉存心中所想,他將劉存拉到祭台前,親自倒滿兩大碗酒雙手敬上:「兄弟如不嫌棄,從現在起,就叫我聲大哥吧,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王杞的兄弟了!」

  劉存接過酒碗一飲而盡,喝完禁不住皺起了眉頭。

  王杞以為他喝得太急頂不住,樂得哈哈大笑,拉著劉存的手向四周高聲宣佈:「從今往後,劉存兄弟就是我王杞的義弟,是咱們王家寨自己人了!」

  鄉親們齊齊向劉存拱手作揖大聲賀喜,每張臉上的笑容都很真摯,王叔和王四叔更是眉開眼笑,唯獨呂家兄弟苦著臉懊悔不已,怎麼也接受不了劉存把驚世絕技傳給王家村人的現實。

  大醉一夜之後,醒來的劉存把呂家兄弟和劉振叫到面前,鄭重地告誡他們:「我知道你們心裡想些什麼,但別忘了咱們是怎麼來到這的,做人要知恩圖報。制陶只是區區小技,不值得你們心疼成這樣,比起村裡鄉親的接納之恩,傳授點手藝東西算什麼?呂平、呂安,你們既然跟著我,就要把眼光和心胸放寬點,不要計較一時的得失,要真心真意地對待村裡每個鄉親,否則我只好讓你們離開了。」

  「主上請息怒啊!」

  「小的錯了,請主上責罰!」呂家兄弟連忙跪下求饒。

  劉存微微點頭:「明白就好,起來吧,呂安——」

  「小的在。」剛起來的呂安再次跪下去。

  劉存一把拽起他,盯著他的眼睛叮囑道:「從現在起,你當我的管家吧,以後家裡的收支和田地歸你管,別讓我失望。」

  呂安大喜,噗咚一聲跪下叩頭:「主上,小的甘願粉身碎骨,報答主上恩德!」

  劉存無奈地搖搖頭,轉向頗為失落的呂平:「你性格隨和,心思周密,待人接物頗有章法,雖然不識字,但會算數,所以從今天起你跟著我,我教你些做生意的東西,等咱們的房子建好安頓下來,就讓老王叔到夏河城為咱們報備戶籍,然後和寨子裡的人組建個商隊,由你負責把做出來的陶器拿到夏河城去賣,再買回咱們需要的各種東西,你可願意?」

  呂平大喜,立刻跪下磕頭:「謝主上,小的銘記主上恩德!」

  劉存點點頭,懶得管喜歡跪下的呂家兄弟,提起自己悄悄燒製的雕花黑陶杯子大步出門。

  一直在邊上看著的劉振發愣之後追出去,攔在劉存面前紅著眼問道:「叔叔,個個都有活幹,為何獨我沒有?」

  劉存停下:「說吧,這輩子你想幹什麼?」

  劉振撓撓頭,好久才低聲說道:「我想跟叔叔學制陶,燒出最好的陶器,比誰都好!」

  劉存沒想到頗為聰明的劉振是這個志向,考慮片刻最後鄭重問道:「燒出陶器很簡單,要想成為技藝精湛的大匠師就難了,不是一天兩天能學會的,需要長達數年甚至數十年的努力!告訴我,你想學到什麼程度?若想成為普通陶匠很簡單,三、五個月我就能教會你,若想成為聞名天下的大匠師,恐怕需要一輩子去努力,很辛苦的。」

  劉振苦思良久,抬起頭毅然回答:「我想成為聞名天下的大匠師!」

  「也許需要五年,也許需要十年,你能吃得這份苦嗎?」

  劉存真不敢相信劉振的毅力,雖然他能在艱險惡劣的環境中活到現在,受盡磨難之後性格也比同齡孩子成熟,但學習制陶的過程非常苦悶,劉存擔心他無法堅持到最後,到時成不了氣候,反而毀掉他別的方面可能擁有的才華,就得不償失了,如今劉存已把劉振當成自己親人看待,不願讓劉振一輩子留下什麼追悔莫及的遺憾。

  只見劉振重重跪下,抬起小臉對著上天大聲發誓:「蒼天為證,我要是吃不了苦,天打雷劈!」

  劉存呆住了,一把將劉振拉起來:「行了,至於嗎?既然你選擇這條路,從今天開始就跟我學習識字和作畫,當年我也是從小跟隨我父親這麼學的,可長大之後我沒了耐性,慢慢扔掉了這門手藝幹別的去了,只是閒暇時間興致來了,才會動動手燒一兩件小器物,不過許多東西都記在腦子裡,想忘也忘不了,從今天起,我一點點地傳授給你,希望你將來勝我百倍。」

  劉振興奮地再次跪下連磕兩個響頭,跳起來拉住劉存的袖子:「叔,作畫難學嗎?我能像你一樣用貝殼刀刻出精美的紋飾嗎?」

  劉存想了想:「一般的畫技和雕刻技藝都不難掌握,主要是多學多練,熟能生巧,但要想成為頂尖的高手,除了勤奮之外,天賦非常重要,我就是沒有這樣的天賦,最終放棄了陶瓷這門藝術的,唉!不說了,既然你拿定主意就慢慢來吧,我儘量把所知道的教給你,你學到多少就看你自己了,到了一定程度,誰也幫不了你。」

  走出數里後,前方荊棘密佈,越來越難走,興奮的劉振突然回過神來,看看眼前的大山,再看看東面的大海,禁不住好奇地問道:「叔,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劉存指向前方化凍流淌的晶瑩瀑布:「看到前面山腰上的瀑布沒有?水量不小,從瀑布到海邊的小河兩岸和山丘上下,長達五六里全是生長數百年的大樹,小河兩岸要是開墾出來,至少能有上萬畝田地,這是塊風水寶地啊!」

  「將來我要把咱們的房子建在這片地方,再想辦法弄些人回來,在瀑布上方砌條水壩建水庫,然後利用水流的落差修建幾道堅固的引水渠,利用水流的落差和流量,幹一些人力無法幹的活計,反正利用一切有利條件,把咱們的家業做大。」

  劉振望向身後的山寨:「叔,要是這片地方蓋起房子,就遠離寨子了,寨中長輩會答應嗎?」

  「會的,我問過了,除了村子周圍方圓兩里的樹木和田地之外,其他地方都是無主荒地,村裡人少,沒力氣開墾,又擔心土地開墾多了交的稅多,所以一直丟荒到現在,而且這地方蛇蟲很多,邊上的高山和更前方的大珠山裡有麋鹿、黃?和不少猛獸飛禽,野狼也經常跑出來傷人,但對咱們來說不是問題,弄好了就是一份富足安穩的家業,如今我暫時沒有這份財力和人力開墾,慢慢來吧。」

  劉存仰望背後鬱鬱蔥蔥的高山,長出口氣指向東面兩公里外的大海:「走吧,咱爺兒倆順著小河到海邊看看,不知道能不能修幾塊鹽田。」

  劉振再次興奮起來:「是不是之前你說的那種不用鐵鍋煮,只需利用海潮和海邊鹽泥,就能得到白花花海鹽的法子?」

  劉存頗為驚訝:「我好像只說過一遍,你記住了?」

  劉振嘿嘿一笑:「你說的好多話我都記住了,還有啊,你用艾草和黃荊樹根熬湯藥治好藺姨的法子,我也記在心裡了。」

  劉存高興地讚道:「不錯!我決定從今晚開始教你識字,還有些比較特別的字和符號,以及算術和幾何,掌握基礎之後,你再學別的東西就快了。」

  劉振聽到自己能學習識字非常高興,根本沒想到劉存至今沒見過任何一冊當今的書,即將交給他的知識,恐怕都是現在的很多人看不懂的東西。

  雖然劉存和他那位聞名齊魯陶瓷界的哥哥一樣,從小被父親押著寫毛筆字,後來也沒少在瓷胚上寫字和勾畫圖案,但他對眼前的一切根本沒底,因此他已下定決心,盡快把能寫會算的藺家小娘弄到身邊,好好向藺家小娘學習請教。

  時至中午,劉存和劉振順著海岸回到寨子南面,發現王杞站在土坎上向自己招手,顯然是等候多時了。

  劉存連忙趕過去,王杞迎上低聲說道:「兄弟,寨子長輩同意分出五個人組建商隊,再分出十個人隨你燒陶器,把燒出來的陶器盡快拿到南面的夏河城去賣,為村裡買些鐵製農具和幾頭耕牛回來,你答應嗎?」

  「這是好事啊!走吧,先找些耐火的好土燒一窯磚,再砌個更好的新窯才能增加產量,否則一次只能將就燒出百十件一般陶器,不划算。」劉存不但痛快地答應下來,而且還想方設法增加產量。

  「等等!」

  王杞拉住劉存,不好意思地解釋道:「兄弟,你燒出的陶器實在好,好到我們都不敢拿出去賣,所以大家想讓你燒次一點的陶器,否則恐怕引起外人的貪念,到時錢沒賺著還遭來災禍就不妥了!」

  劉存微微吃驚,仔細權衡覺得有道理,可轉念一想,覺得這麼做終究不是個辦法:「大哥,不管怎麼燒製,我做出來的陶器都會比別人好很多,而且,要想長期賺錢,就不能敷衍對付,還得靠好陶器才行。」

  王杞頗為尷尬:「我也是想不出辦法,才來到這等你的,想讓你幫出個主意,否則這賺錢的生意確實沒法幹啊!」

  劉存拉著他前行:「大哥,等會兒你給小弟弄一罈酒兩隻雞來,小弟吃飽喝足了,定能給你想出好辦法。」

  「真的?」

  「真的。」

  「好!只要有辦法,別說一罈酒兩隻雞,給你弄隻只黃羊回來烤著吃都行啊!」

  「山上有黃羊?」

  「這兩年少了,只是秋後的黃羊才肥嫩,改天你到我家後房看看,兩面牆上掛的都是羊皮、鹿皮和狼皮,咱們全村的靴子都是用鹿皮和牛皮縫製的,不比你悄悄收起來的那雙黑皮靴子差多少,嘿嘿!」

  「你是怎麼弄到麋鹿、野狼的?」

  「裝套子、挖陷阱、射弓弩等等都可以,辦法多了!這事你不懂,也不需要懂,長輩們說得對,你和咱們不一樣,不是普通人,你是天上下凡的星君,不能讓你去種地去煮鹽,呆在家裡隨便燒一窯陶器,就頂咱們一輩子的苦幹了,哈哈!」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09:06 PM

第六章 躁動

  進入中平元年六月,席捲黃河兩岸的黃巾起義在大漢官兵的接踵打擊下連連失利,青、冀、兗、豫等州戰火塗炭橫屍遍野,全國近三分之一的耕地荒蕪一片,已經連續兩年的乾旱更是雪上加霜,大漢王朝出現了大面積饑荒和瘟疫。

  這些消息都是剛成立兩個月的王家寨商隊不斷帶回來的,已經搬進寨子外河畔新居並與藺家小娘共同生活的劉存很在意這些消息。

  早在一個月前,心憂戰爭的劉存就讓商隊把賣出陶器賺回的一百二十金,盡數換回各種菽麥豆類,儲存在夏河城東北屋裡黃道山下的新購置大莊園中,以備將來不時之需。

  五個大陶窯建好之後,劉存的日子逐漸清閒,天沒亮起來練一個時辰的拳,用過早飯便走過小橋,進入制陶工場指導村裡的二十名男女陶工,中午回來就能吃上藺家小娘做出的可口飯菜,下午指導劉振和王杞的兩個兒子學習和畫素描,晚上點燃幾盞親手燒製出來的黑陶油燈,在藺家小娘的教授下學習論語、詩經並苦練書法,興致來了隨手摟住越來越白皙軟潤的藺家小娘行閨房之樂。

  藺家小娘恢復了自己的姓氏,這名出自萊蕪破產寒門的溫婉女子大名叫孫婉,如今所有鄉親都親切地稱其為婉娘。

  半月前,越來越聰明好學的劉振在村老們的主持下,將劉存認作自己的父親,如今他和四歲的妹妹劉馨一樣,把虛歲二十五的劉存稱為父親,把十九歲的孫婉叫做娘親,來自三個不同地方的四個人,在命運的安排下組成個和睦幸福的家庭。

  劉存逐漸熟悉了自己所在的環境,不過到現在為止,他還沒有把建造鹽田曬鹽的計畫拿出來,也沒有對任何人提起,村子南面瀑布周圍方圓三平方公里的荒地荒山,也因為缺少人力沒有開墾。

  倒是暢銷琅琊國和整個徐州的「珠山黑陶」徹底打響了名聲,造型精美雕刻各種花紋的陶碗陶罐不但不漏水,而且色如玉聲如磬,使得文人雅士和富貴人家趨之若鶩,王家寨前的小河上游大小五個陶窯以輪番燒製的方式,每月向外界銷售千件精美的陶碗、陶壺、陶缸和陶罐,引發整個琅琊國和徐州各地的巨大轟動,商隊人數也由最初的六人增至二十人,巨量的財富和各種物資迅速流入依山面海的小小王家寨。

  如今的王家寨耕牛和馱馬增加很快,肥沃的田地在劉存改良的農具開墾下增加五倍,每戶人家都開始貯備新式紅磚準備重建房子,所有光棍都買回了漂亮而又能幹的妻子和小妾,呂平、呂安兩兄弟每人也各有兩名年輕的婆娘,三個月內全寨人口暴增兩倍,男女老少加起來達到一百五十九人,看樣子還有繼續增長的跡象。

  六月十五傍晚,劉存購買的五十名青壯家奴隨商隊回到寨子,呂家兄弟把家奴們安頓完畢,拿著夏河城縣衙蓋印的一大沓契約呈到劉存面前。

  劉存很沒有規矩地盤腿坐在原木製作的矮榻上,示意恭恭敬敬的呂家兄弟也坐下,略微看一眼契約便低聲詢問:「買這些家奴,外面有何議論?」

  呂平連忙回答:「小的以夏河城北新購莊子名義分五次購買,沒有聽到什麼閒言碎語。另外,小的將一套雕花細陶酒具送給縣令大人之後,獲得了開辦鐵器作坊的准許文書,從徐州招攬的五名老匠師和三十二名匠人已帶著家眷住進莊子,和之前買回來的十二名泥瓦匠一起開始砌爐子,估計再有一個月能試火,只是……」

  「說吧,有什麼不能說的?」劉存和氣地笑道。

  呂平歉意地說道:「儘管請來四名醫匠,可兩個月來收留的六十五名半大孩子還是病死了四個,而且夏河城的教書先生都自恃身份,不願到咱們莊子教授孩子們,所以,還請主上給個主意。」

  劉存考慮片刻:「暫時留在莊子裡養著吧,養好身體再說,等南面那片荒地開墾出來建好房子,再把孩子們連同最好的幾個鐵匠一同接過來。對了,今天來的少年中,有沒有練武的苗子?」

  「有三個,是縣尉董大人幫忙,花三萬錢從開陽治所大獄裡贖出來的流浪兒,年紀最大十六歲,最小十四歲,來歷都清白,商隊秦師傅試過了,說是難得的好苗子,若有名師好好調教幾年,放出去估計能闖出些名堂。」

  呂平臉上露出笑容,之前他不明白劉存為何對購買家奴有諸多苛刻要求,自從他遵照劉存的吩咐,從下邳城請來了老拳師秦直和他的十幾個徒弟之後,商隊在來來往往的行商中受益匪淺,也就慢慢明白了劉存的高瞻遠矚。

  劉存對呂平的表現很滿意,轉向呂安和氣問道:「開荒的工具都備好了嗎?」

  「備好了。」

  呂安猶豫一下,最後還是說道:「主上,村老和寨子裡的人似乎不願意咱們搬到西面的瀑布下安居置業,主上是否和他們說一說,省得彼此心裡留下什麼不痛快。」

  劉存微微點頭:「沒事,搬過去之後也就多走幾里路,沒什麼想不開的,老王叔幾個和王大哥那裡我會去說,其他人不用理睬。另外,明天先別急去開荒,讓剛到的夥計們好吃好喝休息兩天,三天後再幹,按照我說的辦,燒荒之後,先把山腳和平地上的樹木砍下來,兩條小河兩邊五丈之內的樹木記得留下,一人抱不過的大樹絕不能砍。」

  「記住了,三個會武藝的少年是否給主上叫來看看?」呂安問道。

  劉存擺擺手:「不急,讓他們先去開荒,你悄悄盯著,看他們各人的品性怎麼樣,除了那三個之外,其他也要留意,腦子好用勤勞苦幹的都記下來,往後的事務會越來越煩雜,你們也該挑幾個看得入眼的人,帶在身邊慢慢培養,也好為你們分擔一些雜務。」

  呂家兄弟連忙點頭,看到劉存沒什麼吩咐,立刻知趣地告辭離開。

  三日後,位於王家寨以南八里的大珠山下開始轟轟烈烈的墾荒,由於之前準備得當,投下數百捆乾草並開闢了防火線,從兩面上風口點燃的大火藉著風勢迅速蔓延。

  數十名青壯和少年站在小河邊凸起的小山包上,望著從烈火中瘋狂逃出的諸多毒蛇和東奔西突的野物驚叫連連,不少人冷汗淋漓高呼幸運,紛紛說還是東家想得周到,否則不知道誰會在開荒中送命。

  劉存沒有到墾荒的地頭查看,而是站在自己宅子外的山崗上眺望,巨大的火焰和升騰百丈濃煙,也讓距離八里遠的村中老少都看到了。

  王杞很快到來劉存的身邊,遙望煙霧繚繞的南面哈哈一笑:「賢弟想得周到,這把大火一燒,不但驅散了毒物,還能肥田呢。」

  劉存轉向王杞:「大哥,宅子防護牆的修建商量得怎麼樣?」

  王杞嘆了口氣:「還沒商定,以前沒錢的時候,家家戶戶一呼百應,有力出力,有糧出糧,如今有錢了,卻變得吝嗇懶惰起來了。」

  劉存搖搖頭:「這樣吧,下去三個月的分紅小弟不要了,拿出來給修寨牆,如今咱們的珠山黑陶名聲在外,難保沒人暗中打主意,早一天修好寨牆好一天,等小弟那邊清理完畢,再建一座大窯,那邊有不少石灰石和粘土,背後大山的西北面有石膏礦,完全可以多燒些水泥粉,爭取秋後讓鄉親們把寨牆砌上。」

  「不行!你分給鄉親們的好處已經夠多了,寨子五個窯你只拿三成分紅,商隊也是你一手建起來的,每月給各家各戶帶來大筆錢財,弄得我和一群長輩心裡虧欠不已,哪能再要你出錢?再說你那邊也在開荒,還要建磚窯,燒磚耕地建房子哪樣不花費錢財?哥哥我怎麼有臉再要你的分紅?此話到此為止,不許再說了。」

  發了大財的王杞依舊義氣深重,幾乎在所有事情上都向自己的結義兄弟劉存,自己一個九歲一個七歲的孩子一直跟隨劉存身邊學習,如今只有兩個多月,孩子已經明白許多道理,越來越聰明,早年家族橫遭慘禍、失去父母並流落至此的王杞夫婦,對劉存無比感激,完全把劉存當成自己親人看待了。

  兩人正說著話,忽然看到商隊的那名年輕護衛策馬而來,兩人對視一眼同時走下山崗。

  年輕的護衛把信交到劉存手裡:「主上,二爺讓小的帶話,徐州糜家的家主糜竺先生已經到達夏河城,說什麼也要見主上一眼。二爺說主上要是有何吩咐,就讓小的立刻帶信回去。」

  劉存看完信眉頭緊皺:「夏河城最近有什麼風聲?」

  護衛恭敬回答:「城裡都在傳,說新來縣令大人受國君之命,要見燒出珠山黑陶的高人……還有、還有一事,主上拒絕徐家的家主獨家包銷之後,徐家幾次派人找上二爺威逼利誘,二爺每次都婉拒了,二爺不讓小的跟主上說,可小的心裡有些擔心,畢竟徐氏家族雄踞琅琊百餘年,家大業大還有人在朝為官,要是……」

  劉存無奈地搖搖頭:「我明白了,你先吃飯,吃完再回去吧,告訴你們二爺,五日後我會趕往夏河城,讓他把城裡新買的小院打掃一下,該花錢就花錢,怎麼舒服怎麼佈置,別捨不得。」

  護衛施禮離去,劉存和頗為擔憂的王杞說上幾句,轉身回到自己家裡,還沒到銀杏樹下的石台坐下,王杞再次到來。

  看到劉存端起精美的陶壺給自己斟茶,王杞深吸口氣鄭重問道:「兄弟,你到底會不會武技?」

  劉存愣了一下,只好如實回答:「會一點,但馬上功夫從未練過。」

  身高七尺三寸的王杞後退三大步,撈起短裝下襬塞進腰帶裡:「來,和我試試。」

  劉存為難了,為了盡快融入這個社會,他每天都擠出大量時間學習練字,背誦書經,每天天沒亮都會來到這後院練武,但除了家人和呂家兄弟之外,別人並不知道劉存有一身驚人武技,在外人眼裡,劉存除了身材高挑體魄強健之外,其他方面似乎也沒什麼不同,不知王杞是如何看出他身負武技的。

  王杞看到劉存愣著沒動,不耐地催促起來,劉存看看四下沒人,乾脆撩起長袍下襬走到王杞面前,微微側身擺出個以守為攻的姿態。

  王杞見狀不再客氣,緩緩握拳低吼一聲「小心了」,迅速跨出一步右拳直擊劉存咽喉,劉存的身形猛然轉動,左臂順勢一帶,右腳詭異地斜跨半步,右手自下而上猛擊王杞腋下,絲毫不顧王杞飛快踢出的左腳。

  王杞大吃一驚,想收勢已經來不及了,乾脆順勢橫移,避過劉存的陰狠一擊,雙手一上一下探向劉存肩膀和腰間,渾厚有力的肩膀借勢撞向劉存的胸口。

  誰知劉存腳下再次詭異地側移,輕鬆避過王杞的撞擊,忽然貼上去雙手一封一掛,順勢將王杞整個人摔出一丈之外。

  被摔了個昏天黑地的王杞根本看不清劉存的出手,對劉存借力打力卻又詭異的拳路震驚不已,狼狽爬起呆呆望著劉存。

  劉存連忙上前替王杞拍掉身上的塵土,嘴裡不停地致歉:「對不住了大哥,小弟學藝不精,一時收不住手,還請大哥海涵!」

  王杞猛吸口氣:「兄弟,你的武技跟誰學的?」

  劉存為難,他的功底是形意,拳路卻是軍中數代人嘔心瀝血千錘百煉的產物,全是猛烈直接一招制敵的打法,一時間真不知道該如何向自己這位誠懇耿直的大哥解釋,看到大哥臉上逐漸露出不悅神色,只好簡略解釋道:

  「小弟少年時,承蒙一位異人傳授心意六合拳法,拳路很簡單,就那麼幾個招式,但心法頗為複雜,雖然只是三體式樁功和渾圓樁,可學好不容易,一切只能通過修習者自己去領悟,至於臨敵運用之法,講究簡單快速一擊制敵,具體如何小弟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大哥要是有興趣,哪天小弟慢慢給大哥演示。」

  王杞相信了劉存的解釋:「你這拳厲害,連你的身法和出手招式我都沒看清,就被你打懵了,早知你武技如此高強,我該早向你請教才是啊,唉!」

  「大哥是怎麼知道小弟會武技的?」劉存好奇地問道。

  王杞擦掉腦門的汗珠,走到石桌旁坐下,端起茶杯一口喝完,這才如實道來:「上月初大窯建好之日,無意中看見你一手提一筐泥料輕鬆行走,每筐不下一百五十斤,在你手裡似乎沒有重量,別人或許會認為你個子高力氣大,可我知道不簡單,後來又聽我兒子說,他大師兄劉振每天上午天沒亮,就跑到這顆銀杏樹下和你一起站著,一站就是半個多時辰,我就明白怎麼回事了,只是沒想到你武技這麼高,所以剛才聽你說要去夏河城,擔心之下就過來試探一下,如果你身手不行的話,我會跟著你去夏河城,現在看來沒必要了。」

  劉存心裡頗為感激:「謝謝大哥關心!」

  王杞擺擺手:「徐州糜家富甲天下,三代以來能人輩出,僅是家奴就有兩萬餘人,生意遍佈大江南北,遠到西涼都有糜家分號,勢力深不可測!還有琅琊徐家,不但家大業大還是權貴之後,你此出去要小心了,雖然世家大族大多珍惜名聲愛惜羽翼,通常不屑幹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但懷璧之罪不可不防啊!」

  劉存暗自吃驚,認識王杞到現在,還是首次聽到王杞如此精明扼要極富邏輯的話語:「大哥,你不會真是土生土長的王家寨人吧?」

  王杞嘆了口氣:「說起來話長,也不堪回首啊!以後有機會再告訴你吧,你得準備好出去之後如何應付,縣衙那邊收慣了咱們的錢財,估計不會為難,但糜家來人和徐家那邊就不好說了,一切小心為是,實在不行就敷衍過去,回頭再想辦法如何排解吧。」

  劉存點點頭,突然想起件藏在心裡一直不確定的事:「大哥,前一陣我聽商隊護衛頭領秦師傅說,東萊有個叫太史慈的俊傑,精於騎射武藝高強,不知大哥是否聽說過此人?」

  王杞點點頭:「聽說過此人的不少事情,如果傳說屬實,此人是條至情至性的漢子,只是無緣見到他,怎麼問起這事?」

  劉存笑道:「聽說遼東的毛皮、野山參和駿馬只要運回來,就能獲得十倍暴利,而咱們徐州和青州的鐵件、布匹以及咱們的陶器只要運到遼東,售價至少能翻五倍,為避免以後陶器生意衰落,小弟需要提早做打算,下一步要造船。」

  「造船?你還會造船?」王杞驚愕地看著劉存。

  劉存尷尬地笑了笑:「小弟只是知道一種海船的建造方法,這種船在書上叫『福船』的海船專跑海路,用的是三幅船帆,能裝千石而且是很簡單的硬帆,所以小弟想試試,反正我們這適合造船的榆樹、梓樹和松柏多的是,哪怕造出的船跑不了海路,在附近海面打魚也有不錯的收入,就算天下大旱也不會餓死。」

  王杞沉思良久,再次鄭重地問道:「你真想造船?」

  劉存點點頭:「雖然小弟沒幹過,但是知道怎麼幹才能建造能在海上走的大船,等有了足夠的工匠,小弟很想試一試。」

  王杞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要開墾那片蛇蠍縱橫的荒地,而且一直延綿到海邊,看來是早有打算吧?」

  劉存誠實地笑道:「沒錯,以目前我大漢工匠的技藝來看,很多東西都可以造出來,近兩個月,商隊不停地替小弟打聽煉鐵和鑄造行業的情況,小弟發現濟南、彭城和成皋等地幾十年前就能用炒鋼法煉出精鋼,而且幾十年來不斷改良煉爐和鼓風的水排,各大鐵坊出鐵大增,所以小弟才暗中找來幾批冶煉師傅,爭取盡快弄出咱們的鐵器工坊,這對咱們今後的造船和其他產業非常重要。」

  「我們這片地方木炭絕對不缺,缺的是鐵礦啊,沒鐵礦你開什麼工坊?」王杞不解地問道。

  劉存耐心解釋:「咱們背後的鐵山西麓就有多處數百年來開採的鐵礦場,哪怕一時半會咱們沒能力開採,也能從周邊的徐州、青州、兗州等盛產生鐵的地方購入鐵料精煉,幾十年來鐵料售價一直很便宜,大一點的縣城都能買到生鐵,只要把生鐵和銅錠這些原料買回來,再建兩座新式煉爐,就能更好地練出精鋼,有了精鋼想幹什麼不行?大哥,別這麼看著我,難道你甘心一輩子默默無聞地老死於這個偏僻的角落嗎?」

  王杞死死盯著劉存含笑的雙眼,沉默良久緩緩仰望天空,發出一聲不甘而又落寞的長嘆。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09:07 PM

第七章 夏河城

  送走了滿腹心事的王杞,劉存前往小河上游的陶器工場,查看一番新裝上的水力石臼,定下次日能空出來的小窯之後,直接走向外邊長長棚子下的備料作坊。

  正在苦練制陶技術的劉振發現父親到來,連忙上前問安,聽完劉存的要求,連忙領劉存來到牆腳大樹下一排大缸前面:

  「這十幾缸不同的精料存放了近一個月,都是根據父親的要求,用石碾反覆篩選後製備的,除了孩子取用其中四種試燒兩個雙色陶壺之外,至今沒人動過,他們也不知道怎麼用。」

  劉存逐一打開每個缸蓋細細查看,最後選定兩缸完全陳腐的白色精料:「每種取五斤,送到我那間拉坯房。」

  劉振立刻興奮起來,提來木桶取出兩種精料,充分揉製之後送進專門為劉存建造的拉坯房。

  劉存已經準備好工具,調試好陶輪,接過兩桶精料走向案台開始配料和揉搓:「別記錄,看好了,不懂就問,記在腦子裡。」

  劉振立刻放下炭筆和薄木板,來到劉存身邊睜大眼睛,專注地盯著劉存的配料比例和揉製手法,看看四處沒人便低聲問道:「父親,你是要製作瓷器了嗎?」

  劉存搖搖頭:「不是真正的瓷器,嚴格來說,是介於陶器和瓷器之間的低溫瓷,等會兒我先製作四套不同風格的茶具和酒具,裝入專門的閘缽燒好後看看效果如何。稍後先拉坯,幹完回到家裡我教你如何配置和碾磨釉料,釉料的調配製作才是陶瓷技藝中最為關鍵的精華所在,等秋天南面的新居建好了,我會在院子後面建個專門區域,燒出耐火磚建兩座最好的小瓷窯,製作最好的工具,到時你就可以用我教你的方法慢慢實驗,不斷調製各種釉料用於真正瓷器的燒製,把每次調製的配比、步驟和窯溫都詳細地記錄下來,燒製之後再根據成品詳細分析和總結,只要堅持下去,不出三年你會大有收穫的。」

  劉振重重點頭:「孩兒記住了!父親,需要孩兒做點什麼?」

  劉存搖搖頭:「你看著就行。」

  兩個時辰之後,四套式樣新穎的酒具和茶具整齊地擺在案台上,劉振看著僅是毛坯的四套精巧器物,只覺得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好久才喃喃詢問正在擦手的劉存:「父親,孩兒什麼時候才能做出如此精美的器物啊?」

  劉存低聲回答:「還得不停練習,我從七歲開始,每天被你爺爺逼著畫素描,每隔六天就有一天呆在你爺爺的作坊裡學習,平時經常跟著他老人家去參觀別人的傑作,到野外尋找最好的石英、長石和瓷土,每年夏季一個半月、冬季近一個月,幾乎都是在作坊裡汗流浹背地幹,一直幹到十八歲才停下,我上面有個哥哥,他的技藝和靈性比我強十倍,可惜如今……在我心裡,他的水平距離大匠師已經不遠了。」

  劉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父親,孩兒明白了。」

  劉存欣慰地笑了:「明白就好,慢慢來,先把基礎打牢,只要基礎紮實,做出這些東西非常簡單。」

  「父親,你為何突然製作這四套酒具?」劉振非常敏感,定定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劉存笑了笑,道:「五天後,我要到夏河城拜見新來的縣令和徐州糜家的家主,他們恐怕都是衝著珠山黑陶來到,要是我不送上一兩件精品,不但顯不出誠意,恐怕不容易敷衍過去,這些器物不會白送,我有種直覺,很可能會助我打開一條之前不敢想的道路。」

  劉振似懂非懂,沉思片刻很是擔憂:「父親,那些人會為難你嗎?」

  劉存解釋道:「至少在近期之內不會,只要這幾套酒具的燒好送出去,估計他們就不會為難我了,如果行商天下的糜家好說話,我不介意和他們合作,前提是他們得答應我提出的條件。」

  劉振終於明白過來:「父親,要是糜家和縣令大人要求你不停地為他們燒製,你會答應他們嗎?」

  劉存鼓起眼睛:「怎麼可能?我會告訴他們,有種器物叫做窯變,也就是說,一千窯裡面出現一、兩件精品,已經算是老天開眼了,除非他們先把一千窯的錢給我,我才會考慮給不給他們造。」

  劉振頓時樂了:「父親,孩兒明白了,精品是上天的賜予,可遇而不可求啊!對嗎?」

  劉存哈哈大笑:「長進了,我為你高興!走,和我一起到你四叔爺家裡去,求他幫我做幾個漂亮的小木箱,然後回家我教你怎麼製作彩釉和透明釉料。」

  四天後,劉存從冷卻的小窯裡取回四套晶瑩剔透流光溢彩的精美瓷器,檢查過後毫不猶豫摔碎其中兩套,隨後用綢布快速包好其中兩套,放入精緻的榆木盒子之中。

  看到地下閃耀白玉般光芒的碎片,跟隨的劉振心痛得直掉淚,直到此時,他才發現自己父親的要求多麼嚴厲,為了獲得最美的器物,父親毫不猶豫摔碎了親手製造的略帶瑕疵的兩套共十六件精美器物,而且是如此的果斷,如此的決然,令劉振深感震撼,觸動之下連續兩天無法入眠。

  中平元年,六月二十一。

  方方正正的夏河城規模不大,每面城牆都只有一里長,城中橫貫東西南北的十字大街連通四座城門,城牆高約四丈,寬約三丈,東西兩面有護城河,絕大多數平民都住在城牆之外的西面和南面,只有官紳賢達、富有商人才有能力住在城中。

  城中建築多是低矮的灰瓦泥牆建築,外表用石灰混合粘土刷白,兩層高的建築很少,只有十字大街街口坐落著三棟木結構的兩層高樓。

  全城最氣派的建築當屬位於十字街口西北位置的縣衙,青石築基青磚做牆,正門前的五級花崗岩台階平整寬闊,總體造型方方正正線條明快,沒有雕樑也沒有畫棟,卻顯示出不凡氣勢。

  距離東門約百步的精巧院落裡,換上青色文人長衫頭戴普通青色布帽的劉存悠然地坐在亭子中間泡茶,所用茶具看起來非常普通,如同市面上售價一千錢一套的普通黑陶茶具,但落在行家眼裡,絕對會驚喜連連愛不釋手,因為茶具的內在品質屬於珠山黑陶中的上品——輕輕一彈便會放出嗡嗡金屬聲的「金剛陶」。

  劉存左手邊坐著舉止有度今非昔比的商隊總管呂平,右手邊坐著若有所思的兄長王杞,他是被劉存硬拉來的,劉存的藉口很充分:「小弟出身山野,不識禮儀,不能沒有大哥的提點。」

  昨天傍晚到達夏河城至今,劉存仍未獲得縣令大人和糜氏家族的召喚,帶來的兩套精美瓷器也沒有送出去,劉存已讓呂平給縣令大人和糜家的家主糜竺送去拜帖,等了半個早上沒見回音,便和王杞一起出去閒逛。

  走完一圈城內,再看過城南海邊秦朝興建如今已破爛不堪的琅琊古港,劉存再也沒有興趣參觀任何東西,回來隨意用了碗肉粥,便和王杞到後院亭子裡喝茶聊天。

  劉存放下小陶杯嘆了口氣:「夏河城太小,說心裡話,和想像中的差遠了,我非常失望!之前曾聽說琅琊古港是本朝四大海港之一,誰知竟會如此破敗,連小漁港都不如,唉!」

  呂平笑了笑沒說話,王杞不滿地白了劉存一眼,在他眼裡,夏河城雖然城池小點,但城牆高大堅固還包上了青磚,街道寬闊滿眼綠蔭,大街上隨處可見商舖酒肆,人來人往富足而繁華,秀美雅緻的同時讓人體會到可貴的安寧祥和,這樣一座名城在整個大漢都少有,不知為何在劉存眼裡如此不堪。

  呂平看到家中小廝捧著漆盤快步而來,連忙站起走出亭子,拿起托盤上鑲嵌金絲的紫檀名刺微微吃驚,聽完小廝的稟報立刻來到劉存側面跪坐,雙手遞上名帖低聲稟報:「主上,糜家回話了,說是糜大先生本想明日宴請主上,可家中快馬剛剛來報,糜家老太爺昨日起床突然摔倒中風,糜大先生此刻方寸大亂歸心似箭,只好派人送來名刺,邀請主上他日有閒前往徐州做客。」

  劉存和王杞面面相覷,劉存沉思片刻詢問呂平:「糜大先生已經離城了?」

  「還沒離城,大戶人家講究禮儀,動輒僕從如雲,哪怕事情再急,也不能有損威儀,小廝稟報,糜家此刻在收拾行李套上馬車,估計還要與收到消息的縣令大人和城中賢達道別,才會離城南去。」呂平詳細回答。

  劉存果斷做出決定:「你把我帶來的那個用錦緞包裹的木箱取出來,裡面是套青瓷酒具,立刻給糜大先生送去,說我祝福麋老太爺逢凶化吉,早日康復!」

  呂平頗為驚訝:「主上不親自去一趟?」

  「此刻送行的士紳賢達一定很多,我一介布衣湊什麼熱鬧,弄不好要自取其辱呢,你快去吧。」劉存吩咐道。

  呂平不再堅持,微微叩首快步離去。

  王杞心裡頗為幽怨:「賢弟,以你我身份,要闖出一片天地難如登天吶!縣令大人只需一句話,就能讓你恭恭敬敬地趕來候見,說不定他此刻已經忘了說過的話呢。」

  劉存苦笑不已:「要是明天縣令大人還不給句話,咱們後天一早就回去,他不是說國君喜歡咱們的珠山黑陶嗎?讓呂總管把我帶來的白瓷酒具送到縣衙,再送上兩套特製的黑陶茶具,告訴縣令大人,我劉存也送了一套給糜大先生。」

  「要是不辭而別,縣令大人說不定有想法,若是他氣宇不夠,估計今後會對你懷恨在心,進而百般刁難的。」王杞他雖然發牢騷,但絕不想得罪縣令,只是沒想到素來好說話的劉存內心如此強硬。

  劉存權衡良久,低聲自己的看法:「琅琊國君劉熹先生素有賢名,學富五車堪稱當代大儒,不會為了區區幾件陶器和咱們過不去,再說夏河縣令程秉,曾是一代名師鄭玄先生的弟子,黨錮之禍發生前,他不遠千里來到琅琊,追隨國君修習經文,此次黃巾暴動東武城被焚,夏河縣令調往東武城任職,身為琅琊郡國從事的程秉才到此兼任縣令,估計不久他還得回到國君身邊去當他的從事,以他的學識和人品,應該不會這麼小氣吧?」

  王杞聽完覺得有道理,考慮到此行的目的,他還是鄭重建議:「先別急著走,咱們此行主要是為了獲得縣衙允許收留青州兗州流民的批准文書,切勿為了一時之氣留下什麼隱患,如今整個琅琊國都知道王家寨制陶發財了,如果不小心行事,恐怕會引來無妄之災,所以還是暫時忍耐為荷。」

  劉存非常無奈:「要不是為了批准文書,小弟就不來了,眼下青、兗、冀、豫各州戰火紛飛生靈塗炭,赤地千里餓殍滿地,數百萬流民不是南下就是北上,聽商隊說東武城外聚集多達四萬青州流民,數千黃巾還佔據北面的黔陬縣城,今天上午咱們在城南也看到不少流民,粗粗估計不下七、八千人,若是官府再不盡力賑濟,各地處於絕境的流民將會如何?萬一鬧起來,恐怕黃巾又要氣勢大漲啊!」

  王杞同樣無奈,除了心中傷感之外毫無辦法,哪怕此次獲得縣衙下發的允許接納流民的文書,以王家寨目前的能力,頂多也只能接納三百人,再多的話恐怕連寨子的鄉親自己都沒飯吃了。

  劉存的想法迥然不同,從來到此地第一天開始,他就沒有任何的安全感,雖然棲身於偏僻的鐵山之下,看起來隔著百里山脈似乎還算安寧,可一旦亂世來臨,住得再遠再偏僻都會成為強者嘴裡的羔羊,所以他必須千方百計尋求壯大與發展,唯有這樣才能自保。

  可做起來每一步都無比艱難,劉存如今慢慢看清了這個世道,也看清了自己的劣勢,他只是個身份卑微的小小布衣,沒有顯赫的家世與人脈,沒有當今天下認可的才華,只能依靠自己的努力,謹小慎微地發展壯大,一步走錯很可能全盤皆輸,甚至腦袋不保。

  所以數月來,劉存都在朝著心中仍然朦朧的目標前進,隨著經驗教訓日積月累,他的眼界也逐漸開闊,可心中的危機感也更為沉重。

  此次他抱著投機心態走出大山來到夏河城,發現夏河城已經失去秦皇漢武時期的風光,成了偏僻遙遠被人遺忘的角落。

  半個時辰過去,呂平終於回來了。

  呂平快步進入亭子,立刻向劉存稟報:「主上,小的幸不辱命,糜大先生登車前,小的當著他和諸多士紳的面,將禮物交給他身邊的管家,只是臨回之前被縣尉董大人拉住,董大人說成千上萬的青兗流民正從戰亂的東武、安丘、高密等地滾滾南下,信使一路上到處見到倒斃道旁的屍體,所以縣令程大人要求夏河四大世家和咱們三大商家,每家準備三千斛糧食,以便隨時準備賑濟災民,許諾明年減免相應稅負。小的聽了嚇一跳,哪敢答應?推說要請示主上才能回話。」

  王杞大吃一驚:「流民來的這麼快?」

  劉存緩緩站起:「呂平,縣尉大人和縣丞大人與你關係如何?」

  「關係還算融洽,小的每月都會給縣丞孟大人、縣尉董大人、主簿陳大人和幾個管事的送上厚禮,據小的所知,整個夏河城只有咱們一家這麼做,所以一直得到縣衙的照顧,從沒有被為難,上月初購買城北黃道山下三千畝荒地建莊園時,咱們也獲得縣衙給予的很大折扣,也讓其他幾家大族眼紅了。」呂平如實回答。

  劉存非常滿意:「幹得不錯,別捨不得花錢,咱們沒有根基,沒有外力相助,只有錢才是能拿出手的唯一優勢,所以給縣衙幾位大人的例錢不但不能斷,還要做得更隱蔽些,從現在起,逢年過節再送一份厚禮。」

  「小的記住了。」呂平這時才擦去腦門上的汗水。

  劉存示意他坐下,親手給他倒上杯茶水:「呂平,我讓你詢問縣衙安置流民的事有何結果?」

  呂平連忙回答:「小的正要稟報,主簿陳大人答應了,但只限於安置流落夏河城外的流民,只要確定下來,就得按人頭繳納今年的役錢,這筆錢不小,小的一時拿不定主意,想再等等看,如今流民越來越多,縣衙肯定顧不過來,只能要求咱們這些商家出錢出力,如此一來,咱們不用花錢就能獲得足夠勞力。」

  劉存轉向王杞,看到王杞點頭,立刻走到呂平身邊,蹲下來在他耳邊一陣低語。

  呂平先是一愣,隨即頻頻點頭,茶水也顧不上喝立刻去辦。

  「你對呂總管說了什麼?」王杞好奇地問道。

  劉存哈哈一笑:「大哥,明天咱們回去,儘可能多蓋房子,一個月之內,至少有兩千壯勞力拖家帶口趕到珠山腳下。」

  王杞大吃一驚:「這麼多?如何能安置這麼多?」

  劉存想了想:「大哥,你覺得寨子裡需要多少人?」

  「頂天了接納三百人開荒種地,再多吃不消。」王杞如實回答。

  劉存再問:「大哥,要是小弟這邊安置幾千人,你會不會有看法?」

  王杞很不解:「如何會有看法?若是賢弟真能安置幾千流民,愚兄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說都是件救苦救難的義舉啊!」

  劉存輕輕嘆了口氣:「大哥,要是小弟收容幾千人,那就不再是王家寨的人了,小弟開墾的那片荒地距離寨子足有五里遠,用不了多久就會變成一個村子,小弟遲早要搬過去看管自己的家業,大哥你心胸寬廣沒意見,可寨子裡的鄉親們恐怕不樂意啊!」

  王杞終於明白劉存的心思,考慮良久緩緩抬起頭:「賢弟無需太過在意,寨子裡再有想法,也不能制止你的善舉,再說了,咱們居住的那片地方南北長達七、八十里,東西寬達十幾里,這大片荒蕪人煙的土地要是都開墾出來,少說也有數萬頃,我想鄉親們不會看不開的,要說擔心,也只是擔心你這個財神爺今後不管大家了。」

  劉存擊掌而笑:「好!小弟現在放心了,從明年元月開始,小弟每個月再送給鄉親們十石鹽,以報答深明大義的鄉親們慷慨接納流民之恩德!」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09:07 PM

第八章 悄然發力

  劉存不知道,代理縣令程秉並沒有怠慢他的意思,只是近日事務繁多,兼之數以十萬計的災民正源源不斷湧進琅琊國,每天都接到急報的國君劉璽焦慮不已,一面緊急派人奏請朝廷,一面急令郡國各縣官員全力賑災,確保郡國之內不再發生暴亂,所以從未做過地方官的程秉忙得不可開交,一時間忘了召喚劉存詢問制陶的事情。

  當天下午,縣令程秉馬不停蹄趕往鄰縣聯繫糧食,臨行前吩咐縣衙同僚陳頎、孟煥、縣尉董階與珠山商隊的家主劉存見個面,做個姿態以示關注和支持,下去可是需要劉存這個名聲鵲起的大財東協助官府賑災的。

  年逾四十的主簿陳頎沒少收到珠山商隊的好處,也很想見見能燒出精美陶器的劉存倒底長得怎麼樣,因此他叫上幾個同行,於傍晚在十字街南口的酒肆款待劉存,將縣令程秉的問候向劉存轉達。

  酒宴氣氛非常好,劉存匆匆給自己取了個「子鑑」的字號,這個字號還是孫婉為他解釋「存」字的字義,從「存」的五種釋義延伸到「察」之後順口談到的。

  王杞本來就有字號,只是王家寨大字不識一個的鄉親一直沒人叫他的字號,到了酒肆相互介紹完畢,劉存才知道王杞的字號叫壽山。

  幾位官員對高大雄健氣度不凡的劉存、懇切坦率儀表堂堂的王杞很有好感,看到劉存兩人禮節周正,談吐得體,立刻詢問兩人是否讀書?得知兩人均出身破落寒門之後,幾個官員大感意外,感嘆說沒想到如此英才遺落荒野,可惜了。

  身材偏瘦卻擁有一尺長美髯的縣丞大人孟煥去過王家寨,他年紀在三十五歲左右,徐州彭城人,也曾師從經學大師鄭玄,遊學關東關西五年之久,是個做事認真性格直爽的稱職官員,他聽劉存說正組織家奴在大珠山下開荒,已開出五百畝地試種一茬購自糜家商行的江南水稻,立刻站起來向劉存鄭重施禮,感謝劉存為民眾做出表率,弄得劉存連忙站起恭敬回禮。

  縣尉董階身高七尺,臉膛紅潤,鼻大嘴闊,舉手投足大開大合,滿臉的絡腮鬍子修剪得很整齊,他和年齡相仿的王杞似乎更投緣,幾杯酒下肚便換位坐到王杞身邊,兩人很快談得很投機,倒是高鼻深目舉止儒雅的主簿陳頎與劉存很談得來。

  劉存抓住機會,主動向陳頎請教諸多公務程序,弄清楚之後提出自己想要製鹽的設想,原以為此事會很難辦,至少需要上下打點再花個半年時間,沒想到陳頎三人當即放下酒杯。

  陳頎輕捋黑亮的五柳長鬚,探出身子關切地詢問劉存:「如果本縣衙任命你為王家寨鹽官,每月能給本縣繳納多少海鹽?」

  劉存心算兩遍,再減去大半估值,小心翼翼地拱手回答:「回大人,若有兩百鹽工,前期辛苦兩個月整修鹽場,學生每月能出三萬斤海鹽,但每年春夏之交和八、九兩月驚濤拍岸浪捲數丈,因此,每年產鹽生產月份只有八個月,辛苦些全年產出三十萬斤還是能做到的。」

  「乒乒乓乓」碗筷跌落聲響不絕,所有人呆呆望著莫名其妙的劉存,很快滿堂一片寂靜,鴉雀無聲。

  劉存很快明白原因所在,站起來團團施禮:「諸位大人,學生並非信口雌黃,如今所缺並非製鹽之法,而是沒有足夠勞力,諸位大人如果開具准許公文,授權學生製鹽,准許學生從流民中接納數百青壯以供驅使,學生願意立下憑據,自明年元月起,每月初十日上繳海鹽三萬斤,若無法兌現,學生願意將城北莊園無償獻給縣衙。」

  「此言當真?」縣丞孟煥已經激動地站起來。

  劉存向他緩緩施禮:「誠信乃安身立命之本,學生不敢自毀聲譽!」

  孟煥立刻轉向陳頎:「明遠兄,煥願意保舉劉存劉子鑑為本縣北部鹽官,願意助他從流民中招募千人製鹽!」

  陳頎同樣震驚不已,但他恢復很快,非常得體地向孟煥拱手回禮:「愚兄正有此意,不若你我一同具名可好?」

  孟煥欣然答應,坐下後直勾勾望著劉存:「子鑑當倍加努力,切勿壞了孟大人和本官名聲。」

  劉存心中高興不已,臉上卻更為恭敬:「學生決不敢負大人的信任,只是這勞力……」

  眾官員哈哈大笑,孟煥不耐煩地揮揮手:「明日上午到本人那領取相關批准文書,再去陳大人那裡領取委任,記得帶上你的承諾書狀,一併把你家城北莊園的地契帶來抵押。」

  劉存呆住了,撓撓頭訕訕回到座位上,引發眾官員一陣哄笑。

  酒宴盡歡而散,劉存回到自己的住處,想了想連忙詢問王杞「北部鹽官」有多大?

  王杞正擔憂劉存拿不出巨量海鹽,聞言連連搖頭:「這是個沒有品秩的小吏,只掌管夏河城沿海以北的製鹽和徵稅,每月從縣衙領取十斛米糧和一匹布養家餬口,若品行有虧,或力有不逮,縣丞一句話就得去職。哥哥知道你是為了合法獲取勞力不得已出此下策,可縣衙要求的製鹽數量實在太大,就算本縣轄內最鼎盛時期,五千鹽工也無法完成你所承諾的數量,所以諸位大人才如此爽快地答應你,唉!賢弟今日的承諾太過輕率了。」

  劉存弄清之後哈哈一笑:「大哥,是不是以後從琅琊灣西側到咱們北面的黃島沿海,所有的產鹽、賣鹽都歸我管?」

  王杞白了他一眼:「是歸你管,可你是否明白,前年海上颶風襲來,整個琅琊國乃至淮南沿海盡遭塗炭,周邊四個州食鹽供給奇缺,價格上漲五倍有餘,由八錢一斤猛漲至四十錢一斤,直到如今,沿海的煮海製鹽依然無法恢復,就算你能製出鹽來,官府只會按照數年前既定的四錢一斤向你支付鹽款,若是出現巨大虧空,你可消受得了?」

  劉存毫不在意:「只要能拿到安置流民和製鹽的權力,這些付出都值得!我知道大哥擔心什麼,一時也不好向大哥解釋,只要流民進入咱們的地盤,不出三個月,大哥就會看到我是如何製鹽的。」

  王杞無可奈何嘆了口氣,只好任由劉存點起油燈起草承諾書。

  五日後的清晨,劉存懷揣北部鹽官委任狀、大漢製鹽業特准文書、流民安置准許文書、減免一千青壯流民一年稅賦的文件,和商隊一起率領高達三千餘人的隊伍,推著百多輛城北莊子趕製出來並滿載糧食和農具的獨輪車,牽上三十幾頭耕牛,浩浩蕩蕩離開城北莊子趕往珠山北麓。

  大總管呂平非常稱職,花去八十金給劉存和王杞各買回一匹高頭大馬,還將他悄悄從流民中招募的兩百多個鐵匠、木匠、繡工和來自兗州的上百名熟練織工塞進流民隊伍裡,為劉存省去諸多麻煩。

  次日中午,三千七百流民拉開五里多長的隊伍,緩緩越過珠山北麓的最後一道山崗,劉存將馬匹交給身邊的護衛,拉上心事重重的王杞,登上山道邊的巨石,指著狹窄的山道徵求王杞的意見:「大哥,我想在冬天來臨之前,拓寬平整這條三里長的山道,同意嗎?」

  王杞前後遙望良久,搖搖頭沮喪地說道:「能拓寬這條山道當然好,以後商隊和鄉親們進出就方便了,可是要拓寬這三里長的崎嶇山道談何容易?至少需要兩千勞力半年苦幹啊!」

  劉存提醒道:「有個辦法古人用過,能省去很多事,我推算要是順利的話,一千人兩個月就能幹完,還能在我們腳下這個最險要的山坳,修築一座五丈高的要塞,只需在此修造一座關隘,放一小隊人馬在這守著,就能把外人擋在西面山腰上。」

  王杞大感興趣:「有什麼好辦法?」

  「燒!」

  劉存指向山道兩旁的茂密樹林雜草和南面山腰潺潺流下的泉水:「先把道路兩旁的草木砍下來曬乾,然後把乾燥的草木層層堆在需要剷除的石頭上,焚燒一兩個時辰隨即澆上水,石頭就會發脆開裂,然後用鋼?大錘敲開,再用泥土混合碎石夯實即可。」

  王杞雙眼發亮:「確實是好辦法,幹成了估計能省大半勞力,你腦瓜裡哪來這麼多主意?」

  劉存笑道:「小弟腦子的構造和別人不同啊,哈哈!走吧大哥,先說這些流民怎麼處置,此次帶回的勞力由大哥先挑,下山後大哥直接領回寨子吧。」

  王杞也不客氣,喚來商隊中寨子裡的小頭目吩咐下去,便和劉存一同牽馬下山。

  到了山腳,劉存的管家呂安已帶著十幾個小夥子等候在那裡,向劉存問安之後立刻吆喝起來,等王杞挑出三百壯勞力離開,呂安立刻領著剩下的三千多人往南走,很快到達開荒燒出來的大片平地中間,緊張而有序地忙碌起來。

  劉存騎著馬和王杞同行,返回王家寨前面小河畔的家。

  雖然以前沒騎過馬,但劉存學得很快,加上他精心製作了兩根堅固實用的踏腳繩套,掛在扁平的皮質馬鞍兩邊,兩隻腳有了著力的地方,一路走來非常平穩。

  騎術高超的王杞看到後很新奇,也學著劉存的樣子做了副繩套,使用後感覺非常舒服,直嚷嚷如此簡單易行的玩意,為何這麼多年沒人想到做出來?

  與王杞和村中弟兄告別的劉存回到家裡,早就得知消息的妞妞飛撲過來,劉存將女兒高高舉起轉了一圈,抱在懷裡親了又親,逗得女兒哇哇大叫,讓邊上的孫婉和劉振樂得不行。

  劉存到後院澡房用竹子引來的河水洗了個澡,換上身短褂回到客廳,登上矮榻盤腿坐下,接過孫婉遞來的茶杯喝下兩口,立刻愜意地大讚起來:「還是純粹的清茶好喝,夏河城的茶加鹽加花果什麼的實在難以忍受啊!」

  享受了幾杯茶,劉存叫兒子坐到身邊來,詢問近日的學習進度和收穫,指出算術題中的幾處錯誤,接著讚揚一番,最後給兒子佈置個艱巨任務:盡快燒製五千個吃飯的陶碗、五百個煮菜用的陶鍋、一千個裝食鹽的小陶罐。

  接受重任的劉振愉快地離去,妞妞也趁機跟著哥哥去瘋了。

  劉存一把將孫婉抱起大步走進臥房,正要像往常一樣把懷裡的孫婉扔到床上,誰知孫婉緊緊抱住他粗壯的脖子,忙不迭地低呼起來:「不要、不要!婢子懷上了,不能摔了。」

  劉存全身僵硬,呆呆看著懷裡的孫婉:「真的?」

  孫婉點點頭:「前天才知道的。」

  劉存輕輕把孫婉放到床上,坐在床沿俯下身,熱烈地親吻她嫣紅的雙唇,好一會才意猶未盡地抬起頭:「從今天起不許幹重活,明天我讓呂安挑幾個小丫鬟回來伺候妳。」

  滿臉緋紅的孫婉滿足地點點頭:「聽你的。」

  劉存擔心自己把持不住,不敢再貼著孫婉,愛憐地扶起她低聲說道:「我要寫些東西,幫我磨墨好嗎?」

  孫婉幸福地抱著劉存,好一會兒才不捨地鬆開:「聽說今天咱們那邊來了許多勞力,看來新寨子很快就能建造了。」

  劉存點點頭:「一步步來吧,先搭建棚子住下,對付這幾個月,分出一半人力開出五千畝土地,趕緊種上豆子,秋後能收多少是多少;另一半人去砍樹、修磚窯、燒磚瓦、燒石灰、採石頭和運粘土河沙,這幾天我會到南邊去籌劃,告訴他們怎麼幹才高效快速,下個月再集中人力建房,一戶人家修建一座磚瓦房,要是來不及先用茅草代替瓦片對付一年,但每座房中都要修個火炕,每戶人家先分一畝地,讓大家自己種菜、養豬、養雞什麼的,一定要在入冬之前,讓所有流民住進寬敞暖和的新房。」

  「你心地真好。」孫婉由衷地欽佩自己的丈夫。

  劉存笑道:「這三千多人都屬於咱們自己人了,今後還得靠他們幹活,所以應該愛惜他們,不能像外面的大家族那樣無情無義,把家奴當牛馬使喚。這批流民是最早逃過來的,大多數人還能拖家帶口,一路逃亡歷經千辛萬苦,年紀大的或者生病的基本都沒了,慶幸的是大多數家庭還算完整,很難得啊!今後恐怕難碰到這樣的流民了,最重要的是,絕處逢生的人有了家,會更珍惜來之不易的新生,不會輕易逃跑,相對來說,要比買來的家奴好用。」

  「確實如此,要是沒了家,活著的人恐怕很久都緩不過來,可憐啊!」孫婉對此有切身感受,所以非常理解丈夫的想法。

  劉存突然想起件重要的事:「有個好消息忘了告訴妳,回來的路上我粗粗問了一下,這批流民中有十多戶都是破落的寒門家庭,大都是青州來的,我已經和他們中的幾位先生單獨談過,他們非常樂意當村中蒙學的先生,而且沒人反對我讓女孩讀書識字的想法,咱們盼望已久的學校很快可以開辦了。」

  孫婉高興不已:「這下好了,咱們妞妞也可以上學了。」

  劉存摟著妻子走向側邊的書房,攤開一副精心繪製的大珠山地形圖的縑布,細細思考起來。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09:08 PM

第九章 第一片基業

  中平元年,八月中旬。

  大漢軍隊與黃巾軍的激烈戰鬥仍在繼續,青兗兩州交接處的大部分地區、以及北面的濟南國和北海郡等地戰事尤為激烈,兩軍數十萬將士每日都在進行或大或小的血腥廝殺,數以百萬計流離失所的難民湧進徐州和汝南地區,較為偏僻的海濱地區琅琊郡境內,也到處是無家可歸的淒涼流民。

  天怒人怨的大漢朝廷取消黨禁、釋放所有關押黨人的消息剛傳到琅琊,多達三萬餘青兗流民也隨之進入夏河城轄內,身為本地三大富商之一的新貴劉存,再次被縣令程秉緊急召到夏河城。

  縣衙東苑簡樸典雅的書房裡,程秉看到風塵僕僕的劉存恭敬地向自己彎腰致禮,和藹地上前虛扶一下,仔細端詳曬黑一圈的劉存關切地問道:「子鑑為何如此憔悴?」

  「稟大人,這半個月學生都在海邊,領著民夫修築鹽田,搶在大浪大風到來之前把基腳打下,否則今年就要荒廢,一旦隆冬季節來臨根本無法下海。」

  劉存如實回答,從一開始他面對當官的都自稱為學生,開始不少人背地裡恥笑他,可久而久之大家習慣了,兼之劉存為人大方,素有仁義之舉,知書達禮和寬厚仁德的名聲慢慢傳開了,逐漸贏得包括官紳在內的廣大民眾的好感和推崇。

  最近甚至傳出消息:琅琊國君劉璽已經在與麾下文武討論,準備分出個舉薦名額,舉薦出性格惇厚、寬宏仁德、樂善好施、率領數千流民開荒伐木生產自救的劉存為「茂才」。

  程秉聽了劉存實實在在的話,欣慰地點點頭回到矮榻上坐下,示意劉存坐在側邊的蓆子上:「子鑑,本官迫不得已匆匆把你叫來,純屬無奈啊!數月來,你的城北莊子收容了數以千計的流民,利用開荒種地、修建莊子、開山挖泥、開渠種樹等舉措,為流民提供米糧,而且每天堅持在城北施粥賑濟,活人無數,功德無量,為本縣所有富紳之家做出了表率,贏得無數民眾的衷心感戴,所以,本官此次把你召來,再次煩擾於你,內心愧疚不已啊!」

  剛跪坐下來的劉存連忙拱手彎腰:「大人一片為民之心四方皆知,學生只是做了點分內之事,當不得大人如此謬讚,大人如有差遣儘管吩咐,只要學生力所能及,決不推辭。」

  程秉心懷大悅,壓低聲音提出請求:「子鑑,本官想向徐州糜家設於東海的糧倉,購買十萬斛米糧賑濟災民,苦於府庫窘迫無力施為,還請子鑑助我。」

  劉存大吃一驚:「大人,要是拿出一萬斛的米糧錢,學生咬咬牙也許能湊齊,再多就無能為力了!」

  程秉哈哈一笑:「子鑑別急,聽本官到來,記得兩月前你托本官進獻國君的那套巧奪天工的花鳥酒具嗎?」

  劉存愕然點頭:「學生記得。」

  程秉的聲音更低了:「上月中,糜子仲攜厚禮至開陽王城為國君賀壽,國君歡欣之下,拿出你進獻的那套精美酒具,款待糜子仲等七名當世俊傑,眾人見了那套潔白如玉描繪花鳥的玲瓏酒具,頓時驚嘆萬分,疑之為天造之物,糜子仲久久沉溺於寶光之中無法自拔,直言你贈送給他的一套青玉酒具已堪稱絕世寶器,每次他拿出宴客,都讓客人們看得雙眼迷離如痴如醉,誰知見了國君那套流光溢彩的酒具,他才知道人世間還有如此華貴之寶器,神色恍惚之下當眾直言:如能求到一套敬呈他那嗜酒如命的老父親,他願付出兩百金酬謝。」

  劉存恍然大悟,隨即滿臉為難,似乎內心掙扎良久,才咬著腮幫說道:「大人知道我大漢制陶業匠師中流傳的軼事,縱觀當今天下作坊,也只有學生家裡的陶窯和汝陽閔氏家族的陶窯,出過兩次晶瑩如玉的潔白器物,純屬蒼天所賜,萬中無一,可遇而不可求啊!學生承蒙蒼天眷顧,數月前在窯中偶得數套彩陶,此後連續數月開了上百次窯,再也沒有遇到彩陶了。」

  說到這,劉存用力嚥了嚥口水,在程秉期待的目光中長出口氣:「學生家裡確實還珍藏著一套,也是數月前與那兩套寶器同出一窯的繪彩白玉酒具,只是式樣略微不同,如果……如果能對大人有所助益,學生願意立刻返回,捧來獻與大人!」

  身高八尺的程秉猛然站起,一步胯下矮榻扶起劉存,滿臉激動地連連點頭:「子鑑高風亮節,不負我心中期望,本官定會有所補償!」

  劉存恭敬地彎下腰:「謝大人栽培,學生這就騎馬趕回去,爭取儘早給大人送來。」

  「好、好!辛苦子鑑了!」程秉握住劉存的雙手連連搖晃。

  半個時辰不到,劉存策馬進入城北莊園,找到正在指揮數百青壯用石碾夯實寬闊場地的呂平,將他帶到十丈高的大槐樹下低聲問道:「糜家最近有沒有找過你?」

  呂平搖搖頭:「自從上月派人送來一百個鐵匠和兩萬斤生鐵之後,糜家人再也沒找過小的,城裡糜家分號的掌櫃糜豐幾乎天天和小的見面,也沒提到過別的什麼,主上,莫非發生了什麼事?」

  劉存搖搖頭,沉思片刻問道:「如果你是糜家家主,願不願意拿出兩百金,用於試探我是否掌握製作彩陶的絕技?」

  呂平嚇一跳,可想了想又說道:「糜家富甲天下,傳言糜家僅食客就多達三萬,商舖遍佈大漢各州,位於東海郡的各種作坊延綿數十里,一年紅利數以億計,若為了獲得被天下富豪視為天賜珍寶的彩陶,花上兩百金應該不算什麼吧?」

  劉存逐漸明白過來:「沒事了,最近若有餘錢,多向本地商家和各大作坊購買青磚灰瓦和造船木料,堆在莊子裡儲存好,等有機會就把莊子新修的護牆全都貼上磚,只要不超越朝廷定製即可,所有房屋按照我的要求,分成工坊區和住宅區,全部用青磚灰瓦建造,估計不久咱們就會用到,除了周邊已經種上豆子的兩千畝土地,黃道山北面有大量粘土,都是制陶和燒製水泥粉的上佳原料,必須盡快利用起來。」

  「主上放心,小的已經買下黃道山北面的那片荊棘叢生的山丘,回頭就叫人建造灰窯,開挖粘土開採石料,一定辦得漂漂亮亮的。」呂平越來越能幹了。

  次日中午,劉存如約捧著兒子劉振根據仿製成功的一套白黃綠三色繪彩陶瓷酒具,恭恭敬敬地送到程秉的書案上。

  程秉小心打開精緻華貴的檀木小箱之後,激動得直抽冷氣,伸出顫顫悠悠的雙手,拿出造型別緻的長頸酒壺反覆揣摩,反覆端詳上面技法尚顯稚嫩的花鳥圖案,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好久才不捨地放入箱中,長出口氣對劉存重重點頭:「子鑑,回去安心等候消息,不出意外的話,年底之前,你將以茂才身份獲得國君召見,如果國君採納本官建議,很可能破格任命你接任夏河縣令。」

  劉存無比震驚:「這這……大人,這怎麼可能?」

  程秉正色道:「有何不可能?依照朝廷祖制和郡國典章,分封郡國的國君有權任免治下各縣官員,只需事後向朝廷報備即可,子鑑雖說出身於沒落寒門,但文武全才,德名廣播,兼之治家有道,寬厚勤勉,擔任我琅琊國偏僻一偶的區區縣令有何不可?只是……」

  說到這,程秉狹長的眼裡露出幾許愧疚:「子鑑啊,你素來對本官鼎力支持,本官亦不能愧對於你,說句心裡話,這個管轄方圓百里的縣令不好當啊!黃巾暴亂以來,各州各郡有識之士深憂天下大亂,紛紛以各種理由辭官歸隱,朝中閹人把持朝政,迷惑聖上,弄得整個大漢官場天昏地暗,惶惶不可終日,兼之朝廷之稅賦日益沉重,處罰日益嚴苛,各地官員為之色變,深恐殃及性命,禍及家族,紛紛掛冠而去了!」

  「我琅琊國雖然境況稍好,但數月來亦是流民遍地,暴亂頻發,國君身邊已有數名從事悄悄告老還鄉了,王國北面之諸縣、東武、姑幕三縣,半年多來被黃巾暴民毀得千瘡百孔,幾乎沒人願意前往以上三縣為官啊!本官有自知之明,做做學問吟詩作賦,弄些經文釋義什麼的還湊活,但絕不是做地方官的料,而且本官這個縣令只是暫且代領,終究還是要回到國君身邊的,可數月來沒人願意接任,如今流民滔滔而來,曠野哀鴻一片,更沒人願意接過這付重擔了,兼之本縣連年虧空,府庫官倉空徒四壁,若有不測如何是好?急煞人啊!」

  程秉長吁短嘆無力搖頭,自己都沒心情說下去,感嘆良久緩緩拐出書案,走近忐忑不安的劉存,輕輕拍拍他的手臂,看著他的眼睛誠懇地說道:「子鑑啊,雖然本官與你交情不深,但本官知你胸有錦繡,絕非池中之物,只是缺個機遇罷了,如今這個縣令之職非常棘手,對別人來說滿是艱險,做不好恐怕還有性命之憂,因此諸公唯恐避之不及,可對子鑑而言,未嘗不是個機遇啊!至於如何抉擇,子鑑自己定奪吧,不管日後如何,本官都會把子鑑當成朋友看待。」

  劉存真的感動了:「懇請大人明示,學生需要做點什麼?」

  程秉開心地笑了:「什麼也不用,在家等消息即可,對了,若是可行,再送本官一套『金剛陶』茶具吧,家母很喜歡,兩月前,本官把你家總管送上的那套金剛陶茶具託人帶回敬奉家母,家母歡喜不已,極為珍視,誰知家母數日前來信,痛心地說打碎了個杯子,不成套了。」

  劉存後退一步,恭恭敬敬深施一禮:「大人,學生回去就上山選料,定會在半月之內,給大人送來一套天底下獨一無二的茶具!」

  程秉驚喜不已,抬起手鄭重致謝:「先謝過子鑑了,本官定會在信中將子鑑的高義稟報家母!」

  次日下午,回到珠山坳口的劉存停下腳步,頂著烈日坐在石頭上,默默俯瞰山腳下一排排整齊寬闊的紅磚青瓦工坊、小河兩岸整齊排列的一棟棟民居,以及五百畝開始泛出金光的稻穗和數千畝綠油油的田地,忽然感覺自己如同身處夢境一般。

  來到此地整整半年時間,劉存每一天都過得很沉重,可如今回想起來,忽然發現過往一切如同彈指間的虛幻景像一般。

  此時的劉存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幾許欣喜、幾許滿足、幾許憂患、幾許恐懼……似乎更多的還是沉重,重得令他難以喘息。

  「主上——」

  劉存猛一回頭,看到三十餘名伐木的青壯恭敬地向自己彎腰行禮,悄悄吸口長氣站起來:「不是規定午時不用開工嗎?怎麼上來了?」

  眾青壯面面相覷,中間一名身材敦實手臂粗壯的中年漢子上前行禮:「主上,鄉親們天天都叨念主上的恩德,每個人都不願歇息,連女人們都搶著幹活,時時告誡家中能進蒙學讀書的孩子們,不能忘記主上和主母的恩情,小的也和弟兄們說了,要是偷奸耍滑,就不配做人,所以大家只要有力氣,都願意多幹一些。」

  劉存的眼睛濕潤了,他轉向身後的大海遙望良久,再轉過身時已經恢復正常:「正午日頭太毒,找個陰涼地方歇息吧,大家的心意我領了,但不願看到大家天天累死累活的,人活著為了什麼啊?除了以勞作換取糧食和酬勞之外,還需要看顧家庭孝敬父母,需要妻子,需要孩子,需要過得舒心,需要繁衍生息,開心地看著自己的子孫一代代地傳承下去。」

  一群漢子聽得雙眼發紅,劉存動情之下喃喃而語:「我也不知道今天為什麼這麼多話,可這些都是我的心裡話,雖然平時咱們彼此從沒說過話,但我心裡從沒把你們當成奴僕,而是把你們當成自己的父老鄉親,兄弟姐妹,不管你們信不信,這是我的心裡話,唉!算了,不說了,你們去歇息吧,我剛從城裡回來,覺得很累,也要回家了。」

  劉存說完跳下牽著馬緩緩下山,沒有心機再回頭看一眼,不知道所有漢子都衝他背影跪下,一個個滿臉是淚,哭得如同孩子似的。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09:09 PM

第十章 命運的抉擇

  劉存真的很累,回到家裡洗漱過後,一頭倒在榻上睡著了。

  孫婉挺著微微隆起的肚子,點燃自制的一根驅蚊香,懂事的妞妞悄悄趴在母親身邊,看著輕輕打鼾的父親捂嘴直樂。

  後院銀杏樹下,二十多名被劉存收為武學弟子的幸運少年整齊地席地而坐,專注地望向正前方的黑板,盯著大師兄劉振用粉筆寫在黑板上的十個個字,隨後提起細竹竿做成的筆,在各自面前的沙盤上跟著書寫。

  距離此地百步之遙的寨子裡,此刻也沒有往日的喧鬧,王家寨資格最老的三十餘名男性原住民齊聚老王叔家正堂,一個個神色凝重忐忑不安,很長時間沒有人開口,屋子裡的氣氛非常沉悶。

  鬚髮灰白的三老之一的王四叔坐在老王叔右手邊,粗糙的大手捧著劉存送他的彎把陶杯,陶杯裡盛著如今已被所有人喜歡的野茶,他那雙似乎睡著的眼睛一直盯著杯中泛綠的茶水,和數十年來的習慣一樣,雙唇緊閉沉默無聲,不到關鍵時刻不會開口,哪怕開口,也只是用最少的言語,表達自己肯定或否定的態度。

  看到長時間沒人說話,眾星捧月中的族長老王叔幽幽一嘆:「這段日子,你們大多數人都找過我訴苦,有的埋怨說,南面大山下的人越來越多了,修建的紅磚青瓦房子一排又一排,從南面山腳下的兩條小河上游一直排到下游的海邊,他們搶著開墾了越來越多的田地,還修建了一條條連通東西南北足足五丈寬的道路和石橋,每一戶人家懂事的孩子,都能進入新寨子中間那座寬大的蒙學讀書,所以,咱們寨子的不少人覺得劉存偏心,覺得他忘了當初咱們收留他一家的恩情,不再幫助咱們王家寨了。」

  停頓片刻,臉色陰鬱的老王叔繼續說道:「還有人對我說,咱們村的日子越過越好,家家戶戶住進了新瓦房,田地比半年前多了十倍不止,五個陶窯每月能燒出五千件亮閃閃的黑陶,每戶每月都能從商隊得到五萬錢以上的分潤,有了婆娘,有了小妾,還有了牛馬和家奴,啥都不缺了,乾脆挑明單幹算了,和南面的新村劃定土地界限,再立上界石,商隊也要分出來,反正商隊裡的近半人是咱們王家寨人,這幾個月走遍了南北八個縣,買賣越做越大,已經熟門熟路了。」

  「也有人說,劉家哥哥寬厚仁義,沒有他就沒寨子的今天,他也絕不會不管咱們,要是誰心裡有不痛快,完全可以找劉家哥哥好好商量,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能分開,不管今後的日子是甜是苦,誰也不離開誰,只有這樣,咱們寨子所有的老老少少才會過得安穩,往後日子才有依靠。」

  陳述了以上三種意見,老王叔停下環視一圈,然後端起面前矮几上的茶水緩緩喝幾口,似乎沒聽到堂中三三兩兩交頭接耳的議論聲,放下杯子側身與右手邊的王四叔耳語幾句,看到王四叔微微點頭,再轉向左手邊,細聲徵求村中最老的獵手王六叔的意見。

  堂中交頭接耳的人慢慢安靜下來,不少人望向了坐在王六叔下首位由始至終沉默寡言的王杞,似乎在期待從沒有表明自己態度的王杞說出心中想法。

  可王杞始終沒有半點反應,直挺挺地跪坐在草蓆上,紫紅色的臉膛沒有任何表情,半閉的雙眼視線朝下,如同道士打坐一般,眼觀鼻,鼻觀心。

  老王叔無奈之下,終於打破沉默,這一次不是自說自話,而是望向側邊的王杞:「杞子,這兩個月你不是跟隨商隊外出,就是到南面新村查看,每次回來都心事重重的,然後悶在家裡誰也不見,我知道你有想法,各位村老和我一樣,想聽你的意思。」

  王杞恭敬地向老王叔施禮,挺直腰板大聲通報一個涉及所有人利益的消息:「因為進入咱們這片地方的人口越來越多,外面傳言縣衙正在商議,把南面大珠山直到北面小珠山以東的近百里地界所有村寨,合併為一個鄉,由各村寨自行推舉薔夫、鄉佐、亭長和三老。」

  滿堂一片驚呼,老王叔等村老更是吃驚不已。

  人群中一個四十多歲的精瘦漢子忽然跳起來,指著閉上嘴的王杞大聲質問:「杞子,姓劉的和你最親,這段日子他總是一個人騎馬出山進城,隔幾天就叫你去他家喝酒,是不是已經溝通縣衙,要把咱王家寨變成他姓劉的家業?唵?!」

  眾人一片嘩然,又有四個漢子站到了精瘦漢子身邊,對王杞怒目而視。

  面對滿堂神色各異的目光,王杞痛苦不已,最後微微昂起頭,不緊不慢地說道:「如果我沒看錯,劉家哥哥絕沒有這樣的心思,因為他很快要出仕了。」

  所有聲音突然消失了,所有人臉上的表情僵硬了,就連雷打不動的王四叔也張開了只剩四顆門牙的嘴,久久無法合攏上。

  王杞長嘆一聲:「諸位長輩,叔伯兄弟,聽王杞一言,劉家哥哥是條龍,他不會長久埋沒在這片小小的偏僻地方,早在一個月前,咱們各家各戶還在盤算買回多少家奴的時候,劉家哥哥已經將所有的賣身契約,還給了他買回來的每一個家奴,又讓所有安置下來的三千多流民自報來歷,繼承各自祖宗的姓氏,起了堂堂正正的名字,然後登記造冊送到縣衙,如今,那些流民和咱們一樣,都是有戶籍的平民了。我還聽說,劉家哥哥歸還所有人賣身契的當天,受其恩惠的所有人痛哭流涕,三天後,還有成百上千的人一邊幹活,一邊掉淚。我終於明白了劉家哥哥的一片苦心,看到了他廣如大海般的心胸,被他高尚的德操感動得惶惶恐恐,夜不能寐,也看到了他翱翔九天的志向!」

  王杞突然站起來,來到三位村老面前緩緩跪下,匍匐於地連磕五個響頭,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直起腰板,說出番更為震撼的話語:

  「聖人云:道不同不相為謀!王杞無德無能,繼續留下只能給寨子增添內亂,王杞今天就走,日後不管身處何處,只要王家寨父老鄉親有所叮囑,王杞定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王杞永世銘記王家寨父老鄉親八年前的接納之恩,子子孫孫都會永遠銘記王家寨王氏一族的恩德!」

  王杞說完再磕三個頭,站起來頭也不回轉身就走,等滿堂之人反應過來,王杞已經消失在院門之外。

  迷迷糊糊中,劉存被妻子推醒,他睜開疲憊的眼,看到妻子滿臉的焦急,連忙坐起來:「怎麼了?」

  孫婉拉著丈夫的手:「快出去看看,杞子哥哥一家背著包袱來到正堂了,嫂子哭哭啼啼的,什麼也沒說。」

  劉存大吃一驚,手忙腳亂爬起來,板鞋也不穿打著赤腳跑出去,望著站在正堂中央一臉淡然的王杞,再看看他身邊滿臉淚痕的妻子和兩個驚惶不安的孩子,疑惑地問道:「怎麼回事?」

  毫無徵兆間,王杞將手中的包袱扔到一邊,「咚」的一聲直直跪下,趴在地上大喊起來:「王杞如今已無家可歸,懇請主公收留!」

  劉存只覺腦袋「嗡」的一聲巨響,望著匍匐不動的王杞目瞪口呆,直到王杞妻子和兩個孩子也隨著王杞跪下匍匐,劉存才感到五官發木,雙腿發軟,無法抑制地跌坐地上,面對緩緩抬起頭來的王杞,雙目呆滯一片茫然。

  王杞心中驚愕,凝視失態的劉存好一會,用力嚥了咽乾涸的咽喉,再次匍匐到地面:「主公!」

  「你胡說什麼啊——」劉存如同被火燒似的驚呼起來。

  王杞大聲重複一遍:「王杞如今已無家可歸,懇請主公收留!」

  劉存徹底清醒了,手忙腳亂地把王杞抱起來,忙不迭轉到仍然跪著的王杞妻子面前,剛伸出手又發現不合適,立刻轉到另一邊,一手一個拉起王杞的兩個兒子,沉下臉大聲呵斥起來:「混賬!你們兩個小兔崽子不在後院讀書,跑來這裡這幹什麼?滾!快滾……」

  「啪啪」兩聲過後,王杞的兩個兒子摀住發燙的屁股飛一般逃向後院,惱羞成怒的劉存還不解氣,幾步走到後門處破口大罵,允許王家兄弟離開課堂的劉振被劉存罵得快哭了,這一幕讓從沒見過劉存失態的孫婉和王杞夫婦目瞪口呆。

  發洩過後,劉存終於舒服了,他轉身回到王杞身邊,一把將王杞拖上矮榻,盤腿坐下低聲問道:「大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王杞嘆了口氣:「我不願再像以前那樣昏昏浩浩地過日子,不想再逃避心中的弱懦,不願低賤卑微地虛度下半輩子,更不願天天晚上躺在榻上哀嘆上天的不公,我想和你一樣,踏踏實實地做事,默然無聲地奮起,重新找回我河內王氏一族往日的尊嚴!」

  「河內王氏?你是從河內來的?」

  劉存驚訝不已,他知道河內就是洛陽北面黃河以北那片地區,是大漢朝著名的糧倉和工商業聚集區。

  王杞重重點頭:「九年前,家父王璟為河內郡都尉,處死了兩名借平亂之機劫掠民財姦淫民女的軍候,兩名軍候一人是河內衛氏家族嫡系子弟,另一人是河內王氏正宗子弟,因而埋下了禍端。我王家只是河內王氏眾多族系中默默無聞的旁支,四代以來以武傳家,而王氏正宗和衛家大族都是秦漢以來代代承傳的豪門望族,富甲一方僕從如雲,族中子弟在朝中及各地為官者多達數百人,所以在黨錮之禍初期,兩大家族非常輕鬆地以依附亂黨之罪,領來朝廷令諭,將我父親及一家三十餘口滿門抄斬。」

  王杞的聲音變得沙啞起來,虎目佈滿了血絲:「當時我在雁門任邊軍司馬,恰巧獲假返家省親,渾不知奉皇命捕殺我的人竟在半路擦肩而過,回到家裡只見滿目慘狀,心中悲憤欲絕,本想拚死報復,殺一個是一個,但看到獲得鄉鄰隱匿的妻子背著兩歲的兒子,還挺著個大肚子,我忽然膽怯了,隱姓埋名攜妻帶子悄悄向東潛逃,幾經磨難一路輾轉,最後來到這人跡罕至的大海之濱,本以為此生就這樣含恨老死,能留下我王家一門的血脈已是老天眷顧,直到遇見你,我才發現自己的心還沒死。」

  劉存唏噓不已:「大哥,記得咱們燒第一窯陶器的那天嗎?」

  「記得,此生無法忘懷。」王杞重重點頭。

  劉存懇切地說道:「小弟喝下大哥遞上的那碗酸酒之後,再也沒把大哥當外人,小弟孤零零一個人活著,沒有朋友,也沒兄弟,每遇無法決斷之事,都找大哥商議,心底早已將大哥當成自己親人,大哥送到小弟身邊的兩個侄子,小弟同樣視為自己孩子,該打就打,該罵就罵,小弟悄悄把無限希望,寄託在兩個侄子和義子劉振身上了,我想這些大哥應該感受得到。」

  王杞的雙眼濕潤了,邊上的王杞妻子已經淚流滿面,伏在孫婉懷裡失聲哭泣起來。

  劉存嘆了口氣:「不管今後怎麼樣,你王杞永遠是我大哥,哪怕你罪惡滔天千夫所指,也還是我劉存的親人,所以請大哥不要叫我什麼主公,我知道,這天底下永遠沒有平等,但我認為不平等只是出身不同,財富不同,地位不同,所做的事情不同,而每個人的人格都是平等的,每個人的尊嚴都是不能踐踏的,這也是我為何不理會所有的反對,不聽任何人的勸阻,堅決把賣身契約還給流民的原因,我總是想,哪怕不能讓他們過上幸福安逸的日子,也要讓他們有尊嚴的活著,人有了尊嚴,才會有希望。」

  王杞徹底折服了,手腳並用急急後退,爬起來迅速整理皺巴巴的衣衫,神色鄭重地重新跪下,向劉存深深致禮:「請允許王杞追隨在你身邊!」

  劉存這回沒有勸阻,拉過他的手示意他坐近點,詢問他夫妻倆帶著大包小包到自己家來怎麼回事?

  王杞猶豫再三,還是把事情的經過如實相告。

  劉存聽完眉頭緊皺,權衡片刻轉向擔憂不已的妻子:「婉兒,到後院去,吩咐振兒他們停止學習,所有人收拾自己的包袱,除簡牘和我書寫的東西之外,其他所有東西都留下,完了我們離開這,到南面的新村去,那邊數千父老鄉親早就盼著咱們過去了。」

  半個時辰後,劉存和王杞兩家人帶著二十八個年輕弟子,隨身背著大小包袱,牽著兩匹滿載簡牘的高大健馬,默默離開河畔庭院,不緊不慢順著山邊小道向南行進。

  王家寨裡,還在激烈爭吵的村老和青壯們接到幾個孩子的報告,有的驚呼,有的皺眉,有的嘿嘿冷笑不為所動。

  老王叔和王四叔神色大變,相視一眼急忙跑出正堂,一口氣跑到院門外的高坎上,遙望三里之外青山腳下逐漸遠去的劉存一行,心中五味陳雜,千回百轉,最後只能徒勞地捶胸跺足,自怨自艾仰天長嘆。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09:10 PM

第十一章 最大的糧倉

  連續五天過去,王家寨的人沒有主動找來,倒是趕走了商隊中劉存的人,自主商隊徹底分開了。

  商隊護衛頭目、呂平從徐州高薪請來的老拳師秦直,在商隊分裂之後他也病倒了,這位從小四海漂泊刀頭舔血數十年的草莽豪傑終於老了。

  就在秦直和他的徒弟們不知何去何從的時候,劉存親自進城探望秦直,然後把他和一群徒弟接到珠山下的新村,安置在村中蒙學邊上兩座相連的寬闊院子裡,然後把兩座院子的房契送到秦直手上,一生顛沛流離從不知鄉關何處的秦直,終於有了一個自己的家。

  面對來再次領著醫匠來看望他的劉存,病榻上的秦直掙扎起來,匍匐在地老淚縱橫。

  劉存嚇一跳,疾步上前連呼不可,一把將腰背已經彎曲的老人攙扶起來,小心將他扶上病榻,說出一番感人的話:

  「秦叔,這半年來你老領著咱們商隊,護衛一批批貨物走南闖北,足跡遍佈青徐二州二十餘縣,換來一筆筆巨額錢財和貨物,這才有了咱們如今的家園,可以說眼前的一切,都凝聚著你老的心血和汗水,你老為我劉存、為所有父老鄉親付出的已經夠多了,該好好歇息了,病好了要是還想活動活動筋骨,完全可以四處走走看看,等年底糧食寬鬆了,我親自釀一鍋好酒給你老送來,保證你老喝過之後再也放不下。」

  堂中眾人又是驚愕又是感激,榻上的秦直禁不住老淚縱橫,拉著劉存的手,指指邊上兩位高徒:

  「兩個劣徒主上見過,大徒弟陸九剛滿三十歲,小的是老朽的義子,叫秦義,到臘月就滿二十四了,兩人都是老朽從小撿回來帶大的,手上功夫還湊活,其他十幾個徒兒的武技大都是他們兩個代為傳授的,要是主上看得起,就讓他倆代老朽為主上盡忠吧!」

  陸九和秦義隨即跪下,恭恭敬敬地向劉存磕頭,完了匍匐在地,焦急地等候劉存發話。

  劉存知道眼前兩個漢子都不錯,特別是三十歲的陸九,不但有一身紮實的好功夫,而且為人精明,極重情義。年輕的秦義體格強健勤懇踏實,也是難得的忠義之人,因此劉存自然不會放過。

  在秦直和眾人擔憂的目光中,劉存走到陸九和秦義面前,一手一個非常輕鬆地托起兩人,微微點頭對兩個心中震驚的漢子說道:「秦義,你暫時留在你父親身邊盡孝,其他事情等你父親痊癒後再說,到時重回商隊或者到我身邊幫忙隨你便;陸九,這半年來你做得很好,有勇有謀,赤膽忠心,積累了豐富的經商經驗,比我期望的還好,完全可以獨當一面。雖然如今商隊分開了,可日後咱們各個工坊造出的新奇玩意將會越來越多,生意也會越來越大,咱們的商隊也要不斷擴大,所以,我想把重整商隊的擔子交給你,不知你是否願意為我、為所有父老鄉親擔起這副重擔?」

  眾人大吃一驚,這是何等的信任與榮耀,只要陸九和秦義答應,立即就成為主上的心腹,邁入人人尊敬人人羨慕的元老之列啊!陸九和秦義更是驚得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望著一臉沉靜的劉存。

  「孽徒,還不跪下謝過主上!」病榻上的秦直急得大吼起來。

  陸九和秦義立刻跪下匍匐在地,連連磕頭口中高呼主上。

  劉存再次扶起兩人,欣慰地坐到病榻上,和秦直說了好一會話才告辭。陸九和秦義眼中蓄滿感激之淚,一直將劉存送到北面四里遠的鳳凰崗下的家門口,才恭恭敬敬地告辭離開。

  劉存外表平靜,心中卻頗為酸楚,想起分裂的商隊,想起至今仍沒個解釋的王家寨鄉親,不由得長嘆一聲。

  之前,劉存也沒想到自己這麼快離開王家寨,一直以來,他都吩咐管家呂安先把鄉親們的房子建好再說,所以直到現在,鄉親們的房子基本建完了,劉存的新家才建到一半,他和王杞一家只能將就住在臨時趕工的後院廂房裡,這讓早已搬入新居的鄉親愧疚不已,工匠們一個個卯足勁,拿出最好的手藝為劉存建房。

  坐落於新村西面的大珠山餘脈景色秀美,自然延伸的山體如同一隻展翅的鳳凰,所以被安居下來的鄉親們稱之為鳳凰嶺,寓意新村位於展翅鳳凰的羽翼庇護之下。

  劉存很喜歡鳳凰嶺這個吉祥名字,正好他看上的建房地點位於朝向大海的鳳凰嘴前方,就在屹立於一片平地之上的小石崗下。

  小石崗約三十丈餘長寬,九丈高,形狀挺拔鬱鬱蔥蔥,距離南面新村民居的中心直線距離約四里,所以劉存也給石崗取了個吉利的名字——鳳凰崗。

  鳳凰崗背面的大山腳下,有個略呈橢圓形的小山谷,谷中有個約為兩百畝寬的小湖,清澈的湖水從谷口蜿蜒而出,繞過鳳凰崗側面和前方百米處的三棵參天古榆,穿過尚未開墾的喬木林和千畝荒草地,直奔前方的大海,劉存的新宅和給王杞一家修建的院子,就在這片充滿靈氣依山面海的山水之間。

  數日來,劉存和王杞顧不上自己的宅院,兩人從新村最南邊早已投產的石灰窯和水泥窯開始巡查,看了三天才看完沿著南面珠山腳下正在建設中的磚瓦工坊、鐵器工坊、木器工坊和陶瓷工房。

  直到走完一大圈,王杞終於知道神奇的水泥粉只是用石灰石、粘土和少量碎陶粉加石膏鍛燒後碾磨而成,但他仍然搞不清楚為何凝結後如此堅固。

  兩人還爬上冶煉工坊後方二十五丈高的山坳,佇立於寬闊的山潭邊沿,王杞順著劉存手指的方向聽他介紹後,才知道計畫秋收後開工的水庫工程是多麼巨大,對整個鐵器、陶瓷、農具和船舶製造等等,將會產生何等重大的影響。

  儘管王杞對工業一竅不通,但他從劉存與五名技藝高超的匠師對話中,彷彿看到一長溜豎立在引水渠旁飛速轉動的水車,看到利用水流落差帶動的巨大鐵錘,以及給冶煉爐鼓風的一座座巧奪天工的裝置。

  次日一早,王杞尚未從諸多匪夷所思的知識衝擊中平靜下來,劉存又把他拉到海邊,三里長的海岸上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石塊磚木,近千人正在修建碼頭和防波堤。

  「南面沿岸高低排列的,就是你說的鹽田?」王杞拉住劉存,指向十幾塊大小鹽田詢問。

  劉存剛和兩名負責海港防波堤修建的匠師商量完畢,正好想去看看暴曬了數日的鹽滷形成情況,於是把滿腹好奇的王杞帶到南面兩塊最大鹽田的交接處。

  劉存用多齒木耙反覆攪動鹽田,觀察片刻從岸邊折取一節樹枝放到鹽田液面,看到樹枝飄在上面不再沉下,轉向身後一群鹽工大聲吩咐:「可以把這兩塊田的鹽滷引進邊上的鹵池了,今天過濾完兩塊大田的滷水,明天下午至少能得到上萬斤精鹽。」

  鹽工們立即興奮地動起來,有的往下方規整的鹵池裡鋪草蓋席加鹽泥,有的疏濬鹽田出水口,有的不厭其煩地檢查鹵池下方的曬鹽場,顯然不是第一次這麼幹了。

  王杞忍不住詢問:「這十二塊高低錯落的鹽田有多少畝?要是都弄成了,能得多少斤鹽?」

  「這只是第一批鹽田,加起來差不多八十畝,要是這次順利的話,一茬能生產三萬斤鹽左右。半個多月來,咱們的兩百鹽工按照我說的方法反覆弄了一個月,雖然獲得幾千斤鹽,但總的來說是失敗的,可儘管這樣,當初得到幾千斤雪白海鹽時,半輩子累死累活的兩百鹽工都哭了,所以他們現在才越幹越有勁。」

  說到這,劉存抓起一把鹽泥慢慢搓開:「後來我抽空與鹽工們呆了幾天,反覆試制之後,發現問題出在鹽泥上,現在這鹽泥算是能用了,別看它黑乎乎的不起眼,裡面都是鹽啊!只需放到太陽下曬半天,就能看到一顆顆雪白的鹽晶凝結在上面。」

  王杞捏了捏鹽泥,又四處查看一番,回到劉存身邊大為感嘆:「沒想到海鹽還能這麼制,怪不得你敢對縣衙眾官做出承諾,要是這十幾里長的海岸全修上鹽田,恐怕每月能獲得數十萬斤海鹽啊!」

  劉存笑道:「現在知道我當初為何不惜一切也要拿到鹽官的職務了吧?我粗粗估算一下,從明年起,咱們每月將從海鹽中獲得不低於三十金的純利,還能隨著鹽田的不斷增多而增長,等到碼頭和防波堤建好,咱們開始造大海船,抓緊時間培養一千名船工,爭取在明年開春之前組建近海捕撈隊,明年秋天之前擁有十條大海船做生意,把咱們冶煉工坊、陶瓷工房、綢布工坊、鹽場製造的東西源源不斷賣出去,賺到錢用來接納流民開荒種地,一步步擴張咱們的實力和地盤。」

  王杞非常清楚劉存的志向,所以沒有任何震驚,反而略微興奮地詢問:「打算再接納多少流民?」

  「明年秋收之前,至少接納兩萬。」劉存隨口而答。

  王杞大吃一驚:「兩萬?老天!可能嗎?」

  劉存嚴肅地點點頭:「能辦到,昨晚呂平派來快馬送信,糜家明確提出要求,包銷咱們的金剛陶和彩陶,價格頗為公道,而且是有多少要多少,承諾要糧有糧,要鐵給鐵,哪怕要蜀地的錦緞和赤銅都不在話下,只要大漢有的東西,他們就能給咱們弄來。」

  王杞略微放心了:「如此一來,咱們完全可以叫糜家拿徐州和揚州的糧食來換,接納一批批流民就有了保障,至少入冬之前能接納五千青壯,唯一擔心的是如今外面太亂,要是糧食不能及時運進來,近萬張嘴不好辦啊!」

  劉存指向前方的大海:「大哥,其實這才是咱們最大的糧倉啊!」

  「你是說捕魚?」王杞迅速反應過來。

  劉存點點頭:「海裡除了魚,還有數百種東西能吃,大哥你住在海邊這麼些年也知道,潮落後到海邊走一趟,一整天的飯菜都不用愁了,哈哈!要不咱們現在去試試?」

  王杞想了想:「好!」

  八百多壯勞力正在修砌的碼頭邊沿,停泊六艘約四丈長的小漁船,數十餘從流民中挑出的漁夫在岸邊一排柱子前修補漁網,看到劉存和王杞到來,紛紛停下彎腰施禮。

  劉存走到邊上一位身高七尺虎背猿腰、全身黑亮的肌肉塊塊隆起的大漢面前:「老鮑,能出去轉一圈嗎?」

  年逾三十的老鮑咧開嘴,露出滿口潔白牙齒賤兮兮地笑道:「今天是二十三,海潮最小出海最安穩,但走遠了可不行,萬一有個好歹,鄉親們們恐怕要撕爛我,還請主上多多包涵。」

  劉存不悅地問道:「老子在你們眼裡,就那麼無能?」

  老鮑連忙鞠躬:「主上恕罪,這海裡和岸上不一樣啊!嘿嘿!呃……小的沒別的意思,請主上別和小的一般見識啊!」

  劉存惱火不已,一腳踹翻強壯的老鮑:「鮑老三,老子本想等大船造好之後,讓你擔任船隊總管,沒想到你這孫子這麼沒卵子!別以為你水上水下功夫好,沒人敢得罪你,你這樣的武技還入不了老子法眼,要是你不服,隨時可以找老子試試。」

  劉存說完飛快脫掉衣褲,露出健美的身軀,胯下那玩意兒隨著他身體的扭動虎頭虎腦甩來甩去,看得王杞和周邊漢子目瞪口呆,碼頭上下的上千青壯也停下了手頭的活計望過來,看到劉存的形象一個個呆滯當場,如同雕塑一般。

  身無寸縷的劉存毫無顧忌地走下沙灘,到了海水齊腰深的地方縱身一躍,以令人眼花繚亂的奇異姿勢,如同一隻海豚般起起伏伏,飛快游向大海深處。

  岸上的鮑老三倒吸一口涼氣,驚訝於劉存過人的膽魄和水性,對劉存在水中展現出的強悍爆發力和持久力更為震驚,原本他還想,哪怕輸掉也要和劉存到海裡打鬥一番,借此機會顯示自己的勇力和技藝,但此刻他再也沒有任何證明自己的狂妄念頭,一顆心怦怦直跳,目不轉睛地盯著在海浪中越來越遠的劉存。

  王杞嚇壞了,衝到一群漁夫面前狂吼起來:「傻看著幹什麼?還不快去撐船?想死啊你們這群畜生,要是主上有個差池,老子殺你們全家!」

  沙灘上轉眼沒了人影,數十名漁夫飛快衝下沙灘,推著船在淺海中奮力向前,憂心如焚的王杞顧不上脫衣服,衝進海裡跳上一隻木船,狼狽地抓住搖搖晃晃的船舷,緊張地遙望劉存遠去的方向。

  岸上的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手搭涼棚揪心地看著失去劉存影子的深海處。

  木船劃出三里多,終於趕上停止前行浮在海面喘息的劉存,鮑老三顧不得擦去滿臉流淌的海水和汗水,抓起船上的長桿伸向劉存。

  劉存一巴掌拍開撐桿,游動兩下乾淨利索地攀上另一艘船,站起來將遮住面孔的長髮往後一甩,轉向另一條船上的鮑老三問道:「漁網呢?」

  鮑老三連忙跳到船後,揭開艙板拿出一捆新織的網,可憐兮兮地望著對面船上光溜溜的劉存,「咚」的一聲跪在甲板上:「請主上別再嚇小的了,這片海有鯊魚,死一萬個鮑老三沒關係,要是主上有個三長兩短,全村五千男女老少怎麼活啊?主上,小的再也不敢玩心眼了,小的再也不敢了啊,主上……」

  聽了鮑老三竭斯底裡的哭訴,所有船上的人「咚咚」跪下磕頭,王杞也直挺挺跪下來,死死盯著劉存滿臉責怪。

  劉存哪想到自己一時興起會鬧成這樣,連忙扶起同船兩個小夥,對四周弟兄一陣安慰。

  跪著的弟兄這才站起來,紛紛拿出各自船上的漁網熟練地操弄,很快連成三張約十丈長一丈寬的大網,兩兩一組把船划到小環流上開始拉網。

  一個多時辰過去,六條滿載大小海魚的木船緩緩靠岸,早已有人捧著劉存扔下的衣褲站在水邊。

  長這麼大第一次出海的王杞濕漉漉地站在沙灘上,望向波浪輕湧的浩瀚大海,再看看滿載而歸的六條船,目光最後投向披頭散髮卻意氣風發的劉存,終於相信劉存之前說的話——大海,才是最大的糧倉!

  擁有這片上天恩賜的富饒大海,定能活人無數。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09:11 PM

第十二章 災禍突至

  入夜,鳳凰崗下的院子裡熱鬧非凡,劉存和王杞兩家、船隊總管鮑老三、新任商隊總管陸九連同劉存的二十餘名徒弟聚集一堂,享用鮮美的海鮮,心情大好的劉存破例允許徒弟們喝酒,結果菜沒上完,二十餘名興奮的小夥子們大多已經面紅耳赤。

  王杞的夫人和孫婉見狀有些擔心,商量著是不是提醒一下劉存,讓一群半大孩子們少喝點?

  劉存對此毫不在意,大咧咧地對她們說:「這種如同醋糟一樣的水酒沒什麼酒勁,不礙事。」

  話音剛落,為今晚聚會提供酒水的王杞不願意了,放下筷子朝劉存翻了白眼:「你總說我釀的酒不好,為何不拿出你釀的酒讓弟兄們品嚐一二?記得你多次說過要給我露一手釀酒的絕活,可為何至今仍無動靜?」

  劉存指向建造中的寬闊後院:「等靠水邊的那座小院和兩排爐灶建好後,小弟會親自釀造兩鍋色澤純淨香溢十里的美酒,等秋收之後有了餘糧,小弟打算把技藝傳授給家中下人,長年釀酒,再讓振兒他們的陶器作坊製作一種精美的繪彩白陶酒瓶,裝入我用秘法釀造的美酒,然後賣到洛陽去,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琅琊玉液』,哈哈!到時大哥你千萬別驚掉下巴,一瓶酒少於一萬錢我絕對不賣。」

  席上的鮑老三和陸九等人驚愕不已,實在難以想像一瓶酒怎麼可能賣到一萬錢的高價?一萬錢可是一斤黃金的價格啊!

  見慣劉存的技藝層出不窮的王杞愣了一下,沉思片刻逐漸露出笑容:「一瓶一萬錢我信,不過,恐怕不是你的酒好,而是振兒他們製作的繪彩酒瓶更值錢吧?」

  眾人會過意來,當即哈哈大笑,劉存剛要解釋一二,管家呂安滿臉惶恐地到來,顧不上行禮便急切稟報:「出事了!商隊出事了,王家寨派人趕來求救,說是在東武城北面遭遇伏擊,死傷慘重,車馬貨物盡數被劫!」

  大驚失色的劉存和王杞同時站起,王杞搶先一步上前詢問,得知前來報信求救的王家寨人就在大門外,二話不說立刻跑出去。

  迅速冷靜下來的劉存來到呂安面前,陸九和鮑老三等弟兄也圍攏上來,聽完劉存與呂安的問答頓時明白了,事發地點正是東武城與平昌城交界的複雜山區,是通向青州腹地北海國、臨淄城和濟南國的必經之路。

  正在緊鑼密鼓重組商隊的陸九轉向劉存:「主上,平昌城西面那片山巒確實有幾股強人出沒,據說是大賢良師戰死之後,從青冀一帶逃回來的黃巾殘部,數量不多,而且互不統屬,數月來,小的兩次跟隨師父護送商隊路過那裡,選擇通過的時間均為正午時分,加上咱們弓馬齊備,車輛快速,所以沒出什麼事,這次商隊突然遭到洗劫,會不會是王家寨的護衛弟兄疏忽了?」

  劉存想起急功近利的王家寨商隊那些人,不由得長嘆一聲:「事已至此,沒必要深究原因了,陸九你立刻回去,叫上幾名得力弟兄備好馬匹,再到鐵器作坊倉庫領取幾件新造的長刀和強弩,不管如何,咱們不能見死不救。」

  陸九抬手致禮匆匆而去,鮑老三連忙上前請求一同前往:「主上,把小的也帶上吧。」

  劉存尚未開口,匆匆返回的王杞大聲說道:「賢弟,你留下看家,愚兄與陸九他們趕去就行了!」

  「此事需要向夏河城中的縣衙稟報,所以我得走一趟。老三和其他弟兄留下看家就行,再派幾個人到王家寨知會一聲,好讓鄉親們略微安心。」劉存解釋道。

  王杞略作權衡隨即點頭,返回自己住處更換裝束,眾弟兄聽完劉存的吩咐,各領任務盡數散去。

  劉存入內翻出珍藏箱底的防彈衣穿上,在愛妻孫婉的服侍下穿上件罩衣,叮囑聞聲而來的義子劉振和大徒弟魯佩、程驥、徐岩等人好好守在家裡,便走出大門與彙集而來的王杞等十餘弟兄上馬疾行,順著修整一新的寬闊山道趕赴夏河城。

  子夜時分,緊閉的夏河城北門上下火把熊熊,城裡城外人聲鼎沸驚慌不已,半夜被叫醒的縣令程秉和縣尉等官吏趴在城頭女牆上,聽完城下劉存的稟報憂心忡忡,可又無法派出官兵予以協助,緊張商議過後,程秉只能扔下一塊令牌,允許劉存以本縣北部鹽官的名義,率隊前往兩百里外的事發地點救援。

  劉存和王杞要的就是這個名義,撿起令牌齊齊向城牆上的程秉等人鞠躬致禮,不管如今天下怎麼亂,即將踏上仕途的劉存無論是為自己的家業,還是為珠山的數千鄉親著想,都必須嚴格按照大漢律行事,決不能給任何人留下攻擊的把柄。

  目送劉存率領十餘騎打著火把快速離去,城樓上的程秉感慨不已:「沒想到劉子鑑如此仁義,但願他能平安歸來啊!」

  董縣尉哈哈一笑:「大人放心吧,屬下發現劉子鑑和王壽山騎術嫻熟,身法矯健,所率十餘青壯全身披掛,武力不凡,此去哪怕無法追回貨物,全身而退應該沒有太大問題,若不是流民聚集,屬下兵力有限需要嚴加防備,說不得也要跟他們走一趟,哈哈!」

  縣丞孟煥望一眼聚集城下驚慌不已的眾多流民,不由得高聲嘆道:「劉子鑑一行突然鬧出這麼大動靜,把城裡城外都驚動了,看來,咱們今晚誰也別想睡覺,唉!」

  董縣尉醒悟過來大吃一驚,立刻命令手下軍候和數名隊率分散行動,率領士卒前去安撫聚集在城裡城外的上萬流民,否則一旦發生騷亂,恐怕就要大禍臨頭了。

  城中受驚的民眾在官兵和衙役的安撫之下很快平靜下來,位於城南大街的徐家大院書房裡卻還在緊張的氣氛之中。

  剛從北門趕回來的管家低聲稟報所見所聞,兩名四十左右文人裝束的中年人神色頗為複雜,聽完管家的稟報不由得齊齊望向主位上的兄長。

  精緻豪華的矮榻上,年近五旬的徐氏家主徐仰臉色嚴峻,近尺長的黑亮長髯隨著窗外吹入的微風輕輕飄蕩,細長的眼睛久久盯著手中堪堪一握的精美雕花陶杯。

  好一會,徐仰才緩緩抬頭,向左下首殷切期待的高個子文人吩咐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咱們不能再猶豫了,三弟,你立刻派人趕赴北面的膠山,告訴那些黃巾餘孽:只要能夠蕩平王家寨和珠山腳下的兩個小村,毀掉所有陶窯和工坊,所得錢財器物盡數歸其所有,事成之後,我徐家另外贈送五十金作為酬勞!」

  高個子文人隨即站起:「小弟這就給等在東門外的兩名心腹送信,令他們騎快馬連夜出發,明日天亮以前定能趕赴膠山腳下。」

  徐仰滿意地點點頭:「很好!記住,行事隱秘一些,不要留下太過明顯的把柄。」

  「兄長放心,此事從最初策劃到今日實施兩月有餘,均是通過年中投奔小弟的兩名遠親,與北面和西北面兩股黃巾殘部的魁首單獨聯繫,不會走漏任何消息,哪怕兩名心腹有所差池,小弟完全可以一推了之,斷不會連累我徐氏家族。」高個文人拱拱手大步離去。

  坐在右側一直保持沉默的肥胖徐二先生輕咳一聲,揮揮手示意肅立一旁的管家退下,望向主位上的兄長低聲說道:「有傳言,縣令程秉已經正式行文,向開陽城的國君舉薦寒門子弟劉子鑑為茂才,縣丞孟煥、縣尉董階等佐官也署名其上共同舉薦,如此一來,恐怕那軟硬不吃的劉子鑑真要被國君征闢為琅琊縣令啊!」

  徐仰悠然自得,輕捋長鬚側頭問道:「二弟是否擔心,一旦那個劉子鑑當上縣令,會與我徐家為難?」

  「這……愚弟確實有此顧慮,雖然區區縣令位微言輕,但畢竟也算為官一方的士人了,且劉子鑑此人斂財有道,善於收買人心沽名釣譽,一旦當上縣令,恐怕彼此間不好相處啊!」徐二先生心中的擔憂仍然揮之不去。

  徐仰微微搖頭:「如今天下大亂,流民四起,大批有識之士紛紛辭官歸隱,遠的不說,只說我琅琊王國所轄十縣兩城,半年不到竟有四縣毀於黃巾賊寇之手,多達兩百餘名官吏死於非命屍首不存,致使官場人人自危,聞風色變,數月來,辭官而去者絡繹不絕,而成千上萬青兗災民蜂擁而至,源源不斷,至今沒有停止之跡象,僅是地處偏僻江河日下的夏河城內外,聚集之流民就多達數萬人,稍有不慎即會釀成民變,甚至引發波及方圓數百里的暴亂,這個時候,換成你,你願意來當這個入不敷出流民遍野的琅琊縣令嗎?」

  徐二先生逐漸明白過來:「兄長的意思是,程秉等人極力舉薦劉子鑑,純屬危機之下明哲保身的無奈之舉?」

  徐仰耐心地解釋道:「程秉等人之所以匆匆舉薦來歷不明的寒門子弟劉子鑑,完全是因為得不到本地四大世家支持的無奈之舉,其次是,希望此舉能讓素有德名的劉子鑑傾盡全力,賑濟災民,以防範隨時可能出現之民變!」

  說到這,徐仰深有感觸地嘆了口氣:「不得不說,劉子鑑此人確實頗具才華,而且生財有道,僅是精美絕倫而又能夠大量製作的陶器一項,短短數月就為其帶來不下於五百金的巨額財富,竟超越我徐氏家族經營十年的利潤總和,若是他真能通過秘法大量獲得海鹽,那就更不得了啊!唉……若是劉子鑑明厲害,識時務,將出產之物交於我徐氏家族行銷各地,而不是與貪得無厭的糜氏家族蠅營狗苟,愚兄也不會在忍無可忍之下,迫不得已除掉此人,愚兄心裡深為惋惜啊!」

  「可是,愚弟擔心事成之後,不一定能夠獲取珠山陶器的製作秘法,若是擄回來的工匠並不掌握關鍵技藝,豈不白忙一場?」徐二先生說出心中的擔憂。

  徐仰自信地笑道:「二弟不必擔心,早在兩個月前,三弟就派人用重金收買王家寨商隊中人,逐漸弄清了珠山黑陶的選料、製備、拉坯、修坯、建窯、燒製的層層工序和所有技法,三弟在南郊作坊根據獲得的技法悄悄燒製,現已得到近百件堪比珠山黑陶的精美器皿,精確掌握了往窯中投放海鹽以增加陶器光澤的秘技,可以說,完全掌握了珠山黑陶的製作方法和大量製作的訣竅,再也不需要為此牽腸掛肚了,哈哈!」

  徐二先生終於徹底放下心來,捻著上唇微微翹起的鬍子頻頻點頭:「如此一來,確實沒有必要留下那個劉子鑑了,只要除掉劉子鑑,蕩平王家寨和那個滿是流民的珠山村,馳名天下的珠山黑陶自此就會姓徐了!哈哈……」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09:11 PM

第十三章 浴血搏殺

  晨曦泛起,天色漸亮,一夜疾行兩百里的十八騎士,風塵僕僕地出現在昌平縣城西面的群山南麓。

  「吁——」

  隨著陸九的一聲長吁,十八騎迅速放慢速度,很快停在官道轉彎處的溪水邊沿。

  熟悉地形經驗豐富的陸九飛身下馬,來到滿身塵土呲牙咧嘴的劉存前方,將大腿磨破苦不堪言的劉存扶下馬:「主上,此地距離事發地段不到五里遠,咱們得讓跑了一夜的馬匹歇息,讓馬兒喝足水,再喂頓馬料,否則不堪驅使了。」

  明顯看出馬匹已到強弩之末的劉存從善如流,解下腰間的環首長刀,匆匆擦去滿臉的汗水和泥垢,仰起頭遙望前方延綿不絕的丘陵高山:「這片地方山勢起伏森林密佈,恐怕不止方圓五十里吧?」

  「差不多這樣,山中道路還算平整,穿過這片山丘前行十餘里,就能看到汶水東岸的平原了。」陸九說完仰起腦袋,喝下半個皮囊的水才長出口氣。

  整理完畢的王杞和秦義圍攏上來,站在劉存身邊一面喝水,一面打量前方蔥蔥莽莽的山巒。

  劉存想了想,轉向王杞低聲說道:「大哥,一路上我總覺得似乎什麼地方不對勁,可又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唉……算了,說眼前吧,若是佔據這片地方的山賊設有崗哨,恐怕咱們尚未抵達事發地點就會被發現。」

  王杞默默點頭:「我也有這樣的擔憂啊,前方就這麼一條向北的官道,兩旁不是叢林密佈的丘陵,就是鬱鬱蔥蔥的高山,若山賊提前設伏,恐怕咱們逃出來都困難。」

  「讓小的先行前去探路吧!」話語不多的秦義主動請纓。

  劉存和王杞尚未來得及商量,陸九大步挺身而出:「還是我帶個弟兄去吧,這片地方我熟悉,我的馬也多次走過這條道,要是有個風吹草動,也能迅速退回來。」

  劉存再次望向前方仍然朦朧的山巒,考慮片刻做出決斷:「別爭了,等馬力恢復之後一起進去,動作快點應該不會有危險,只要到達商隊被劫的地段,就能看出不少事情,屆時隨機應變吧,如果山賊還講些道義,定會答應咱們用錢贖回倖存的弟兄。」

  眾弟兄商議片刻,最後一致同意劉存的決定,很快便走向在道邊溪水邊喝水的馬匹,解下馬背上的小袋精料開始餵馬。

  小半個時辰過去,吃完精料喝足了水的馬匹基本恢復體力,早已整理好武器定下進退方案的劉存一行翻身上馬,一陣小跑逐漸提高馬速,不疾不徐進入群山深處。

  密集的馬蹄聲敲碎了天地間的寧靜,成百上千的飛鳥驚叫著從密林中振翅而起。

  五里的路程轉眼跑完,十八騎魚貫衝過彎道之後,一馬當先的陸九高舉左臂放慢速度,示意前方發現問題,然後獨自打馬衝向前方馬車傾覆遍地血污的開闊地,機警地環視一圈之後飛身下馬,幾步走到草叢旁兩具血肉糢糊的屍體前蹲下查看。

  劉存等人很快打馬過去,驚愕地發現方圓十丈之內,散佈著諸多形狀各異慘不忍睹的屍體和斷裂車軸,不用細數就知道二十餘人的商隊已經沒有了活口。

  悲憤的王杞跳下馬背,疾步走到前方熟悉的屍體前蹲下,咬著牙緩緩扶正被利刃砍斷半截脖子的熟悉腦袋。

  憤怒而又傷感的劉存翻身下馬,剛想上前安慰王杞幾句,忽然聽到陸九的一聲驚呼:「快上馬!有埋伏——」

  話音未落,兩旁密林裡湧出上百名手持弓弩頭裹黃巾的賊寇,一邊嚎叫一邊向包圍圈中的劉存等人發射箭弩。

  大驚失色的劉存來不及提醒眾弟兄,猛然躍起飛身向前,生生用自己的身軀為反應不及的王杞擋下三支利箭。

  眼看近半弟兄先後中箭撲倒,已經翻身上馬躲在馬腹之下的陸九怒吼不絕,另一側策馬衝來的秦義手持騎弓奮起還擊,連斃數名賊寇之後扔掉騎弓抽出長刀,與匆匆會合的陸九等弟兄一起悍不畏死地殺向側前方,提前攔住高舉刀槍衝向主上劉存和王杞的數十賊寇,揮起長刀不管不顧地砍殺。

  回過神來的王杞躲過又一輪利箭,一把拽過狼狽爬起的劉存,急切詢問傷勢如何?

  順勢抽出長刀的劉存來不及解釋,一把推開王杞,轉身殺向兩名企圖搶奪馬匹的賊寇:「大哥快上馬!全力殺出去才有活路,快啊!」

  兩名搶奪馬匹的賊寇被迅速衝來的劉存嚇呆了,尚未反應過來,劉存的長刀破風而至,「噗嗤」一聲砍飛半個頭顱,去勢不減直奔另一側匆忙舉刀格擋的賊寇。

  長刀狠狠砍在一起發出巨大的碰撞聲,虎口發麻的賊寇被震得連退兩步,高速疾進的劉存再次逼上,手中的長刀刺入賊寇的咽喉,倒霉的賊寇來不及慘叫一聲就被刺個對穿,噴射的鮮血將劉存淋了個滿頭滿臉。

  劉存顧不上擦拭臉上的血液,飛快抓住馬鞍翻身而上,雙腿一夾打馬衝向揮動長矛逼近陸九的數名賊寇,怒吼著揮舞長刀一陣猛砍,轉眼間連殺兩人,餘勢不減轟然撞開湧向陸九等七名弟兄的包圍圈,放開嗓子大聲疾呼:「快走,跟著我衝出去——」

  後方奪過長矛連殺數人的王杞連聲回應,勒轉馬頭衝向拉扯三名受傷弟兄上馬的陸九和秦義等人,飛轉如風的長矛奮力殺散再次圍上的數十賊寇,冒著紛飛的箭鏃拚死掩護陸九等人打馬撤離,很快追上前方殺出條血路的劉存,險之又險地衝出數百賊寇精心佈置的伏擊圈。

  渾身是血的劉存等人一口氣逃出二十餘里,停下一看發現只剩八匹馬和十一人,而且人人帶傷,近半弟兄身上的箭鏃尚未取下,其中一名弟兄不但全身是傷,而且沒了一條右臂。

  劉存飛快下馬,上前接過陸九馬背上奄奄一息的斷臂弟兄,放到地上匆忙搶救,誰知他剛綁好斷臂止住血,懷裡的兄弟因為失血過多已經死去,年輕的臉上滿是痛苦,失去光澤的眼睛久久沒能閉上。

  悲憤欲絕的劉存抱著懷裡毫無聲息的屍體,在弟兄們傷痛的淚眼注視下,咬牙切齒發出野獸般的哀嚎:「我操你祖宗——」

  衣衫襤褸肩膀和背部仍在滲血的王杞走到劉存身邊蹲下,拉開劉存的手抱起死去的弟兄交給秦義,把雙目赤紅胸膛起伏的劉存扶起來:「賢弟,此仇一定要報,但報仇之前還得好好合計啊!」

  冷靜下來的劉存深吸口氣,環視身邊無一完好的眾弟兄,喉頭急促蠕動數下,說出一番令大家意想不到的話語:

  「今天的遭遇,遠遠超出我的預料之外,細細想來,似乎咱們的每一步都在別人的算計之中,可我絕不相信這股黃巾餘孽擁有這等環環相扣的計謀,劫殺咱們王家寨商隊之後再設下圈套等咱們自投羅網,他們絕對沒這本事。」

  「主上的意思是,背後另有其人?」敏銳的陸九連忙問道,眾弟兄隨即睜大了眼睛。

  劉存重重點頭:「之前趕來的一路上,我就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勁,反反覆覆想過諸多可能發生的事情,按照常理,這股佔山為王的黃巾賊寇搶劫商隊之後,故意放兩個人回去報信,顯然是想要獲得更大的利益,沒有理由對扣下的商隊弟兄趕盡殺絕,更沒理由設下圈套等咱們到來之後往死裡打,除非是有不共戴天之仇,或者殺了咱們換取更大利益,否則怎麼也解釋不通啊!」

  王杞雙眉一振,虎目精光閃閃:「難道不是衝著商隊,而是衝著咱們來的?」

  陸九恍然大悟:「一定是了、一定是了!我出道十餘年,跟隨師父走遍整個中原地區和南北五個州,從沒遇到過這樣的賊寇,這股賊寇的所作所為不但毫無道義,而且大違常理,細想前前後後發生的事情,絕對是個精心佈置的圈套,其中定有不可告人的陰謀!」

  劉存的腦子越來越清晰,他深吸口氣吩咐弟兄們:「不管怎麼樣,我相信很快就會水落石出,咱們暫且把死去弟兄埋了,盡快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回去之後立刻從流民中招兵買馬,然後回來報仇雪恨!我發誓:定要殺光這股黃巾賊寇,雞犬不留,以告慰所有死去的弟兄!」

  就在劉存和倖存的弟兄們匆匆往回趕的時候,兩千三百餘名膠山黃巾已經沿著劉存當初逃往王家寨的狹窄山道,翻越鐵山迅速撲向山下的王家寨。

  增至七十餘戶四百餘男女老少的王家寨由於商隊遭劫,此時沒有了往日的恬靜與笑聲,天色大亮之後,用過早飯的村中男子紛紛聚集到族長新建的寬闊房子裡,七嘴八舌地商議下去該怎麼辦?渾然不知兩千餘賊寇已經越過山坳,正肆無忌憚地快速撲來。

  最先發現異常的是村中十幾隻看家狗,狂躁的狗吠聲驚動了帶著孩子聚集族長屋外的百餘婦孺,看到兩千多手持刀槍凶神惡煞的賊寇密密麻麻快速撲來,婦孺們驚慌失措連聲驚叫,嚇得聚在屋裡商議大事的男人們飛快衝出來查看究竟。

  「天啊……」

  「賊寇來了!賊寇來了——」

  驚呼聲哭泣聲響成一片,蜂擁而來的兩千餘賊寇獰笑著翻過河邊剛建起兩尺高的寨牆,揮動刀槍衝向魂飛魄散四散而逃的村人,轉眼間上百男人和孩子慘遭屠戮,數十年輕女子淹沒在賊寇頭目狂野的長笑聲中,一群群賊寇興奮莫名地衝進一座座新建的家宅,慘叫聲哀嚎聲此起彼伏,久久迴蕩在群山之間。

  村南凌亂的小樹林裡,平時沉默寡言的王四叔躲過了瘋狂搶掠殺人放火的賊寇視線,一手牽馬一手抱著七歲的小兒子逃出樹林越過浮橋,手忙腳亂地把七歲的兒子推上馬背:「兒子,什麼也別管,也別回頭,沿著河邊向南跑,到了海邊立馬向南,趕快到你杞子叔和劉叔的珠山村報信!」

  「爹,我不走,我娘還在家裡呢!」七歲的孩子滿臉是淚,依然倔強地望向慘叫不絕濃煙四起的村子,卻發現數名賊寇大喊大叫地穿越樹林追趕過來。

  心急如焚的王四叔不由分說給了兒子一巴掌,抓起韁繩塞進兒子手裡,隨即揮出一掌狠狠擊在馬臀上,受驚的馬兒立刻向南發足狂奔,嚇得馬背上的孩子匆忙俯下身子,緊緊抓住馬鬃哭喊不絕,歪歪倒倒地隨著馬兒飛速遠去。

  追到河邊的數名賊寇看到寶貴的馬匹帶著個孩子逃走惱火不已,兩名賊寇罵罵咧咧解下長弓,隔著十餘丈寬的河面連續發箭,其中一枝利箭準確刺入跌跌撞撞遙望孩子的王四叔背心。

  王四叔單薄的身軀驟然一頓,軟綿綿跪下後再中兩箭,拚命揚起的頭顱緩緩垂下,卻依然面向兒子逃走的方向久久不倒。

  位於村子最高處的族長院子已是屍橫遍地一片狼藉,年約三十身軀壯實的黃巾渠帥翟勉惱火地抬起馬鞭,指向海邊越逃越遠的一人一馬破口大罵,身邊的十餘名大小頭目也為出現漏網之魚而惱火不已。

  滿臉絡腮鬍子的翟勉罵夠了轉過身來,望著下方河灣處熊熊燃燒的陶器作坊和一堆堆柴草,聽著周圍不斷傳來的女人哭喊聲和手下弟兄的嬉笑聲,禁不住再起怒火:「狗日的!老子的話竟然沒人聽得進去,這把火一燒,咱們的行蹤隨即暴露,南面十里的珠山村定會有了警覺,下去這仗還怎麼打?」

  四周的大小頭目面面相覷,身為副帥的吳建上前一步:「大帥,弟兄們大多是從不同地方投奔而來的,一時半會實在難以用往日的軍紀約束,依屬下看,立刻召集弟兄們殺向南面的珠山,只有三千餘名羸弱流民的珠山村哪怕再有準備,也絕對擋不住我兩千多弟兄如狼似虎的攻擊!」

  翟勉無奈地點點頭,挺起胸膛果斷下令:「傳本帥諭令:立刻殺光所有村人,燒光所有房子,一切繳獲只攜帶錢財細軟,半炷香內各隊必須集合完畢,隨我一起殺向南面的珠山村!」

  「得令——」一群大小頭目大聲回應,隨後吩咐各自的隊伍大聲叫罵起來。

  一炷香不到,方圓一里的王家寨變成了一片火海,升騰的濃煙沖天而起,扶搖直上數十丈,重新集結的兩千餘名賊寇一隊隊越過村南木橋,隨即加快速度向南面的珠山鄉殺去。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09:12 PM

第十四章 眾志成城

  珠山村南面建設碼頭的近千青壯最先發現北面十餘里外升騰直上的滾滾濃煙,正要率領船隊在近海捕魚的鮑老三暗叫不好,略微猶豫立刻吩咐船隻靠岸,命令所有弟兄迅速集合以防不測。

  兩個身邊眼尖的弟兄很快發現沿著海岸策馬而來的孩子,連忙拉過鮑老三指點稟報。

  王家寨方向不斷騰起的濃煙,再加上單人單馬越來越近的孩子,令鮑老三心中的不祥預感越來越強,於是他毫不猶豫率領百餘弟兄快步迎上去,攔下奔馬接住了哭個不停的孩子,一陣詢問之後不由大驚失色。

  「快快!吹響海螺,向四方告警!老四帶著船隊弟兄看好碼頭船隻,老七率領其餘弟兄,叫上鹽場的弟兄們一起抄起傢伙,火速趕往北面的小河南岸待命!」

  鮑老三吩咐完畢,一把抱起孩子推上馬背,然後翻身而上打馬奔向村中,很快發現村子裡已是人聲鼎沸亂成一團,顯然鄉親們已經看到了北面王家寨的火光和滾滾濃煙。

  打馬疾行的鮑老三著急不已,高聲大喊四處亂跑的村民讓路,穿過村子來到鳳凰崗下的大院,發現病體未癒的老拳師秦直已經領著十餘徒弟和百餘青壯守在院子內外,村子蒙學山長公孫先生、趙溶先生,鐵器作坊總管霍堅先生等十餘人匯聚一堂,正在向主上的夫人稟報北面王家寨的異常情況。

  鮑老三徑直策馬進入院子,將懷中的孩子遞給上來接應的弟兄,飛身下馬幾步跑到孫婉面前彎腰致禮:

  「稟報主母,王家寨有個孩子沿著海邊跑來告警,說數不清的賊寇突然衝進王家寨,圍住寨子見人就殺,他爹抱著他從村南密林中逃出來,把他送到馬背上,命他前來找主上和王大哥求救,可屬下一路奔來,發現王家寨已經大火四起,恐怕凶多吉少了。」

  眾人心中的擔憂終於得到證實,孫婉焦急地望著大家,哪裡知道如何是好?眾人見狀,不約而同轉向面容清?神色沉靜的蒙學山長公孫沛,請求這位話語不多卻極有威信的博學者拿個主意。

  年逾四十的公孫沛沒有尋常文人的惺惺作態,在眾人的請求下微微點頭,轉向孫婉彎腰致禮:「主母在上,既然大家信得過在下這個百無一用的書生,在下就僭越一會了!請主母放心,我村中青壯超過兩千,既有才華橫溢精通兵法的趙先生、武藝高強擅長營造的霍先生和數十弟子,還有鮑老弟手下數百弓馬嫻熟的壯士,所有人都深感主公和主母恩德,珍視今天來之不易的生活,所以只要調度得當,佔據地利,定能守住咱們的家園!」

  孫婉心中大定,微微側身向公孫沛深施一禮:「一切有勞先生了!」

  「在下定會全力以赴,還請主母入內安歇,不要太過操心,如果所料不錯的話,主上很可能正在回來的路上。」

  公孫沛說完再施一禮,率先走出尚未完全建好的大堂,與身邊的趙溶、霍堅和鮑老三略作商議,隨即發出一道道命令。

  整個村子很快沸騰起來,老人和女人們帶著孩子湧入村子正中央的蒙學躲避,近千工匠在大小頭目的率領下衝向工坊,扛出打造好的刀槍勁弩,農夫們返回家裡取出鋤頭釘耙和長短木棒,老拳師秦直和精悍沉著的蒙學先生趙溶各領五十武藝高強的青壯率先出發,迅速佔領村北小河上的兩座木橋,隨後砍伐樹木,沿著河岸架設一道道拒馬,用原木和草蓆設置一個個簡單的射箭掩體,船隊總管鮑老三則騎馬趕回海邊碼頭,召集數百手下和近千名建設碼頭的青壯,以最快速度趕赴小河南岸聽從臨時總指揮公孫沛的調遣。

  半個多時辰過去,二千餘名來勢洶洶的黃巾賊寇迫近珠山村小河北岸,細細一看不禁被眼前出現的一切驚呆了,不約而同停止前進,望著前方河對岸數里長的各種障礙和兩千餘名嚴陣以待的村民,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議。

  渠帥翟勉接到稟報驚訝不已,二話不說打馬越過前方的隊伍,率領兩名副帥和十餘名侍衛,策馬衝到距離橋頭百步遠的地方停下,望著對岸眾志成城保衛家園的兩千餘村民目瞪口呆,兩年來他們跟隨大賢良師的大軍轉戰南北,從未見過如此有組織有膽識、而且會佔據有利地形結陣抵抗的流民。

  那南橋頭左側的土丘上,身材瘦高長鬚飄飄的大匠師霍堅不屑地望向衣衫駁雜武器凌亂的黃巾賊寇,與身邊神色從容的公孫沛低聲交談起來:「這兩千餘烏合之眾真讓你料到了,與青冀地區那些身經百戰的黃巾賊寇根本沒法比,也不知道是從哪裡流竄過來的。」

  公孫沛一直凝望前方賊寇鬆鬆散散的陣型,幽深的眼睛微微半閉著:「估計是被青州各郡軍隊擊潰之後,逃竄到咱們北面黔陬城或者膠山一帶的黃巾殘部,之前曾聽商隊護衛陸九說起過,認為這股殘匪距離咱們百餘里之外,還隔著延綿百里的大山,沒什麼危險,也絕不敢南下攻打擁有兩千五百官兵的夏河城,沒想到他們的人數會有這麼多,竟然越過鐵山前來偷襲,如今看來,咱們都大意了。」

  兩人正說著話,對面十幾騎黃巾賊寇有了動靜,黃色大旗下衝出一人一馬,對著南岸土丘上的公孫沛和霍堅等人大聲喊話:「對面的人聽好了,奉勸你們立刻放下武器,跪地投降,否則我大軍攻打過去,定會雞犬不留!」

  前出的賊寇喊了一遍又一遍,土丘上的霍堅不耐煩地轉過身,搶過師弟蔡佑手裡的兩石強弓和特製長箭,從容不迫彎弓搭箭。

  只聽「嗡」的一聲震響,黑色長箭如同閃電般飛出,對岸七十步外大喊大叫的黃巾頭目來不及躲閃,就被流星般飛速而至的長箭射穿脖子,直挺挺摔下了馬背。

  南岸延綿數里的兩千多村民驚愕過後歡呼一片,嚇得對岸十餘騎賊寇匆匆調轉馬頭逃向後方,原本忐忑不安的村民見狀信心大振,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對面的黃巾大小頭目怒火萬丈,卻又無可奈何,回到中軍的渠帥翟勉當即下令:「各隊聽令:兵分兩路衝過兩條架設拒馬的木橋,弓弩手突前助戰,哪怕射完所有的箭鏃,也要拿下兩座木橋,不惜一切代價衝過去,只要擊潰對面虛張聲勢的流民殺入村子,本帥允許所有弟兄任意劫掠,所得錢財女人任憑弟兄們處置!」

  黃巾頭目們聞言大喜,一個個迫不及待策馬衝回本陣,扯開嗓門許諾之後,率領精神大振的麾下弟兄爭先恐後殺向兩座橋頭。

  眼看對岸兩千黃巾賊寇分成兩路吶喊著衝來,土丘上的公孫沛仍然不為所動,直到賊寇進入五十步的射程並開始放箭,公孫沛才向身後的令旗手微微點頭。

  高大孔武的旗手用力將紅黑大旗高高舉起,佈置在兩座橋頭後方的十幾面鑼鼓齊聲敲響,埋伏在障礙後方的三百餘名弓弩手迅速沖上前方,對準蜂擁而來的黃巾賊寇射出手中箭弩,密密麻麻利箭瞬間將百餘名衝鋒賊寇射倒,所有青壯隨之齊聲吶喊,越來越多的黃巾賊寇尚未衝到拒馬重重的木橋,就已被一輪輪飛來的箭鏃射成刺蝟。

  死傷數百的黃巾賊寇潮水般退去,震天的歡呼聲再次響起,土坡上連射十餘箭且箭箭索命的霍堅哈哈大笑,將手中強弓扔給身後之人,遙指倉惶退去的黃巾賊寇輕蔑地說道:「之前咱們真是高估這群烏合之眾了,哈哈!」

  公孫沛也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確實高估他們了,要不是我方人馬大多未經戰陣,小弟真想乘此機會下令掩殺過去,定能擊潰賊寇一戰而定。」

  一直站在後方緊張觀望的蒙學教師田牧匆匆登上土丘,遙望對岸屍體遍佈塵土飛揚的土地慶幸不已:「還好、還好!對岸數千畝土地剛完成燒荒,還來不及耕作播種,否則不堪設想啊!」

  霍堅樂了:「茂源兄,真難為你這個屯墾總管了,這個時候還惦記著對面幾千畝地。」

  田牧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小弟可沒有霍兄的灑脫,更沒有你們墨家子弟胸懷四海不食人間煙火的氣度,只知道三天沒飯吃就要死人。」

  公孫沛忍不住笑了,擺擺手指向賊寇退去的方向:「看來一時半會兒賊寇難以再來,咱們幾個還是借此機會到處走走,探望受傷的鄉親,再給青壯們鼓鼓勁,提醒一下秦老爺子和鮑老三他們兩隊主力軍時刻保持警惕。」

  霍堅跟隨公孫沛走下土丘,想了想低聲問道:「按理說,咱們年輕的主上和王壽山他們會不會遇到什麼變故?」

  公孫沛不由停下腳步,頗為擔憂地說道:「很有可能,聯繫到前日商隊突然被劫,小弟總覺得這股突然襲來的黃巾賊寇不尋常,似乎不只是為了劫掠而來。」

  霍堅立即醒悟:「莫非是衝著咱們幾座工坊來的?」

  公孫沛幽幽一嘆:「說不定真真讓兄長說中了,懷璧其罪啊,唉!」

  霍堅頓時滿臉沉重:「既然這樣,是否把各部總管召集起來共同商議?」

  公孫沛略微猶豫,最後輕輕搖了搖頭:「不急,否則很容易引起父老鄉親的慌亂,還是等主上回來再說吧,當務之急是齊心協力把這片來之不易的基業守好,命鮑老三等人嚴密監視對岸的黃巾賊寇,估計主上回來之後,一切就會清楚了。」

  「既然如此,乾脆把賊寇扔在對岸的十幾名受傷者帶回來盤問,或許能弄清某些事情。」霍堅建議道。

  公孫沛欣然點頭:「小弟正有此意,走!」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09:15 PM

第十五章 決斷

  一次進攻就被射死三百餘精銳的膠山黃巾可謂損失慘重,倉皇撤退之後士氣極為低落。

  渠帥翟勉和幾名副手憤怒不已,可隔著五、六丈寬小河的兩千餘珠山村民佔據了有利地形,竟然擁有不下於三百張強弓和勁弩,眾志成城調度有方,令翟勉和大小頭目都很無奈。

  更令翟勉等人沮喪的是,交戰陣地前方數千畝地面光禿禿毫無遮掩,西面是層林覆蓋的陡峭大山,東面是一望無際的茫茫大海,想利用夜色偷襲都沒機會,何況翻越大山匆匆而來,攜帶的糧食給養已經耗盡,從王家寨擄掠到的錢財和值錢的綢緞器皿倒是不少,牛馬也有三十多頭,可放火焚寨之後,剩下的糧食最多能讓所有弟兄飽餐兩頓,一旦糧食耗盡,又無法擊敗隔河死守的數千珠山村民,兩千弟兄除非偃旗息鼓盡快返回膠山老巢,否則恐怕就得餓死。

  反覆權衡之後,打定主意保存實力的翟勉告訴所有頭目,一時半會兒無法拿下人多勢眾的珠山村,兼之糧草不足,士氣低落,天黑之前根本無法再次發起大規模進攻,因此,果斷撤退以待來日才是上策,絕不能在這片依山傍海僅有一條山道通往外界的死地呆太久,否則夏河城的官兵一旦來援,那就不是損失三、五百人的事情了。

  原本憤憤不平要求再次進攻的大小頭目聽完這話,頓時明白自己的處境並沒有估計的那麼樂觀,面對珠山村民眾志成城的有力抵抗,哪怕再次發起強攻也沒多大勝算。

  沉默片刻,搶到諸多金錢和精美陶器的眾頭目紛紛放棄之前的想法,表示服從大帥的命令,最後喊出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狠話聊以自慰。

  隨著渠帥翟勉的一聲令下,兩千黃巾賊寇立刻動起來,背上搶來的糧食、布匹、上千件精美陶器和兩尊珍貴的陶鼎,拉上三十幾頭牛馬湧向山腳,順著蜿蜒陡峭的來路撤回,率部殿後的兩名頭目本部損失慘重,憤怒之下乾脆帶著各自弟兄搗毀還在燃燒中的兩座陶窯,砸爛河灣處的三架碩大水車,這才氣鼓鼓地揚長而去。

  黃昏時分,劉存率領渾身血跡身心疲憊的九名弟兄趕回村中,下馬之後劉存顧不上家中的妻兒和二十餘名徒弟,徑直前往村中蒙學,恭恭敬敬向危難之際挺身而出率領眾鄉親保住家園的蒙學先生公孫沛、霍堅、趙溶、老拳師秦直和鮑老三等弟兄鞠躬致謝。

  公孫沛等人連忙還禮,劉存握住公孫沛的手再次感謝,說出自己一行十八人的遭遇,最後強忍悲憤告訴大家:

  「諸位先生派去給我送信的兩位弟兄如今還在夏河城裡,我讓他倆把數千黃巾賊寇屠戮鄉親焚燬王家寨的災難向縣衙稟報,請求派出官兵速速來援,但以目前情況看,縣裡諸位大人恐怕有心無力,連日來,數萬青州流民源源不斷雲集夏河,城裡城外混亂不堪,稍有不慎很可能引發民變,縣尉董大人臨時徵召的兩千士卒對付起來非常吃力,恐怕無法分兵援助,一切還得靠咱們自己。」

  眾人已經猜到這個結局,所以沒有任何的驚愕,眼下賊寇已經退去,短時間內不會有什麼危險,因此大家都表現得非常鎮定。

  霍堅考慮片刻,悄悄拉過公孫沛低語片刻。

  公孫沛點點頭,把兩名受傷賊寇頭目招供的消息向劉存詳細稟報:「有件事還需主上斟酌,據兩名受傷後來不及逃走的賊寇頭目供認,五日前,他們的渠帥翟勉從膠山南面的桃林鄉,獲得五千斛糧食和五石海鹽,這些米糧和海鹽是桃林鄉一群地主富紳主動贈送的,而不是威逼訛詐而來。」

  「桃林鄉?」劉存霍然站起,轉身望向同樣震驚的王杞。

  王杞深吸口氣,強壓滿腔騰起的驚怒:「果然是徐氏家族!桃林鄉大半土地屬徐氏家族所有,薔夫、鄉佐、亭長均是徐氏旁支子弟擔任,就連上月辭去琅琊王國北部督郵職務舉家遷往揚州的徐謹,也出自桃林徐氏!」

  劉存仰天長嘆:「我早該想到這個賊心不死的徐氏豪強了!原以為咱們與財大氣粗的糜氏家族聯合之後,一直苦苦相逼的徐氏家族就會收斂些,如今看來,是我大意了啊!要是早點將隱患消於未然,就不會害死這麼多弟兄啊……」

  「主上千萬不要自責!」

  「錯不在主上啊!」

  公孫沛和霍堅等人急忙上前開解,秦直和陸九等人連聲說是自己的錯,沒能及時將情況探明,王杞也拉著劉存的手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劉存連連擺手,強忍滿腔羞愧和憤怒,轉向公孫沛等人抱拳致禮:「諸位先生辛苦了,暫且歇息吧,有老三和數百弟兄巡邏警戒,短時間內賊寇也不敢再來,先生們放心回家陪伴家人吧,我會盡快給父老鄉親和死去的弟兄一個交代!」

  劉存說完就走,王杞、陸九和鮑老三等人連忙追出去,很快跟隨劉存一同上馬,前往北面的鳳凰崗。

  眾人逐漸散去,寬闊的學堂裡只剩下公孫沛、霍堅和趙溶,三人面面相覷,久久沒有說話,最後還是趙溶站起為大家斟上杯茶,坐下後若有所思地說道:「今晚恐怕熱鬧了。」

  公孫沛喝下口茶水,笑了笑低聲說道:「再熱鬧你也看不到。」

  趙溶嘿嘿一笑,依然蒙在鼓裡的霍堅好奇地問道:「二位賢弟說什麼呢?」

  公孫沛把做工精美的陶杯緩緩推到霍堅面前:「要是還想不明白,就看看這個玩意兒,這可是出自主上之手的雕花金剛陶杯,拿到外邊輕輕鬆鬆就能賣個五千錢啊!」

  霍堅恍然大悟:「二位是說,主上已經認定徐氏乃是幕後元兇了?」

  公孫沛點點頭:「從商隊被劫,到賊寇犯境,這環環相扣的毒計絕不是那些不學無術的黃巾賊寇能夠想出來的,只需略作推敲,就能印證咱們之前的推測,唉!身為琅琊豪強之首的徐氏家族確實太過貪婪,手段太過卑劣了,欺負咱們年輕的主上身份卑微,沒有根基,利慾熏心之下,視我三千苦難鄉親之性命如同草芥,不知他們可曾想到匹夫之怒,多行不義必自斃啊!」

  霍堅震驚不已:「這麼說,主上要向徐氏發難了?」

  「嘿嘿!子毅兄剛才沒看到主上儘管強忍滿腔悲憤,其實早已雙眼赤紅青筋賁張嗎?以主上數月來的所作所為推測,憤怒之下有什麼事他不敢幹?就連大規模製造強弩、鍛造刀槍這樣足以殺頭滅門的事情他都幹了,為給冤死的數十弟兄報仇,他奮起反擊殺幾個背後暗算之人又算得了什麼?」

  趙溶說完放下手中精美的陶杯,轉過寬大的桌面,笑眯眯地來到公孫沛和霍堅身邊坐下:「如今天下大亂,地處偏僻的琅琊國北部四縣已形同廢墟,近半區域尚被一群群黃巾流寇所佔據,其中就包括突然來襲的這股膠山黃巾賊寇,而北面的膠山距離南面流民雲集的夏河城,也就是百里之遙,此刻膠山賊寇正在退回老巢途中,估計一兩日內無法與幕後元兇聯絡,咱們年輕的主上要是不抓住這個稍縱即逝的機會做點什麼,說不定小弟真要對他重新評價了,哈哈!」

  霍堅震驚不已,略作考慮隨即站起告辭:「二位少坐,如此大事必須慎之又慎,否則定會帶來無數麻煩,我得去看看才放心!」

  望著霍堅匆匆離去的高大身影,公孫沛想了想轉向趙溶:「延德兄是否打算一旦時局稍定,便攜帶家人離開這偏僻之地?」

  「這、嘿嘿……」

  趙溶知道什麼也瞞不過眼前這位目光高遠卻又飽受磨難的隱士,於是嘿嘿一笑反問道:「伯燾兄是否已打定主意終老於此?」

  公孫沛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此地有何不好?依山傍海,風景如畫,民心思定,和睦友愛,只需辛勤勞作一年半載,定是個漁米飄香的世外桃源啊,哈哈!」

  趙溶又是一笑,輕撫長鬚再次問道:「伯燾兄剛才所言,似乎尚未道出真意吧?」

  公孫沛一臉坦然:「延德兄恐怕是明知故問吧?不知延德兄對子毅兄的匆匆離去有何感觸?別人也許不知道霍子毅的底細,你我可是心知肚明的,能讓他這個入世修行的墨家傳人感銘欽佩的人,在當今世上恐怕也不多吧?哈哈!」

  趙溶臉上的從容微笑逐漸消失,沉寂片刻禁不住幽幽一嘆:「劉子鑑確實是個世間罕見的奇才啊!開陶窯、制美器,修鹽田、曬海鹽,其鬼斧神工之技,令人歎為觀止,就連身懷絕技的墨家子弟也甘拜下風,進而謙遜請教,甘願供其驅使而甘之若飴,他也因此而在短短數月間越做越大,收攏數百匠師,聚集巨量財富;難得的是他的銳意進取,如建工坊、興教化,修碼頭、造海船,處處顯露其高遠之志,更難得的是,他寬厚仁德,誠懇博愛,一次次拿出巨資,購糧以賑濟流民暫且不說,僅是將耗費巨資安頓三千流民之後盡數歸還賣身契約,為所有災民修建房屋打造農具,再將開墾出的兩萬餘畝土地慷慨贈與三千流民之義舉,就能看出其無以倫比的氣度和高尚品德,確實值得數千民眾尊崇追隨啊!」

  公孫沛頻頻點頭:「既然如此,延德兄為何遲遲不能決斷?是否覺得值此天下大亂之際,偏安一隅辜負了胸中才華和遠大志向?」

  「這……」

  趙溶被公孫沛說中了心事,一時間尷尬不已,不知如何回答才合適。

  就在此時,剛才匆匆離去的霍堅匆匆回來了,進來之後端起桌面上的冷茶連喝幾大口,然後放下茶杯長出口氣,面對滿眼期待的公孫沛和趙溶幽幽說道:「主上趕赴夏河城了,僅僅帶走三十精銳。」

  趙溶大吃一驚:「這怎麼行?難道他不知徐氏家族僅是護院家丁就多達上千人?」

  霍堅又是一嘆,搖搖頭不再說話,顯然是他勸過劉存,但意見得不到劉存的採納。

  公孫沛略微吃驚之後沉思起來,不一會便含笑站起:「二位不覺得人少些會更方便行動嗎?放心回去睡覺吧,說不定天亮之後,咱們年輕的主上就會出現在大家眼前了,哈哈!」

  霍堅和趙溶面面相覷,很快明白了公孫沛話裡的意思,擔憂的同時,對劉存此行的結果充滿期待。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09:18 PM

第十六章 餘波微瀾

  八月中旬,一個令人震驚引發琅琊國境內所有世家豪強魂飛魄散的消息迅速傳遍四方:

  位於夏河城南郊的徐氏莊園慘遭潛入的黃巾賊寇屠戮一空,徐家二老爺徐煥、三老爺徐贇以及閤家老少一百三十餘口無一倖免,巨量錢財被劫掠一空,莊園三十餘座連綿房屋和佔地近百米的兩座工坊被大火吞噬。

  徐家慘案引發整個琅琊國一片混亂,驚恐萬狀的官府接到噩耗立即關閉城門,再次徵召城中青壯日夜戒備,嚴防死守,任由被拒之城外的數萬流民苦苦哀嚎。

  數日之後,黃巾軍主帥大賢良師張角忽然病死,數十萬黃巾大軍在大漢官兵前赴後繼的打擊下連連退敗的消息傳至夏河,兼之珠山劉子鑑臨危之際挺身而出,率領數百僕從開設粥棚,賑濟流民,極力安撫之餘散盡家財,向本地富商和包括徐氏家族在內的四大豪紳購買米糧賑濟流民,終於使得瀕臨爆發的民亂消於無形,夏河城恢復秩序,重開城門,劉存劉子鑑的仁德之舉也隨之傳遍四方。

  令人不解的是,一直躲在城中宅院逃過一劫的徐氏家族族長徐仰,嚎啕大哭數日之後,竟悄悄變賣田產家宅,率領家族百餘老少匆匆離開夏河城,舉族遷往南方的揚州。

  十月,黃巾軍次帥張梁及八萬餘殘部在雙倍官兵的追剿下分崩離析,張角則被破棺戮屍,運首級回京師。

  緊接著,青州六萬官兵肅清腹地流寇之後凱旋南下,嚇得霸佔琅琊國北部黔陬城和膠山地區的所有黃巾殘部急速西逃,躥入莽莽沂蒙山中,使得正在訓練青壯、準備偷襲膠山賊寇報仇雪恨的劉存和王杞懊悔不已,但是琅琊王國北部地區因此得以恢復秩序。

  進入十一月,本該下雪的老天仍然晴空萬里,預示著大漢王朝連續三年的乾旱還將繼續下去,伴隨而來的恐怕又是遮天蔽日的蝗蟲。

  冬日暖陽之下,大漢軍隊主帥皇甫嵩再接再厲,率四路大軍成功合圍盤踞曲陽的黃巾軍碩果僅存的主帥張寶所部,砍下了張寶的頭顱,被俘虜的十多萬黃巾士卒盡數慘遭屠戮。

  轟轟烈烈持續了大半年的黃巾之亂至此宣告平息,但仍有數十萬被打散的黃巾武裝潰入各州各郡的高山大澤,為了果腹為了報仇,更為了活下去,分佈各地的數十萬黃巾殘部變成了佔山為王燒殺搶掠的悍匪,大半個大漢王朝陷入了更為混亂的危局之中。

  十二月初,大漢朝廷平息黃巾之亂的捷報傳到全國各地,滯留於琅琊國境內的十餘萬青兗流民頂著刺骨的寒風,一路風餐露宿踏上歸程,仍有五萬餘眾因為戰火塗炭失去家園,繼續滯留在琅琊國相對富裕的夏河城和更南面的莒縣。

  僅是劉存名下的夏河城北莊園,就擠進了八千多人,其中五千青壯和年輕婦女被莊園僱傭,修築夏河城至珠山西麓山口的四十里官道,依靠勞動獲取食物,另有三千多老弱婦孺,依靠德名遠播的劉大善人每天分發的一碗米粥一塊鹹魚苟延殘喘。

  外人所不知的是,早在中秋時節,七千餘名以家庭為單位的青兗流民已被悄悄接到珠山腳下,在先期安居的三千餘民眾幫助下,沿著鳳凰崗北面的小河兩岸修建房屋,分出的一半青壯驅趕三百多頭牛馬,使用精鐵打造的新式農具和犁耙,僅用四十天時間就開墾三萬多畝荒地,並搶在季節的尾巴種下一季宿麥。

  經過數月的建設,劉存麾下的珠山村規模擴大了五倍,一排排紅磚草頂的新民居拔地而起,從劉存的院子周圍一直延伸到南面四里外的村子和作坊區。

  接納流民的巨額支出耗盡了劉存的最後一個銅板,還讓劉存欠下糜氏家族五萬斛米糧的外債,若不是增至十五條木船的船隊在鮑老三的率領下冒死一拼,藉著北風扯起草蓆船帆,將五十萬斤雪白的海鹽運到東海郡大河入海口的糜家漁港,估計劉存都保不住自己的信譽。

  令劉存和王杞傷感的是,昔日的王家寨已經灰飛煙滅,只剩下兩個青壯和一個七歲的孩子,兩個倖存的青壯被送進珠山村的制陶工坊,王四叔留下的七歲孩子則被劉存收入門下。

  大規模的耕作結束後,為了不讓剛安置不久仍然忐忑不安的鄉親閒下來,劉存除了要求疏濬所有河道加固堤岸之外,還要求所有空閒勞力組織起來,每千人一隊各負其責,開山採石燒灰制磚,全力修建南面的珠山水庫堤壩,修建兩條高落差大水量的水車引水渠,用鋼筋水泥海邊造船廠,澆築三十六根搭建船塢頂棚的大柱子等等。

  每日天色大亮,苦苦等候琅琊國君征辟的劉存就給徒弟們上課,用完午飯便與王杞騎馬前往海邊碼頭,進入造船廠中用石條青磚和鋼筋混泥土修建的寬大會議室,走到高高掛起的五塊畫有福船設計圖的寬幅縑布前,與大匠師霍堅和十幾名資深工匠一同解決建造過程中遇到的難題。

  為了更好地協作,劉存派人把冶煉工坊的兩名匠師緊急叫來,統一更精確的度量衡、工具型號、船釘規格、材質和質量要求等等,並形成文字規範,各部負責人逐一在上面簽署名字並按上手印。

  寒風獵獵,天色陰沉,再次來到碼頭巡視的王杞走到簡易木棚下,細細查看剛鋪設龍骨的第一艘福船結構,最後向來到身邊的劉存問道:「這根碩大龍骨幾近十丈,要是二比五的尺寸比例建好,全長該有多少?一船能裝多少?」

  「建好後全長為十二丈六尺,寬四丈五尺,底部設八個水密艙和上下兩層貨艙,能裝載三百石貨物,此船為雙桅杆設計,船艏還設一面斜式軟帆,船員只需十二人,在不高於五尺海浪之下行船,平均每個時辰能走二十里以上。這是咱們首次營造大船,工匠們尚不熟悉海船結構和銜接方法,改來改去不斷摸索,所以想快也快不了,能在明年二月初下水就不錯,不過有了造第一條船的經驗,下去就快了,船廠已經備下足夠的木料,都是儲存兩年以上的最好木料。」

  劉存向王杞詳細解釋,近來王杞身上發生的積極變化,令劉存欣喜不已,所以他願意讓王杞瞭解更多東西。

  王杞又問:「一艘船造價多少?」

  劉存心算片刻:「像這艘船至少需要花費八十金,如今看樣子恐怕還不夠。」

  王杞嚇一跳:「這麼貴?」

  劉存搖搖頭:「不貴,記得咱們運鹽到東海郡河口的那十五艘小船嗎?」

  「記得,怎麼了?」王杞問道。

  劉存笑道:「那十五艘小船只是我粗略畫出建造圖交給工匠們積累經驗的,運鹽到了東海河口因逆風不好回來,結果糜家人看上了,每艘船竟作價八萬錢,抵扣咱們購買糧食、布匹、樹膠、漆料、水銀和其他零星貨物的欠款,也就是每艘小船付給咱們八斤黃金。」

  王杞睜大了眼睛:「如此說來,這艘大海船若是被富甲天下的糜家看上了,豈不要值百金以上啊?」

  「百金?兩百金還差不多,這可是目前大漢朝從未有過的最結實最快捷的大海船啊!等船員熟練了,北上遼東南下交趾毫無問題,行商的暴利從哪來?不就是互通有無搶佔先機嗎?等咱們有了船隊還怕沒錢?如果稍作改裝用在軍事上,更不得了,比如從青州攻擊冀州,悄悄派出百十艘這樣的船,運送近萬官兵悄悄登陸敵軍後方,大哥想像一下結果如何?」劉存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

  王杞不再問了,轉身輕撫碩大的龍骨陷入了沉思。

  劉存不打擾他思考,轉身走出幾步,看到一匹棗紅色快馬跑進寬闊的碼頭,常駐夏河城的總管呂平的大徒弟飛身下馬四處張望。

  劉存立即大步迎上去,接過年輕人呈上的信函,邊看邊詢問,很快拍拍年輕人的肩膀叮囑兩句,轉身回到王杞身邊,強忍心中的欣喜把信函遞過去:「大哥,又有兩個縣的縣令縣丞辭職歸鄉,整個琅琊王國境內近十萬流民滯留不走嗷嗷待哺,莒縣西面東安、東莞兩個縣又被嘯聚泰山的黃巾殘部攻佔,國君恐怕撐不住了。」

  王杞連忙閱讀信函,看完滿臉驚喜:「舉茂才,終於等到了!恭喜賢弟!國君要求五日內覲見,看來咱們明天就得趕往王城開陽。」

  劉存點點頭:「大哥,若是小弟當上夏河縣令,大哥來當縣尉怎麼樣?」

  王杞咧嘴歡笑,露出滿口白牙:「敢不從命!」

  次日上午,劉存和王杞帶上六名武技最好的徒弟趕赴夏河城,策馬走在四丈寬的新修大道上,僅用一個半時辰就跑完四十二里路程,於中午時分見到準備卸任的代理縣令程秉。

  得知主簿陳頎已升任平昌縣令、縣尉董階晉陞半級急調開陽王城,協助郡國中尉領軍前往莒縣剿匪,劉存驚訝之餘心中暗喜。

  程秉熱情地向劉存通報的諸多內幕消息,劉存聽了猛然發現,這個縣令不好當了,不但要替國君處置好趕又趕不走、殺又不敢殺三萬多流民,還要從明年起按月上繳全縣各項稅賦,而三年以來本縣年年虧空,不但無分文上繳,還需要國君撥款給各級官員發放薪奉,全縣富裕人家南遷近半,琅琊全縣由三年前的十二萬戶減少到如今的七萬二千戶,無論是土地面積、產鹽數量、各種賦稅、禮儀教化等等,沒有一項完成定額,若不是鑑於此地為國君的發祥地,恐怕早已被降為下等縣。

  次日一早,劉存一行騎馬伴隨返回王城任職的程秉一路南下,走出數里程秉高呼停車,揭開布簾伸出腦袋,叫劉存上車同行。

  等劉存下馬上車後,程秉高呼一聲走,放下遮風布簾對劉存長嘆一聲:「還沒機會致謝,卻把子鑑放到火上烤,子鑑不會怨恨我吧?」

  「大人什麼話?學生感激還來不及呢,若是沒有大人的極力舉薦,學生如今還是個鄉下土財主呢。」劉存風趣地回答。

  程秉哈哈大笑,笑完感慨不已:「家母兩次來信,令我向你致謝,你親手燒製的那套金絲黑陶茶具,家母收到後歡喜萬分,來信說看完茶壺上那首用金子鑲嵌的小篆體《遊子吟》,她老人家唏噓不已,流了一夜的淚,如今,子鑑的《遊子吟》已經傳出我老家汝南,估計很快就會傳到洛陽,傳遍天下,我每次背誦,都情不自禁想起慈祥的家母和童年往昔,熱淚盈眶,浮想萬千啊!」

  程秉長出口氣,一把拉開布簾頂著寒風,用他洪亮中略帶蒼涼的聲音一遍遍吟唱:「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靜靜傾聽程秉的真摯吟唱,劉存心中的那點愧疚瞬間消失,恍惚間情不自禁地鼻子發酸,雙眼發熱。

  車廂外騎馬隨行的王杞和眾隨從深受感染,一個個目視前方,似乎陷入無盡的追思之中。

  程秉連續唱了五遍才停下,抬起大袖輕輕擦拭濕潤的眼角,突然哈哈一笑,大聲讚道:「僅憑這首《遊子吟》,誰敢不對子鑑刮目相看?國君為之感動莫名,沐浴焚香之後抄錄下來,一直掛在書齋裡,時時欣賞默誦啊!」

  劉存微微吃驚,神色更顯謙遜:「國君錯愛了,學生愧不敢當啊!」

  「有何不敢當?我琅琊郡國誰能擁有如此真摯之情感和才華?更何況子鑑宅心仁厚,澤被萬民,賢名早已廣播四方,若不是我琅琊急需子鑑之才華,按例舉薦入朝為郎,子鑑的仕途將會更為寬廣,前程也會更為遠大!」程秉對劉存確實非常欣賞器重,不知不覺中稱呼也改變了,如同知己朋友相處一樣。

  劉存腦子裡忽然浮出個念頭:「大人,學生一直有個想法,縈繞心中揮之不去,想請大人指點一二。」

  「子鑑儘管道來,和愚兄在一起還客氣什麼?」程秉笑道。

  劉存挺直腰板娓娓道來:「學生聽說,自黃巾之亂以來,諸多有識之士紛紛辭官歸隱,雖然朝庭已解除黨禁,各地奉朝廷諭令,釋放因言獲罪的儒林名士,但政體失衡,吏治昏暗,以致天下士子憂心如焚,進而悲觀絕望,寧願抱憾而去,老死荒野,也不願尊奉朝廷征辟,深恐辱沒清名,如此一來,我大漢近四百年璀璨之文化,諸子百家之典籍,恐怕要失去傳承啊!於是學生便想,若是在我夏河城東南琅琊台下的碧湖之畔,建一座書院,便於有識之士匯聚交流,心無旁騖潛心學問,或許能對我大漢民族之文化傳承有所助益。大人,不知學生的想法是否可行?」

  程秉驚愕不已:「子鑑,若能辦到,絕對讓天下有識之士歡呼雀躍,好處自不必言,僅有一問:子鑑可知此事花費之巨?」

  劉存笑道:「大人,學生親手所制的一套琉璃彩價值如何?」

  程秉立刻領會過來,哈哈一笑猛擊一掌:「子鑑,若你真去做了,愚兄願辭去官職,進入書院替你打雜。」

  劉存連連擺手:「學生不敢,學生想用一年時間,建造一座不同於我大漢各地的書院,材料均為紅磚灰瓦和本地木材石材,至少有十間以上能輕鬆擺下二十張書桌的學室,一座重檐式藏書檯,便於學者查閱研讀,還要修建不少於十座獨立賓舍,便於往來講學名士安歇,再建座附帶水榭亭台的花園,書院所有道路均用三合土夯實,道路兩旁遍栽桃李、臘梅、榆柳和檜柏。書院建成之後,學生除每月提供書院所需開銷之外,其餘事項一律不管,何去何從概不過問,任由書院學者自行決定自己的事情。」

  程秉心中如巨浪滔天,呆呆望著劉存喃喃而語:「天底下有這樣的地方嗎……」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09:19 PM

第十七章 出仕

  王城所在的開陽城位於徐州中北部,同時也是臨沂縣治所在地,距離南面的徐州治所下邳兩百五十里,距離北面的莒縣一百五十里,距離郡國東北邊的琅琊縣治所夏河城三百八十里。

  開陽城是劉存至今見到的最寬闊最完善的城市,依山傍水,地勢優越,城池不算大,長寬各兩里,南北城門上建有雄渾古樸的鏑樓,城內街道整齊,商舖林立,人流如織,井然有序,最難得的是,此地民眾無論富貴貧賤,衣衫都很得體,走在街上隨處可見謙謙行禮含笑對話的人,整座城市古香古色,安謐寧靜,處處都能看到大漢鼎盛時期的影子。

  由於程秉乘坐的馬車速度慢,抵達開陽城花了三天時間,要是再晚一天,國君就要封印過年了。

  劉存的到來引發整個王城的一片矚目,國君劉璽當天晚上就接見了劉存,對劉存的英武長相和從容謙遜讚不絕口,破例邀請劉存一同品茶暢談,欣賞歌舞,周邊一群國相、長史、主簿、從事等佐官含笑端詳劉存,像看寵物一樣,弄得劉存渾身發毛。

  好在國君性格溫潤,氣度恢弘,絲毫不計較劉存生疏的禮儀,和藹地詢問劉存對治理一縣的設想之後,不但不責怪劉存的施政計畫充滿銅臭,反而表現得非常滿意。

  最後,話題轉到劉存熟悉的陶藝上,而不是詩詞歌賦,令劉存寬心之餘暗呼僥倖。

  次日一早,賓舍掌櫃給劉存上呈二十餘張本地名士的拜帖和邀請函,無奈恰逢年末,距離封印僅三個時辰,劉存只好委婉致歉,請求熟知禮儀書法不錯的王杞代書回函,自己則跟著輕車熟路的程秉趕赴王府各衙門。

  各位官長之前都收到了劉存敬奉的精美器物,因此對劉存非常關照,僅用半天時間,劉存就辦好了所有手續,獲得國相大人陰德頒發的印綬,還異常順利地拿到了徵募縣兵、新開荒地免稅兩年、徵用流民修復琅琊古港等多項准許公文,劉存和程秉聯名推舉王杞擔任夏河城縣尉的奏摺,也獲得國君的批准。

  由於郡國正值多事之秋,近十萬難民滯留於郡國各地,加上西面泰山郡的黃巾賊寇頻頻襲擾,弄得整個官場都很緊張,所有官員都不許休假,本想再瀏覽幾天王城景緻的劉存更不敢多做停留,於次日一早拜別國君和諸位上官,在從事程秉、主簿許慈等上官的送別下,策馬離開王城,趕回治所夏河城。

  中平二年元旦日,劉存身穿趕製出來的正式官服,配上象徵六百石品秩的銅印黑綬,正式就任大漢皇朝徐州琅琊國琅琊縣縣令。

  儘管前一天晚上劉存在王杞的教導下,練習了一個多時辰的禮儀,但是由令史周翀主持的繁瑣儀式結束後,劉存還是覺得非常累,望著左右的縣丞孟煥、縣尉王杞、新任主簿郭棠、功曹陳璠、令史周翀以及獄掾等十餘名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同僚,以及堂下一群三老和獄吏,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最後劉存大手一揮,說聲「都回去過節吧」,便在滿堂驚愕的目光中返回後堂。

  注重禮儀的官員們對劉存無可奈何,唯獨資格最老的縣丞孟煥不怕劉存,這個三十五歲就當上爺爺的傢伙氣鼓鼓地衝進後堂,走到脫下全身官服斜躺在矮榻上喝茶的劉存質問:「劉大人,你怎麼回事?」

  劉存指指矮榻另一邊的坐墊:「老孟你累不累?新年第一天就朝我吼,太過分了吧?怎麼說我如今已經是你的上官了,之前我好像也沒得罪你啊!」

  孟煥愣住了,跺跺腳踩掉棉鞋,一屁股坐到榻上:「聽說你的珠山新村出鹽了?」

  劉存撐起身子盤腿而坐,從前面小炭爐上提起陶壺,為孟煥泡上杯茶:「你消息挺靈通的,不錯,兩個月前就出鹽了,不然你以為糜家送到城裡讓你賑災的幾萬斛糧食白給啊?」

  孟煥一愣,轉念一想不得不垂下頭:「子鑑,你是個奇才,我打心眼裡佩服你,更欽佩你的德操和人品,可如今咱們的庫房空空如也,眾同僚及近百名小吏已有半年沒發米糧了,城外草棚裡還滯留兩萬餘奄奄一息的流民,逼得我都快瘋了啊!」

  劉存轉念一想,計上心來,臉上卻是為難之色:「這可怎麼辦?你也知道,半年來我賑濟了上萬災民,如今還欠糜家大筆米糧錢沒給,雜糧我家裡到還有一些,可是錢沒了,怎麼辦?要麼我叫人運來庫存的兩萬斤鹽,你想辦法賣掉先給大家發薪水?」

  孟煥眼睛一亮,接著又為難了:「以咱們衙門的名義售出點海鹽未嘗不可,但這事不能常幹,違制啊!你考慮過開陽王城那邊可能的責難沒有?」

  劉存沒轍了:「那怎麼辦?要不把鹽折成薪水發到大家手上?」

  孟煥大喜:「這不失為變通之法啊!」

  劉存白他一眼:「你得先和周令史幾個負有監察職責的人說好才行,我可不負責。」

  孟煥又瞪圓了眼睛:「你這傢伙表裡不一,外表忠厚,滿腹奸詐,不知國君看上你什麼了。」

  「看上我會賺錢!」劉存毫不客氣地點破。

  孟煥被噎著了,嘆了口氣連連搖頭:「子鑑啊,如今你可是萬民之主宰了,下一步打算怎麼辦?」

  劉存避而不答,把話題岔開了:「我聽郭大人滿臉愁容地抱怨,說本地四大家族兩年來的稅賦都沒交吧?」

  孟煥苦笑道:「這幾大家族都是我大漢朝廷司空府和御史台大夫的族人,而且他們也沒說不交稅賦,只說現在沒有,推遲一些時日再繳納,明知他們仗勢欺人,可咱們誰敢上門逼他們?」

  劉存氣得笑了:「老孟啊老孟,我劉家商隊每月遲一天不交稅,你老孟能追到我城北莊園去催討,幾大家族你卻不敢得罪,為何如此的厚此薄彼?我一直以為你老孟風骨傲然,是有擔待的人,心裡服你敬你,可如今你和我說這些話,不應該啊!」

  孟煥羞得臉都紅了,全身無力地歪到一邊,仰起頭望著上方樑柱長嘆一聲:「當官當到這地步,我孟煥羞愧啊!唉——」

  劉存看到差不多了,不敢再刺激這個自尊心強的老官僚,沉吟片刻提出個解決辦法:

  「老孟你看啊,要是讓王家拿他們經營的木料和鐵料來抵稅賦,行不行?貢家除了開商舖之外,不是還擁有方圓百十里內最大的磚瓦窯嗎?還有許家,接過了徐氏家族的諸多產業,經營本縣最多的土地、最大的採石場和林場,咱們就要磚瓦木石,然後組織城外的兩萬流民,分成千人一群,讓他們自己推舉領頭的出來,修葺城牆、東西護城河、環城官道以及城北校場,以勞作換取糧食……至於苦力的糧食嘛,我再想想辦法,估計厚著臉皮再求求徐州糜大先生和陳氏家族,或許能夠賒到一些,不過今後縣衙有了錢,可要還給人家的,不能拿我當冤大頭。」

  孟煥聞之精神大振:「子鑑好主意,一舉多得啊!眼下世道混亂,兼之流民塞道,盜賊橫行,王、貢、許三家堆積如山的木頭磚瓦正愁賣不出去呢,正好拿來抵稅,哪怕他們不樂意也不敢拒絕,否則流民暴起,再來一次城南慘禍怎麼辦?子鑑如此指派,災民有了事幹,有了吃的,就不會搶奪偷竊,甚至嘯聚暴亂,咱們境內也就安穩了,好辦法、好辦法啊!我馬上去通知同僚們弄個章程,馬上就辦!」

  劉存叫住要走的孟煥:「還有兩件事,珠山腳下的新村升級為珠山鄉的呈報,估計不出半月上面就能批下,你幫我個忙,薔夫、亭長、鹽官什麼的回頭我給你份名單,就不用往那指派小吏了。」

  孟煥知趣地點點頭大步離去,在外等候良久的王杞這才走進來,接過劉存遞來的熱茶,跪坐榻上慢慢品嚐。

  劉存問道:「大哥,朝廷敦促各州各郡組建郡縣武備的諭令你也看了,按照國君要求,我琅琊縣位於郡國北端,為確保郡國北面之屏障,責成咱們盡快組建至少兩曲兵馬,你心裡有底沒有?」

  王杞點點頭:「咱們城北莊子裡精挑細選的三千青壯最好別動,留著有大用,還是從城外流民中招募吧,熬了大半年能到現在的流民身體強壯,而且非常聽話,只需苦練半年,就能成為精兵,只是,兩曲人馬千人士卒太少了。另外,昨日下午我到武庫去仔細查驗,發現庫存的刀槍盾牌和皮甲足夠裝備五千人,令人心疼的是,一副鐵甲都沒有,上千付弓弩無人維護已不堪使用,精鐵倒還存有五萬斤左右。」

  劉存來了精神:「好事啊!不如這樣,大哥招募兩千人吧,超過定製部分找個藉口,就說練好後充實咱們商隊護衛,儘量招些會騎馬的,額外組建一曲馬隊,你看怎麼樣?」

  王杞撓了撓頭:「能有一曲馬隊最好,可至少五、六百匹戰馬在哪?」

  「拿鹽和糜家換,另外,城北莊園後方五座新式陶窯已經建好,黃道山北面三里多遠的那片山包周圍,擁有大量可燒出白陶的上好陶土,我已經派人回去讓劉振帶幾十個熟練工匠過來,不出半月定能獲利。」

  「大哥想想啊,雖然如今世道混亂,但咱們生產的陶器依然供不應求,很普通的金剛陶竟然也進入了皇宮,珠山黑陶在整個大漢徹底創出了名氣,試想,等糜家見到我大漢從未有過的、比黑陶更精美更堅韌的白陶器皿之後,會有何反應?」劉存笑道。

  王杞大為興奮,兩隻大手不停揉搓,臉上露出難以抑制的笑容。

  劉存接著說道:「我建議,武庫裡的刀槍皮甲留下兩千套好的將就用,其餘以修理的名義送往珠山的工坊,特別是五萬斤精鐵,送到鐵器作坊去,更換一千把改良的環首刀回來用。」

  王杞完全同意,他見過劉存改良後村裡鐵器工坊製造的新型環首刀,刀長三尺五寸,寬兩寸,刀身加厚略帶弧形,刀刃鋒利無比,絕不是大漢官兵手裡那種容易斷裂刀口易鈍的腰刀可比,王杞握在手裡覺得非常舒服,試刀後更是愛不釋手,若不是劉存承諾煉出好鋼之後為他特製一把寶刀,恐怕他早已掛在自己腰間了。

  王杞走後,劉存叫來門下賊曹詢問,得知縣城監獄裡因為獄卒都沒飯吃,擔心犯人餓死,乾脆全放了,禁不住樂得哈哈笑,把五十多歲的門下賊曹弄得尷尬不已。

  劉存揮揮手讓他下去,想來想去不知該幹點什麼,於是乾脆換上便服,到城北校場看王杞怎麼選兵。

  兩個徒弟見狀連忙跟在劉存左右,一路走一路詢問師傅自己能不能跟隨師伯王杞學習帶兵?氣得劉存想當場踹飛他倆,一句「路都走不穩就想跑了」,立刻讓兩位精壯少年羞愧地閉上嘴。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09:20 PM

第十八章 毀譽參半

  看完王杞選兵過程中的測量身高、檢查身軀四肢、舉石鎖、背負裝有一石沙土的麻袋進行兩百步折返跑,得知這就是大漢普遍的選兵方法之後,劉存心裡有底了。

  由於王杞搶在孟煥等文官前面,指派麾下眾弟子敲著銅鑼四處宣告,前來應徵的人非常多,一個時辰後,北校場寬闊的泥地上竟然聚集上萬青壯流民,王杞不得不調來所有沒事幹的獄卒衙役幫忙,直至下午時分才告一段落。

  入選的兩千青壯衣衫襤褸打著赤腳,但個個眉開眼笑慶幸不已,滿臉得色地望向外圈同樣衣衫襤褸久久不願離去的五千多落選者。

  看到神色沮喪但仍不願放棄的五千多落選者怎麼轟都不願離開軍營,劉存嘆了口氣,在王杞耳邊低語幾句。

  王杞聽完眼都大了,看到劉存微微點頭,他二話不說大步走到三千落選的青壯面前,扯開嗓門大聲吼起來:

  「若有人認為自己不比場中入選者差,本官給你們個機會,誰有勇氣,有資格天天吃乾飯,每月獲得數百錢軍餉,就按本官的規矩來,聽好了:每次走出一百人,每人可以向從場中任意一個入選者挑戰,只要你打倒對手,本官就收下你,而且本官可以將你的父母子女兄弟姐妹,送到城北的劉家莊子去種地,不用再餐風露宿忍饑挨餓,本官說到做到,而且比試之後立刻兌現!」

  「嗡」的一聲,整個校場沸騰了,五千多落選者如同溺水之人看到飄來的浮木,興奮得大呼小叫摩拳擦掌,他們已經到了餓死的邊沿,要不是官府和幾大家族每日輪流施粥,恐怕早已成了被埋在城西亂墳崗的孤魂野鬼。

  如今他們絕望之後再獲機會,如同無盡黑夜中忽然看到前方的一點若隱若現的光亮,他們要不顧一切地去瘋狂抓住,哪怕性格懦弱者,此刻為了家人為了子女為了活下去,也絕對不缺拚搏的勇氣,許多人甚至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其結果是,落選者向入選者挑戰的過程極為火爆,校場上吼聲不絕慘叫連連,僅是兩批四百人爭鬥之後,倒地昏闕或斷手斷腳者多達五十餘人,勝利者大多滿身傷痕血流不止,他們中的許多人獲勝之後禁不住仰天怒吼,有的跪地禱告,有的癱倒在地淚流滿面,這一幕幕或是狂暴或是淒慘的景緻,讓許多協助選兵的衙役獄卒汗毛倒豎,心驚膽顫。

  唯有站在高台上的王杞和劉存臉色如常,得到劉存吩咐的六名徒弟大步跑出去,將所有打贏之後興奮得哇哇直叫大聲罵娘的彪悍傢伙集中一起,詢問他們有無家人親友需要安排照顧?被詢問者一個個欣喜若狂,紛紛轉向高台,對王杞和劉存深深致禮。

  太陽緩緩偏西,北風更為凜冽,校場上空的團團塵煙很快被吹散。

  所有搏鬥均已結束,王杞目無表情地望一眼校場邊沿的兩百餘具屍體,吩咐冷汗淋漓的獄卒們盡快運走掩埋,然後命令最終獲勝東歪西倒躺在地上的兩千七百名青壯站起來。

  王杞的十幾個親衛隨即跑上去,揮起刀鞘一陣敲打,很快就分出一個個百人隊。

  劉存悄悄嘆了口氣,指著台下仍然挺胸站立的八十五名彪悍青壯,對王杞低聲說道:「這些人只需好好管教,飲食上再加量補充調養,每日灌輸忠誠義氣的古訓和道義,半年後定能成為大哥麾下最好用的各級軍官,還有左邊排頭那名身高八尺的漢子,以及他身後那名體態勻稱從容不迫的傢伙,功底都很紮實,剛才打鬥中兩人下手迅猛狠辣,一看就是心堅如鐵之人,估計兩人調養好之後不同凡響,大哥不妨對這兩人多加教導,說不定能成為大哥的左膀右臂。」

  王杞頻頻點頭,望著下方八十餘人咧嘴直笑:「不瞞賢弟,除了那兩個傢伙,其餘這八十五人都不錯,不比我當年在雁門戍守時的那些軍官們差,搏擊經驗豐富,不少人一看就是當過兵見過血的,還頗知禮節,我非常滿意。」

  劉存拍拍王杞的背告辭離開,吩咐兩個徒弟前去告訴所有落選者,如果願意成為縣令大人的家僕,明天一早就帶著家人親友前往城北劉家莊子。

  如同劫後餘生的歡呼震天響起,劉存頗為傷感地嘆了口氣,獨自騎馬趕到莊園,與義子劉振帶來的制陶工匠們一同吃餐飯,詢問大家的近況和疑難,並將每個人的建議記在心裡。

  此後兩個月,王杞天天泡在校場裡練兵,劉存每天上午帶領徒弟練拳上課,下午到縣衙公事房裡坐一個時辰,為主持諸多事務的縣丞孟煥、主簿郭棠、功曹陳璠等人出主意調錢糧,具體事物一概不管,然後回到擁有田地山林已達六千餘畝建設得非常完善的城北莊子,聽取新組建的「珠山商社」大總管呂平、鐵器工坊總管蔡佑、陶瓷工房總管厲璜的匯報,一同解決經營和技術上出現的問題。

  用過晚飯,劉存接著給弟子們上課,內容是算術和幾何基礎,背誦他「發明」的珠算加減法口訣,並進行簡單計算。

  身為縣令,應該說劉存很不稱職,上任兩個月來,他從沒有召集本地富紳賢達聚會,也沒有斷獄問案四處巡查的舉動,更不參加任何傳統的祭祀禱告儀式,他把所有一切都扔給手下分管官員,自己只擔當協調者和錢糧供應者,任何事物只看結果,不問過程,弄得官吏們又是埋怨又是歡喜,全縣上下絕大多數民眾只見官吏,沒見過在他們心目中年輕有為仁德廣播的縣令大人。

  也正因如此,孟煥、郭棠等官員有了施展自身才華的機會,有了獨當一面臨機決斷的權力,也有了經驗的總結和施政的諸多感悟,進而煥發出旺盛的熱情和潛力。

  他們也經常抱怨事務繁重勞累不堪,抱怨劉存做甩手掌櫃,但每人心裡都甘之如飴,對大大咧咧的劉存越來越尊重,彼此的關係也越來越緊密。

  可以說,劉存治下的琅琊縣衙是整個大漢王朝最沒規矩的縣衙,大多數時間裡縣衙空空蕩蕩,縣丞孟煥每天都在琅琊古港和琅琊書院等四個重要建築工地之間來回跑;主簿郭棠幾個天天在南門外靠近海港的新修建糧庫裡,統計和調配進出糧食物資;功曹陳璠領著獄掾和新組建的衙役隊伍四處巡查,手握縣令大人劉存授予的就地處罰權,全力維護本縣秩序。

  唯有令史周翀率領六部主要吏員坐鎮縣衙,每日腳步匆匆進出縣衙的,大都是具體辦事上傳下達的吏員,以及各鄉薔夫、亭長等人,各部文吏在兩個月裡無比繁忙,每日統計全縣戶籍,核查全縣田畝與契約、監察本地吏治民風、解決各鄉村水源地界矛盾、督促農墾推廣良種,還要按照劉存的要求,規劃十二個流民安置新村,畫出詳細精確的各村土地水源界線。

  全縣官吏在不知不覺中,形成一個協調的行政運轉機制,而且這個機制越來越高效,官吏們很累,但心裡很充實,沒一個敢懈怠,因為全縣官吏在縣令大人的重視和關懷下,均能按月領取超出大漢朝平均水平三倍的薪俸,而且縣令大人很好說話,沒架子沒脾氣,待人坦蕩,態度誠懇,任何官吏提出合理的施政方案和整改建議,只要在縣令大人主持的專門會議上獲得通過,立馬就是要權給權,要錢給錢,而且事後把建議者的功勞記得清清楚楚。

  但有一點很要命,縣令大人眼裡揉不得沙子,兩個月來,已有貪污受賄和仗勢欺人的七名吏員被他處罰,其中兩人當庭杖斃,其餘五人追贓革職,所犯罪行被縣令大人公告四方,犯罪者聲名狼藉,前途斷絕,還要遭受萬民唾罵,整個家族都會跟著蒙羞。

  整座夏河城在繁忙而又充滿生機的暖春中,迎來了貴客——糜家家主糜竺先生。

  一百五十輛各式馬車在三百馬上護衛的伴隨下,到達夏河城東新落成的五里亭,一聲洪亮的吆喝響起,車隊隨之緩緩停下。

  車隊中部的豪華馬車裡,走出兩位衣衫華貴器宇不凡的文人,邊上一群侍從看到主人的目光投向處,立刻跑向寬闊大道旁的涼亭,要將裡面歇息的一群農人趕出去,立刻被一聲低沉的呵斥止住。

  高冠錦帶神色隨和的糜竺微微一笑,對身邊青年文士拱手致歉,隨後一同走進亭子,向一群早已站起彎腰施禮的農人賠禮道歉。

  年輕體態略微單薄臉色白皙儒雅的文士很快低下頭,細細打量這座高五丈的六角亭圓柱下部連在一起的石條座椅,再仰頭觀望頂上做工不算精緻卻非常結實巧妙的結構,不由自主嘖嘖稱嘆起來:

  「沒見過如此簡潔實用的亭子,看似普通,卻處處透著構思者的精緻細膩,這一圈如同相連胡椅般的石凳,方便旅人安坐歇息的同時,又起到固定柱樑加固整體重心的作用,非常巧妙。」

  糜竺細細看了一會:「愚兄數月前離開夏河之時,並沒有看到這個亭子,從做工新舊來看,顯然落成不久。」

  年輕文士點點頭,想了想走到已經步出亭外的老農面前,唱了個喏謙遜詢問:「有勞老丈,學生有一事相求,監造這個亭子的是哪位能工巧匠?」

  老農連忙回禮:「亭子是本縣孟大人領著青兗流民中的工匠建造的,距離縣城東南西北五里的官道旁都有一座,亭子邊上還有口深井,請看那邊的轆轤……井口用石條砌成,方便過往行人取水解渴。」

  糜竺大為驚訝,他知道縣丞孟煥是個滿腹錦繡頗為正直的老官僚,要說詩書典律或者施政能力,絕對是百里無一的佼佼者,但要說修造經營農田水利,他絕對不屑一顧,因此糜竺判斷,這個亭子不是孟煥設計的,所以他特意詢問老農:「請問老丈,貴縣新任父母官劉大人官聲如何?」

  周邊農夫齊齊望向老農,老農微微後退,警惕地望著糜竺:「不管貴人是何身份,老漢都實話實說,劉大人是老漢這輩子見到的唯一好官,貴人若是不信,盡可自出走走問問,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對不住了,家裡農活多,老漢失陪了!」

  望著匆匆離開的一群農夫,糜竺和年輕文士非常驚訝,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導致這群農夫掉頭就走。

  糜竺想了想笑道:「子揚,夏河城已遙遙在望,說不定今晚咱們就能見到聲名遠播天授奇才的劉子鑑,到時問他吧。」

  年輕文士還是覺得遺憾,他望向前方寬達四丈兩旁用石頭修築了排水溝的平坦路面,說出心中的疑惑:

  「在開陽王城停留期間,不時聽到關於琅琊縣令劉子鑑的議論,涇渭分明毀譽參半,小弟對此非常好奇,一個以高絕的制陶技藝為天下人所知的破落寒門子弟,當上縣令僅兩月有餘,就招來如多的議論,子仲兄不覺得奇怪嗎?」

  糜竺微微點頭:「子揚或許不知,劉子鑑上任後,為安置雲集夏河高達三萬的流民,祭出以工代賑的手段,毫不客氣地追繳全縣各大家族積年所欠稅賦,以彌補以工代賑支出,因而得罪了本縣大半富紳家族,所以諸多非議和詆毀才傳得那麼快。」

  說道此糜竺搖搖頭:「之前,琅琊縣三大家族共赴開陽城,向國君狀告劉子鑑諸多罪行,但國君慧眼如炬,胸襟寬宏,他對滿堂文武和告狀者說:如果在座誰能每月將十萬斤潔白如雪的海鹽運到王城府庫,如果誰能在上任一月之內妥善安置兩萬餘流民,還不讓一個孩子餓死,如果誰能在兩個月內修葺四里城牆、開墾五萬畝荒地,本王親自駕車登門,請他擔任我琅琊國相,治理百萬國民!自此,再沒人敢到國君面前狀告劉子鑑了。」

  年輕文士驚愕之後雙眼炯炯,一把拉住糜竺的手大步走向馬車,引來糜竺哈哈大笑。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09:21 PM

第十九章 商機

  糜家車隊來到西門外護城河橋頭被攔下,頗為惱火的商隊總管下車後發現,所見所聞似乎都不同於往日了。

  橋頭兩側用石條青磚新建的兩層碉樓下,站著兩伍佩刀縣兵,一個個衣甲光亮精神抖擻,手握清一色的新式腰刀,頭上戴的是前有帽簷上有紅纓的棕色皮盔,腳下穿的竟然是用牛皮做成的靴子。

  道路中間,衣衫得體沒有一個補丁的城門稅官宣讀完納稅條款,接過商隊管事上呈的申報貨單,二話不說帶上十餘名小吏,開始逐車查驗貨物。

  糜竺顧不上理會納稅事務,和好友劉曄劉子揚並肩走到護城河橋頭,興致盎然地打量新建石拱橋和橋面兩側方正簡樸的石雕護欄,轉頭望向用石塊整齊砌起的護城河兩岸,以及沿著堤岸種植的兩排柳樹,再仰頭觀看修葺一新高聳厚重的城牆,最後是城門上方簡樸大方的新鏑樓,不由得低聲驚呼起來。

  橋頭兩名守卒看到兩人衣著光鮮氣度不凡,除了東張西望沒有什麼異動,也就遠遠盯著,沒上前打擾他們。

  疑惑不已的劉曄低聲詢問糜竺:「子仲兄,這還是眾人口中偏僻破敗、風光不再的夏河城嗎?」

  糜竺搖搖頭:「變化太大了,數月前愚兄離開時,城牆斑駁到處裂縫,城門上下空無一物,根本沒有上方這座鏑樓,原先的護城河裡滿是淤泥,兩岸野草叢生臭氣熏天,這東門橋原是座木橋,而不是眼前這座寬闊堅固的石拱橋,總而言之,之前的夏河城確實沒有此等氣象,看來,新任縣令劉子鑑在施政方面,確實有其過人之處,愚兄推斷,本地各家望族恐怕也被他盤剝慘了,否則不會結隊前往王城告狀。」

  車隊查驗完稅後,商隊管事前來稟報,請兩人登車入城。兩人來了興致,乾脆徒步入城。

  走到石橋中部,劉曄忽然問道:「子仲兄,之前商隊進城是否需要查驗納稅?」

  糜竺苦笑道:「前幾任縣令都是官場油滑之人,深恐得罪本地望族和愚兄這樣的大商家,入城貨物只需申報小半即可通行,沒想到劉子鑑當政後如此嚴苛,看來琅琊縣再也不用為稅賦發愁了。」

  看到劉曄不是很明白,糜竺解釋道:「劉子鑑的珠山商隊與我糜家商隊來往密切,貨物交易量越來越大,眼下他連我糜家商隊都要徵收全額商稅,還有誰敢再像往年那樣逃稅避稅?」

  「他自己的商隊會不會全稅?」見慣了官場黑暗的劉曄很有想法。

  糜竺沉思片刻:「以劉子鑑的為人,他定會率先做出表率,只有這樣才能服眾,此外,劉子鑑素有廣施仁德悲憫愛民之譽,自去年八月直至如今,承蒙劉子鑑慷慨賑濟而活下來的流民不下三萬,由此可見,劉子鑑不屑幹那些損公肥私的勾當。」

  劉曄深有感觸:「此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糜竺哈哈一笑:「愚兄贊同子揚的預言,然而我大漢英才何止劉子鑑一個?為何如今沒有湧現出任何治世之能臣?可見,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實乃至理名言啊!」

  劉曄頓時無言以對,朝廷昏庸上下敗壞,盜匪四起災禍頻發,大漢的前途越來越艱險了。

  入城後,兩人隨商隊進入南大街的糜家分號歇息,沐浴更衣出來,分號掌櫃稟報說,縣令大人昨日下午前往珠山鄉巡視去了,劉府管家說家主明日下午才能回城。

  糜竺和劉曄只好等待,用茶點的時候,糜竺詢問肅立一旁的年輕掌櫃:「滿方,夏河城有何新鮮事?」

  二十四歲的糜豐糜滿方是糜氏家族年青一代中的俊傑,若不是出自旁支,以他的精明和才華,不會被放到這個偏僻的夏河城,而且五年沒挪動一步,但他性格堅韌,聰敏過人,非常清楚家主想聽什麼,於是有條不紊地從容稟報:

  「近日,本地大事有三件:一是廢棄百年的琅琊古港疏濬完畢,長達五百步的防波堤開工建設;二是新成立的『珠山商會』下轄的造船工坊,造出了使用三面大帆即可隨意航海的三百石大船,在五尺海浪中航行依然平穩無比,傳言一個時辰行船二十五里,直至昨日,此船已五次經過琅琊港外;三是……」

  「且慢!」

  糜竺坐不住了,目光炯炯地望著糜豐:「滿方,你見過那船嗎?」

  糜豐點點頭:「愚弟有幸遠觀,可惜距離三里之遠,看不真切,但那船確實很快,風帆可隨意調轉,船型飽滿,轉向自如,航行平穩而迅捷,遠遠超過小弟所見過的任何一艘大船,小弟推測,三百石載貨量的傳聞毫不為過。」

  糜竺的手不自覺的握緊,開始盤算見面之後,如何向劉存開口了。

  邊上的劉曄大感興趣,他出自皇族,但家道中落風光不再,自幼家境貧寒卻自強不息,飽讀詩書,勤懇好學,天文地理無所不讀,對機關修造車舟設計更是情有獨鍾。

  此次他路過徐州在糜家做客,看到糜家使用的所有餐具茶具全是晶瑩剔透從未見過的精美陶器,一下就被迷住了,毅然中斷南下遊學的計畫,跟隨要搶在其他巨商之前來夏河城與劉存重訂商約的糜竺,準備拜訪能夠製造出璀璨精品的劉存。

  此刻聽到大海船的出現,他心裡更為驚奇,顯然此地的諸多新鮮事物,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激起他強烈的求知慾。

  在糜竺示意下,糜豐繼續說道:「第三件大事是,珠山商會的城北木器工坊製出一種完全不同的四輪馬車,車板長兩丈,寬八尺,下有一根連接兩個碩大後輪的鐵質車軸,前方兩輪可隨道路彎曲自如轉向,四輪外圈均包上寬鐵條,無比的堅固耐用,使用兩頭牛或三匹馱馬牽拉,一次能載貨四千斤以上,載人能輕鬆坐上十五人,每日往來於夏河城與北面濱海的珠山鄉之間,四十二里新建官道半日即達。」

  糜竺大吃一驚:「竟然如此快速?真能運載四千斤貨物?」

  糜豐詳細稟報:「這四輪車半月前開始出現,如今日漸增多,僅珠山商會就擁有不下五十輛,小弟見過之後,對車廂下一前一後兩根鐵質車軸驚訝不已,要知道秦漢以來,所有馬車都沒有車軸,全靠兩邊單個輪軸承受全車重量,並抱合車輪滾動前行,所以非常好奇,問過商會呂總管方才知道,鐵製車軸不但能承擔和分散壓在車輪上的全車重量,還能讓左右車輪更好地保持平行前進,弄清內在之後,愚弟來不及多想,立即呂總管定購兩輛,每輛五萬錢,希望能送回下邳的族中工坊進行仿製,估計再有三日即可到手。」

  糜竺非常滿意:「賢弟幹得好,哪怕價格再貴一倍也值得!」

  劉曄已經坐不住了,站起來大聲說道:「滿方,能否帶我去看看這四輪車?」

  糜豐笑道:「有何不可?珠山商會的貨棧就在東門外,步行一里半過橋即可到達。」

  糜竺說聲前面帶路,就與劉曄並肩而出,糜豐連忙叫上數名護衛緊緊跟隨。

  糜竺一行穿過十字街口,很快走出東門,一眼就看到橫跨護城河的石橋東頭的道路北端,屹立一座氣勢恢宏的重檐式建築,紅磚灰瓦高達三層,門前四根碩大圓形石柱支撐上方兩層白石雕欄,寬闊的門框門楣也是以白石條整齊砌起的圓拱形狀,大門左右牆壁上,各掛一塊黑底金字的精緻牌匾,上書一副雄心勃勃的楹聯:「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廣進達三江」。

  糜竺和劉曄均是見多識廣之人,此刻站在這座長達二十四丈、高達十二丈的建築面前,仍然感到非常震驚,佇立仰望久久沒有挪步,直到珠山商會總管呂平匆匆迎出,來到面前恭敬問候,糜竺幾個才回過神來和藹還禮。

  寒暄過後,呂平欣然滿足貴客的要求,引領糜竺、劉曄和糜豐進入大門,穿過滿是各地客商和購買者的一樓大商舖,登上寬闊的樓梯直上三層。

  兩名俊秀伶俐的小廝已經在精雕細琢的寬大梨木矮榻前,架起個自家工坊燒製的小炭爐煮茶,矮榻中間擺放一張做工精美的梨木茶几,上面端正地放著一套美輪美奐的白底描花陶瓷茶具。

  站在一圈高低錯落擺滿各式各樣精美陶瓷製品的博古架前方,糜竺和劉曄、糜豐無比動容,架子上大大小小流光溢彩的各色陶瓷,均是他們聞所未聞巧奪天工的陶瓷精品,無論質地、造型、花色圖案還是製造工藝,已經遠遠超出他們的認知。

  良久,糜竺深吸口氣,責怪地望向一臉震撼的糜豐。

  糜豐清醒過來,連忙拱手彎腰惶恐解釋:「若不是托兄長之福,小弟恐怕永遠無緣登上這層寶台。」

  糜竺恍然大悟,轉向滿臉笑容的呂平深深致禮:「感謝呂總管的垂青,糜竺三生有幸啊!」

  呂平連連擺手,恭敬地邀請糜竺三人登榻品茶,坐下後含笑解釋道:「此間所有器物,均出鄙人自家主之手,只是家主有言,從今往後,若是再有空閒製作任何器物,都不會拿出來擺賣。滿室器物陳列當日,家主鄭重叮囑在下,若是子仲先生光臨,定要盛情邀請先生上樓一觀,除子仲先生及其親友之外,三年之內不對任何人開放展示,亦不售出其中任何一件器物。在下每隔一天,就帶著兩個童子進來擦拭這些精品,榮幸之餘,心中深為遺憾,所以,在下幾乎每天都盼著先生到來啊!」

  糜竺大吃一驚:「子鑑真這麼說?他真的不再動手了嗎?」

  呂平肅容回答:「確實如此,家主言出必行,從未食言,我等下人均為此傷感不已,唉……除此間陳列以及主母在府上使用的幾套器物外,恐怕難以看到家主製作的器物了!」

  糜竺鄭重地站起來,抖抖大袖緩緩彎腰致禮:「請代受糜竺一拜,子鑑深情厚誼,糜竺永遠銘記!」

  呂平早已站起,微微側身不敢承受,彎下腰請糜竺重新落坐,揮手讓小廝拿來個雕工精美的榆木小盒,恭敬地遞到糜竺面前:「這是鄙人家主半月前留下的,叮囑在下代為呈送子仲先生,家主有言:只要子仲先生打開盒子就會明白。」

  糜竺與同樣好奇的劉曄對視一眼,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優雅地打開擺在面前半尺見方的盒子,緩緩拿出包裹在紅色絨布中的小禮物小心打開。

  突然,糜竺僵住了,望著鏡中自己清晰無比毫髮畢現的面孔,整個人陷入呆滯狀態,如同中邪一樣無法動彈。

  劉曄見狀微微吃驚,連忙挪過去查看糜竺手中的禮物,看清之後同樣震驚得無法抑制,一把搶過糜竺手中鑲嵌在梨木格子中的明亮鏡子,凝望鏡中清晰無比的顏容激動萬分。

  呂平輕咳一聲,待糜竺清醒過來,深有同感地笑了笑:「在下初次見到此物時,當場跌坐地上,過了好久才哆哆嗦嗦爬起來,急急詢問家主此物從何而來?家主笑而不答,只問在下感覺如何?在下久久無法說出心中感受,直到家主走後,在下才發現,自己看到了自己日漸蒼老的臉,進而想到了仙逝多年的雙親啊!」

  糜竺已經平靜下來,從劉曄手中接過鏡子細細端詳,珍惜地輕撫鑲嵌著圓形鏡子的雕花梨木框,良久才抬頭問道:「請問呂總管,此物是否也是子鑑所制?」

  呂平點點頭:「家主已將製造此物的絕技傳給門下兩位高徒,具體如何製作,在下也毫無所知,只是曾聽家主遺憾地說,製成這樣一面五寸長寬、能照清顏容而不變形的鏡子不太難,燒製一窯上百面鏡子,總能獲得三到五塊成品,若是製造一尺以上的鏡子,沒有苦苦鑽研三年以上的時間,進行成千上萬次試制,絕對無法做到,今後還需不停地投入材料,不斷嘗試才行。」

  糜竺何等精明,不用多想就能理解呂平話中深意,他微微點頭含笑問道:「請呂總管明示,這面寶鏡價值幾何?」

  呂平連忙說道:「這是家主贈送先生的禮物,在下豈敢妄言?」

  糜竺一愣,肚子裡罵了句老滑頭,臉上仍然保持平靜的微笑:「哈哈!我的意思是,此類鏡子月產多少?貴方出讓價格多少?能否也和珠山黑陶和彩陶一樣,交予我糜家商號統購統銷?」

  呂平謙遜回答:「月產五十面左右,家主的意見是,仍交付實力雄厚信譽至上的糜家商號專營,出讓價格任憑子仲先生定奪。」

  糜竺終於知道劉存的精明了,苦笑著連連搖頭,再次端詳手中鏡子,腦子裡飛速計算全面權衡,最後咬咬牙,報出個令所有人心跳驟停的價格——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09:22 PM

第二十章 合作

  「一塊鏡子二十金?!」

  劉存望向笑眯眯的呂平,心中無比震撼,怎麼也沒想到糜竺開價如此之高。

  呂平嘿嘿一笑:「這是昨日下午子仲先生自己開出的價碼,小的也嚇了一跳,嘿嘿!」

  劉存緩緩吐出口粗氣,走出幾步緩緩回頭:「太貴了!不行,你親自去,把糜子仲和那個劉子揚一起請到東門外的觀濤閣,再派個人通知你義子,吩咐廚師們拿出最好的手藝來,我教會他們的幾道海鮮都要有,我隨後自行前往等候客人……還有,再帶上五瓶珠山剛送來的白色描花陶瓶的琅琊玉液,讓糜子仲品嚐品嚐。」

  「明白!」呂平匆匆而去。

  一個時辰後,觀濤閣酒樓頂層雅間裡笑聲朗朗,糜竺和劉曄很快適合了劉存的豪放性格,已經完全放鬆下來,聽劉存談論麾下工坊發生的諸多趣事,深感有趣而笑個不停。

  酒至半酣,臉色潮紅的糜竺捏著手中精美的白瓷酒杯,指指杯中清亮醇香的酒液感嘆不已:

  「子鑑,無論是這桌佳餚,還是晶瑩剔透的餐具酒具,以及用秘方釀製的清澈甘醇力度十足的琅琊醇酒,每一樣都給愚兄帶來巨大的震撼啊!真不知道你還有多少絕技沒施展出來,再不一一告訴愚兄,愚兄恐怕夜不成寐了。」

  劉存哈哈一笑:「子仲兄謬讚了,其他事項回頭再談,先談鏡子價格的事吧,小弟對兄長開出的價格有不同想法。」

  「哦?子鑑若是覺得不夠,再加五成也行啊!」糜竺大方地讓步。

  劉存擺擺手:「不不!兄長會錯意了,小弟的意思是,那鏡子值不了二十金,每塊只需八千錢即可,再多小弟就無地自容了!」

  「什麼?你說什麼?」糜竺不可置信地望著劉存。

  劉存解釋道:「昨日小弟回到珠山,驚喜地發現我那兩個不成器的徒弟幸運地找到了合適配方,終於將正品從之前的半成不到,猛升至七成左右,如此一來,製造成本大幅下降,小弟再次核算之後,發現以每塊八千錢出讓,已有四成純利,所以此物再怎麼新奇,也不值二十金,小弟更不能昧著良心賺取不義之財,為教誨麾下徒眾以誠為本,小弟反覆強調薄利多銷細水長流的道理,並對兩個專門探究鏡子製作的徒弟承諾:若在五年之內,能夠成倍提高產量,降低成本,讓天下人都買得起鏡子,我劉存不但獎勵他們兩座佔地五畝的宅院,還要在珠山鄉大海之濱的海港正中央,為他二人樹碑立傳。」

  糜竺震驚不已,劉曄心中更為震撼,雙雙肅容起立,向劉存深深行禮。

  劉存連忙上去托住兩人的手,費了好大勁才讓兩人重新落座。

  劉存繼續說道:「子仲兄、子揚,如果二位有時間有興趣,喝完酒我請你們到城北的莊子去看看,珠山商會的馬車作坊,利用最新工藝和材料建起的十座陶窯,生產新式鐵犁和刀具的鐵器工坊,燒製水泥灰的工坊等等,都在城北莊內和莊外的黃道山下,看過之後,或許二位能有新的想法和建議。」

  糜竺高興得連連擊掌,這正是他此行最重要的目的之一,原以為劉存和所有商家匠師一樣敝帚自珍,沒想到劉存如此慷慨熱誠,令他欣喜之餘也暗暗自覺形穢。

  劉曄更興奮,進入夏河城以來,他受到的震撼太多了,如今他不但對粉狀的水泥加水加沙石之後的驚人效果充滿探究之心,對劉存發明的四輪馬車、大海船、高層建築的設計與迅速製造等等,都擁有強烈的求知慾。

  就在昨日晚上,劉曄鄭重地請糜竺幫忙向劉存提出請求,允許他留下跟隨劉存學習船舶製造和高樓與橋樑設計,如今見到劉存如此慷慨恢弘,如此平易近人,怎麼不讓他欽佩之餘激動萬分,所以他順勢站起,向劉存提出拜師請求。

  劉存不知道比自己小一歲的劉曄是何方神聖,也不知道劉曄身上的皇家血統,以為劉曄哪家貴公子,跟隨糜竺一同來夏河散心的,不過,劉存對文質彬彬性格隨和的劉曄頗有好感。

  此刻看到劉曄激動而又鄭重的提出拜師要求,劉存大吃一驚,連忙上前托住劉曄的手,死活不答應。

  看到劉曄急得淚都出來了,糜竺又在邊上代為說情,劉存考慮良久,只好退讓一步:「子揚,你聽我說,我並不是不願你留下,而是我不敢當你的老師,若是你願意以朋友的身份留下共同切磋,我劉存求之不得,但你若要拜師,請原諒我不敢當,更不敢留你。」

  糜竺鬆了口氣,樂哈哈轉向劉曄:「子鑑高義啊!子揚賢弟,你也無需執著於什麼拜師了,我等一見如故,以朋友之情赤誠相待,放下繁縟禮節,與子鑑共同研習,共同切磋,豈不更好?」

  「對對!沒錯,小弟正是這個意思。」劉存笑道。

  劉曄感激不已:「既然如此,敬請兄長受劉曄一禮!」

  劉存不再客氣,哈哈一笑回個禮,糜竺見狀乾脆不喝酒了,要求立即前往城北莊子。

  劉曄當即答應,劉存也毫無意見,三人哈哈一笑轉身下樓。

  糜竺和劉曄同乘一車,喜歡騎馬的劉存策馬伴隨,雙方的護衛隨從或是乘車或是騎馬,緊緊跟在後頭。

  傍晚時分,糜竺、劉曄在劉存的引領下參觀了一下午,回到四面高牆環繞佔地高達兩百餘畝的莊園門口大樹下歇息,環視巨樹成蔭井井有條的莊園景色,糜竺和劉曄仍然無法平復激盪的心懷。

  劉存早料到兩人會有這種反應,提起石桌上的茶壺給兩人斟上茶,指向大門內側東面的獨立院子介紹道:

  「那裡就是小弟即將開辦的學堂,莊子裡所有工匠子弟和農民子弟,只要願意都可以免費進入學堂學習,筆墨硯台由莊子供給,從流民中請出的二十名教書先生已經進駐,另一半先生由商會各部掌櫃和賬房、各大工坊匠師擔任,向學生傳授四書五經的同時,根據學生的興趣和要求,傳授工商技能,我本人暫代學堂山長,有空就來看看,希望五年以後,培養出一批能寫會算各有專長的人才,只有這樣,工匠們的技藝才有傳承,並能得到步步提高。」

  糜竺立刻意識到其中的好處:「子鑑,愚兄送一批子弟前來就學怎麼樣?」

  「只要兄長願意,有何不可?」劉存笑道。

  糜竺拱拱手,連聲致謝。

  劉存擺擺手移開茶具,示意肅立一旁的義子劉振把東西送上來,拿起其中一個向糜竺和劉曄展示:

  「這東西叫做軸承,當初為了充分利用水力,提高水車效能,小弟耗費五個月時間,先後嘗試用木料、陶瓷、赤銅、青銅等材料製造,經歷多達一百二十多次失敗,最後在十五位匠師共同參與下,用石膏、粘土和蜂蠟等等製造各種模具鑄造,再通過熱漲法浸油套裝,經過多道嚴格的淬火和退火工序,終於做出這個精鋼軸承,雖然還很粗糙,還無法製造得更為精確,但用在馬車、風車、海船舵輪等物件上,已基本夠用了。」

  劉曄抓起石桌上的另一個軸承細細查看,輕輕轉動之後覺得很省力,再擺弄兩下細細琢磨,立刻發現其中巨大的價值和蘊含的高超技藝,興奮得反覆轉動不願放下。

  糜竺看完劉存遞過來的軸承,細細查探之後終於明白,若沒有劉存提供的軸承,自己的工匠再多、技藝再高超,也無法仿製出性能優異的四輪馬車,哪怕做成了,也沒有劉存製造的馬車的堅固快速和高效率,因此糜竺十分聰明地問道:「子鑑能否長期向愚兄的家族商號提供軸承?」

  劉存點點頭:「沒問題,不過小弟也有件事需要兄長幫助。」

  「子鑑請說,你我之間不需要再客套了。」糜竺非常爽快。

  劉存不客氣地提出要求:「小弟需要兄長的商號長年提供生鐵、銅錠、錫錠、鉛錠、水銀、桐油、蜂蠟、礦物顏料和樹膠等物,如鏡子就是用水銀等物為原料,通過精確配比產生化學反應,附著於高溫燒製並通過鋼模壓制而成的透明琉璃之上,再經過適溫凝固、恆溫保持、上漆封蓋和晾曬乾燥等工序,才能做成一面五寸大小的鏡子,之後製作木框和銅框,將鏡子鑲嵌固定,成為一面可以銷售的鏡子。」

  不等被諸多新奇名詞弄迷糊的糜竺反應過來,劉存繼續說道:「還有,剛才兄長在鐵器工坊看到的那幾台鋸床,先不說中間那面鋒利的圓鋸如何製造,也不說帶動圓鋸的精鋼橫軸與軸承,僅是邊上那個被子揚稱為鬼斧神工的螺旋式調節搖桿,就耗去小弟和上百工匠的巨大心血,從製作精確到絲毫的量具開始,到畫出圖紙、製作臘模、澆注鋼水、冷工細磨、淬火退火等等工序,才能製成一根搖桿。」

  「再說造船,除了上好的木料,還需要樹膠、魚膠等材料,配製成船板之間的粘合劑和補漏劑,以特別加工的絲麻調配膩子為填充物密封防漏,再刷上防水桐油和配製的各色油漆。所以,若是沒有兄長提供的各種材料,根本無法大規模生產,這也是為何小弟希望兄長儘可能多掌握咱們擁有的諸多技法的原因所在,因為兄長的生意做得越大,對小弟的幫助也就越大,雙方的合作前景就會更好。」

  糜竺徹底被繞暈了,甚至對仿製計畫生出了絕望,但劉存最後一段總結,給了他巨大觸動,也為他指明了雙方合作的方向,因此他立刻放下心中的那點貪念,不再執著於技術的獲得,果斷做出互通有無協作發展的重要決定。

  劉存積極回應,在許多商品的獨家經銷權、最低定額等方面做出讓步,雙方當即叫來自己的總管,就深度合作達成書面契約。

  糜竺為感謝劉存的誠意,主動送給劉存十萬斛米糧用於釀酒,並一次性貸給劉存兩千金的巨額資金,用於擴大生產和工人培訓。

  劉存投桃報李,將剛生產出來的兩台水力鋸床、二十輛四輪馬車、一百套三寸軸承、自己親手製作已成絕版的一對五尺高的松鶴彩繪瓷瓶,慷慨回贈糜竺,頓時讓糜竺欣喜若狂,緊緊抓住劉存的手搖了又搖,久久不放。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09:22 PM

第二十一章 擴張

  五天後,乘坐「珠山號」福船出海逛一圈回來的糜竺非常興奮,再次痛快地簽下兩年內購買十艘福船、每艘一百八十金的巨額訂單。

  依依不捨的糜竺喝完劉存和劉曄置辦的送行酒,坐上劉存為他專門設計由十名匠師日夜趕製出來的豪華專車,帶著劉存委託他進獻國君的一百瓶「琅琊玉液」和兩套精美瓷器,率領多達一百七十多輛滿載馬車組成的龐大車隊,浩浩蕩蕩離開夏河城返回下邳。

  輕鬆下來的劉存帶著孜孜不倦的劉曄連續轉悠十天,突然接到妻子孫婉臨盆的急報,當下什麼也不顧,立刻打馬跑回珠山,到家發現一群穩婆堵住了臥室門口,滿身大汗的劉存立刻擠進去,握住正在承受分娩前頻頻陣痛的妻子的手連聲問候。

  可劉存沒能和妻子說上幾句安慰話,就被幾個穩婆合力推出來,只能回到前堂焦慮等候。

  傍晚時分,淅瀝瀝的小雨襲來,很快又在和風吹拂下停止,隨後金色晚霞佈滿西面半個天際。

  已知道消息的兩萬八千餘父老鄉親已經備好賀禮,正在焦急等待少主的誕生,看到天空旖旎的景象驚呼不已,紛紛議論這奇特的天象是否預示著什麼。

  不久,一聲歡呼從鳳凰崗下的劉府傳出來,在大山的回應下傳向四方:「少主降臨,主母平安!少主降臨,主母平安——」

  隨著喜訊的不斷傳遞,兩萬八千餘父老鄉親激動得歡欣雀躍奔走相告,無數老人匍匐在地,嘴裡唸唸有詞,為主上劉存和主母、少主向蒼天禱告祈福。

  在所有人心目中,少主的誕生,無疑意味著天縱奇材的仁慈主上有了繼承人,所有人的未來就有了長久的保證。

  劉府正堂裡,大管家呂安率家中僕從和劉存的二十八名武學徒弟匍匐一片,滿懷欣喜地向樂哈哈的劉存大聲賀喜。

  正前方矮榻上,看望過妻子和強壯兒子的劉存端坐正中,裂開大嘴一個勁傻笑,好久才記得大家還彎著腰,立刻站起向大家致謝。

  結義大哥王杞和義子劉振很快趕到,兩人快步上前向劉存賀喜。

  劉存敏銳地看到義子劉振笑臉上的一絲失落,伸出大手一把將他拉到榻上,摟住他的肩膀摸了摸他的腦袋,一臉愛憐地諄諄叮囑:

  「振兒,你有弟弟了,從今往後,你要做好弟弟的表率,為父事務繁多,不能天天在家,咱們這個家以後就靠你這個男子漢撐起來了,從此,你肩膀上又多了照顧母親、教育弟弟的職責啊!」

  劉振心中的深切擔憂逐漸消散,他離開劉存身邊,匍匐在矮榻之下,熱淚盈眶高聲承諾:「蒼天在上,孩兒絕不負父親厚望,定會孝敬母親,愛護弟弟,為我劉氏家族繁榮興旺傾盡全力!」

  劉存終於放心了,雙手扶起身高已近七尺的劉振,在數百雙神色複雜的目光中將他摟在懷裡,非常動情地大聲宣佈:

  「振兒,你今年十六歲了,待到弟弟滿月之日,父親將為你舉行隆重的冠禮,為你取字號,正式將我數萬父老鄉親的最高利益所在『珠山格物院』交予你來掌管,希望你不要辜負為父的滿懷期望,為數萬愛護你的父老鄉親、為我劉氏家族的繁榮昌盛做出卓越貢獻!」

  「父親,哇——」

  感動得無法抑制的劉振撲進劉存懷裡放聲大哭,緊緊抱著劉存的腰不願放手,看得滿堂父老頻頻擦淚。

  王杞心如明鏡似的,率先上前樂哈哈抱拳祝賀:「恭喜賢弟,恭喜大公子,雙喜臨門怎麼也要歡慶三天啊!」

  劉存哈哈大笑,拍拍劉振的肩膀,低聲吩咐洗臉去,向滿堂父老鄉親抱抱拳,喜不自勝地大聲宣佈:

  「自今晚起,全體放假三天,由呂安負責召集人手殺雞宰羊,鮑老三別訓練了,帶著弟兄們打漁去,再把鳳凰崗下地窖裡的五百罈酒全拿出來,不夠再到城北莊子運來,對了,通知城北莊子所有父老鄉親,同樣放假三天,大醉三天!」

  堂上頓時歡聲雷動,大院外很快傳來「謝過主上、賀喜主上」的歡呼聲。

  劉存哈哈一笑,叫來笑得滿臉皺紋的呂安吩咐幾句,拉著王杞一塊到後院喝酒,喝得興起還給王杞和二十餘名弟子表演了一套剛柔相濟威力逼人的拳術,看得弟子們心旌搖動,如痴如醉。

  劉存在充滿喜慶氣氛的珠山整整停留了十天,才告別愈發嬌媚的妻子和可愛孩子,帶著一群徒弟滿臉春風地返回夏河城,再次迎來眾同僚和鄉老們的衷心祝福。

  又是大醉兩天之後,自告奮勇擔負琅琊書院修造總監的劉曄把劉存拉到琅琊台下建設工地。

  進入剛剛竣工權當辦公室的獨立院落,劉曄指著桌面上的大幅主樓設計圖詢問劉存:「三十六根支撐圓柱已經澆築到圖紙要求的五丈高度,下去就是搭起模板,以不間斷施工方式,連續澆築十二根主樑和四十二根承重樑……只是,匠師們都沒幹過這麼大的工程,對於預製鋼筋龍骨如何整體銜接拿不定主意,都想聽聽你的意見。」

  劉存撓撓頭:「工匠們是什麼意見?」

  黑了一圈的劉曄介紹:「有兩種意見,一是請鐵器工坊製作一批鋼製連接件,形狀為井字形,與三十六根圓柱正房預留的鋼筋豎龍骨緊密連接,然後支撐模板模具,實施整體澆築;二是直接將各交接口的橫豎鋼筋龍骨用熟鐵絲緊緊捆紮,然後整體澆鑄,按照規定程序養護十晝夜,即可進行二層主體施工。」

  「賢弟的看法呢?」

  劉存也沒造過如此大型的樓宇,依據記憶按最穩妥的估算拿出主體框架設計,再經過數十名經驗豐富的工匠集體討論修改,最後才確定下來的,但具體如何施工,劉存也不知道,只能交給非常有天賦的劉曄和工匠們了。

  劉曄考慮片刻,如實說出自己的選擇:「小弟前一段才算真正瞭解鋼筋混泥土的施工方法和效果,在經驗上無法與造過四座橋樑和數十棟高台的工匠們相比,為穩妥起見,小弟傾向於第一種方案,但該方案需要額外增加不低於十五金的支出。」

  劉存當即拍板:「多花些錢沒關係,這是百年大計!」

  劉曄欣慰地笑了:「能追隨兄長身邊學習,小弟無比幸運,彷彿已看到來自我大漢各地成百上千的名士學子,站在這棟天下獨一無二雄偉壯麗的重檐式高檯面前,心潮澎湃,歡喜雀躍,哈哈!兄長,小弟已拿定主意,這棟高台建成之後,立即返回淮南壽縣老家,將妻子和孩子接來,今後就定居琅琊了,在書院當個教授度過餘生也是極為幸福的,不知兄長是否願意賜予小弟一座小院?」

  劉存非常高興:「小院沒有,大院倒可以為你建一座,就在碧湖北面的臥虎石下。」

  劉曄大喜:「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劉存忽然想起來:「你和弟妹侄子侄女搬來了,令尊大人怎麼辦?要不一起把老人家請來安居?」

  劉曄遺憾地解釋:「家父不會離開老家的,再者小弟長兄如今境況不錯,去年剛升任壽縣縣令,而且百年來都是父隨嫡子,隨他吧。」

  劉存沉思片刻:「還是為你建一座大點的院子才好,淮南是魚米之鄉,大漢的糧倉,將來要是發生戰亂,定是兵家必爭之地,屆時你少不得要把伯父接來相對偏僻安穩的琅琊避禍,哪怕不來,你也要考慮兩個兒女會長大的,還有,房子大點也方便朋友和學生們登門啊!」

  「謝謝兄長!」劉曄眼珠發紅了。

  劉存輕拍他的手臂:「走,一起到工地看看,和工匠們再商量一下,兼聽則明嘛。」

  「好!」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09:23 PM

第二十二章 擴張(續)

  兩人在工地上與工匠們忙了一天,劉存看到五千多建築勞力非常辛苦,吩咐大家休息兩日,加餐加肉,強調如今距離雨季還有一個月左右,慢慢幹也來得及,不需要累壞身體,說完拉著疲憊的劉曄一同返回縣衙後院的住所。

  剛進入衙門中院,縣丞孟煥樂哈哈攔住劉存:「子鑑,有人給你送來十五輛馬車的厚禮,堆滿了你院子裡的兩側廂房,還有十二名美如天仙的歌妓和五匹千金難求的駿馬。」

  劉存大為吃驚:「真的?」

  「真的,禮物是糜大先生派人送來的,這是信函,我替你謝過來人了。」孟煥很認真地回答。

  「走!老孟一起進去,除了駿馬,你看上什麼儘管拿回去。」劉存接過信函轉身入內。

  孟煥一把拉住劉存:「說話算數?」

  劉存哭笑不得:「我說老孟,你今天才認識我啊?」

  孟煥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那就送我兩個歌妓吧。」

  「自己去挑!」

  孟煥立刻跑進後院,根本不怕劉存和劉曄笑話他急色,很快就領著兩名婀娜多姿的白皙歌女離開,臨走前還指派長隨扛走五匹漂亮的錦緞,真真是半點客氣也無。

  劉存目瞪口呆地送走孟煥的背影,拉著捂嘴笑的劉曄入內,四處看看立刻走向五匹駿馬,凝望五匹高大雄健的駿馬,整個人眼都綠了:「子揚快來,快!你見多識廣,看看是什麼馬?」

  劉曄走近打量片刻,立刻驚呼起來:「都是千里挑一的西域伊列駿馬啊!大哥請看,五匹駿馬骨架勻稱,頭部秀美而優雅,眼如寶石,頭頸高昂,體格魁梧,四肢強健,日行千里且善走山路,冬季雪深三尺亦能刨雪覓食,小弟少年時在太學期間,偶爾看到西域侍者前來進貢,承蒙曾在西域為官的老夫子指點,才得知此馬,當時西域使者故意將進獻皇上的十二匹伊列馬,一溜排在皇宮前門外展示炫耀,羨煞了無數朝中文武和洛陽軍民啊!」

  劉存大喜:「那就請賢弟先挑匹當坐騎,再把最高竣那匹棗紅色公馬送給我那結義大哥,他是武將,而且騎射高超,生性好馬,剩下一雄二雌我全包了,哈哈!」

  劉存的深情厚誼和慷慨豪放,深深打動了劉曄,他呆呆望著只顧看馬的劉存,半句感激的話也無法說出口,最後咬了咬牙,指向中間那匹最漂亮的胭脂馬:「我就要那匹胭脂馬!」

  「是匹漂亮的馬,配你這麼雅緻英俊的人正合適,哈哈!還是匹馬駒,到時別忘了拉來和我這匹小母馬交配,生出崽子一定很優秀,哈哈!」

  劉存走向自己的黑色駿馬,解開韁繩把馬拉出,愛惜地輕撫駿馬高挺健美的脖子:「太漂亮了!我都捨不得騎你了,乾脆在鐵山西面那片草地給你修一個大馬場吧,秋天之前我定到遼東去,給你買一百個老婆小妾回來,讓你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天天做皇帝,哈哈哈!」

  劉曄聽了劉存的胡言亂語,驚得下巴快掉了,很快聯想到珠山港造船工坊裡,一溜排列的五個大小船塢和同時開工的五艘福船,以及各大工坊源源不斷推出的精美商品,很快推斷出劉存要去遼東絕不是欣喜之下信口開河,而是早有預謀的事情。

  想到這,劉曄大步走到劉存面前:「兄長何時啟程去遼東?」

  劉存不捨地將要掙脫他的駿馬綁回木樁上,對邊上直勾勾凝望駿馬的大徒弟喊道:「魯佩,快去北校場把你師伯叫來,說有急事。」

  年僅十七歲就差不多和劉存一般高的魯佩連忙答應,劉存與劉曄返回書房,從高大的書櫃裡拿出一卷裱在綾羅上的白縑地圖,脫下鞋登上矮榻緩緩鋪開。

  劉曄看了數息,猛然抬頭顫聲問道:「兄長從哪獲得這份疆域圖?」

  劉存嘿嘿一笑:「這是根據衙門裡的資料和商隊買回的各種地圖,反覆核對後繪製的,大漢疆域各州各縣不去說了,你看這,咱們東面的大海,從珠山港揚帆啟程一直向東,穿越大海千里左右,就是曾來我朝進貢的倭國,倭國由四個大島和數千小島組成,散佈著大大小小上百個小國和部落,沿著它西面的海岸線一直北上,就是與我朝斷了聯繫的三韓,聽說他們還在相互征伐;北邊就是大漢的帶方和樂浪郡。從這個河口順著海岸繼續往西走,伸出海面的半島是遼東半島,屬我大漢疆域,聽說上面人口稀少,只有幾個自然形成的村落,但這地方有個得天獨厚常年不會結凍的天然良港,我給他取名旅順港,也就是旅途順利的意思,圖個吉利,哈哈!」

  劉曄尚未看清楚,興奮的劉存再指著與遼東半島遙遙相對的膠東半島突出部:「這地方你該熟悉了,青州東萊郡黃縣蓬萊島,與遼東半島之間直線距離僅為兩百二十里左右,這是大河注入的渤海。前陣聽鮑老三他們說,九月的大浪大風季節一過,海上有十天左右的東南風或西南風,我打算在這段時間楊帆出海,要是海面平穩,就直航三韓,要是不平穩就沿著海岸北上,經過遼東半島直接去襄平南面的河口。過幾天我就派專人從陸地趕赴遼東,拿著本縣公函、我個人私信和商會貨單去冀州找公孫家族,再通過冀州的公孫家族,找到遼東的公孫一族,看他們需要什麼貨物,通知他們備好上等駿馬和黃燦燦的黃金。船隊到遼東停留半個月,然後借北風楊帆而歸。」

  劉曄「呼」的一聲吐出口長長的濁氣,隨即深吸口氣,熱切地盯著劉存:「兄長,小弟要跟船去遼東!」

  劉存咧嘴一笑:「到時一起去,反正到時書院應該竣工了,國君在回信中,對琅琊書院的修建進度非常滿意,還大大誇獎了你這位本家親戚,說差不多竣工必須通知他,他要通知各地的名士和親朋故交,如此一來,聞訊而來的名士學者估計不少,屆時你就可以輕鬆了。」

  門外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身穿鎧甲的王杞風風火火進來,人沒到雄渾的聲音已經傳到:「賢弟,院子裡那匹棗紅馬真屬於我了?」

  劉存哈哈一笑,大聲答應下來,等王杞興奮地脫掉鎧甲跪坐下來,劉存指著地圖上狹長的島嶼詢問:「大哥,還記得這地方嗎?」

  王杞顯然不止一次看過這份地圖,所以非常熟悉:「這不是咱們上次試船時繞了大半圈的黃島嗎?海灣對面是你所說的青島,青州不其縣城就建在這條河邊,距離大海也就二十幾里,咱們的商隊經常駕小船去,你是否還想去看看?」

  劉存搖搖頭:「不去青島,去黃島,從黃島一直到西面三十里的齊長城東段,坐落在這片區域中間偏西的小珠山,以及長約四十里寬度約兩里的黃島上,長滿了鬱鬱蔥蔥的參天大樹,砍下來放幾年就是最好的海船龍骨,山上麋鹿成群,百鳥翱翔,當然毒蛇也多,黃島西側海灣堪稱兩百里海岸線上最好的天然避風港,這片海濱之地長四十里寬十餘里,地勢平坦,土質肥沃,水流縱橫,氣候宜人,是修建鹽田的好地方,只要先期送一萬人過去,不出兩年,此地又是個山清水秀安逸富足的魚米之鄉。」

  劉曄盯著地圖,細細品味劉存的話,反覆權衡其中利弊。

  王杞回憶良久,頗為頭疼地說道:「黃島向北延伸的這一大節擋住了海浪和大風,西面海岸環抱的港灣確實是天然的避風港,可是漲潮的時候,海水漫過黃島中段與陸地相連接的地方,退潮才能涉水而過,恐怕不好弄吧?」

  劉存指著連接處:「記得那天我目測了一下,這段距離也就一里長,一萬人每人扛幾塊石頭擺過去,中間再填上泥沙碎石,不用半月就能鋪出條五丈寬的道路來,再用片石和砂漿水泥修砌道路,兩邊建成堤壩,夯實後再鋪上水泥砂漿路面,不就成了?」

  王杞權衡片刻:「那地方確實肥沃,完全可以沿著海邊修一條大道連接大小珠山,建好之後,住個五萬人都綽綽有餘,有了五萬人什麼事情幹不成?值啊!什麼時候動手?」

  劉存心算片刻:「咱們還有不少現錢在手,五月底收完冬麥就能幹,從珠山抽一千名有經驗的工匠擔任頭目,再從城北莊園遷過去一千戶工匠,前期建設基本就夠了。我擔心的是今年開春以來,豫州、青州、冀州和兗州等地沒有下過一滴雨,很多地方尚有餘糧勉強頂著,估計不出三個月,半個大漢朝就會餓殍遍地,到時咱們這個位於郡國北面的琅琊縣和西面的東武、平昌兩縣,定會湧進數十萬乃至上百萬的青州災民,所以得抓緊時間了!」

  劉存想了想補充道:「這兩個月造好的福船運貨南下東海郡後,儘可能購買糧食運回來,珠山鐵器工坊和紡織工坊要多造農具、刀具和布匹,準備安置進入我縣境內的災民,我再想辦法從開陽王城、下邳甚至彭城高薪請來些醫匠,下去就是大熱天,弄不好很容易發生大規模疫病。」

  沒有了疑問的王杞非常贊成,劉曄也為劉存的拳拳愛民之心所感動,誠懇地詢問劉存他能幫點什麼忙。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09:24 PM

第二十三章 心腹幕僚

  劉存的嫡子劉澤滿月和義子劉振的加冠禮,在四月二十九這天同時舉行。

  隆重的儀式之後,劉存發現跟隨自己混飯吃的人越來越多,不知不覺中治下田地已達六萬餘畝,各大工坊規模擴大數倍,僅是擁有高超技術能夠獨當一面能夠傳道授業的匠師、加工技能熟練的匠人,總人數已高達一千五百餘人,這還不算散佈各工坊多達三千的學徒。

  入春以來,大漢王朝的持續乾旱愈演愈烈,就連水源充沛河流縱橫的珠山鄉,也有三分之一的新開田地需要引水抗旱,珠山鄉木器工坊的匠師們照搬十餘年來中原地區普遍使用的龍骨水車式樣,趕工生產出六十多架投入使用,才保證了珠山鄉的農業。

  持續乾旱對農業來說是天大的災難,但對珠山鄉沿岸已經增至三千七百多畝的鹽田來說,卻是天大的好事,四個月來的產鹽量合計高達三萬八千餘石。

  令劉存驚喜的是,八百鹽工主動總結經驗,加固鹽田改良鹽耙等工具,在生產中用上了牛馬等畜力,一月前,又從抗旱的龍骨水車提水中受到啟發,向大管家呂安提出申請並獲得四架特製龍骨水車,立刻用於滷水提升實驗,結果生產效率大增,製鹽的單位生產週期整整縮短了六天。

  諸多經驗積累和改良技術的運用,使得四月份的海鹽產量超出了前三個月的產量總和,待到明年萬畝鹽田建設目標完成,就算因天氣影響每年只生產八個月,也能輕鬆保證每年產鹽二十五萬石,真正成為劉存旗下重要的支柱產業。

  麾下產業的不斷擴大過程中,湧現出數十位能力出眾兢兢業業的人才,這些人才大來自最早到來的兩批流民,他們對主上劉存最為忠誠,其中不少人的知識水平和領導才能遠在大管家呂安之上,已成為劉存治下各產業的中流砥柱。

  倍感欣慰的劉存決定獎勵一批有突出貢獻者,於是留下前來賀喜準備返回城裡的王杞和劉曄,把自己的想法如實告訴二人,請兩位出自當代世家的好兄弟出謀獻策。

  王杞是個武將,重新領兵之後更為深沉,他奉行兵家理念,有功必賞,有過必罰,骨子裡等級森嚴的觀念根深蒂固,因此,儘管此前他贊同劉存把工匠細分為大匠師、匠師、匠人、學徒的分級制度,也能接受劉存在珠山鄉成立的用於管理方方面面的村老會,但絕不願意看到劉存賦予麾下匠師和商人更大權力。

  劉曄身負皇家血統,出自官宦世家,但腦子裡卻沒有王杞那麼固執的等級觀念,他對劉存不看出身唯才是舉、廣開言路集思廣益的做法非常欣賞,贊成劉存獎勵人才重用人才的措施,因此對劉存提出的調整設想非常支持,理由很簡單,也很充足:

  「兄長治下產業分工細緻,發展迅猛,土地與民眾日益增長,重新調整正當其時。以珠山鄉為例,薔夫、鄉佐、亭長、鹽官、鄉學山長、鄉中三老等人組成的鄉老會,僅能管理一鄉之民,監督協調維持大局,沒有精力已無法承擔各大產業的人事調配、生產經營、盈虧核算等等繁重事務,兄長亦無法事事親躬面面俱到,因此,提拔人才重用賢德勢在必行。愚弟以為,兄長確有必要提拔一批德才兼備勤勉忠耿之人,委以重任,替兄長理清財物,管理各項產業,並從中挑選幾個佼佼者擔任兄長幕僚,為兄長上傳下達,分擔俗務。」

  劉曄的意見雖然與王杞相差甚大,但他表達的方式溫和中庸,有理有據,理由充分,很快獲得王杞的認可。

  劉存欣然採納劉曄的意見,當即召來大管家呂平和村民中德高望重滿腹經綸的蒙學山長公孫沛,與劉曄、王杞一起就有功者的獎勵、各產業的劃分與整合、獎懲制度和管理制度的確立展開討論。

  這個里程碑式的重要會議,一開就開了三天三夜。

  中平二年五月初九,事關數萬民眾切身利益的大調整終於結束,多達八百餘名突出貢獻者獲得劉存賜建獨立宅院、配發象徵功績和社會地位的專用馬車、頒發高額獎金、張榜表彰等獎勵。

  珠山鄉新一屆鄉老會九名成員,在萬民歡呼聲中登台亮相,新的鄉老會將在鄉學附近建造自己的辦公樓,九名成員不再參與具體的生產經營,集中精力肩負起管理全局、協調彙總、廣納民意、監督獎罰的重要職責。

  緊接著,覆蓋農工商三大行業的各項管理與獎罰制度明文公佈,對數萬民眾產生極大觸動和激勵,整個珠山鄉和城北莊園由此煥發出巨大生機與活力,無論是普通鄉民,還是調整後五大工坊的各級管理者,都有了自己的奮鬥目標和希望。

  初十上午,劉存告別妻兒,諄諄叮囑加冠後掌控劉存產業核心的兒子劉振,在成千上萬民眾崇敬的目光中離開珠山。

  跟隨劉存騎馬前行的除二十八名武學弟子之外,還有五輛象徵身份和功績的特製四輪馬車,馬車裡端坐著五名脫穎而出的佼佼者,他們已成為劉存的心腹幕僚。

  第一輛馬車上的公孫沛今年四十歲,清瘦蒼白的面頰上依然殘留著絲絲紅暈,坐姿端正的身軀微微顫抖,顯得頗為激動。

  這位祖籍青州鄒平的沒落貴族子弟身材修長,眉骨高聳鼻樑隆挺,略呈栗色的五柳長鬚垂到心口,自有一種沉穩從容的超然氣度。

  如此一位相貌堂堂器宇不凡之人,卻經歷了常人無法想像的坎坷與磨難,九歲時擔任雍丘主簿的父親因公殉職,接著祖父母因傷心過度先後死去,本就落魄的家道更為貧苦,但其母知書達禮性格堅韌,硬是靠其父留下的微薄撫卹和為人漿洗縫補,獨立撫養教誨年幼的公孫沛和兩個尚未懂事的女兒。

  自尊自強的公孫沛滿十三歲時,已是雍丘全縣頗有名氣的聰穎少年,其母覺得自己已沒有能力讓兒子繼續提高,毅然賣掉了僅有的十畝水田和耕牛,將公孫沛送入潁川書院,師從大儒陳寔、韓韶,把全副希望都寄託在兒子身上。

  五年之後,學業有成的公孫沛離開潁川書院,開始了長達三年的遊學生涯,一路靠做苦力、替人寫家書換取食物和借宿,足跡遍佈中原各地和北方各州,記下數十萬言的見聞與心得,其中不乏歷史地理和古今軼事的考證。

  二十二歲那年,意志堅韌目光高遠的公孫沛結束風餐露宿的遊學生涯,回到老家皺平,侍奉前幾年帶著兩個妹妹回歸老家的母親,後接受縣令延請擔任在縣學教習,並於次年親自為兩位心愛的妹妹主持婚嫁。

  這時的公孫沛已在大漢年輕一輩士子中頗有名氣,並以出眾的文才、豐富的閱歷和賢德,為士紳鄉人所推崇,終於在二十五歲那年,獲清廉公正的縣令舉為孝廉,在已經老去的家母依依不捨的送別下前往洛陽,自此踏入仕途之路。

  本以為苦盡甘來盡可施展一身才華的公孫沛絕沒想到,他當上郎官僅三個月,就迎來了震動天下的黨錮之禍,數以百計名揚天下的文武官員和名士慘遭殺戮,成百上千的黨人死於非命,聞風而逃禍及家人者難以計數。

  身為黨人中後起之秀的公孫沛不躲不逃安坐衙中,被捕時從容不迫一臉淡然,反而獲得率兵逮捕他的校尉賞識,校尉愛惜他的氣度和品德,悄悄為他陳情疏解,公孫沛因此而逃過殺頭之罪,但最終被判十年苦役。

  公孫沛獲釋時已是三十五歲,殘酷的苦役沒有摧毀他的心智和身體,反而令他更為成熟,更為堅毅,可當他趕回家鄉後,發現自己的祖宅早也被官府抄沒發售,日夜擔憂的母親癱瘓在床,讓他疼愛也最為聰明孝順的小妹五年前也因難產而死去。

  目睹慘景,再聞噩耗,公孫沛終於崩潰,當即暈死過去三天不醒。

  第四天,公孫沛悠悠醒來,看到記憶中勤懇淳樸家境殷實的妹夫,此刻衣衫襤褸如同乞丐,仍然端著湯藥恭敬地伺候自己,便悄悄找來大妹詢問原因,得知原本家道殷實的妹夫為了醫治倒下的母親,賣掉了田地和祖宅,至今無怨無悔依然靠租種田地支撐一家老小,公孫沛頓時淚流滿面,掙扎出去抱著質樸仁義的妹夫,哭得昏天黑地。

  哭完後擦乾眼淚,公孫沛倔強地站起來。三日後,他脫掉僅有的一件士子長袍,換上農人短裝,和重情重義的妹夫並肩走出殘破的家門,扛上農具打著赤腳當上了佃農。

  此後日復一日,公孫沛都和妹夫一起早出晚歸,艱辛勞作,回到家便與種菜養豬伺候母親的妹妹一起陪母親說話,隨後點燃松明,教導兩個年幼外甥和周邊農家願意上進的孩子讀書習字,從不收取任何報酬,更不理會縣衙的多次徵召,寧願天天扛著農具,日曬雨淋頂風冒雪,過著平淡艱辛的生活,也不放下自己的尊嚴。

  公孫沛的高潔和忠孝,終於感動了周邊眾多鄉親,淳樸善良的鄉親自發地幫助歷盡苦難的公孫沛一家,利用農閒出動三百餘人為公孫沛建起新的房子,齊心合力搬來石頭,將公孫沛家前面的河灣水泡地修成魚塘,又栽上了桃李,建起一間寬闊的房屋,以便讓公孫沛教授越來越多的孩子讀書。

  於是,不苟言笑的公孫沛一面務農,一面教書,過著平平淡淡與世無爭的生活。

  直到黃巾之亂以燎原之勢席捲而起,公孫沛知道大禍臨頭了,突然召集周圍三百多戶鄉親,說出自己的推斷和深切擔心,明確告訴所有人:三天之內,他將背上自己的母親,和妹夫妹妹以及孩子們一起南下避禍!

  不出公孫沛所料,剛過兩天,數以萬計的逃亡民眾從西面的濟南國蜂擁而來,十萬黃巾軍一路燒殺一路裹挾緊追其後,各地黃巾軍與官兵發生大規模激戰,近半個大漢陷入戰亂,整個鄒平一日之間驚恐萬狀,哭聲震天。

  公孫沛周圍的鄉親嚇得魂飛膽喪,各家各戶匆匆收拾包袱,扶老攜幼雲集於公孫沛家門口,然後緊緊跟隨公孫沛一家結隊南下,在公孫沛的指揮下,巧妙避過了洗劫東武、黔陬兩縣之後一路殺入青州的數萬黃巾軍,有驚無險來到了夏河城下,最後幸運地獲得劉存的賑濟,不久,公孫沛一家和三千多走投無路賣身為奴的流民一樣,進駐珠山腳下,成為主上劉存麾下的首批家僕。

  剛到莽林覆蓋亂草叢生的珠山腳下時,包括公孫沛在內的所有流民都看不到任何希望,本以為自己將會在沉重的勞作和殘酷的環境中死去,誰知不到三天,所有的一切均已改變:所有人端上了漂亮結實的陶碗,一日能吃兩餐而且幾乎天天有魚,雖然勞作很辛苦,但從沒有遭到打罵,傷病者竟然還有巡迴的醫匠免費治療。

  兩個半月後,一個個流民家庭開始住進自己建起來的紅磚瓦房,每戶人家都分到一畝用於種菜養雞的肥沃土地,

  緊接著,一件件用精鐵打造的新式農具、只有富裕人家才能享用的精美套陶器和布匹,免費發到每一戶人家,日子過得比在自己原來的老家還要安逸富裕,所有的孩子進入了建於村中正中央的寬敞學堂。

  首次與主上劉存談過話之後,公孫沛和其餘十七能寫會算的人一起,被選為村中學堂的教書先生,享受超出平均配給兩倍的優厚待遇,管教的卻是流民自己養育的三百多名孩子,其中就包括主上劉存可愛的五歲女兒,以及公孫沛的兩個外甥在內。

  當所有人看著自己親手開墾出來的上萬畝土地冒出綠苗,當所有人住進青磚灰瓦的結實房子、家裡有孩子的歡笑、後院有雞鴨的鼓噪之後,誰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就在眾人無比迷茫之際,主上劉存將所有人的賣身契逐一歸還,臨走前只說了一句話:「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把任何人當成奴僕,你們都是我劉存的父老鄉親。」

  劉存走後,逐漸回過神來的人們捧著自己的賣身契,一個接一個跪倒在地嚎啕大哭,成千上萬人轉向劉存離去的方向,匍匐在地頻頻磕頭,那天晚上,哭聲響了一整夜。

  直到三天之後,還有許多人每天一早來到小河邊,流著淚遙望北面劉存居住的方向,也就是從那時起,所有惶恐的心終於徹底安定下來,所有人都把這塊土地看成是自己的家園,也正是從那時起,所有人都把劉存當成了自己的保護神,自己的主上。

  那段時間,公孫沛每天回家走到無償分給自己的小院門口,都會情不自禁地駐足片刻,呆呆看著紅磚灰瓦寬敞簡潔的新家好一會,然後穿過沒多少家當的正堂,轉入東廂房向自己的母親問安,恭恭敬敬地匯報一天來的所見所聞,與精神越來越好的母親低聲說話,告訴母親大妹在紡織工坊幹得很舒心,妹夫許儉出息了,勤學苦練進步飛速,獲得大公子劉振的器重,成為制陶工坊的首批匠師,下個月的薪俸會增長兩倍,兩個外甥在學堂裡很聽話,和別的孩子相處很好。

  可回到自己房中躺下後,心潮起伏的公孫沛怎麼也無法平靜,因為他看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看到了層出不窮的新事物,看到了令他無比震撼的組織方式、驚人的生產效率和各種匪夷所思的高超技藝,也看到讓所有人衷心愛戴的劉存時常到處晃悠,遇到年長者會主動問候,和任何人說話都帶著微笑,沒有半點架子。

  公孫沛一直覺得身材高大的劉存非常神秘,儘管劉存說話簡單直白,毫無美感,還夾雜著諸多新奇詞語,不時出現病句和詞彙搭配錯誤,但他感受到劉存身上擁有如同天神一般的力量,仁德慷慨,無所不能,劉存不但在制陶、制鐵、製鹽、造船等方面擁有驚人的智慧,還有令人動容的統帥才華和殺伐果斷的狠辣,只要他吆喝幾聲,亂哄哄的上萬愚民很快秩序井然,他制定出的一套又一套規矩令人聞所未聞,卻造就了今日數萬人的嶄新秩序和振奮昂揚的精神面貌。

  更讓公孫沛目瞪口呆的是,這位被萬民稱之為主上的年輕人毫無尊卑觀念,時常光著膀子下地幹活,冒著滾滾塵煙指導數百青壯修砌巨大的火窯,無私地向每一個請教他的匠人傳授各種能夠換來巨額財富的絕技,無數人聽到過他爽朗的大笑和粗魯的笑罵聲,甚至還傳說他剝得光溜溜的,如同飛魚一般游到深幽可怕的大海深處。

  公孫沛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劉存注意並任命為蒙學首任山長的,只知道自己在數月前賊寇襲來時挺身而出獲得了劉存的認可,直到五天前的晚上,劉存帶上豐盛的禮物突然登門拜訪,坐在公孫沛老母親的床前如同鄰家子侄那樣輕鬆聊家常之後,公孫沛才發現自己的後半輩子離不開這個年輕人了。

  劉存看望公孫沛的老母親之後,樂哈哈地告辭離去,公孫沛謙恭地將劉存送出院子,隨後陪同劉存一起慢慢走到已經竣工的碼頭,遙望黑黝黝的大海久久佇立。

  沒有人知道當天晚上劉存和公孫沛遙望大海說些什麼,兩人之間又發生了什麼事。

  次日一早,換上最體面衣衫將鬚髮打理得一絲不紊的公孫沛出現在眾人面前,他從容不迫地進入劉府,之後默默跪坐在劉存身後,一言不發地陪同劉存,接見一個又一個鄉老和各部大小主管。

  傍晚,公孫沛施施然離開劉府返回自己的家,身後亦步亦趨跟著四名手提小包袱的美麗丫鬟,至此,所有人都知道了公孫沛這個名字。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09:24 PM

第二十四章 人心難測

  劉存將公孫沛等五名心腹幕僚帶到夏河城,暫時安置在縣衙後院的府邸,告訴五人這地方還算寬敞,兩進宅院還有左右書房花廳,今後大家就在這裡辦公,等城東幾座獨立小院建好後,大家再把家人接來住進去。

  次日午時,劉存在東門外觀濤閣舉行酒宴,縣丞孟煥、主簿郭棠等同僚和縣衙各部主管匯聚一堂。

  安坐之後,劉存鄭重將四十歲的公孫沛、四十二歲的韓漾、四十五歲的霍堅、四十一歲的趙溶、四十三歲的田牧介紹給眾同僚,詳細陳述五人的籍貫、特長和一年來在流民安置過程中的巨大功績,最後懇請大家多多關照。

  公孫沛五人都沒想到主上劉存對自己如此關懷器重,為抬舉自己五人,不惜在下屬面前把姿態放得如此之低,給予自己那麼高的評價,說得如此鄭重誠懇,一時間感激得無以言語。

  孟煥等人微微吃驚,看到公孫沛五人已經起立,謙遜地彎腰行禮,齊齊舉起酒杯遙敬,來不及多想全都站起來熱情回應。

  劉存至今仍然很不習慣時下的宴會佈置,眼下四十多人分別跪坐在三十六張茶几似的食桌後,圍成一圈互不相連,敬酒時需要高高舉起酒杯遙遙示意,距離遠的相互說話得扯著嗓子喊才行,說什麼所有人都能聽得到,實在是毫無趣味。

  所以,在所有人看來熱熱鬧鬧其樂融融的酒宴一結束,劉存立刻騎上馬奔赴城北校場,把高台上督促士卒訓練的王杞拉到後方小校場,纏著王杞一起練習騎射。

  連續換過五匹馬,練了近一個時辰,手臂發酸雙腿痠疼的劉存終於舒服了,他摘下虎骨扳指收好,擦拭麾下匠師為他特製的復合強弓,愛惜地放入精緻的皮袋裡,走近同樣汗流浹背的王杞,並肩站在場邊樹蔭下喝水,一邊觀望麾下眾弟子的騎術訓練,一邊低聲聊起來。

  「徐岩那小子進步很大,已經更換兩石強弓了,只要堅持下去,再過幾年定是一名悍勇騎將,羨慕賢弟麾下這些弟子啊!那小子滿十六歲沒有?」王杞的目光一直盯著場上策馬發箭後緩緩減速的小將。

  「下月初九滿十六歲,去年收下他和二十幾個小傢伙的情景依然歷歷在目,沒想到轉眼間就要給他們一個個舉行加冠禮了。」

  劉存頗為自豪地回答,然後四處打量這個修葺後多了一排排整齊磚瓦房的軍營:「大哥,軍中還有什麼需要?」

  王杞對劉存的鼎力支持非常滿意:「記得你曾說,珠山鐵器工坊的水力沖壓機床差不多弄好了,對吧?是不是很快能造出你設計的那種復合鎧甲和鋼盔?」

  劉存歉意地笑道:「恐怕還不行,派到遼東的陸九回來了,帶回遼東公孫家主公孫離的信函,要求定購一千套改良甲札、四千套新皮甲、五千把精鋼環首刀和五十萬支三棱箭頭,開出的價格非常誘人,許諾要戰馬給戰馬,要黃金給黃金,所以珠山鐵器工坊沒時間造復合甲,四千套皮甲還要向糜家定購才行,咱們的皮具作坊剛辦起來,糜家送來的十幾個匠師剛帶起百餘徒弟,至少三個月左右才能正式開工,所以答應大哥的復合甲只能等明年,明年五月底前,定會讓大哥麾下一千五百弟兄完成換裝。」

  王杞聽完毫無意見,反正如今的武器裝備已經夠用,倒是對遼東公孫家族的大手筆非常驚訝:

  「遼東公孫家族最出名的好像是襄平縣令公孫昭,一個區區縣令,怎麼能拿出這麼大筆金錢?難道冀州和幽州的公孫世家兩家大族在背後支持他?或者他勾結了正在征伐的三韓某一方,暗中提供武器助戰?」

  劉存點點頭:「幽州的公孫家族已四分五裂,冀州公孫一族的族長公孫愷目前最有實力,公孫愷是公孫昭的族叔,肯定支持自己的侄子。陸九此次率隊往返遼東,就是先到冀州公孫家拜訪,然後由公孫愷的三兒子公孫旻一路陪伴前往遼東的。前天陸九回來說,冀州公孫家承諾,四十天內,他們的商隊就會到達我們琅琊,運來五十萬斤冀州精鐵和八百匹塞外戰馬,換取我們的陶瓷、車軸、海鹽、燒酒和各種工具,同時訂立彼此合作的契約,還要求開闢兩家之間的海路交易,看來,冀州公孫一族同樣看到眼前不太平了,所以選擇海路運輸交易。」

  王杞隨即陷入沉思,良久,抬起頭低聲提醒:「恐怕要盡快和糜子仲打聲招呼才好。」

  「我已經吩咐伯燾先生代為去信,徵求子仲兄的意見,邀請他有空的時候來一趟,同時還給國君去了封信,請求國君為琅琊書院賜下墨寶。」劉存所說的伯燾先生,就是首席幕僚公孫沛,字伯燾。

  王杞放下心來:「要是沒事一起去大校場看看?」

  劉存欣然答應:「好!正想看看兩千五百弟兄練得怎麼樣。」

  劉存和王杞在討論的時候,縣丞孟煥、主簿郭棠和令史周翀並肩站在城南建設一新的琅琊港碼頭上方,望著碼頭中間正在安裝滑輪組的兩座吊塔,對劉存麾下工坊層出不窮的新事物感慨不已。

  三十二歲的令史周翀凝望很久,指向前方鋼鐵吊塔和滑輪組問道:「那玩意兒一次能吊起多重貨物?」

  孟煥隨口回答:「不下一千斤,只需兩人即可輕鬆吊起轉動半圈,從碼頭往船上裝貨、或者從船上往碼頭卸貨,均可任意而為,著實巧妙。月初,我前往珠山鄉巡查民情和蒙學,藉機參觀了珠山港,看過他們往大船上吊裝海鹽,利用省力數倍的滑輪組和繩索相連的大網兜,一次能將六大筐海鹽吊進船艙,珠山的每筐海鹽標準定重二百五十斤,當時珠山港二號深水碼頭的兩座吊塔同時開工,上下十六個苦力只用一個多時辰,就將三百五十石鹽全部裝到大海船上,然後扯起船帆運往南面的東海郡河口碼頭。」

  周翀聽完目瞪口呆,他十八歲師從於琅琊王劉璽,二十二歲就以優異文采和剛正不阿的形象,被任命為王府書記官,先後擔任過南路督郵、左史等職務,擅長刑名,精通典律,但對機關學一竅不通,也從未見過如此高大的鋼鐵吊塔,因此對吊塔擁有的功效深感震撼。

  另一旁的主簿郭棠微微吃驚,但他吃驚的不是吊塔,而是劉存對孟煥的信任:「子盛兄,你在珠山還看到什麼新鮮事?」

  心情複雜的孟煥如實道來:「想看到的都看到了,珠山鄉南面的山谷裡,建起一座方圓數里寬的大水庫,長百步厚十步的堅固堤壩橫亙於兩座山崗之間,堤壩兩側修建四條石條和混泥土引水渠,從山腰延伸至下方二十餘丈的山腳,導引上方水庫中的水流直衝而下,推動山腳兩大工坊架設在四條引水渠上的一座座巨大水車,帶動一台台巧妙連接的鋸床、沖床、磨床等機器,以匪夷所思的巨力和速度,製造出一件件令人拍案叫絕的鐵件和工具。」

  「除此之外,我還參觀了擁有二十五位教書先生和五百五十餘名孩童的鄉中蒙學,也看到了許多精美陶器和神奇水泥粉的製造過程,最後與九人鄉老會舉行座談,總的來說,想看到的都看到了,劉子鑑素來大度,對我等同僚毫無隱瞞。」

  郭棠與孟煥、周翀均出自劉璽門下,彼此是交情不錯的師兄弟,因此他把心中的擔憂說出來:「劉子鑑似乎對奇技淫巧和經商斂財無比執著啊!子盛兄,你對公孫沛等五人的到來怎麼看?」

  孟煥考慮片刻:「五人都是劉子鑑請來為他分理各項事務的專才,四十二歲的青州東平人韓漾三年前我就見過,此人的家族世代經商,在青、兗二州頗有名氣,之前傳聞他全族慘遭黃巾流寇劫殺,沒想到竟會托庇於劉子鑑麾下,今日觀此人對劉子鑑持門下之禮,可見他已投效劉子鑑。」

  「四十五歲的歷城人霍堅,沉默寡言,老成持重,然而一雙狹長的丹鳳眼神色冷漠,如同看穿人間百態,令人印象深刻,劉子鑑介紹他精通冶煉和營造,非常罕有地稱其為大師,可見此人絕非等閒之輩。」

  「四十一歲的冀州涇縣人趙溶,彬彬有禮,談吐不凡,觀其舉止風度,必是胸有錦繡的寒門子弟,劉子鑑贊其通曉律法,擅長籌劃,還委任其為即將開辦的琅琊百業學堂山長,可見此人確實有過人之處。」

  「四十三歲的冀州曲梁人田牧,出自耕讀世家,劉子鑑贊其性情寬厚,重於實幹,致力於農牧與水利二十餘年,恐怕劉子鑑今後的農事與拓荒要靠此人了。五人中為人讓人看不透的是公孫沛,目光平和,卻深沉如海,唉!我也不知如何表述才是。」

  兩人聽了頻頻點頭,周翀無可奈何地說道:「劉子鑑只是將五人介紹與我等認識,並沒有為這五名幕僚謀取任何職務,也沒有任何與律法體制相悖之處,誰也無可奈何啊!」

  「子翼兄應放下心中成見,試想一二,若無劉子鑑,整個夏河乃至整個琅琊該是何等境況?」

  二十八歲的郭棠對劉存非常欽佩和尊重,五個月來,夏河城日新月異的變化、府庫收入源源不斷地增加等等事實,給他帶來巨大的觸動和反思。

  周翀愣了一下,知道師弟郭棠性格耿直坦率,歷來是對事不對人,所以沒有任何的惱怒,反而是自嘲地笑了笑。

  相比之下,三十六歲的孟煥心情要複雜得多,與其他兩人相比,他擁有更為豐富的人生閱歷和敏銳的政治洞察力,他清楚地意識到大漢王朝已經日暮西山,但他看不到如今天下誰是力挽狂瀾的明主。

  雖然劉存擁有萬民稱頌的仁德,擁有高超的技藝和越來越龐大的產業及財富,對他孟煥尊敬有加,一如既往地信任和倚重,但是孟煥在毫無根基的寒門子弟劉存身上,看不到任何的王霸之氣,也看不到自己需要的機遇。

  孟煥是個善於思考的人,也非常能夠隱忍,他在狹窄封閉的、遠離政治中心幾乎被世人所遺忘的琅琊王國,已經蹉跎了整整十七年,如今他已經三十六歲,再不離開這這片無法承載滿腔抱負的地方,這輩子恐怕就要默默無聞地老死於荒野之中。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09:25 PM

第二十五章 築城

  京畿三輔、豫州、兗州、青州因旱災和蝗災引發的饑荒越來越嚴重,災難最重的中原地區已是赤地千里餓殍遍地,早有預見的各地豪族囤積巨量糧食,藉機哄抬糧價,兼併土地,活不下去的民眾不是舉家逃難,就是忍無可忍之下揭竿而起,大漢王朝再次陷入劇烈動盪之中。

  密密麻麻如同蛾蟻般的災民湧向南面的荊州和東面的徐州,數十萬拖家帶口的青州災民源源不斷南下琅琊王國,王國北面的姑幕、東武、諸縣的政務與治安因巨量災民的到來而癱瘓,田地裡尚未成熟的糧食被飢餓的災民啃噬一空,各縣官員嚇得緊閉城門,緊急派遣一批批信使,策馬趕赴王城向國君劉璽告急。

  就在此時,又一個噩耗傳來:

  郡國中尉蕭建率領的五千官兵被兵力大增的黃巾賊寇一舉擊潰,東莞、東安兩縣城淪陷,副將董階戰死,兩縣縣令及數十官吏被賊寇斬首示眾,魂飛魄散的蕭建在三百殘兵的拚死護衛下南逃莒縣。

  琅琊國上下一片震驚,不知兵事的國君劉璽魂飛魄散,左右文武驚慌失措,年邁的國相陰德拖著病體,急報徐州刺史請求援兵的同時,匆忙抽調郡國南部各縣三千官兵趕赴莒縣,責令中尉蕭建穩紮穩打將功贖罪,隨後向整個琅琊郡國各縣發佈徵兵令。

  由於北面姑幕、東武和西面的諸縣不但緊閉城門毫不作為,還非常無恥地散佈「夏河富裕、劉存仁德」的消息,導致巨量災民湧向劉存主政的琅琊縣。

  截止六月初十,高達十五萬青兗災民聚集在夏河城外,劉存和全縣官吏承受巨大壓力,一面派遣縣尉王杞率部維持秩序,一面緊急調集糧食賑濟災民。

  好在魂飛魄散的各大家族在劉存的敲打下,紛紛搭建粥棚賑濟流民,劉存緊急抽調經過兩個月初步訓練的五千民團,換上軍裝拿起武器,分赴周邊各鄉嚴密警戒,這才勉強保住了全縣的安定和田地裡尚未收割的糧食。

  下午時分,出城安撫災民返回縣衙的劉存再次召開緊急會議,看到手下官員一個個手足無措惶恐不安的樣子,禁不住失望地嘆了口氣。

  主簿郭棠等人聽到劉存的嘆息聲,一個個垂頭喪氣羞愧不已。

  數日來,要不是劉存及時調遣自家數千僕從,順著城牆外圍緊急搭建兩百五十個賑災粥棚賑濟災民,劉存本人不顧安危每日均深入災民之中安撫慰問,與此同時果斷斬殺三百餘名混在災民中的蠱惑者,恐怕整個琅琊縣境早已千瘡百孔了。

  劉存本想向大家通報一下嚴峻的形勢,告訴大家後面還有無數災民源源不斷湧進來,然後分派些任務下去,鼓鼓勁讓大家齊心協力一起面對,可看到滿堂官吏如此的精神狀態,劉存心冷了,再次掃一眼堂上眾人,不悅地問道:「孟大人還沒回來?」

  眾官吏抬起頭,很快又無力地垂下,最後還是頗有擔當的郭棠緩緩站出來,神色複雜地向劉存拱拱手,無可奈何地稟告:「大人,孟大人恐怕再也不會回來了。」

  劉存愣住了,明白過來頓時勃然大怒,剛要站起痛罵孟煥的無情無義,身後的衣衫被拉了一下。

  劉存下意識回頭,看到端坐身後的心腹幕僚公孫沛微微搖頭示意,只能強忍滿腔憤怒,擺擺手把眾官吏全都打發了。

  公孫沛把滿腹憂憤的劉存請到後院臨時公事房,數日來為組織災民分流墾荒忙得焦頭爛額的趙溶立刻放下手頭事務,給臉色陰沉的主上劉存端來杯茶水,在公孫沛的示意下坐在劉存的左手邊。

  等劉存喝下半杯茶水,公孫沛才嚴肅地問道:「主上認為手下官員中,有誰可以託付重任嗎?」

  劉存再次嘆了口氣,搖搖頭無奈地說道:「路遙知馬力,事到臨頭,這群官吏中還真是沒有一個敢於擔當的人啊!」

  公孫沛微微點頭:「那麼,主上認為對他們發怒有用嗎?」

  劉存一愣,立刻明白過來,放下茶杯恭恭敬敬地向公孫沛施禮:「謝謝先生及時制止我的怒氣,否則不但於事無補,恐怕還會讓人惱羞成怒,甚至心生怨恨,今後就不好相處了。」

  公孫沛欣慰不已:「主上不必如此,到目前為止,主上的所有應對都非常正確,屬下不但看到了主上仁德,還看到了主上高超的駕馭能力和政治智慧。」

  劉存擺擺手:「別抬舉我了,要不是提前準備兩個多月,危難之時大家群策群力共度難關,恐怕我也只能像各縣那些無良官員一樣,緊閉城門任由成千上萬災民自生自滅了!如今看來,災民的數量遠遠超出原先的估計,雖然五日來,我們已經分期分批把兩萬災民接到小珠山開荒自救,可眼下災民越來越多,若是安撫不好,或者黃巾細作混雜其中煽動蠱惑,整個局面隨時都有失控的可能啊!」

  公孫沛連連點頭,站起來從書櫃裡拿出地圖,放到疑惑的劉存面前攤開,然後向另一旁的趙溶點頭示意。

  趙溶直起腰膝行半步,靠近劉存微微一笑,指著地圖上新標註的一個紅點詢問劉存:「主上知道這個地方嗎?」

  劉存細細一看,發現這個點位於正在開發的小珠山西北三十五里左右,正好處在小珠山和廢棄的黔陬縣城中間,立刻明白趙溶和公孫沛的意思:

  「二位的意思是此地可以安置些災民?可這地片方位於齊長城之北,屬黔陬管轄,超出本縣地界很多了。」

  趙溶和公孫沛相視一笑,向劉存低聲解釋:「主上,這個地方原來有座小城池,地名叫枳縣,本朝光武年間屬琅琊郡管轄,後因地處偏僻,水災瘟疫頻發,此城人口驟減,直至五十年前完全廢棄。」

  「前日屬下在伯燾兄提醒之下,親自騎馬前往察看,發現此地只剩下個七十餘戶的小村,周邊方圓五十里已變成荒無人煙之地,雖然名義上屬於黔陬地界,但小小黔陬縣城去年慘遭黃巾焚城,如今仍是一片人跡全無的廢墟,屬下等反覆權衡得出結論:黔陬已經名存實亡了!」

  劉存再次盯著地圖,反覆考慮過後得出了同樣結論,抬起頭對兩位心腹幕僚笑道:「既然這樣,咱們就幹吧,這片地方開墾出來,至少能安置三五萬災民。」

  公孫沛輕撫長鬚,頗有深意地含笑問道:「主上,這片地域水流充沛,地勢平坦,土質肥沃,可主上投入巨大人力物力開墾之後,將來如何保住這片土地?難道主上已經非常富有,以致毫不在意為他人作嫁衣嗎?」

  劉存心中一凜,看了看滿臉微笑的公孫沛,再轉向含笑不語的趙溶:「你們的意思是,徹底拿下?」

  趙溶搓搓挺直鼻子下的漂亮小鬍子,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再次指向地圖上的紅點:「主上請看,嚴格來說,小珠山及黃島周邊地域,均不屬於琅琊縣地界,而應屬於現已廢棄的黔陬地界,既然主上已耗費巨大精力、投入大筆金錢開墾小珠山及黃島,為何不順勢將這片本屬琅琊的舊地,一同置於主上管轄之下?」

  「而且這片寬闊土地遠離夏河城,地勢平坦,無遮無避,東面三十五里就是主上正在大興土木的小珠山和黃島,若不徹底佔據這個地方,將來如何保住身後的小珠山、黃島及大片土地?」

  劉存徹底明白了:「看來大家都想在此築城了,說不定二位先生還想借此良機,以保境安民為由,讓我去說服國君,批准重建本屬於我琅琊王國的枳縣城,如此一來,既能安置巨量災民,消除暴亂隱患,還能為國君樹立威望的同時,有效穩定王國統制,一兩年後即可為國君增加稅賦,一舉多得啊!對吧?」

  趙溶和公孫沛撫掌而笑,對劉存敏銳領悟力和政治嗅覺欣賞不已。

  大笑之後,公孫沛嚴肅地更正:「主上,咱們不是重建枳縣城,而是修葺枳縣城,重建需要上書朝廷,獲得批准方能實施,而修葺只需我琅琊國君一句話即可,區別巨大,主上不能不察!」

  劉存算是開眼界了,凝望一臉嚴肅的公孫沛和趙溶好久,拱手致禮大聲感嘆:「二位先生大才啊!我劉存何等幸運啊!」

  公孫沛和趙溶急忙匍匐致禮,齊聲感謝劉存的信任和器重,然後一個說這是屬下分內之事,一個說值不得當不得主上如此謬讚,弄得劉存更為感慨。

  劉存親自去砌上一壺新茶,回來為兩名同樣心腹幕僚緩緩斟滿,待兩人品嚐之後,非常認真地問道:

  「二位先生,以我對國君的瞭解,在如今內憂外患危機重重的嚴峻局勢下,他會同意咱們修葺枳縣城的,僅是安置近十萬災民這一理由,就能讓國君無法拒絕,只是,我們該推薦誰來擔任枳縣的縣令呢?」

  趙溶笑了笑:「主上,為何要重設縣令?咱們準備修復的不是『枳縣縣城』,而是『枳城』,我大漢近四百年來,從沒有任何規定說,一個縣不能有兩座城池啊!」

  「沒錯!屬下也是這個意見,如此一來事情更為簡單,國君那邊也無後顧之憂了!以大漢幾百年來州郡劃分之慣例,哪怕將來天下安定,嫉妒之人重提枳城歸屬之事,也會各有道理糾纏不清,到頭來朝廷大多會保持現狀,不了了之的,何況,主上以為從今往後,大漢朝還能安定下來嗎?」公孫沛似笑非笑地望著劉存。

  劉存聽完佩服不已,唏噓片刻哈哈大笑,站起來握緊拳頭沉聲吼道:「築城——」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09:28 PM

第二十六章 擴軍

  劉存拿定了主意,公孫沛、趙溶、霍堅等人立即付諸實施,重新調整後獲得充實的各環節,渡過開始階段的一陣忙亂之後,逐漸顯示出驚人的高效率。

  第三日中午,第一批兩萬難民用過一頓粘稠的米粥,在五百官兵的引領下踏上城北官道,長達十里的隊伍將在大珠山下的珠山鄉休息兩天,所有婦孺和孩子留在珠山鄉休養,成年男性分成一個個千人隊領取工具,以分段負責同時施工的方法,修建通往北面小珠山和黃島的四十里沿海大道,其中一個千人隊在數十營造工匠的率領下,開始重建毀於大火的王家寨。

  第四日上午,夏河城外同樣飽餐一頓的兩萬難民被分成二十個千人隊,在五百餘名商隊護衛的引領下,浩浩蕩盪開赴城西北六里的庫山南麓。

  早已等候在山下河畔的千餘名青壯熟練地分發工具,然後帶著各自負責的千人隊各司其責,這兩萬青壯必須在兩個月之內,修通夏河城至枳城的一百三十里官道。

  同日中午,難民中的五千多婦孺獲准住進剛剛騰空的城北莊園,從事縫製簡單的麻布紡織、編制草蓆和草帽等低強度的手工勞動,孩子們也獲得很好的照顧,再也不用在雜亂骯髒蚊蟲如麻的野地裡忍饑挨餓。

  與五千婦孺相隔不遠的城北大營裡塵土飛揚,烈日下的王杞站在高台上,默默注視著校場上正在進行的新兵選拔。

  正在緊張測試的八千青壯進入大營已經五天,都是吃足三天飽飯再經過兩次苛刻的選拔得以留下的強壯漢子,其中大多數人的年紀均在二十五歲以下。

  選拔結束後,場上的八千漢子只能留下三千充實軍隊,其餘五千將被帶到珠山,由船隊總管鮑澄鮑老三再挑出千人,剩下將全部分進各大工坊和鹽場當學徒。

  王杞對此無可奈何,他非常希望這八千名青壯全部留下,作為領兵將領,誰不希望自己麾下兵強馬壯?何況這批青壯兵員非常優秀,無論是身體素質還是服從性,都是王杞平生僅見,他自信只需訓練半年,就是一等一的好兵,所以王杞越看越心疼,越看越捨不得。

  可外面還有大量災民需要安置,花完數月儲蓄再次舉債度日的劉存,已無法承擔高昂的擴軍費用,能夠支持王杞將兵力擴充到六千人馬,已經是劉存所能承受的最大極限。

  日頭偏西,完成五個選拔項目的八千青壯在聲聲口令中分別集合,入選的三千人顧不上擦去滿頭滿臉的汗水和塵土,三五成群擠在一起興奮地歡笑。

  剩下五千人有的躺倒在地一動不動,有的背過身去悄悄抹淚,有的乾脆蹲下埋頭抽泣,還有少數固執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凝望歡欣雀躍的三千人,非常不忿也非常無奈。

  兩名身穿頭戴精美的銅製頭盔、身穿黑色復合鎧甲的軍官快步登上檢閱台,一左一右站在王杞身邊,手按刀柄齊齊望向前方落選的五千青壯,眼中均露出不捨之色。

  左邊那位身高九尺雄健魁梧的左尉名叫翟越,青州樂陵人,今年剛滿二十歲,去年黃巾軍打到他家鄉之前,他背著年邁的祖父,他父親背著體弱的母親,十五歲的弟弟背著五歲的妹妹,十二歲的大妹則牽著九歲的二妹,一家八口用繩子拴在一起,緊隨滾滾流民一路逃到琅琊才敢停下,很快獲得劉存的救濟,成為又一批脫離死亡境地的幸運者。

  為了讓一家人能夠更好地活下去,翟越聽到敲鑼徵兵的官兵高喊「入伍有房住有地種有薪俸」之後,毅然選擇報名從軍,最後在激烈殘酷的選拔中,以過人的武技和強悍的體魄,從數千人的廝殺中脫穎而出。

  翟越從軍後非常刻苦,更難得的是,這個五大三粗的傢伙不但識字還會算術,上官王杞對他很是器重,主上劉存接觸他兩次後,也非常喜歡他坦率忠耿的性格,很快將他的家人安置在城北莊園的獨院裡,高薪聘請他當過縣衙賬房的父親翟儉,擔任珠山商社的賬房主管,翟越十六歲的弟弟翟趨也因體格彪悍,頗有天賦,成了劉存的武學弟子。

  如今的翟越已成長為王杞的左膀右臂,其勇猛堅毅的作風和重情仗義的性格,深受官兵們的尊敬。

  王杞右邊那位相貌英武的年輕軍官名叫顏慎,今年二十四歲,弘農盧氏人,出自富農之家,是位膽識過人射術高超的遊俠,三年前因朋友義氣,一怒射殺家鄉賊曹,成了大漢眾多負案逃犯中的一員。

  亡命天涯的三年裡,隨著閱歷的增長,顏慎的個人生觀發生巨大變化,他學會反省自己的行為,性格日漸沉穩,整個人迅速成熟起來。有意思的是,之前他從未想到從軍,琅琊只是他遊歷天下計畫中的一個驛站,沒想到去看熱鬧時腦子一熱,報了個假名參加選拔,結果竟成了王杞的部下。

  半年來,顏慎在王杞的悉心栽培下進步迅速,也逐漸喜歡上單調刻板卻充滿熱血的軍旅生活,由於他武技高強,射術尤為精湛,加上勤學苦練表現突出,在短短半年之內從隊率晉陞為右尉。他也非常珍惜這個難得的機會,在擔任各級軍官期間,勤勤懇懇處事公平,不但在軍中樹立了威信,還成了王杞的得力助手,深受王杞的信任。

  五千青壯即將被帶離軍營的時候,翟越終於忍不住向王杞低聲懇求:「大人,那五千弟兄都是從兩萬多青壯中一關關闖過來的,在剛才結束的五項選拔中,他們的成績和入選的三千弟兄相差無幾,今天要是放走了,日後恐怕再也碰不到這麼好的兵了!大人,留下他們吧!」

  王杞嘆了口氣:「不是我不想留,而是沒辦法啊!此次擴軍,主上足足準備半年之久,咱們每天苦練的時候,主上同樣在為我軍中弟兄殫心竭力,他不但為咱們制定完善的訓練章程和各項制度,還三天兩頭泡在鐵器工坊裡,監造新式甲冑和各種制式兵器,最後咬牙賣掉珍藏的數十件寶貴瓷器,用來製造五千副巧奪天工的連發強弩裝備我軍,如今,主上為了外面的十餘萬災民能夠活下去,不但耗盡所有儲蓄,還欠下徐州幾大商家的巨額債務,這個時候,我怎麼忍心再給他增添負擔?」

  邊上的顏慎心裡難過,可對前方五千素質優異的青壯更為不捨,逃難三年,他的足跡遍佈大江南北,對隨時可能抓捕他的各地衙役和官兵時時保持高度戒備,觀察也特別仔細,可從沒見過任何地方的官兵衙役,像眼前這批青壯一樣強壯和淳樸,何況這些還都是沒有經過專門訓練的民夫,他自信只要給他機會,讓他帶領這批人,按照主上劉存和上官王杞總結出來的練兵新法訓練半年,定能成為一支強軍。

  於是,顏慎深吸口氣,轉向頻頻搖頭的王杞大聲諫言:「大人,翟越說得對,日後恐怕再也碰不到這麼好的兵了!大人,請留下這五千弟兄吧,屬下寧願放棄每月九千錢的薪俸,號召所有弟兄把一日三餐減為一日兩餐,只要能留下這五千弟兄,再苦再累屬下也願意。」

  「大人,屬下也願意這麼做!」翟越立刻大聲附和。

  王杞仰起頭望著湛藍的天空,好久才垂下頭,依依不捨地望向整隊被帶出大營的五千青壯,茂密鬍子下的嘴唇動了動,終於擠出一句話:「顏慎你去,讓帶隊的人等一等,翟越負責大營秩序,我這就進城找主上說情,爭取將這五千弟兄留下來!」

  「遵命!」

  顏慎大喜,匆匆抱拳飛身躍下高台,他知道只要王杞開口,重感情的主上再難也會答應,何況如今上萬黃巾賊已經攻破西面的東安城,距離本縣也就兩百餘里,對南面的莒城和王城開陽形成巨大威脅,國君劉璽五日之內連發三份諭令,要求各縣徵召兵員,隨時聽從調遣驅逐黃巾賊寇,這正是大丈夫建功立業的時候。

  縣衙後院正堂裡,劉存與公孫沛、趙溶端坐榻上,正在聽取商隊總管陸九和船隊鮑總管的匯報,劉存看到一身戎裝的王杞站在門外不敢進來打擾,想了想也沒叫他,讓陸九繼續把話說完。

  陸九接著說道:「眼下徐州各地也都擠滿了災民,徐州兩大商家恐怕不能再像之前那樣供給咱們糧食,糜家還好,答應將已運到贛榆河口的三十萬斛米糧和十萬斛各種豆子,按之前的契約規定如數交給咱們,陳家商行不願賣糧食了,他們寧願用黃金和布匹換取咱們的貨物,也不願再拿爆漲了八倍的糧食來換,所以,還請主上拿個主意。」

  「最後一件事,冀州公孫家的商隊已經安置好,對咱們城東賓舍的住宿條件非常滿意,小的已經轉達主上今晚設宴款待的消息,旻公子非常高興,他送來的五十萬斤冀州精鐵和八百三十二匹匹塞外戰馬中,有十匹一等一的漠北駿馬是送給主上的見面禮。但旻公子也提到各地賊寇越來越多,路上越來越不太平,陸上商道隨時都有中斷的危險,希望咱們盡快開通至冀州沿海的海上商道。」

  劉存點點頭:「很好,今晚的酒宴你和老鮑一起作陪,多聚聚對以後的生意有好處,等會下去之後,你們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分出幾艘船開通冀州海路。再一個,這幾年天氣很反常,大河以南各州連年乾旱蝗災四起,大河以北的冀州和河內、河東等地方受損卻不大,素來都是盛產粟麥豆類的冀州,應該還能買到些糧食,哪怕罵不到麥子、粟米等主糧,能買些豆子回來也是好的,這事你們留意一下,想辦法問問公孫家商隊的夥計,晚上我見到公孫旻再和他好好談談。」

  陸九和鮑老三致禮離去,王杞大步進來,非常正式地向劉存行了個下屬之禮,在劉存的示意下挨著趙溶下手跪坐,一五一十將選拔兵員的情況和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公孫沛微微皺眉,但沒有發表任何意見,趙溶神色不變,但手指動了動,似乎在計算突然增加的開支。

  劉存沒有讓結義大哥失望,略微權衡便答應下來:「既然大哥如此看好這批兵員,那就全留下吧,說不定今後真的找不到這麼好的兵員,回頭我立刻通知蔡總管,讓他派人將剛到的五十萬斤冀州精鐵運回去,鐵器作坊專門生產甲冑兵器的兩個工坊繼續加班加點,爭取三個月內完成一萬套板甲、一萬把橫刀。」

  「謝主上!」

  王杞按捺心中的激動,向劉存深深致禮。

  劉存笑道:「你把人都留下了,估計鮑老三可能不高興,大哥得盡快幫他徵召一千個會水的青壯補上才行。」

  王杞咧嘴一笑:「兩千個都沒問題,哈哈!」

  看到王杞要走,劉存連忙叫住他:「大哥等等,冀州剛送來八百匹塞外戰馬,等會兒你帶翟越和顏慎去城北莊子,挑四百匹牽回去補足騎兵,儘量把母馬留下,明天讓人送到鐵山西面新建好的馬場去,再讓翟越和顏慎從公孫家送我的十匹漠北馬中,挑兩匹他們喜歡的騎回去,這是之前我答應過他們的。」

  王杞大喜,匆匆致禮轉身就走。

  等王杞走遠後,趙溶低聲提醒劉存:「主上,此次再增加五千兵員,兵馬總數就高達一萬二千之眾,下去恐怕會很吃力啊!」

  公孫沛接著提醒道:「主上,任何事情都必須有個規矩,沒有規矩不能成方圓啊!望主上三思。」

  劉存哪裡不知道他倆的意思,笑了笑避開這個話題,從身邊小皮盒裡拿出兩份公函遞給公孫沛:

  「這是中午剛收到的國君諭令和信函,算起來已經是六天內的第五份急令了,莒縣和東安一線的剿匪作戰情況不妙,我擔心一旦中尉蕭大人再次被黃巾擊敗,就要輪到我領兵出戰了。」

  「國君在隨同諭令一同下達的信中諄諄叮囑,說徐州各地暴民頻頻作亂,各州府無法向我琅琊國派出援兵,而整個王國各縣兵力幾乎抽調一空,北面五縣更糟,各縣除了幾十個衙役和緊急徵召的數百民壯,一個縣兵也沒用,只剩下我琅琊縣還有六千受過訓練的士卒可用。」

  公孫沛大驚,連忙接過公函迅速閱讀。

  趙溶立刻站起來,前往裡面的公事房拿來地圖,伸出手指沿著東安城邊上的沂水緩緩滑動。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09:30 PM

第二十七章 歲貢

  豐盛的招待酒宴在輕鬆愉快的氛圍中結束,初次見面的劉存與公孫旻談得非常投機,幾乎可以用一見如故來形容,公孫家的四十八歲大總管公孫琦對此非常欣慰。

  公孫旻只有二十三歲,幾乎和七尺八寸的劉存一樣高,說話聲音清晰渾厚,長得相貌堂堂,豪爽中蘊含精明,健談中不乏謹慎,讓劉存佩服之餘,也非常感慨:世家子弟果然底蘊深厚!

  公孫旻帶來的五百人商隊在夏河城只停留三天,劉存每天都抽出時間宴請公孫旻和他的大總管,談妥了包括兩百萬斤冀州精鐵、五千匹塞外戰馬和八十萬斛麥子豆類的大生意,付出的是珠山各大工坊生產的如今已蜚聲天下的精美奢侈品和海鹽。

  公孫旻非常坦率地告知:購回的諸多巧奪天工的奢侈品,只在冀州銷售小部分,大部分將賣到廣漠的塞外大草原。

  第四天一早,公孫旻和他的商隊帶上價值千金的陶瓷、美酒、軸承、明鏡、新式甲札、精鋼工具等精美而昂貴的物品沿來路返回,送走了客人打算回一趟珠山家裡的劉存,意外迎來了久違的程秉和糜竺。

  在程秉的要求下,劉存欣然將他帶到即將竣工的琅琊書院參觀,負責書院監造的劉曄看到糜竺和熟悉的程秉高興不已,見禮過後便引領兩人參觀。

  一個時辰後,程秉和糜竺進入碧湖之畔的劉曄新居,仍在對雄偉壯觀的書院藏書檯和周邊附屬建築的佈局嘖嘖稱嘆,對書院的規模和雅緻環境讚不絕口。

  劉曄自豪地告訴兩人,再有一個月書院就能建好,他打算近日返回老家壽縣,將妻子和孩子一起接來,將來就在此安家了。

  糜竺微微吃驚,轉念一想又覺得自然而然。

  倒是程秉看出了劉曄的選擇與劉存脫不了干係,不過也只是微微笑道:「怪不得子鑑將琅琊縣今年唯一的舉薦名額給了子揚,很好嘛!子揚,你博學多才,滿腹錦繡,更是皇族貴胄,早該出仕了,要是你願意當個縣令,周邊幾個縣隨你選,愚兄定會鼎力支持,哈哈!」

  劉曄大吃一驚,他尚未知道劉存的舉薦,所以立刻轉向劉存,眼裡充滿感激之色:「兄長……」

  劉存微微一笑:「賢弟早該獨當一面了,數月來,愚兄不止舉薦賢弟,還從東武縣陳頎大人那裡獲得個名額,舉薦事親至孝並在安置數萬災民中嘔心瀝血、做出巨大貢獻的趙溶先生為孝廉。」

  劉曄還是感激不已,可他不願意離開附註了滿腔心血的琅琊書院,一時間猶猶豫豫難以選擇。

  劉存笑道:「要是賢弟捨不得書院,乾脆接任琅琊縣令,愚兄到誰也不願去的東莞或者東武去,繼續當縣令,哈哈!」

  此話一出口,再次讓糜竺和程秉驚愕萬分。

  劉存哈哈一笑,輕鬆地轉過話題:「德樞兄,國君可否安康?」

  聽劉存問到國君劉璽的近況,程秉連忙挺腰正容:「國君清減了,比鄰泰山郡的東安縣城再次淪陷,劇增至三萬餘眾的黃巾賊寇再次包圍了東莞城,中尉蕭大人已率七千士卒退守東莞城內,國君為此憂心忡忡,夜不能寐,日夜召集座下文武急商對策,又從南面各縣緊急徵募八千士卒馳援東莞。」

  「如此危急之下,安居洛陽皇宮的聖上竟然還派來侍者,要求我琅琊國進貢不低於五寸方圓的鑲金明鏡十二面、六尺高的彩繪白瓷寶瓶十二對、『琅琊玉液』美酒一百瓶、雕花黑陶瓶裝的『琅琊醇酒』五百瓶,派來的侍者駐留王城天天鼓噪,若不是貪生怕死擔心路上遇險,恐怕已經跑來夏河城了,唉!看樣子天使拿不到東西是不會走的。」

  劉存苦笑不已,倒不是捨不得,這些玩意對別人來說是有錢難買的無價之寶,對劉存來說都是些尋常之物,他隨時都能拿出來,若不是為了哄抬名聲牟取暴利,劉存對其中的鏡子、三十五度以上的美酒和高檔陶瓷實行嚴格的限量製作,讓各大工坊不斷擴大的產能放開生產,所有的奢侈品恐怕很快都要爛大街。

  劉存對當今大漢皇帝的荒唐之舉非常無奈,把自家天下弄到這個地步還痴迷不悟,這個皇上當的也太瀟灑了。

  程秉和糜竺不知道劉存的真實想法,以為劉存不願貢獻如此大量的昂貴之物,來之前兩人心裡就很清楚,皇帝派來侍者強索的這些貢品,每一種加起來價值都在千金以上,怪不得劉存心疼。

  看到劉存搖頭之後默默喝茶,程秉只好輕咳一聲:「子鑑,國君也是苦不堪言啊!愚兄臨行前,國君拉著愚兄的手傷感不已,連說子鑑正在為國毀家疏難,嘔心瀝血安置數以十萬計災民,咱們不但毫無援助之力,還去給他添加巨大麻煩,萬萬對不起子鑑,愧疚啊!」

  「可聖上乃天之驕子,我等有再大苦衷,也必須秉持君臣之義,所以國君最後諄諄叮囑,看能否為子鑑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子鑑若有所需,儘管開口,只要能做到,王國上下定會不遺餘力。」

  劉存連忙站起來,向王城所在的南面恭恭敬敬地彎腰施禮,回到程秉身邊坐下,謙遜地說道:

  「年少時曾讀過一段賢者之言:『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至今劉存每每念起,仍感佩萬分,難以忘記!在劉存看來,這段話正是國君的真實寫照,正因為有了國君,才有我琅琊國數十年的安樂承平,才有勤勞淳樸的國民和劉存報效國君的機會!」

  「如今朝中昏暗,天下動盪不堪,國君一如往日勤政愛民,心憂國家,如此地克己復禮,如此堅守君臣道義,令劉存慚愧之餘,感佩萬分啊!若能為國君分憂,純屬劉存的榮幸,哪怕再苦再難,劉存也不會令國君失望。」

  糜竺和劉曄無比動容,未料到國君劉璽在劉存心目中如此崇高,也沒想到劉存對國君劉璽懷有如此深厚情感和報效之心。

  程秉更是激動,嘴裡仍在反覆叨唸:「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

  劉存發完一番表明心跡的激昂言論,向侍立一旁的兩名劉曄美婢招手示意,等兩個美婢續上香茗,便轉向最早回過神來的糜竺,將冀州公孫家族與自己麾下商會的貿易情況和簽訂契約簡要相告。

  糜竺邊笑邊搖頭:「你這傢伙,剛說出一番令人動容的慷慨之語,轉眼便鑽入銅臭之中,也不怕德樞兄和子揚鄙視你?」

  劉存哈哈一笑:「兄長明知故問,真要鄙視,也得先填飽肚子眼神才犀利吧?」

  糜竺禁不住哈哈大笑,好久才收起笑聲:「如此愚兄也不和你客氣了,此次前來一是探望賢弟,看看在十餘萬流民的重壓下,賢弟是否還能承受?二是給賢弟送來五張強弓,估計賢弟很快就要用得著。最後就是想當面問問賢弟,你派人送給愚兄的那套復合鎧甲和那把削鐵如泥的精美寶劍,到底出自何人之手?」

  劉存如實回答:「復合鎧甲和佩劍是小弟設計,出自冶煉大師霍堅先生之手。」

  「霍堅?莫非是墨家傳人霍子毅?」糜竺驚呼起來。

  劉存點點頭:「是他,要是沒有子毅先生的高超技藝,再好的設計也是空的。」

  糜竺捶著胸口懊悔不已:「沒想到歸隱多年的子毅先生,竟然在賢弟麾下,愚兄整個家族苦苦尋找子毅先生已達七年之久,唉!早知子毅先生在此,愚兄哪還敢送什麼強弓給賢弟啊?慚愧啊,班門弄斧、班門弄斧!」

  劉存連忙說道:「兄長的強弓送得及時!兄長歷來送給小弟的東西,哪一樣是平凡之物?再說了,哪怕子毅先生技藝再高,制一張好弓至少也要兩年之久,兄長總不能看著小弟兩年之內,一直拿著平凡弓箭出去冒險吧?」

  程秉和劉曄已經平靜下來,看著大呼小叫的劉存和糜竺搖頭嘆息。

  劉存也不管糜竺了,對劉曄低聲笑道:「上次振兒給弟送來的紙張,還剩下一兩張嗎?」

  劉曄立刻前往東面寬闊雅緻的書房,興沖沖拿出兩大張白紙放到眾人中間:「德樞兄,見過這麼潔白精美的紙張嗎?」

  程秉頓時眼都綠了,拿起一張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滿臉急切地詢問劉曄:「哪兒來的?哪兒來的?」

  劉曄自豪不已:「是兄長家大公子劉振帶領數十工匠,夜以繼日耗費三個多月時間反覆試制,最後採用本地磐竹、絲麻碎料、石灰、等物精心泡製,加以碾磨得粉碎的潔白膏粉和松脂等物,經過多達十二道工序,才終於製作成功的。」

  「除此之外,劉振他們還採用漫山遍野均可見到的枸樹枝葉、稻草麥稈等物,造出一種柔韌舒適專門用於如廁的廁紙,遺憾的是產量太少,愚弟反覆哀求,每月也僅僅獲得一百張書寫紙和兩斤廁紙自用。」

  程秉痛心不已:「爾等竟敢用如此純潔之物如廁?天哪!窮奢極侈,暴斂天物啊!」

  手拿另一張紙的糜竺哪裡管什麼暴斂天物,此時正目光炯炯盯著劉存,那架勢有點嚇人,似乎一句不好,就要撲上去痛打劉存似的。

  劉存見狀連忙解釋:「這紙剛弄出來不到一個月,韌度和張力雖然夠了,但還有很大改進餘地,工序和配方也還沒有完全確定,產量更是少得可憐,而且製造過程耗費大量清水,浸泡加熱後的廢水奇臭無比,尤其對水土污染很大,所以小弟一直不敢在珠山擴大生產,等來日工藝和配方完全確定,再想辦法找個有水源的偏僻地方修建作坊,到時兄長若有興趣,不妨合夥一起幹。」

  糜竺開始發福的白臉頓時擠滿笑容,興奮得嘿嘿直笑,完了卻另有說法:「也不怪德樞兄罵你窮奢極侈,暴斂天物,如此斯文之物,你竟敢拿來擦屁股,嘖嘖!想不服你劉子鑑都不行了。」

  劉存白他一眼:「廁紙與較為昂貴的書寫紙不一樣,廁紙所需原料如枸樹枝葉、麥稈稻草等比比皆是,製造工藝極其簡單,只需投入五十萬錢,建設工坊大量製作,五十個人每月至少能產萬斤廁紙,所需成本絕不會超出十萬錢,哪怕加上五倍暴利,一斤廁紙售價一百錢,就足夠普通人擦一個月屁股,對成年女子更為便利,如此方便低廉之物,何來窮奢極侈暴斂天物之說?」

  看到糜竺和程秉面面相覷,劉存嘆了口氣:「二位兄長恐怕都有被竹製或木製廁籌折磨的經歷吧?一不小心就會劃破那片地方的嬌弱肌膚,出點血沒事,痛苦的是辛辣難耐,坐立難安,就連走路也得叉開腿邁八字啊!」

  滿堂哄然大笑,劉曄笑得摀不住嘴,糜竺張嘴仰天全身亂抖,素來優雅極重儀態的程秉也笑得毫無忌憚。

  笑停之後,滿臉期待的程秉尚未開口,劉存似乎知道他想什麼一樣,又說話了:「小弟已吩咐犬子精心挑選出兩千張書寫紙,都是長四尺寬三尺的統一規格,還有兩百斤上等廁紙,已用木箱包裝,本想近日派人送到開陽進獻國君,兄長來了正好,回去時順便幫忙帶給國君吧。兄長若是需要,也帶些回去,今後小弟讓商隊每月定期送到兄長府上,不過兄長以後可要送給小弟兩幅裝裱好的畫作才行。」

  程秉大喜,飛快站起來致謝。

  糜竺伸手拉住程秉,非常鄭重地說道:「德樞兄,回去之後,必須等天使離開才能進獻國君,否則又是一個沉重負擔啊!」

  程秉立刻醒悟過來:「幸虧子仲提醒,愚兄知道怎麼做了。」

  大家又聊了些各地發生的大事,再討論琅琊王國西面東安、東莞兩縣正在進行的官匪之戰,對為人刻板不韞軍事的王國領軍大將蕭建感到悲觀。

  憂心忡忡的程秉不知道劉存懂軍事,更不知道劉存有一身強悍武技,所以直接把話題轉到劉存對國君有何請求上面,畢竟劉存替國君分擔了來自皇帝和朝廷的巨大壓力,奉獻了不低於三千金的巨額貢品,不給予劉存應有的補償,哪怕劉存不說什麼,國君劉璽的面子也不好看,要是傳出去,劉璽幾十年來溫潤仁厚禮賢下士的聲譽,恐怕都要受到影響。

  劉存慷慨了這麼久,等的就是程秉這句話,他略微考慮,再詢問程秉諸多事情,得知謙恭自守毫無野心的國君劉璽,越來越希望放棄混亂不堪負擔沉重的北部六縣,正準備召集麾下文武議定,隨後上呈奏表,懇請朝廷重新恢複本朝建武年間併入琅琊國的城陽郡設置,將如今琅琊王國北面的東武、諸縣、東莞、東安、姑幕、琅琊、昌平、安丘、高密、黔陬等十縣,重新劃歸城陽郡管轄,劉璽再也不願背上這些沉重的包袱了。

  面對如此重大消息,敏銳看到機會的劉存心中怦怦直跳,好在他還能控制自己的情緒,沒有讓突然湧上心頭的強烈慾望出現在臉上。

  糜竺一眼就看穿了劉存的心思,沉思片刻轉向程秉:「國相大人和其他大人對此是何意見?」

  「國相年歲已高,兼之病痛纏身,早有致仕歸鄉安度殘年之心,眾同僚對朝廷近年之所作所為倍感寒心,兼之天下亂象紛呈,戰端四起,均萌生歸隱之意,唉!看來國君心意已決,主動奏請縮減封地恐怕勢在必行了,不過,以國君之高潔,斷不會將如今之禍端推給朝廷,估計會在平定匪患收復東安、東莞兩縣之後再上表,也只有如此,才不會累及清譽。」程秉詳細地解釋。

  糜竺點點頭,似笑非笑地望向佯裝鎮定的劉存:「賢弟,要不,愚兄助你一臂之力?」

  程秉和劉曄立刻醒悟,齊齊望向滿臉驚愕的劉存。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09:30 PM

第二十八章 進取

  琅琊的夏夜異常安謐,湛藍的蒼穹繁星閃爍,和爽的海風徐徐而來,滿山草木在朦朧如黛的夜色中隨風搖曳,枝葉柔緩的沙沙聲在夏蟲和夜鶯的鳴叫聲中隱隱約約,源源不息。

  坐落在琅琊台下碧湖之畔的院落燭光明亮,瀰漫茵茵茶香的典雅正堂裡,端坐著院子的主人劉曄、琅琊國從事程秉、徐州糜氏家主糜竺、琅琊縣令劉存、劉存的首席幕僚公孫沛、心腹幕僚趙溶、負責築城和工業製造的墨家傳人霍堅,這些來自四面八方的當世俊傑之所以能夠聚在一起,開誠布公出謀劃策,原因是所討論的諸多議題,最終都涉及到他們每個人的切身利益。

  七個人討論的議題很多,但所有人的論述始終圍繞著一個明確核心——如何將代表他們不同利益訴求的劉存,推上尚未恢復設置的城陽郡太守之位。

  當學者比當官員更稱職的程秉出自汝南官紳世家,先後師從大儒鄭玄和經學大師琅琊王劉璽,可謂學富五車文采斐然,他對國家民族擁有強烈的責任感,心胸豁達,溫文爾雅,對老師琅琊國君劉璽更是感情深厚。

  程秉與劉存的交往僅有一年多,但雙方一直保持通信往來,彼此相互敬重,情感日益深厚,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講,年近不惑的程秉都希望由劉存來繼承老師劉璽即將放棄的這塊土地。

  拋開感情不談,有慷慨大度實力越來越強的劉存坐鎮王城北面,必然能給整個地區的民眾和老師劉璽帶來更大的幫助,從而有力地保證王城的安寧,何況知恩圖報的劉存對國君劉璽同樣懷有真誠情感,從沒忘記程秉和國君劉璽的知遇之恩。

  糜氏家族的家主糜竺想的又不同,在他心裡,糜氏家族的整體利益和發展前途才是最重要的,雖然糜家富甲天下,僕從高達四萬餘眾,但時刻都要面臨著無所不在的危機。

  聰穎精明的糜竺非常清楚天下大勢,清楚地看到整個家族即將面臨的嚴峻形勢,更明白家族身上存在的致命弱點,那就是富而不貴!

  糜竺之前的幾代家主都是非常出色的人傑,但每任家主臨終或者歸隱之前,都萬分沉痛地總結自己的一生,而且得出的結論驚人的一致:「再多的金錢買不到真正的權力和地位,在我糜氏家族邁入權貴階層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如無根的浮萍!」

  因此,現任家主糜竺深知自己肩上的責任有多重,金錢在他眼裡已經沒有了吸引力,他如今最急切的,是全力以赴把整個家族帶入真正的權貴階層,然而這條路走起來卻是無比的艱難!

  糜家不缺財富,只要願意,完全可以用金錢將族中子弟送進官場,可是並不等於當了官有了權,糜氏家族就能得到天下人的承認,以他的家世以及傳統道德觀的限制,用錢買回來的權力永遠受到士大夫組成的權貴階層鄙視,一個不慎恐怕還會適得其反,甚至招來災禍。

  但現在不同了,糜竺在亂世即將來臨之時,終於看到振興家族的曙光,看到了隱藏在層層迷霧和刀光劍影中的機遇。

  雖然到目前為止,糜竺還不能確定出自寒門的劉存是否有個光輝的未來,但並不影響他對劉存的支持和投資,因為已經沒有任何人懷疑德名遠播、毀家紓難拯救蒼生的劉存的寒門子弟出身,劉存無論是德名還是賢名,均已傳遍徐、青、兗三個州,而且還在向四面八方傳播之中,獲得越來越多的推崇擁戴。

  更令糜竺無法企及、無法漠視的是,貌似不講規矩甚至有點離經叛道的劉存,竟擁有驚人的施政才華和令人匪夷所思的創造天賦,這一點得到越來越多儒林名士的承認。

  這一切,都是糜竺可望而不可求的,構成了劉存發展壯大的堅實基礎,因此,糜竺絕不會在劉存聞達於天下之前,錯過支持劉存並與之建立起穩固關係的絕佳機會,哪怕劉存今後無法再上一層,止步於郡守之位,也能成為糜氏家族最重要的助益。

  糜竺已經打定主意鼎力支持劉存,並將自己視為劉存的摯友,他相信自己在劉存心目中,同樣佔據重要的地位,劉存同樣把他當成摯友看待,他對劉存的人品和信用更是放心。

  相比之下,醉心於科學實踐滿足於建設和創造的劉曄想法單純很多,他早已與博學多才性情寬厚的劉存建立了兄弟般的感情,對劉存的拳拳愛民之心和一個個義舉由衷欽佩,對劉存的淵博知識和創造力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因此他的目的很簡單——兄長的地位越高,能讓他施展才華的舞台就越大!

  至於均踰越不惑之年的公孫沛、趙溶、霍堅三人的目的,已經沒有必要探究了。雖然到目前為止他們還不能為劉存去死,但是也差不多了,他們的家人,他們的後半生、他們絕望之下深埋心中又在劉存觸動下突然復甦的人生抱負,都緊緊地綁在劉存身上,他們對劉存的支持更徹底,更忠誠,也更純粹。

  正是基於共同的利益,機緣巧合之下匯聚一堂的七人會議非常團結,效率也非常高。

  當雄雞的第一聲高鳴從遠方傳來之時,一個龐大而嚴謹的計畫和一份清晰的出仕名單終於確定。

  劉存環視一圈悄悄呼出口長氣的眾人,說出了自己深思熟慮的決定:

  「諸位,我打算向國君提出請求,親率麾下五千將士和五千工匠及民夫西征東莞,力爭在兩個月之內,剿滅我琅琊王國所有匪患!理由有三:第一、我要為國君分憂,報效國君的知遇之恩;第二、文治武功相輔相成,只有賢名沒有威名,恐怕保不住我琅琊的安寧,保不住不斷發展的工商業帶來的財富,必將引起某些人的覬覦,甚至鋌而走險;第三、我麾下軍隊迫切需要一場血與火的洗禮,只有經歷過戰火,才能成長為一支真正的軍隊,肩負起保家衛國的重任。」

  此言一出,公孫沛和趙溶齊齊敬拜,口中高呼主上英明,激動得幾乎無法自抑。

  另一側的霍堅摸了摸左臂上纏繞的厚重紗布,捋捋濃密的長鬚,自豪地對滿臉驚愕的程秉和糜竺笑道:

  「二位不必吃驚,主上的武功遠遠高於諸位想像,主上初學射術僅三月,持三石弓射七十步外人形標靶,連射三十箭九成命中。主上如今日日修習的長槍和佩刀,是霍某親手打製,長槍名曰玄光,通體由隕鐵熔煉打造,按照主上說法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天然合金鋼,槍長一丈七尺,重七十二斤,在主上手裡翻飛自如;佩刀為同質精鋼打造,取橫刀之勢,長五尺,重二十八斤,試刀之日,主上順手一揮,斬斷五層甲札。最重要的是,已苦練半年令我等為之側目的六千將士,所用練兵之法和軍令制度,均出自主上之手,主上自己也是天天打熬,四季苦練不輟,還將滿腹韜略傾心傳授給麾下二十九名武學弟子,不少弟子現已嶄露頭角。所以,二位無需對此感到驚訝。」

  程秉倒吸口冷氣:「子鑑,為何隱藏如此之深?」

  劉存被霍堅誇得非常難為情,尷尬地解釋道:「子毅先生謬讚了,小弟的槍術還是子毅先生傳授、結義兄長王杞點撥的呢,在帶兵方面,小弟只學過一些皮毛,親自帶兵訓練的時間很少,更沒上過戰場,不過,面對缺乏訓練毫無軍紀的烏合之眾,估計還不會太狼狽。」

  糜竺鼓起眼睛望向身邊的劉曄,看到劉曄無辜地搖頭,只能惱火地轉向劉存:「賢弟,除了生孩子,你還有什麼不會的?」

  眾人被逗得大笑,劉存只能苦笑:「其實小弟只是略有武技,佩刀玩得稍好點,射術在軍中弟兄指點下苦練八個月,才略有長進,長槍最為生疏,要不是獲得子毅先生點撥,恐怕到現在小弟還不知道該用什麼兵器才合適。」

  「不怕兄長笑話,一年來小弟試過大刀、長戟、斧鉞還有狼牙棒,可練起來一塌糊塗,慘不忍睹,直到在鐵器工坊幸運地遇到子毅先生,聽了子毅先生精闢的分析,又得到子毅先生慷慨指點,才勉強摸到點門道,恐怕還要苦練五年以上,才敢鼓起勇氣告訴別人,我會使槍了。」

  眾人聽得有趣,又是一陣大笑。

  糜竺搖搖頭不再糾纏這事,匆匆用過早飯,就把要回縣衙的劉存拉住,非要到軍營去看看不可。

  結果程秉也要求同行,一邊走出劉曄家的院子,一邊抱怨劉存不早把事情告訴他,否則他早就向國君進言,用劉存取代耗資巨大卻屢戰屢敗的中尉蕭建了。

  深夜,喝了不少酒卻毫無醉意的糜竺回到城中糜家分號,再次拿起白天在軍營時王杞送他的新式連發強弩,反覆端詳之後長嘆不已。

  肅立一旁的糜豐再拿出兩根蠟燭悄悄點上,然後不動聲色地替糜竺換上杯新茶。

  糜竺望一眼聰明勤快的族弟糜豐,發出一聲輕嘆,像是對糜豐訴說,又像是自言自語:「這副弩弓晃眼一看毫不起眼,細細查看卻堅固精良,只是加裝兩個固定滑輪和一大一小精鋼齒輪,改進了弩機形狀和製作精度,再延長可抵住肩窩後端,加上個能容納五支利箭的箭匣,就能讓僅訓練十天的普通士卒,穩定而又輕鬆地連續射擊,射程高達三百步之遠,精度提高數倍不止,其價值絕對在普通弓弩的五倍以上,如今王杞麾下竟然擁有高達兩千副這樣的弩弓,可見其戰力何等強悍。」

  糜豐緩緩跪坐下來,看一眼榻上的新式弩弓:「小弟最喜歡的,還是他們隊率以上軍官身上的復合鎧甲,前後是一塊塊用鋼絲圈連接的整齊鋼板,雙肩和腰部以下全是鋼絲圈環環相扣而成的鎖子甲,內襯軟皮穿戴舒適,就連頭上戴著的,也是用銅板加熱後沖壓再鑲嵌銅條裝飾的堅固頭盔,真不知他們是如何造出來的,簡直是鬼斧神工啊!」

  糜竺點點頭:「這倒不難,只要有珠山工坊製作的那幾套機器,我們也能做,子鑑向我詳細介紹過頭盔製造過程,用大型水車帶動沉重沖床,加上鑄造的鋼質模具,把提前備下的薄銅板放入爐中烘烤至發軟,放到模具上衝壓幾次即可,之後是打磨、淬火、鑽孔、安裝牛皮內襯等工序。」

  「若不是子鑑缺錢,恐怕他會給所有士卒都配發一頂銅盔,這傢伙對麾下軍隊的巨額投入令人咋舌,下午我還看到,他麾下已練成的六千士卒,身著清一色的堅固板甲,腰掛從環首刀改進而來的更為鋒利堅韌的橫刀,頭戴清一色的護頸皮帽,正前方還加個遮陽擋雨的帽舌,帽舌正上方鑲上一塊用銅板沖壓出來的飾物,上面是兩條麥穗和五角星圖案,以便與其他地方軍隊區別開來。」

  「今日只是走馬觀花,但印象極為深刻,放眼大漢天下,無論裝備還是軍紀,沒有任何一支軍隊能與之相比,更不用說他那五百裝備精良的騎兵了。」

  糜豐忽然說道:「子鑑大人的官兵每日三餐,個個都能按月領取軍餉,普通一卒吃穿不算,每月還能領取四百錢,平時訓練很苦,每月一次比試,勝者額外有錢財獎勵,養活一家三口毫無問題,省點的一年能買一頭牛了!」

  「此事當真?」糜竺大吃一驚。

  糜豐點點頭:「住在咱們院子左邊的是個軍候,他和小弟很談得來,前幾日他休假返家,為感謝小弟給他母親送藥,設家宴答謝小弟時談起這些瑣事,只是除官兵待遇之外,其他事情他都巧妙避開,不願透露軍中任何消息,看來,子鑑大人的新軍法果然嚴苛。」

  糜竺若有所思地緩緩點頭:「怪不得今日到了城北大營,發現那些官兵與尋常官兵大不一樣,除面對他們的長官,沒有任何一個向我們敬禮,軍營門口的四個值哨官兵趾高氣揚,一動不動站得筆直,營中官兵來來往往,均是兩人成排三人成行,步調一致緘默無聲,當時就把我和德恆兄鎮住了,德恆兄直嘆從沒見過如此法度森嚴的軍隊,遺憾的是,今日營中按例休息清理營區,沒能看到列陣訓練,想起來應該不會差。」

  糜豐想了想,說到另一件事:「聽說珠山造出了潔白光滑的書寫紙,要是真的話,此物絕不能錯過啊!」

  糜竺得意地笑道:「放心吧,等子鑑出征歸來,就會大興土木的在枳城之南孤山之下,修建兩座大型造紙作坊,咱們糜家投入兩百金,佔五成股,之後還會合夥開辦印刷作坊、製作筆墨紙硯的作坊等等。這一年你做得不錯,我打算把琅琊的所有生意交給你掌管,切莫辜負我的期望。」

  糜豐高興不已,興奮地站起來轉了幾圈,馬上又跪坐下來:「子鑑大人要出征?是不是要去清剿西面的黃巾賊寇?」

  糜竺立刻沉下臉,鄭重地告誡道:「此事到此為止,決不能洩露!」

  「愚弟明白,絕不會洩露半分!」糜豐誠惶誠恐地匍匐下來。

  糜竺幽幽一嘆:「此事非同小可,子鑑根據蕭大人的幾次戰敗經過推測,東安、東莞兩縣有人與泰山郡過來的黃巾賊寇暗通曲款,裡應外合,為此,他特意從商隊護衛中挑選三隊精銳提前出發探查。」

  「下午時分,德恆兄和子鑑將寫給國君的密信用快馬送往開陽,不出意外的話,後天一早,我和德恆兄將押送貢品返回開陽王城,屆時,子鑑會親率五百騎兵緩緩護送,行至莒縣以北立即折而向西,與王杞大人率領的五千主力匯合,以迅雷之勢殺向東安城下。」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09:31 PM

第二十九章 征途(上)

  次日上午,開陽皇城。

  臉色憔悴的琅琊王劉璽洗漱更衣完畢,端起清淡的米粥喝下一小口,再也沒有什麼胃口了,接過侍女遞來的潔白布巾,就聽到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後是膝蓋跪在木質地板上的沉默響聲。

  劉璽看到侍人快步出去,從門外跪地稟報的侍郎手裡接過信件,心裡頓時一陣發慌,心中期盼千萬不要是中尉蕭建再次戰敗的噩耗。

  已經鬢角發白的侍人彎腰來到劉璽身側,發現手中信函竟是用潔白光滑的紙張做成,好奇觀察正反面,看到正面用小篆寫就的熟悉字體,嘴裡忙不迭地稟報:「君上,是程大人來信,另一封字體非常少見,落款是琅琊縣令劉存,他的字體像是近年開始流行的楷書,但又透著一股灑脫率性,真不知道……」

  「快給孤看看。」劉璽已經等不及了,接過兩封信掃一眼抬頭與落款,也和老侍人一樣發出聲驚嘆。

  劉璽讀完程秉的信高興萬分,大大誇獎程秉幾句,又打開劉存的信,越看越激動,最後霍然站起,大聲下令:「快!有請國相大人!」

  「稟君上,國相大人和諸位大人均在議事堂恭候。」門外的侍郎大聲回答。

  劉璽抬腿就走,很快進入前面的議事堂,興沖沖走到正中央王座前,環視一圈衣冠華麗卻愁眉不展的眾文武,抖開大袖再蕩了蕩暗花龍紋下襬,緩緩坐下後用清亮的聲音抑揚頓挫地宣佈:

  「諸位愛卿,程愛卿從夏河城給寡人來信了,在琅琊縣令劉子鑑的慷慨支持下幸不辱命,明日一早,程大人將在劉子鑑的親自護送下,攜帶二十大車貢品踏上歸程。」

  左右文武鬆了口氣,不少人愉快地露出笑容,誇獎劉存劉子鑑果然慷慨寬宏氣度過人,心想這下好了,很快就能把那個貪得無厭的天使和一群毫無教養的粗俗禁軍送走了。

  鬚髮斑白方臉上滿是鬆弛皺紋的國相陰德咳了咳,緩緩彎腰向劉璽致賀,慢條斯理地讚揚從事程秉和縣令劉存幾句,看到劉璽臉上依然掛著開心的笑容,立刻明白劉璽還有好消息,於是非常知趣地開口詢問。

  劉璽含笑說道:「與程愛卿的來信一同呈上的,還有琅琊縣令劉愛卿的親筆信,寡人閱過之後無比欣慰,驚喜地發現劉愛卿不但在地方政務上才華橫溢,還是個對當前局勢洞若觀火的俊傑。」

  眾文武發出一陣低呼,沒想到劉璽給予年輕的琅琊縣令如此高的評價。

  劉璽非常滿意滿堂文武的反應,停頓片刻大聲宣佈:「劉愛卿在信中向寡人稟報,夏河城六千將士已做好馳援東莞的準備,如果寡人和諸位愛卿同意他的出兵請求,他將親率麾下苦練半年的六千將士奔赴戰場,與堅守東莞城的夏愛卿密切配合,力爭一舉擊潰包圍東莞城的黃巾賊寇,不斬賊酋,誓不歸還!」

  滿堂再次一片驚呼,在此之前,所有文武只記得劉存的一次次賑濟義舉,記得他慷慨解囊修建琅琊書院的儒雅與遠見,因而很自然地把他當成文官看待。

  再者,誰都不知道琅琊縣竟然還有六千官兵,以為還是半年前報上來的兩千新招士卒,而且如今尚有數萬災民雲集琅琊縣境,靠劉存不斷發賣自家貨物換來糧食賑濟,在這樣的情況下,誰都沒料到劉存毅然挺身而出,迎難而上請纓出戰。

  情緒激動的主簿許慈站起來,向國君劉璽拱拱手,再向眾同僚團團致禮,抬起頭高聲說道:「值此內憂外患之際,劉子鑑大人不但沒有半點退縮,反而不畏艱難挺身而出,足以昭顯滿腔赤誠,微臣懇請君上同意劉大人的請求,成全劉大人滿懷君臣之義、拳拳報國之心!」

  「臣附議!」

  眾文武齊聲贊同,不管是感動欣慰,還是心懷叵測地認為多了個承擔責任的替罪羊,此刻沒有任何人提出反對意見,連不置可否保留意見的都沒有。

  國相陰德欣慰之餘高聲詢問:「君上,劉子鑑可提到需要糧草或者其他什麼?」

  劉璽感慨地回答:「諸如糧草等物隻字未提,劉愛卿這封信前面部分是對寡人的問候,謙恭稟報他與眾同僚數月來賑濟安置災民之事,後面部分表明他和麾下將士忠心王事、一往無前的決心,中間大部分詳細分析東安至東莞一線的匪情,指出數萬賊寇中,大部分是被大小賊囚裹挾之災民,客觀分析之前兩次戰局得失,提出非常有見地的看法及應對措施,由於信中有幾句話涉及一件機密之事,所以寡人暫時無法將信下發傳閱,尚請眾愛卿包涵,只需等待數日,眾愛卿自當明瞭。」

  陰德聽了劉璽的說明,終於放下心來:「君上,若此次劉子鑑能夠擊潰賊寇,收復東安、東莞兩縣實地,還請君上對其大力褒獎,我琅琊王國需要能文能武的俊傑,需要劉子鑑這樣不計得失義無反顧的忠耿之士,微臣已經年近古稀,恐怕沒多少時日報效君上了,咳咳……咳咳……」

  次日夜晚,海西縣,潮河北岸。

  小鎮東口的尹家大院裡擠滿了排列整齊的馬車,以至於五百騎兵只能在院外空地上餵馬,劉存的八個徒弟守住院子四周和五十多輛馬車,多達三百人的糜家衛隊則分成十幾個小隊,輪流在鎮子四方巡邏警戒。

  從入夜開始,已有三批傳令官來了又走,直到臨近午夜時分,劉存焦慮等候的信使終於到達。

  簡陋的東廂房裡燈光明亮,劉存看完蓋有國君寶印的諭令,隨手遞給邊上的程秉,吩咐疲憊不堪卻筆直站立的信使下去用餐歇息,盤腿坐在不停驅趕蚊子的糜竺身邊:「又白又胖招蚊子。」

  糜竺無可奈何地白了劉存一眼:「打算何時啟程?」

  「不急,休息一夜,明天一早再趕路,爭取明日下午抵達莒縣,明晚入夜以後我再率部悄悄離開。」

  劉存看到糜竺若有所思的樣子,只好低聲解釋:「壽山兄率領的五千士卒,估計已經到達北面百里左右的中至,運送糧草的五千多輔兵落後半日路程,以他們的行軍速度推算,明天晚上能抵達莒縣以北十五里沐水東岸的嶠山,所以,明晚午夜之前我必須去和他匯合,否則馬料就沒了。」

  糜竺不解地問道:「為何一定要選擇夜間行軍?白天走不更快嗎?難道你擔心距離戰場百餘里的地方,還會有黃巾探子?」

  劉存搖搖頭:「之選擇夜間行軍,是因為我軍麾下將士經過半年的訓練和飲食調養之後,沒有一個夜盲之人,走夜路或者夜間搏殺不是問題,而黃巾軍中絕大多數是窮苦人,食不果腹,病患頻發,大多數人患有夜盲症,這對我非常有利,所以麾下官兵利用這幾天夜間行軍來適應,若是我軍夜間進入戰場,賊寇再多也不敢動,咱們毫無顧忌,一旦出現戰機,立刻發起迅猛一擊,如果沒機會,咱們也可以一面騷擾敵人,一面從容不迫地紮營立寨,待天亮之後從容面對。」

  糜竺暗自心驚,對劉存的周密心思佩服不已。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09:32 PM

第三十章 征途(下)

  看完諭令的程秉聽了劉存的解釋,感到非常意外:「子鑑,你不是把主攻方向定在南面的東安城嗎?」

  劉存點了點頭:「這麼決定是因為小弟擔心,一旦直接馳援被兩萬餘黃巾團團圍困的東莞城,只會面臨兩個結果,第一、圍城黃巾立即退走,遁入西面群山之中,中尉蕭大人困守的東莞隨之解圍,但佔據東安城的一萬餘黃巾恐怕也要溜之大吉,等我軍離開之後,他們將會再次呼嘯而來;第二、就算小弟率部疾進,猛攻圍困東莞的黃巾主力,二位兄長說說,率領近萬人馬困守東莞的中尉蕭大人,敢衝出來和小弟數千人馬聯手對敵嗎?一旦中尉蕭大人不敢出來,或遲疑猶豫,小弟區區六千人馬豈不危險?哪怕拚死一搏僥倖打贏,最後也是慘勝,可要是拚殺之時,南面三十五里外的東安之敵趕來夾擊,小弟腹背受敵之下,恐怕立刻就一敗塗地,雖然麾下官兵裝備精良,但都沒打過仗啊!」

  程秉和糜竺相視一眼,沒想到戰場上如此凶險,劉存算計得如此細緻。

  劉存見狀乾脆把話說透:「小弟之所以打東安城,佔據東安城池的一萬黃巾軍看到小弟率部殺來,肯定會關閉城門堅守,因為他們沒有打贏小弟六千官兵的把握,必將寄望於圍困東莞的兩萬餘黃巾主力前來支援,來個裡應外合,以優勢兵力擊敗小弟的六千官兵。」

  看到程秉和糜竺迅速領悟,劉存繼續說道:「實際上,面對東安黃巾的求援,圍困東莞的兩萬餘黃巾恐怕難以捨棄圍攻近一個月的東莞城,我估計賊寇的糧草消耗得差不多了,只能寄望於攻破東莞城,同時他們也擔心一旦全軍南下馳援東安,會被城裡一萬官兵追出來威脅側背,因此,哪怕東安城被小弟率部攻打,北面的兩萬餘黃巾最多只派少數援兵南下支援,如此一來就好辦了,若來援的賊寇少於五千,小弟有把握半個時辰消滅他們,若是來一萬,小弟也會在東安城裡的一萬黃巾沒反應過來之前,迎頭而上奮力一擊,只要打殘敵軍一部,我軍將士必然會信心百倍,士氣如虹,下去就好打了,三萬多黃巾要是逃得快,估計還能逃走一半,要是稍微猶豫錯過時間,等小弟調整過來,說不定能取得一場大捷。」

  程秉和糜竺徹底折服了,對劉存頓時充滿信心,哪裡知道實際上劉存打仗的水平遠遠高於施政能力,打仗才是劉存的老本行。

  「只要打贏這仗,城陽太守就十拿九穩的了!」

  糜竺信心百倍地握握拳,只要劉存打贏,文治武功都有了,加上國君支持,他再暗中派人拿出巨資和精美器物去趟洛陽上下打點,誰還有本事與劉存爭奪這個城陽太守?

  糜竺甚至已經有了打算,一旦劉存當上城陽太守,他就在夏河城東與琅琊書院之間,購買地皮修建一座大宅院,一旦天下大亂,立即把自己的親人和家業,迅速從四戰之地徐州搬過來。

  休息一夜,龐大的隊伍繼續趕路,於下午未時三刻順利進入莒縣。

  城門守卒看到車隊前後左右全是裝備精良黑甲黑盔的彪悍騎兵,再看到第一輛馬車上飄揚的國君旗幟,立刻恭恭敬敬肅立致禮,過往民眾紛紛退到兩旁彎腰恭迎,兩個精明的官兵早已飛奔入城,向縣令和縣尉緊急通報。

  糜竺和程秉坐在豪華的專用馬車上,劉存身穿與普通騎兵外表一樣的甲冑,唯獨頂上精雕細琢的銀盔顯示出他的與眾不同。

  劉存身邊策馬跟隨的兩名騎士,一個是他的新任親衛隊長秦義,另一位是他的二弟子、年僅十八歲就已身高八尺沉著冷靜的程驥。

  車隊穿過城門,進入五丈寬的城北大街,在十字街口轉而向東,立刻看到率領數十官吏快步迎上的縣令。

  程秉和糜竺與莒縣官員非常熟悉,略微寒暄就把劉存介紹給他們,頓時引發一陣轟動,無論是劉存的賢德之名,還是此刻的戎裝形象,都讓莒縣官吏為之喝彩,彼此間見面的禮節因而變得更為隆重,劉存直到這時才驚覺,自己也算個名人了。

  由於縣衙無法容納大量車輛和騎兵,程秉和糜竺跟隨縣令先入衙門歇息,由三十五歲的縣尉曾勉,將負責護送車隊的劉存領到東門內的軍營休整。

  進軍營大門,劉存就被校場上的千餘青壯所吸引,性格豪爽的曾勉還沒有接到劉存即將率部攻打黃巾的消息,以為劉存只是護送車隊南下王城,所以非常熱情地介紹起來:「奉國君之命,本縣將出兵三千救援東莞,由於軍械來得太晚,已經延誤了五天,今天挑選的是最後一批士卒,明天完成編整下發武器,後日一早整隊出征。」

  劉存勒住馬,凝望場上正在比試射箭的近百青壯:「曾老哥,士卒的訓練來得及嗎?」

  曾勉聽到名傳四方的劉存稱呼自己為老哥,心裡頓感格外舒服:「來不及也沒辦法,本縣上個月已被中尉大人抽走兩千人馬,誰知戰事進展如此糟糕,為保住莒縣安寧,也為報效國君,只能繼續徵召士卒,好在本縣自古就有尚武之風,多少能彌補訓練不足的缺陷,只要上了戰場,活下來的不用訓都很好用了。」

  對這種觀點劉存實在不敢苟同,但也不好意思說什麼,只是笑了笑打馬向前。

  就在這時,比試射箭的百餘青壯突然打起來,二十餘個衣衫講究的年輕人,圍著三位衣著樸實的年輕漢子拳打腳踢,很快就將其中兩個打倒,剩下一位健壯青年面對十數人的圍攻,竟然越戰越勇,雖然挨了不少拳腳,但是被他打倒的人已經超過六、七個。

  劉存騎在馬上感興趣地欣賞,曾勉感覺大失面子,翻身下馬衝上前高喊一聲,周邊看熱鬧的官兵立刻上去把人分開,鬥毆的雙方還在拚命掙扎憤怒地大罵。

  曾勉氣得不行,兩邊看看大聲呵斥,最後指著被圍攻的三人中唯一剩下的年輕漢子怒吼起來:「又是你徐盛,要不是看你舅父面子,我立刻就把你趕出去!」

  叫做徐盛的二十歲漢子非常不服氣,但最後還是緩緩放下緊握的拳頭,推開攔在他左右的兩名官兵,顧不上整理被撕爛的衣衫,走向兩名躺在地上的同伴,查探片刻一個一個扶起來。

  局面平復下來,曾勉看一眼那二十幾個若無其事的圍毆者,無可奈何地嘆口氣轉身就走,忽然發現劉存已經站在自己前面。

  劉存指向側前方默默為同伴擦拭臉上血漬的年輕人:「曾老哥,那位叫徐盛的年輕人是何來歷?」

  曾勉心中驚訝,但還是介紹道:「那小子原來家境不錯,從小跟隨其父練武,後來進過幾年縣學,四年前他父親病逝,家道逐漸衰落,他母親和兩個弟妹全靠擔任門下賊曹的舅舅接濟,此次他舅舅覺得他已經長大成人,便托我關照一二,看能不能憑藉他的本事,一刀一槍殺出個前程,誰知他還是與以前一樣執拗頑劣,讓大人笑話了。」

  劉存笑了笑:「曾老哥,小弟倒是喜歡徐盛的倔強,老哥能不能把他讓給小弟?」

  曾勉不可置信地看著劉存,劉存再次笑道:「曾老哥,如果能把徐盛讓給小弟,小弟願意送給老哥四匹戰馬。」

  曾勉睜大了眼睛,心兒怦怦直跳,他太喜歡劉存麾下騎兵乘坐的高大戰馬了,只是想到徐盛那?小子不一定願意,徐盛的舅舅那裡也不好說話,所以只能忍痛說道:「只要那小子願意跟大人走,我沒有任何意見。」

  劉存點點頭:「謝謝老哥,有老哥這話就行,不管徐盛願不願意,小弟都會送給老哥四匹馬。」

  曾勉大喜,當下就要轉身去把徐盛拉來。

  劉存連忙制止,告訴曾勉他親自過去,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大步走向渾然不覺的徐盛。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11:16 PM

第三十一章 出其不意(上)

  斜陽夕照,莒縣城西高低錯落的民居蒙上一層橘色柔光,樸實的灰黑色屋簷、塗上白堊的斑駁泥牆、隨處可見的光滑石墩、坐落在一個個巷口的井台、彎曲逶迤的石板道,似乎處處都蘊含著滄桑歲月的悠遠與凝重。

  劉存與領路的莒縣縣尉曹勉並駕而行,一路信馬由韁說說笑笑,跟隨其後的十餘騎亦步亦趨,默然無聲。

  夾雜在隊伍中的徐盛和他的兩個同伴小心駕馭胯下駿馬,羨慕中略帶惶恐的眼睛不時望向前後盔甲齊整軍容嚴謹的騎士,望向前方那個高大雄奇的背影。

  「到了大人,就在前面的小巷口進去,下馬走幾步就到。」曹勉指向右前方的石板小巷。

  劉存勒住韁繩翻身下馬,身後的親衛們幾乎在同一時間做出反應,下馬動作整齊劃一,除了刀鞘與鎧甲的清脆撞擊聲,沒有半點喧嘩,一時間竟讓徐盛和他的兩名同伴看呆了,傻傻地呆在馬背上忘了下來,直到一名年輕親衛過來催促,三人才忙不迭翻身下馬。

  縣尉曹大人的大嗓門再次響起,徐盛一陣小跑來到劉存面前,忐忑不安地行個禮頭:「大人,寒舍到了……」

  劉存哈哈一笑,拍拍徐盛的手臂低聲說道:「走吧,我跟著你,你是主人啊!」

  徐盛連忙和兩名同伴在前面引路,劉存和曹勉相視一笑同時邁步,親衛隊長秦義帶上禮物跟隨而入,其餘侍衛均留在外邊等候。

  徐盛家的院子不小,方方正正寬近一畝,四周栽種不少花木,左側有棵蒼鬱高聳的檜柏,右側一排敞開式長廊上有個用粗大原木做成的兵器架,陳舊的架子上只有一桿長槍、兩根哨棒和一柄古樸的鐵鞭。

  徐盛已經攙扶他母親走到正堂,劉存不等大大咧咧的曹勉介紹,疾步走到台階下,恭敬地彎腰施禮:「琅琊劉存劉子鑑,拜見老夫人!劉存不請自來,叨擾了,還請老夫人多多原諒!」

  「啊?可是毀家濟民、活人無數的琅琊劉大人?」徐盛的母親驚訝不已,仔細打量台階下一身戎裝的劉存。

  「劉存身為一縣之長,賑災濟民乃本職所在,當不得老夫人如此謬讚。」劉存抬起頭謙遜回答,發現端莊和善的徐母年約四十,衣衫簡樸毫無飾物,整個人卻有一種知書達禮的從容氣度。

  徐母眼中露出欽佩之色,輕輕推開兒子,鄭重地側身鞠躬,恭請劉存進入正堂敘話。

  劉存大聲致謝,進入正堂奉上禮物,對躲在徐母身後偷偷打量自己的一位少年和一位九歲左右的女孩露出個笑容。

  寒暄過後,徐母得知劉存看上了自己的大兒子徐盛,不惜屈駕登門提出請求,心中又是驚喜,又是不捨,可看到兒子臉上無法掩飾的渴望,她知道再也留不住兒子了。

  沒多久,徐盛的舅父、縣衙門下賊曹紀維匆匆趕來,與曹勉見過禮,來到已經站起迎上的劉存面前深深鞠躬:「劉大人屈駕光臨,紀維與家姐三生之幸,請大人受在下一拜!」

  「紀兄不可如此!」

  劉存一把托住年逾三十孔武精幹的紀維,發現他的手肘忽然下沉力度很大,心中一凜,悄悄加了把勁,穩穩抑制了紀維勢大力沉的下壓之勢。

  自負神力的紀維心中震驚不已,立刻放棄試探,微微抬手後退一大步,再次向劉存恭敬見禮。

  曹勉和周邊眾人沒有誰看出兩人的瞬間較量,臉上還是樂哈哈的神色。

  唯有肅立徐母側後的徐盛滿臉驚愕,他太清楚自己舅舅的一身蠻力了,徐盛的父親在世時,經常與小舅子紀維喝酒聊天,興致來了兩人就到院子裡比試切磋,武技略遜一籌的舅舅每次都仗著一身蠻力,與徐盛的父親打個旗鼓相當,最後不管徐盛的父親如何笑罵,對小舅子的一身力氣都無可奈何。

  劉存再次向紀維告知來意,懇請徐母和紀維准許徐盛跟隨他保家衛國建功立業,宣佈給予徐盛軍候職務,但言明徐盛還需要以軍候之職跟隨自己學習兩年軍務,以便更好地掌握琅琊軍中步兵與騎兵的訓練方法,才能讓徐盛獨當一面。

  坐在劉存對面的紀維雙目炯炯,滿臉喜色,不等家姐有所表示,霍然站起向劉存致謝,大聲叫過徐盛,正式拜入劉存麾下。

  劉存高興不已,扶起上唇還是一片細密絨毛的徐盛,上下打量越看越喜愛,當即對徐盛叮囑道:

  「文向,再有兩個時辰我就要離開莒縣,率部北上與琅琊縣尉王杞大人率領的五千將士匯合,然後開赴西面的東安與黃巾作戰。你暫且在家和母親、舅舅等親友多聚聚,我留下兩匹戰馬、兩副甲冑兵器和一些用度給你,等打完仗我還要回轉,屆時帶上你南下王城覲見國君,之後才會返回琅琊。」

  聽到劉存要去和黃巾作戰,眾人大吃一驚,曹勉連忙站起詢問:「大人不是押送貢品南下王城嗎?」

  劉存解釋道:「數日前,小弟向國君奏請率部參戰,已獲得國君准許,押送貢品只是順道而為,入夜後便要率領麾下五百騎兵北上,與我琅琊縣尉王杞大人率領的五千將士匯合,等待後軍押送糧草到來,我軍將士立即西進東安境內,與東安城萬餘黃巾見個真章。老哥後日率部增援東莞,說不定彼此還會碰面,屆時還請老哥多多關照。」

  曹勉腦中飛速權衡,很快抱拳向劉存告辭:「既然如此,我立刻去見縣令大人和程大人,然後快馬飛報國君,請求率本縣三千士卒為大人後備,跟隨大人一同進剿東安賊寇!」

  「小弟求之不得,謝過老哥!」劉存爽快地答應下來,不管曹勉有何想法,多出三千預備隊總是好的。

  送走曹勉回到堂上,精明的紀維對劉存嘆道:「本縣原有兵力已被抽調一空,不得不再次徵募青壯充數,眼下已是第三次徵兵了,曹大人也難啊!」

  劉存點點頭:「確實難,軍令之下,曹大人也是迫不得已,但要是換成我,除非是生死攸關之時,否則再難也不會率領徵召數日的青壯踏入戰場。如今敵我僵持,尚未到生死攸關的地步,讓毫無訓練的士卒踏上戰場,只會徒添傷亡,說得嚴重點,與草菅人命沒有區別。」

  紀維一愣,立刻想起歷來不顧士卒死活的領兵之將,想起朝廷的昏暗和高門大閥的冷酷無情,想起自己十餘年鬱鬱而不得志的小吏生涯,以及武技高強卻得不到出仕機會最終鬱鬱病逝的姐夫,滿腹哀嘆之餘,不禁為劉存的坦誠仁厚所感動,沉寂多年的心也隨之變得熾熱起來。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11:17 PM

第三十二章 出其不意(下)

  略作考慮,紀維暗暗做出決定,目光炯炯地看著劉存:「大人如不嫌棄在下見識短淺武技低劣,在下願做大人馬前卒!」

  劉存驚愕地望著緩緩匍匐的紀維,好一會才記得上前攙扶:「兄長武技高強,氣概恢弘,小弟做夢都想和兄長這樣的人才一起共事,只是……若是兄長相信劉存,不如稍等幾日再辭去縣衙職務,等小弟回轉便可一同離開,如此一來,既照顧到上上下下的面子,也能讓兄長走得舒心,走得坦蕩。」

  紀維深感有理,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指著徐盛對劉存說道:「請大人等會就將此子帶走,讓他追隨大人鞍前馬後征戰沙場,家中一切自有在下操持,大人無需掛懷。」

  「徐盛願追隨大人征戰沙場!」聰明的徐盛連忙跪下請求。

  劉存望向徐母,看到徐母含笑點頭,只好扶起體魄雄健的徐盛:「好樣的!那就暫時進入我的衛隊吧。」

  徐盛大喜,轉身跑到徐母跟前跪下道別,徐母依依不捨地看著已經長大成人的兒子,強忍心中的傷感低聲叮囑起來。

  劉存見狀,乾脆把紀維拉到門外,信步慢行低聲商量。

  看到徐盛領著兩名鼻青臉腫的同伴怯生生的過來,劉存吩咐徐盛帶同伴去向親衛隊長秦義報到,然後和紀維一起進入正堂,將兩人剛才商議的結果稟報徐母。

  當夜卯時,劉存與程秉、糜竺、莒縣縣令等人逐一告辭,率領親衛和五百騎兵北上嶠山。

  披掛嶄新甲冑的徐盛策馬跟在親衛隊長秦義身邊,感覺此刻擁有的一切正是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駿馬、鎧甲、橫刀、兜鍪,一切都是那麼的堅固新奇,威風凜凜,就連滿天星斗下朦朧的前路,也讓他充滿期待。

  沿著沐水向北延伸的十幾里路程寬闊平坦,對騎兵來說非常舒服,不到半個時辰已經走完,要不是劉存看到自己的實力還很弱小,將裝配高橋鞍與馬蹄鐵的計畫深藏心裡,只是在戰馬另一側增加個毫不起眼的踏腳繩套,騎兵的速度將會大幅度提高。

  王杞和左右尉顏慎、翟越率領五千主力已在嶠山下休息了大半天,看到劉存非常高興,見禮完畢就要與劉存商議下一步行軍計畫。

  樂哈哈的劉存一把拉過身後的徐盛,將他介紹給王杞三人。

  頗為靦腆的徐盛連忙單腿跪下,大聲報上自己的姓名,恭敬地向王杞和顏慎、翟越致意,然後似模似樣地行個軍禮。

  王杞頗為驚訝,但他知道被劉存如此看重的人絕不會差,於是和氣地吩咐徐盛起來說話。顏慎和翟越則是雙雙抱拳回禮,仔細打量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徐盛。

  劉存示意徐盛跟著來,便與王杞並肩走入大樹下唯一支撐起的行軍大帳,圍著帳篷中央四個木箱上的地圖低聲商議起來。

  大帳內燭光明亮,心中激動的徐盛站在劉存側後豎耳傾聽,約一刻鐘過去,徐盛已經目瞪口呆。

  他從小跟隨父親苦練武藝學習兵法,清晰地記得父親和舅舅向他解說的近百個古今戰例,可以說,他並不是毫無基礎的軍中新丁,如果單以軍事理論和素養來說,年輕的徐盛比當今大漢朝各郡縣的領兵將領要優秀得多。

  但劉存軍中的情報分析、戰前準備、作戰計畫等等,做得非常周密細緻,已遠遠超出徐盛的認識,僅是正在商議的行軍計畫,就包括東安城周圍十里內三片起伏地形對騎兵的影響、步兵負重與體力消耗程度、渡河的時機順序、意外情況的處置等等,幾乎每一個影響行軍作戰的細小問題,都在劉存等人的反覆討論之列,幾乎每一個可能發生的意外,都在劉存等人的算計之中。

  亥時剛過,督糧官趙溶終於按時到來,一千士卒與五千青壯押送的糧草緩緩進入臨時構建的營地。

  趙溶進入大帳喝口水,立即匯報四輪運糧馬車的致命弱點——在狹窄不平或是泥濘的道路上,四輪馬車無論是速度、穩定性還是通過能力,都遠遠比不上傳統的兩輪馬車,四輪馬車只有在寬闊平坦的道路上,才能發揮速度和運載能力的優勢。

  若不是趙溶在行至夏河城十五里發現問題後果斷返回夏河城,向自家商會、各工坊、縣衙、地主和各大商家緊急徵用三百多輛新式兩輪馬車,迅速將四輪馬車上的糧食轉到兩輪馬車上一路追趕,恐怕明天這個時候都無法到達。

  聽了趙溶的匯報,劉存當即向趙溶和王杞等人致歉,鄭重檢討自己的失誤,表示待到返回之後,立即組織人力改進,一定要製造出更堅固實用的定製馬車。

  趙溶和王杞開導一番之後巧妙轉移話題,顏慎和翟越肅立一旁滿臉的敬服,徐盛則深受觸動,對劉存的胸懷和嚴謹無比欽佩。

  半個時辰後,完成進食的六千官兵在各級軍官率領下,以半個時辰行進八里、每個時辰休息一刻鐘的速度靜默行軍,悄然抵達東安城東面的應山腳下,王杞低聲傳令,六千軍官就地休息毫無喧嘩。

  此地距離一萬餘黃巾軍佔領的東安城僅十里路程,若是白天,登上山腰可清晰看到隔著沂水的東安城,等候多時的各斥候小隊立刻將各種情況上報,負責渡口方向偵查的兩個小隊匯報的情況,引起劉存的高度重視。

  「對岸渡口停泊三十幾條木船?」劉存嚴肅地問道。

  尋常山民打扮的年輕斥候隊率重重點頭:「稟大人,算上竹筏至少八十條以上,都是賊寇從咱們這邊的東安各村搜刮過去的,屬下率九個弟兄分段潛伏,細細觀察了兩天一夜,發現賊寇很少渡河過來,每天最多有兩撥不超過五人的賊寇渡過東岸,然後前往北面三十五里的東莞,次日再次原路返回渡過西岸,屬下判斷是安東城裡例行派出的信使。

  「對岸賊寇的佈置如何?」劉存再問。

  精明的隊率立即回答:「大多呆在安東城裡,城外僅南門和對岸渡口各駐紮一營賊寇,每營人數均在五百左右,昨日中午,屬下再次帶上兩個兄弟從上游五里游過對岸,繞過西面無人小村抵近查探,發現對岸賊寇約一個多時辰便派出十餘騎斥候,巡視範圍均在十里之內,估計是周邊十幾個村子都沒人,附近方圓百里也沒有咱們的隊伍,所以賊寇的斥候都很懶散,匆匆逛一圈就回去,由於城池周圍地形平坦,沒什麼遮蔽物,所以屬下不敢走得更近。」

  劉存再次望向地圖,拿出根自制的炭筆,一邊詢問斥候隊率,一邊在地圖上標註。

  不一會,王杞忽然問道:「昨天中午你們游過去的那段水面有多寬?水流如何?」

  隊率連忙回答:「寬約兩百五十丈,最近一個多月沒下大雨,水流較為平緩,加上那地方河水中央有塊長約五十丈寬約十丈的沙洲,很容易就游過去了。」

  王杞與望過來的劉存對視片刻,隨即湊在一起迅速制定作戰方案。

  劉存扔下炭筆果斷下令:「此時距離天色放亮大約一個時辰,必須抓住時機渡過千人左右,搶佔西岸渡口,打他個措手不及,如果運氣好,說不定能一舉奪取東安城!」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11:35 PM

第三十三章 攻其不備(上)

  天色濛濛亮,最後一個濕漉漉的士卒順著繩子爬上泥濘不堪的西岸,親率八百官兵泅渡的劉存終於鬆口氣,心中直呼老天保佑,要不是久旱無雨,正值漲水季節的沂水絕不會如此平靜和緩,八百弟兄絕不能如此順利渡河。

  隨著劉存一聲令下,從各部臨時抽調的八百會水官兵紛紛爬上野草叢生的河堤,緊張尋找自己的臨時隊率,以百人一隊快速集合,在聲聲低沉的命令中手忙腳亂地整理衣衫檢查武器。

  水性極佳的徐盛是與劉存一起最先渡河的人,他飛快穿上被水泡得濕漉漉的牛皮戰靴,一面紮緊腰間皮帶,一面望向身邊的劉存。

  同樣身穿普通士卒身上那種紅色窄袖單衣的劉存已檢查完腰間長刀,正在用根布條紮緊不住滴水的長髮,精光閃爍的雙眼四面顧盼,臉上滿是肅殺之氣,哪還有半點初次見面時的儒雅親切。

  八百弟兄準備完畢,劉存抽出腰間長刀緩緩舉起,向前猛然一揮做個下劈的動作,八百弟兄立即拔出腰間橫刀,在各自長官率領下展開行動,很快在寬闊的荒廢田地裡拉開隊形,向南面三里外靜悄悄的渡口營區邁步急進。

  八百官兵所過之處騰起陣陣塵土,眼看沉寂的敵營越來越近,呼吸聲也隨之越來越急促,就在距離敵營不到半里之時,前方敵營突然響起一聲聲驚慌的叫喊:「敵襲、敵襲啊!官兵來了——」

  處於隊伍最前方的劉存心臟猛一抽搐,低吼一聲飛跑起來,身後八百弟兄在短暫的慌亂之後,咬著牙一言不發逐漸加速,距離亂哄哄的敵營不到百步之時,劉存終於發出驚天怒吼:「殺——」

  「殺——」

  殺聲驟然響起驚天動地,八百弟兄心中所有的緊張和恐懼,都隨著這聲怒吼消失殆盡,一排排紅色身影撲向敵營稀疏低矮的柵欄,一個個矯健身軀越過障礙跳入敵營,揮起手中黑亮橫刀,毫不猶豫砍向驚慌失措的黃巾士卒。

  劉存的速度很快,毫不猶豫衝向倉惶出營應戰的數十黃巾士卒,撞進敵群的一剎那,他快速揮刀劈開刺來的兩根長矛,急速前衝的強壯身形硬生生撞飛一名敵寇,渾身黝黑刃口發藍的長刀帶著風聲順勢橫斬,「噗呲」一聲斬下個碩大頭顱,沖天而起血箭尚未落下,一條緊握鐵斧的手臂又在慘叫聲中飛上半空。

  整座營區充斥震天的殺聲和慘叫聲,毫無防備的四百餘黃巾士卒遭到無情殺戮,少數精勇強橫的黃巾士卒面對數量眾多的鋒利橫刀,幾乎沒有抵抗的機會,殺紅眼的八百官兵越戰越勇,對所有不同顏色的移動目標展開瘋狂追殺,所有人都忘了長官們戰前的告誡,沒有一個人喊出要求中的「跪下不殺」。

  喊殺聲和慘叫聲逐漸稀疏,殺神般的劉存披頭散髮站在營區中央傾覆的帳篷前方,手中長刀垂到地面,通紅的雙眼裡露出幾許悲憫之色。

  徐盛和秦義已是渾身血跡,一左一右肅立在劉存身側,走過江湖殺過人的秦義表現出色,他緊隨劉存連殺七人,下手狠辣勢不可擋,停下後只是胸膛起伏呼吸稍重,沒有半點不適。

  斬殺五個敵手的徐盛此時已是雙耳轟鳴,微微顫抖的手仍然緊緊握住血痕斑斑的長刀,恍恍惚惚地凝望佈滿四周的殘缺屍體,滿是血星的臉仍然緊繃著。

  眼看戰鬥結束在即,劉存突然大吼一聲:「假軍候程驥——」

  「屬下在!」

  衣衫破碎左臂傷口流血不止的程驥快速跑來。

  劉存收起長刀,撕下衣衫下襬上前替他包紮,嘴裡冷冷下令:「速帶兩隊弟兄趕往下方碼頭,將所有能划動的船隻竹筏弄到對岸去,告訴縣尉大人:優先運送騎兵,以最快速度把顏慎率領的五百騎兵送過來,南面的東安城距離咱們只有六里路程,想必城中之敵現已反應過來,留給咱們的時間不多了,必須加快渡河速度。」

  「學生明白!」未滿十八的程驥興奮地回答,等劉存綁緊他左臂上的布條,立刻行個軍禮飛奔而去。

  安東城裡已經亂成一團,十餘名驚慌失措的黃巾小帥湧進渠帥申樵佔據的縣衙正堂,七嘴八舌地大聲議論。

  「是從哪來的官兵?」

  「渡口大營五百人只逃回十幾個……」

  「官兵人數到底有多少……」

  「管他娘的來多少,出城拼了!」

  「你他娘的眼瞎了,這時候還敢說大話……」

  絡腮鬍子根根豎起的申樵拍案而起:「都給老子閉嘴!牛頭,你來說,官兵是那個方向的,來了多少?」

  逃過一劫的矮壯牛頭痛苦地回答:「官兵是從北面來的,呼啦啦上千人衝進大營,也許幾千人,全都是五大三粗的敢死之人,全都穿著官兵的紅色短衣,每一個披掛衣甲,手中拿的全是精鋼長刀,衝進大營見人就殺,五、六個人圍殺咱們一個人,男女老少一個不放過,咱們手中的兵器遇到精鋼長刀一碰就斷,再有能耐也頂不住啊!小弟拚命殺出一條血路趕回通報,要是再慢半步,恐怕你們得給我收屍!」

  「從北面來的?難道圍攻東莞的義帥敗了?」一個高瘦的頭目驚叫起來。

  滿堂頓時一片驚慌,沒等渠帥申樵再拍桌子,門外衝進個神色驚惶的小頭目:「稟報渠帥,不好了,咱們派出的三十名偵騎遭到官兵上百騎兵追殺,只回來四個人,兩人身上還插著三尺多長的利箭。」

  「轟」的一聲滿堂沸騰,不少頭目大喊快撤,認為突然出現的上百騎定是官兵派出探查的斥候,必須趁官兵來不及圍城立刻撤回山裡。

  也有人高呼緊閉城門死守城池,立刻引發聲聲呵斥,滿堂頓時罵聲不絕一片混亂。

  申樵終於慌了,顧不上跑到城頭查看便決定棄城:「撤回山裡去!東莞那邊肯定出事了,義帥兩萬餘人馬圍住東莞城近一個月沒打下,到現在也沒派人知會咱們一聲,看樣子是被官軍援兵打散了,否則這股凶悍的官兵不可能突然殺來,咱們若要困守城池,定會被官兵團團包圍,到時內無糧食,外無援兵,根本頂不住官兵的攻打,撤!立刻撤回西面山裡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一聲撤退打掉了所有黃巾頭目的勇氣,數息之間滿堂黃巾頭目一哄而散,爭相跑回自己的地盤集合人馬,毫無秩序地搶先衝向西城門。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11:37 PM

第三十四章 攻其不備(下)

  接到急報的劉存和王杞顧不上正在渡河的步兵,立刻打馬趕往南面,在兩名斥候的引領下,策馬衝上前方緩坡。

  駐馬觀望的顏慎看到劉存和王杞到來連忙下馬,遙指南面三里遠的兩個黃巾方隊大聲稟報:

  「賊寇主將似乎懂些兵法,亂糟糟的局勢被他迅速控制,弄出六千人排出兩個方隊擋在我馬軍前方,掩護城中的黃巾賊和老老少少向西逃竄,到現在逃過去的人數將近三千人,後面還源源不斷湧出城門,以黃巾的兵力推算,擺出六千人的方陣之後,剩下的大概都是老弱病殘,沒多少能戰之人,所以屬下推斷,正在不斷西逃的人群估計是被裹挾的城中民眾。」

  王杞目視前方:「沒錯,看樣子前面列隊的六千人就是這股黃巾賊的主力了,可惜咱們的步兵沒法調過來,騎兵又太少,否則定要將眼前這六千賊寇留下。」

  眾將和王杞一樣心中不甘,但麾下五千步兵尚未盡數渡過沂水,一個時辰之內無法趕來,眼前的六千黃巾軍也不會愚蠢到給他們那麼多時間,最多再等半個時辰,城裡的黃巾撤完,眼前這六千黃巾定會撤往西面數里的複雜山區,到時候哪怕步兵趕來也無可奈何。

  王杞性格沉穩,不會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拿寶貴的五百騎兵去冒險,在他看來,能夠不戰而收復安東城,也是大功一件了。

  劉存觀察良久,忽然提出自己的看法:「看樣子,咱們無法全部留下這股黃巾,但消滅他一部還是有機會的。」

  眾人精神大振,劉存指向前方大聲說道:「六千敵軍擺出的陣型有點怪,每個方陣的前後隊拉得很開,幾乎都是長矛手,只有左右兩翼內側佈置少量弓兵,我推測,他們擺出這個陣型的目的,很可能是為了便於交替掩護撤退,而不是和咱們硬碰硬,也沒有硬碰硬的決心,因此,咱們的五百騎兵完全可以襲擾敵軍側翼,不用太靠近他們,利用馬上新式騎弓的射程優勢射殺敵軍,跑上兩個來回,敵軍很可能會亂,只要敵軍陣型一亂,五百騎兵完全可以迅速集,結成錐形攻擊隊形,從敵陣側後或者其他薄弱點殺進去,鑿穿他,幹得好的話,也許能來個徹底擊潰,形成一邊倒的騎兵屠殺。」

  眾人興奮不已,全都望向唯一擁有騎兵指揮經驗的王杞。

  王杞越想越有理,以麾下五百鐵騎精良的鎧甲和優秀戰馬,哪怕賺不到多大便宜也不會有損失,因此他果斷向劉存大聲要求:「你身為全軍主帥,只能指揮全局,不能參戰,只要你答應,我立刻率領五百弟兄殺他個痛快,若是你不答應,我寧願不幹。」

  「是啊大人,你是一軍之帥,弟兄們需要大人指揮全局啊!這點小事讓給屬下和弟兄們來幹吧。」精明的顏慎眼巴巴望著劉存,滿臉哀求之色,看得出他早就想策馬廝殺了。

  劉存無可奈何地答應下來,周邊弟兄一陣歡呼,王杞和顏慎立刻飛身上馬衝下山坡。

  五百騎兵很快整好隊形,在王杞和顏慎率領下緩緩而出,前行數十步立刻變成小跑,隨後緩緩加速越來越快,在行進間完成兩個漂亮的弧形轉向,如同一把巨大彎刀飛速刺向敵軍右翼。

  矮坡上的劉存一臉佩服,禁不住對身邊的弟兄嘆道:「王大人果然經驗豐富,他之所以不讓我出戰,是擔心我沒有騎戰經驗,不會指揮反而礙手礙腳,讓麾下弟兄無所適從啊!」

  親衛隊長秦義嘿嘿一笑,他同樣沒有騎戰經驗,所以能理解劉存的感受。

  早已恢復過來的徐盛聽了劉存的話愣了許久,仔細一想確實如此,可看到五百騎兵隊威風凜凜殺氣騰騰的英武形象,他心裡越來越躁動難耐:「大人,咱們不指揮,咱們跟在五百弟兄身後廝殺不就行了?」

  劉存心中一動,回頭看向目光炯炯的徐盛和十幾個弟兄,再轉向前方塵煙飛揚的戰場,驚喜地發現王杞率五百騎兵僅進行兩次奔射,黃巾的右翼方陣就已發生巨大混亂,連帶左翼未受攻擊的方陣也開始出現慌亂。

  劉存立刻意識到自己謹慎過頭,發現自己不但高估了黃巾軍的實力,而且高估了黃巾將領的軍事能力。

  徐盛、秦義已經看得心旌搖動,胯下的戰馬似乎感受到主人身上散發出的濃濃戰意,也跟著頻頻躁動起來。

  一刻鍾不到,遭受數次打擊的黃巾右翼陣型徹底崩潰,原本高舉的十餘面旗幟倒伏大半,王杞率領的五百騎兵突然變向,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子猛然插入敵軍方陣側後方,朝著唯一高舉的黃色大旗全速殺去。

  血脈賁張的劉存再也顧不上王杞的要求,喝令十餘年輕弟子原地待命,拔出插在地上的長槍「玄光」,雙腿一夾低吼一聲,胯下的雄健戰馬人立而起,長嘶一聲衝向前方戰場。

  徐盛和秦義同聲怒吼,策馬舉槍飛速追趕,很快追上繞著弧線接近戰場的劉存,一左一右緊緊跟在劉存兩側,提高馬速閃電般衝向數百騎兵殺出的寬大通道。

  高速衝刺中的劉存微微伏下身形,手中長槍刺向左前方之敵,鋒利尖銳的三棱槍頭劃出一道如弧光般的幽藍殘影,輕鬆割斷黃巾步兵小帥的脖子,帶著無可阻擋的氣勢刺入後方一人的肩胛。

  馬上的劉存只是稍稍發力順勢上提,便將碩大的人形挑上半空,興奮的劉存大吼一聲揮槍橫掃,連人帶馬衝進一陣激射的血雨之中,瞬間穿過了整個戰場。

  等殺得興起的劉存和秦義、徐盛三騎跑出道弧線掉頭再戰時,「敵寇授首,降者不殺」的呼聲此起彼伏,屍橫遍地的戰場上馬蹄聲聲,怒吼不絕,剩下三千餘黃巾士卒已經跪倒一片,數百騎兵仍在追著四處逃竄的敵軍痛下殺手,敵酋首級已經穩穩地呆在王杞高舉的長刀頂部。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11:39 PM

第三十五章 東莞城(上)

  日上中天,殘破不堪的東安城逐漸安靜下來,三千多名琅琊步兵接管了整個城防,兩萬餘心驚膽顫的民眾回到自己家中,四千多名黃巾俘虜仍然被羈押在城西打掃戰場,挖掘長溝掩埋三千二百餘具同伴屍體,首戰告捷的數百騎兵不斷遊走其中,趾高氣揚地策馬監控。

  匆匆打掃乾淨的縣衙大堂上,劉存和王杞站在大幅地圖左右一唱一和,總結今天兩場戰鬥的經過和得失,獲得讚揚的軍官滿臉自豪,受到批評的軍官羞愧不已。

  總體來說,軍中上下對今日之戰深感滿意和自豪,正像劉存最後的戰果總結一樣:「數日急行軍後,進入戰場立即投入成軍以來的首次戰鬥,取得殲敵三千七百餘人、俘敵四千二百餘人、繳獲大批糧草並收復一座城池的優異戰績,而戰死弟兄不到兩百,輕重傷弟兄僅為四百餘人,如此成績,足以證明我軍之前的嚴格訓練卓有成效,足以證明我軍擁有強大的戰鬥力,弟兄們由此而樹立起必勝信心,可喜可賀!特別是最後這一點,對我軍來說尤為可貴!」

  劉存坐下後,王杞開始佈置任務:「再有一個時辰左右,從莒縣趕來的三千友軍將接管本城防務,我軍後隊押送的糧草也會到來,步騎各部曲休整一日,明日凌晨飽餐後,立刻出發北上東莞。諸位有何疑問盡可提出,若無疑問,立刻回去準備。」

  興奮的眾軍官齊齊起立,抱拳行禮魚貫而出。

  王杞樂哈哈走向喝水的劉存:「給國君的戰報連同三顆賊囚頭顱已經送出。」

  劉存知道王杞話裡的潛在意思,微微一笑低聲告誡:「等解除了東莞之圍,這仗才算徹底打贏,下一步還需慎之又慎,要達到既要擊退圍攻東莞的兩萬餘黃巾、又要保存我軍實力的目的,還不能讓困守東莞城內的中尉大人蕭建臉色不好看,不是那麼容易的。」

  「是啊!」

  王杞點頭稱是,望著地圖上坐落於沂水東岸的東莞城問道:「東莞南連徐揚、北通青州,西邊是賊寇雲集的泰山郡,東面就是諸城、東武地界,可以說,此地實為連接東南西北之要沖,只要蕭建率部離去,我軍取而代之,略微經營即可成為我琅琊西面的堅固屏障,也就等於聯通了青、兗、徐三州要道,進可攻,退可守啊!」

  劉存目光炯炯地盯著地圖上的東莞城:「蕭建必須走!這才是我寧願遭來蕭建的怨恨,也要先打東安的根本原因,公孫先生和趙溶先生也是同樣的意見,所以,寧願讓圍攻東莞的兩萬餘黃巾全身而退,也不能為他人作嫁衣裳。」

  王杞立刻醒悟:「公孫先生和趙先生的意思,莫非是養賊自重?」

  劉存嘆了口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若是沒有了西面泰山郡黃巾賊寇的威脅,咱們有何理由長期佔據東莞?退一步說,僅是為了疏通商路,為了兗州的大量鋼鐵順利運往我琅琊,保證我琅琊貨物安全流向兗州乃至更西面的豫州、司隸等地,也值得咱們這麼幹。還有一點非常重要:只要泰山黃巾的威脅存在,我軍就有理由留在東莞,這對我爭取就任未來的城陽太守非常有利,一旦我當上這個太守,什麼都好辦了。」

  王杞頻頻點頭:「這是遲早的事,百年來,朝廷一直在不遺餘力地削弱諸侯實力,放眼當今天下,也唯有我琅琊國君的封地最大,如今國君不勝其重,主動提出削減封地,析出北面六縣重置陽城郡,朝廷哪有不答應的道理?估計最遲年底就會見分曉,只是,我有點擔心朝廷會另派郡守,到頭來咱們會白忙一場。」

  劉存也很無奈:「這要看糜傢私下裡做得怎麼樣了,在此期間咱們實在無能為力,這就是咱們出身低微、毫無根基的無奈啊!好在周邊各縣地處偏僻,而且近半縣城位於貧窮落後交通不便的大山之中,對袁家、崔家、衛家和荀家那些世代官宦門閥,沒有太大的吸引力,咱們琅琊的平安富裕也才初具名聲,還不足以引發世家門閥的貪慾,否則我真的沒有任何爭奪的信心。」

  王杞安慰道:「當今聖上渾身銅臭,賣官粥爵無所不為,朝中奸宦肆意妄為貪得無厭,道貌岸然的朝中文武同樣是一丘之貉,所以賢弟不需要擔憂,以賢弟的政績軍功,加上國君的鼎力舉薦,再加上糜家的上下斡旋,把握還是很大的。」

  劉存不置可否,正好侍衛來報趙溶押送糧草入城,莒縣三千官兵也在下游渡口徐徐開來,劉存隨即整理戎裝,與王杞一起出去迎接。

  次日中午,劉存和王杞率領五千精銳步兵和五百騎兵,緩緩逼近東莞城,圍城的兩萬餘黃巾與劉存事先推測的完全一樣,已於凌晨全部遁走,東莞之圍隨之而解。

  圍城一月之久的黃巾軍撤走之後,中尉蕭建如釋重負,遠遠看到琅琊軍和劉存的旗號,大喜之下立刻率領數十文武出南門迎接。

  劉存率部進入戰場非常突然,迅速擊潰東安賊寇收復東安城,隨後馬不停蹄北上馳援東莞,所以蕭建等人不但沒有怪罪劉存,反而心懷感激,態度極為熱情。

  南門外,劉存遙望填滿屍體和木頭、石塊的護城河,再仰望殘破不堪焦黑斑駁的城牆,不由得連聲嘆息,大聲感慨一月來攻防大戰的殘酷激烈,極力讚揚蕭建的指揮能力和滿城軍民的頑強精神,頓時博得蕭建和周圍官吏的巨大好感。

  進入城門,令人作嘔的屎尿氣味和屍體腐爛臭味撲面而來,劉存心中擔憂不已,強忍不適跟隨眾文武進入城中,沿途所見一片狼藉,城中軍民臉上儘管都是劫後餘生的笑容,對德名遠播的劉存率部前來解圍歡呼雀躍,可劉存心中沒有半點喜悅,一進入縣衙大堂,立即提醒大家注意疫病。

  誰知蕭建等人已經打定主意把東莞這個巨大包袱扔給劉存,聞言打個哈哈,敷衍幾句便轉開話題,七嘴八舌盛讚劉存麾下的精良裝備和嚴正軍容,然後高呼殺牛宰羊擺酒慶功。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11:40 PM

第三十六章 東莞城(下)

  劉存和王杞謙遜地致禮坐下,三十二歲的縣長嚴番和一群官吏竟然高呼上酒,然後舉起酒杯歡聲暢談,極力讚揚蕭建的功績和劉存的仗義救援,偏偏蕭建等武官還非常受用。

  儘管劉存和王杞早已打定主意佔據東莞,但還是對眼前文武官員的表現感到深切失望,王杞乾脆以佈置城防為由快步離開,只剩下劉存硬著頭皮苦苦周旋。

  當夜酒宴結束,身材魁梧儀態不凡的蕭建留下劉存單獨談話,大言不慚地宣佈已經徹底擊潰三萬黃巾賊寇,保住了東莞五萬生靈和王國領土,然後非常客氣地請求劉存接過東莞防禦,他要立即率部南下,拱衛王城開陽的西部和北部,預防王城西面費縣、蒙陰地區勢力劇增的黃巾賊寇進犯。

  劉存巴不得蕭建快點滾蛋,但也不願意這麼放過他,愁眉苦臉地訴說本部糧草即將耗盡,點明西逃的兩萬餘黃巾賊寇隨時都會再度來犯,以目前的兵力,實難守住殘破不堪的東莞城,希望蕭建留下足夠的糧草和一半人馬,否則絕對頂不住越來越瘋狂的黃巾賊寇。

  歸心似箭的蕭建很心疼,但還是答應只帶走五天的糧草和所有騎兵,將兩千莒縣士卒和一千八百名諸縣士卒留給劉存,明言再加上本地臨時徵召的三千青壯,足夠劉存守城了。

  次日一早,飽食完畢,蕭建立刻率領七千步騎離開東莞,浩浩蕩蕩凱旋南下。

  令劉存哭笑不得的是,昨夜還在酒宴上舉杯暢飲高談闊論的縣令嚴番,竟然以「勞累過度背瘡突發」為由,在一群官吏和世家弟子的陪伴下,攜家帶口尾隨蕭建大軍離開東莞。

  緊接著,城中三十幾家富戶也驅車打馬舉家南遷,方圓兩里的縣城頓時空了一半,原本全城七千餘戶四萬餘民眾,轉眼間只剩下兩萬八千餘人。

  劉存對此無可奈何,一面急令王杞發動民眾清理城池內外,一面寫信派人火速送往夏河公孫沛手裡,並調來鎮守東安城的心腹幕僚趙溶,緊急商議對策。

  好在軍需官盤點縣衙府庫之後來報糧草還算充足,足夠一萬大軍食用兩月,匆匆舉家搬遷的大批富戶也留下不少帶不走的糧食,一個月內城中民眾不至於忍饑挨餓。

  可是一個月後怎麼辦?城外五十餘萬畝田地因戰亂荒蕪,下半年必將顆粒無收,哪怕秋冬之交種上冬麥,也要苦等來年才能收穫,在收穫之前的漫長日子裡,只能依靠外界的賑濟才不餓死人。

  此外,周邊各鄉村尚有數以萬計的民眾遁入周邊大山之中避禍,打仗的時候看不到人,居住的房子大多已被黃巾拆毀用以攻城或燒火做飯,一旦局勢安定下來,加上冬季到來後的苦寒,這些民眾必將離開大山匯聚城中求生,哪怕僅來一半人,也會給劉存帶來巨大負擔。

  傍晚時分,趙溶在王杞的陪同下進入東莞縣衙,根據斥候報告重新繪製東莞地形圖的劉存連忙扔下筆,吩咐侍衛送上飯菜,與王杞和趙溶一同用餐。

  趙溶看到矮桌上簡單的兩碟瓜果和一碟鹹魚,心中感慨不已,放下碗恭敬地向劉存施一禮:「主上不能如此清苦,不管有何說法,主上都是身繫萬民福祉的一方之主,還請主上愛惜身體啊!」

  劉存毫不在意,幾口喝完一大碗粟米粥,抓起個胡瓜大口啃起來:「營養夠就行了,東莞剛剛平復,大小事務繁多,將就點吧,我也想吃好喝好,但必須等到安定下來才有心情,哈哈!先生請坐,咱們不用拘束……大哥,那三千多新補士卒怎麼樣?」

  「已派翟越和徐盛去接手,徐盛這小子不錯,與兩千莒縣士卒見面就打成一片,裡面不少人認識他,也服他管。翟越接手的一千八百諸縣士卒也很安穩,聽他說裡面有大半士卒原籍青州各地,看來這批士卒也是諸縣從流民中徵召的,明天他們兩個還要與顏慎一起,對這三千多士卒進行重新選拔,估計能選出近半符合我軍要求的士卒,選出後打散編入我軍各部曲,剩下的按照你的意思組建工兵營,修整城池和周邊官道。」王杞詳細地匯報。

  劉存放下心來:「我已經把面對的情況寫信告知公孫先生和子毅先生他們,請求他們拿出個妥善辦法,但近期無力在東莞、東安兩城投入太多。另外,我已給國君和德恆先生分別致信,詳細匯報戰情和善後困難,請求國君盡快派來縣令等官員治理兩縣。」

  趙溶點點頭:「主上做得很好,給國君的信很及時,請求國君派官吏主政剛收復的兩縣,更是正確之舉,不但顯示主上居功不傲的謙遜氣度,還能悄然將壓力轉到國君身上,以王國目前捉襟見肘的財政和國君的心意推測,國君除了盡快上表將這些包袱扔給朝廷之外,似乎沒有任何辦法,如果估計不錯,國君收到主上的呈文之後,很快就會把主上召去問策,最遲……不會超過五天。」

  「我也想到了,只是,我這一離開,不知何時才能回來,東莞、東安兩縣看來都得依靠先生和大哥了。」劉存放下吃剩的半個胡瓜長嘆一聲。

  王杞笑道:「賢弟盡快放心,有先生和愚兄坐鎮此地,加上經此一戰信心大增的數千將士,進取不敢說,守住兩縣還是能夠辦到的。」

  趙溶也點頭笑道:「主上儘管回去,家裡不能沒有主上把握全局。」

  劉存想了想問道:「先生,不如我和德恆先生一起向國君舉薦,請國君委任你為東莞縣令,不知先生可否願意?」

  趙溶哈哈一笑:「如此一來,咱們佔據東莞就名正言順了,主上儘管放手施為,趙溶定不會辜負主上期望。」

  劉存心中感動:「先生,我想把你家大公子趙立從蒙學中抽調出來,到我身邊擔任文書,先生可否願意割愛?」

  趙溶一愣,很快激動地站起,後退一步匍匐在地:「趙溶謝過主上!」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11:41 PM

第三十七章 利益交換

  中平二年,七月十八,下午申時初刻。

  劉存率百人衛隊經莒縣抵達王城開陽城北,遠遠看到琅琊國王劉璽的車仗,驚愕片刻連忙上前。

  距離迎接的劉璽和上百官員百步之外,劉存便翻身下馬,一陣小跑來到笑容可掬的劉璽面前跪下,滿懷激動地高聲喊起來:「微臣何德何能,勞動君上枉駕相迎?微臣誠惶誠恐,萬分愧疚!」

  劉璽哈哈一笑,移步上前扶起劉存,細細打量膚色黝黑瘦了一圈的劉存,抬手撫了撫劉存左胸甲上的一道刀砍痕跡,頗為動情地慰問:「愛卿辛苦了!愛卿非但滿腹韜略,更有一片赤膽忠心啊!」

  「微臣當不起君上如此讚譽,若不是君上決斷英明,國中諸位大人同心同德齊心協力,給予微臣巨大支持和信任,微臣哪有今天的些許戰績?請君上受臣一拜!」劉存再次恭恭敬敬地匍匐在地。

  劉存的表現贏得眾文武的一片好感,程秉幾個與劉存交好者立刻大讚劉存的人品和胸懷,國君劉璽高興不已,再次扶起劉存,大喊同乘一車入城,接受萬民的歡呼恭賀。

  劉存說什麼也不敢這麼幹,劉璽的書生意氣來了,由不得任何商量。

  劉存急得又要跪下懇請收回成命,好在拄著枴杖的老國相陰德出來開解,建議揭開國君車輿的頂棚,讓所有臣民都能看到國君的英姿和胸懷,功臣劉存騎馬跟隨在國君的車輿右側,再由劉存麾下小將簇擁前後,既能讓萬民看到君上對有功之臣的褒揚與器重,也能成全劉存堅守的君臣之禮。

  眾人連聲贊同,劉璽遺憾片刻,接受了國相的建議,車仗隨即調動起來。

  劉存和他麾下全副鎧甲的一百侍衛簇擁著劉璽的車輿緩緩入城,前面是國君的威嚴儀仗,後面是中衛引領的三百宿衛和數十輛文武官員的專車,長達三里的隊伍浩浩蕩盪開進披紅掛綵的北城門,接受萬民的夾道歡呼。

  城中民眾的歡呼是發自內心的,一年多來,開陽王城同樣承受著數萬流民帶來的沉重壓力,對北面兩百里外黃巾軍帶來的戰爭威脅談虎色變,無時無刻不在承受戰亂隨時到來的恐懼煎熬。

  如今德名遠播深受民眾擁戴的琅琊令劉存消滅了近萬黃巾賊寇,一舉收復被賊寇佔據的東安和東莞兩縣,解除了數萬黃巾帶來的巨大威脅,怎麼能不讓數萬民眾由衷喜悅?

  車隊繞行一圈,在陣陣歡呼聲中進入王府前門,劉存依然策馬伴隨乘車的國君身邊,緊隨其後的徐盛、秦義等人心潮澎湃滿臉赤紅,以至於在接下來的盛大慶功宴中,兩名年輕小將頻頻犯錯的拙笨舉動,引發國君和群臣的陣陣歡笑。

  酒是已經譽滿天下的琅琊佳釀,菜餚是取自蒙山和東海的山珍海味,數年來難得如此奢華一次的君臣們很興奮,就連已經三次上表致仕歸隱的老國相陰德也破了例,在劉存敬祝之下,欣然喝下一杯酒,隨後拉著劉存的手,高興地談了好長時間。

  夜幕降臨,沐浴更衣換上文官裝束的劉存走出王城賓舍,在王府侍中的引領下登上馬車,仍然是一身戎裝的秦義和徐盛策馬跟隨。

  前往王府的一路上,陪同劉存覲見的年老侍中感慨不已,指著乘坐的舒適馬車以及車廂內的諸多豪華飾品,再三感謝劉存,直言他從小進宮伺候國君,二十年來從未見過像劉存這樣對國君如此敬重的臣子,最後欣慰地告訴劉存:

  「君上最近笑聲多了,氣色也好了,每天晚上都會小酌兩杯琅琊玉液,攤開子鑑大人敬奉的潔白紙張揮毫潑墨。昨天下午見完幾個內臣,君上再次問起琅琊書院修建進度,得知中秋之前即可竣工,擔任書院總監造的皇親劉曄已返回壽縣老家接來家人,君上高興不已,竟然說出想擔任琅琊書院經學博士的話語,由此可見,子鑑大人興建的琅琊書院在君上心中的地位了。」

  劉存連聲致謝,客氣地詢問侍中王城近聞。

  侍中告訴劉存有關國相歸隱在即、數名老臣致仕以及幾名主要文武官員的職務調整情況,最後含笑暗示劉存:「盡可向國君舉薦幾個勤奮務實的人才,不必拘泥於出身門第,只要有真才實學就行。」

  劉存心領神會,當即投桃報李,低聲邀請老侍中有空到城南大街開業不久的「琅琊商社」走走看看,若有吩咐,儘管告訴商社掌櫃。

  老侍中立刻向劉存致謝,臉上的笑容更為真摯燦爛。

  等候在偏殿門外的國君近侍看到劉存,立刻露出笑容,客氣地問候幾句,便將劉存領到殿內。

  劉存掃了一眼端坐中央的國君劉璽和兩旁的程秉、許慈等人,疾步上前恭敬地行叩見之禮。

  國君劉璽精神很好,給劉存賜座後也不客氣,告訴劉存他已將剿滅黃巾賊寇的功績上報朝廷,接下來就和大家一起商議東安、東莞兩縣的人事任免事項。

  劉存除了致謝,沒有任何建議,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何況之前已將自己的想法寫信告訴程秉,所以他心裡不是很著急,但他發現堂上沒有一個武官,也不知屢屢讓劉璽失望的中尉蕭建近況如何,心裡在不停琢磨劉璽的想法。

  在劉璽的詢問下,許慈率先開口,舉薦在開陽城遊學的同窗好友、三十二歲的東莞人徐奕徐季才為東安縣長,並給予徐奕「貴尚峻厲、清廉自守、通曉農事、納言敏行」的評價。

  劉璽輕拍腦門兒:「差點忘了徐季才這個寫得一手好字的大才子,寡人在春季文會上見過他,知道他是個守禮儀重實幹的人才,雖出自寒門,但自強不息,而且他家鄉東莞就在東安之北數十里,必定熟知當地山水與風土人情,就讓他擔任東安縣長吧,東安一度淪陷於賊寇,現已荒蕪一片,百廢待興,正需要通曉農事的人才。」

  半年前到任的內史蒼慈微微點頭,拱拱手大聲表態:「徐季才是個難得的人才,勤懇專注,循規蹈矩,雖崇尚法術流於嚴苛,但瑕不掩瑜,臣附議。」

  「臣附議!」

  程秉和許慈異口同聲表示贊同。

  劉璽見劉存沒說話,便含笑詢問:「劉愛卿意下如何?」

  眾人齊齊望向劉存,知道他的意見至關緊要,畢竟東安、東莞兩縣的黃巾雖然被擊敗,但依然盤踞在兩縣以西的大山裡,迫切需要劉存的麾下強軍駐守兩縣以確保安全,而且劉存經此以弱勝強的漂亮一戰,徹底奠定了他在琅琊王國中舉足輕重的地位。

  劉存連忙回答:「微臣沒見過徐季才,而且微臣也是一縣之長,不敢在君上和諸位大人面前妄言,但請君上和諸位大人放心,無論誰擔任東安縣長,劉存都會鼎力支持,在新任縣長尚未建立縣兵自保之前,目前駐守東安的琅琊將士可繼續留下協助。」

  眾人對劉存的謙遜人品和顧全大局的胸懷大加讚揚,劉璽非常滿意,讓大家舉薦繼續東莞縣令的人選。

  可接下來的場面令劉璽頗為驚訝,堂中眾人都是一副猶豫難決的樣子,沒有提出任何人選。

  「眾卿為何如此猶豫?」劉璽不解地問道。

  許慈大聲回答:「君上,東莞坐落於群山之中,乃是連接青、兗之戰略要沖,也是抵禦黃巾賊寇東犯之首要屏障,時時處於賊寇威脅之下,因此,非堅毅不拔文武雙全之人才,無法鎮守東莞,這就是臣等無法決斷的根本原因,若不是君上心繫朝廷,不願留下個破敗殘缺之城增添朝廷負擔,微臣定會奉勸君上保持現狀,留待朝廷自行決斷。」

  劉璽恍然大悟,考慮良久再次搖頭:「不行,不能將個殘缺不全的東莞縣扔給朝廷,眾卿再商議一下,看還有誰能擔此重任。」

  眾人又是一陣沉默,程秉悄悄望向對面的劉存,看到劉存微微低頭,暗暗吸口氣大聲說道:

  「既然一時沒有人選,臣舉薦一人,原冀州館陶縣衙掾吏、現琅琊縣書吏趙溶趙延德,此人今年四十有一,出身世家,精通政務,熟悉軍事,嚴於律己,寬厚待人,數月來,協助琅琊縣衙安置流民數萬,此次劉子鑑大人率部征伐,趙溶為全軍督糧官,總領全軍糧草供給,並親率五千民壯為後隊,為擊潰數萬賊寇收復東安立下汗馬功勞,因此臣以為,趙溶之能可勝任東莞縣令之職,且他出自琅琊,在琅琊軍民中素有威望,與留守東莞的琅琊將士相互熟悉,若擔任東莞縣令,可起到事半功倍之效。」

  眾人頗為驚訝,許慈與程秉交情莫逆,與劉存的關係也很不錯,也見過兩次前來王城辦事的趙溶,所以毫不猶豫予以支持:

  「臣贊同主簿大人的舉薦,趙溶此人儀表堂堂,滿腹才華,其祖上曾任荊州夷陵縣令,可謂歷代書香門第,去歲黃巾之亂席捲半個天下,館陶趙氏一族奮起抵抗,力拒十倍之敵,全族十不存一,身受重傷的趙溶最終在數名忠僕拚死救援之下得以倖免,不得不跟隨大量災民流落我琅琊境內,若非如此,子鑑大人也許就得不到如此人才了。」

  眾人恍然大悟,紛紛露出了笑容,劉璽隨即笑容可掬地徵求劉存的意見。

  劉存非常坦誠:「君上,說句實在話,微臣在軍事上的能力,遠比行政強得多,別看微臣在琅琊做出點滴成績,其實微臣只是動動嘴皮子,所有事務全都靠趙溶和衙門同僚去做,微臣每月花在政務上的時間,加起來恐怕不到五天,其餘時間基本都是訓練士卒,還有就是巡查境內各鄉的農墾與工坊,與趙溶先生的施政能力比起來,微臣深感汗顏。」

  眾人驚愕不已,望著滿臉羞愧無地自容的劉存,略微聯想立刻明白,這恐怕是劉存的肺腑之言了,覺得劉存正如外界傳說的那樣,心胸寬廣坦誠實在。

  唯有程秉心裡知道,外表淳厚滿臉正氣的劉存不過是謙虛而已,劉存遠比任何人想像的都要精明,都要深邃。

  劉璽聽得有趣,再看到劉存的窘迫樣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愛卿實在有趣,哈哈!這事就定下來吧,寡人准了!」

  兩個並非肥缺的小縣縣令人選確定後,商討的議題終於涉及整個王國的核心利益。

  劉璽先是檢討自己忽視武備的錯誤,話語中對國相的老去無可奈何,對能力有限重利惜身卻出自名門的中尉蕭建頗多不滿,最後希望眾人商議一下郡國的武備如何改進,將校如何調整,懇請大家獻計獻策,暢所欲言。

  劉璽話音剛落,內史蒼慈就站出來,大聲舉薦劉存擔任王國中尉,理由非常充分:「蕭大人去意已堅,傳言其家族已說動朝中重臣,並獲聖上恩准,即將委任其為北軍騎都尉,近日就會離開王城趕赴洛陽。」

  蒼慈的一番話大大出乎眾人預料,劉存連忙望向主位上的劉璽,看到劉璽含笑望著自己,立刻明白定是蒼慈與劉璽商量好的事,心中不禁暗暗叫苦。

  看到神色各異的眾人都盯著自己,劉存只能硬著頭皮站起來:「君上,微臣心裡有些話想對君上傾訴,這些話藏在微臣心底很久了,一直沒有機會說,今天……今天微臣實在想不到內史大人有此提議,微臣萬分感謝內史大人的信任,但微臣希望君上能聽聽微臣的心裡話,若是聽完了,君上依希望微臣帶兵,微臣定會全力以赴,勤勤懇懇報效主上!」

  眾人大吃一驚,不明白劉存為何放棄郡國中尉這樣的高職,如果答應下來,國君只需吩咐即將致仕的國相大人在奏章上署個名,然後上報朝廷備案,劉存就是秩比兩千石的高官了。

  劉璽同樣驚訝不已,定定望著坐立不安的劉存,考慮良久微微點頭:「既然如此,就請劉愛卿隨寡人到後面書房去喝杯茶,寡人很想聽聽愛卿的心裡話。」

  劉存連忙致謝,掃一眼知根知底的程秉,向諸位大人拱拱手,亦步亦趨跟隨劉璽走向殿後的書房。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11:42 PM

第三十八章 悄然改變(上)

  國君劉璽與臣下劉存進入書房沒多久,宮中內侍出來宣佈國君諭令:「君上口諭,今晚暫且到此,請諸位大人回家歇息吧。」

  直到次日上午,趕到王府等候國君召開會議的文武大臣們才知道,國君與劉存的私人談話直到天亮才結束,幾位老臣悄悄詢問國君內侍,聽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國君竟然和劉存把酒暢談直到雄雞報曉,然後持著劉存的手送到宮門之外,才依依話別!

  國君因為補覺,沒有召開上午的會議,精力旺盛的劉存於中午宴請眾同僚謙遜答謝,當日下午即率領衛隊返回琅琊。

  沒有誰知道劉存和國君說了什麼心裡話,也沒人知道國君次日晚上悄悄召見國相陰德和程秉究竟談些什麼,更沒人知道為何國君和國相沒有經過例行討論,就將請求削減封地的大事聯名上奏朝廷。

  中平二年七月二十四,國君與劉存密談後的第六天上午,內史蒼慈代表國君突然宣佈多項重要人事調整:

  第一項,征辟東莞名士徐奕為東安縣長,嘉獎在征剿黃巾賊寇中功勛彪炳的琅琊縣左尉顏慎,晉陞其為東安縣尉;

  第二項,征辟館陶名士趙溶為東莞縣令,滯留王城的兩萬流民將於月內遷往東莞;

  第三項,任命王國新任史官、豫南皇親劉曄擔任琅琊縣令;

  第四項,解除劉存琅琊縣令之職,調任東武縣令;嘉獎在征剿黃巾賊寇中功勛彪炳的琅琊縣右尉翟越,晉陞其為東武縣尉!

  除此之外,國君劉璽還傳出口諭:他將與高密名士鄭玄、北海名士管寧和邴原等好友一起,出席九月初九的琅琊書院落成典禮!

  系列公告一經發佈,立刻引發琅琊國官場和士林一片震動,琅琊書院落成在即、國君劉璽和大儒鄭玄等天下名士匯聚典禮的消息,如同長上翅膀飛向大漢各地,各地名士聞風而動,成群結隊湧向傳說中能造出質優價廉潔白如雪的紙張和精美陶瓷,開闢了一片世外挑源的琅琊國。

  返回夏河城的劉存安置好從莒縣遷來的紀維一家,任命紀維擔任東武縣丞,率先前往一直在重建而且沒有縣令的東武城做好前期準備,接著連續召開三天會議,於第四天上午悄悄返回珠山家中,與妻子兒女一起享受天倫之樂。

  劉存麾下各部在一群心腹幕僚的率領下,如同一部高速運轉的機器隆隆加速,琅琊縣衙中的文武官吏終於看到了劉存的強大實力,以及劉存對麾下心腹不遺餘力的舉薦,不約而同放棄各自心中的小算盤,將全副精力投入到政務之中。

  為了讓九月初九的琅琊書院落成典禮成為享譽天下的盛會,劉存在珠山停留的七天裡,每天都帶上越來越聰敏能幹的義子劉振前往各大工坊,檢查各種新技術的運用情況,再次重獎一批在技術創新和改造中做出重要貢獻的匠師。

  三日後,劉存前往三十五名各工坊匠師和三名蒙學資深先生秘密幹了近一年的山下院子,對秘密研製半年多的雕版印刷技術及數十次改良後的油墨進行鑑定,隨後在劉振的統一指揮下,開始小心翼翼地印刷三千本《論語》和三千本《道德經》。

  被授予重任的劉振和所有參與人員無比興奮,近五十人一年的不懈努力是多麼不容易,大家都知道三種紙張和雕版印刷術的研製成功包含了多少人日日夜夜的心血和希望,也逐漸明白由此給天下帶來多麼巨大的震動和改變。

  因此,面對一張張剛印刷出來散發著幽默芬芳的書頁,三名德高望重的蒙學先生和不少匠師眼裡閃爍著淚花,哽咽地說有幸參與這件曠古爍今的大事,死也值了!

  經過兩天的印刷,六千本書籍的印刷任務順利結束,所獲效果完全達到劉存的預期,看著潔白紙張上印刷精美字體清晰整齊的一行行字體,看著一沓沓印刷書頁在工匠們手裡裝訂成冊,劉存禁不住悄悄出了口長氣。

  雖然在學堂先生們和大多數雕刻匠師的反對下,劉存沒有堅持使用標點符號,但走到今天這步劉存已經感到滿意了,同時也深切感受到,任何的革新與傳統觀念的改變都不能一蹴而就,都會遇到各種頑固觀念的阻撓,要改變陳舊落後的觀念,樹立起一套新思想新體制,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需要不斷的努力不斷地進取,才能達到目的。

  放下樁心事的劉存並沒有多少興奮感,相反,麾下文人和工匠們對他諸多改良措施的牴觸,越來越令他感到焦慮。

  面對觀念上的頑固阻力,劉存回到家裡徹夜難眠,經過反覆考慮,反覆權衡,劉存決定不再等待,不再費盡心思去一個個說服,而是以自己的強勢衝破所有阻力,徹底改革極不科學嚴重阻礙技術進步與創新的舊有度量衡體系,把他精心制定卻在長達半年多時間裡無法推行的「度量衡新制」全面推廣開來,以達到迅速提高生產效率、並以此為基礎,逐步制定出科學統一的產業標準體系,哪怕礙於朝廷禁令不能推而廣之,劉存也要在自己麾下規模越來越大的各大工業企業中強制實行。

  紅日從遙遠的海平面盡頭噴薄而出,劉存麾下十餘親衛騎著駿馬趕赴各大工坊,通知負責全面營造工作的大匠師霍堅、造船工坊總管祁清、鐵器工坊總管蔡佑、陶器工坊總管厲璜、紡織工坊總管樊節、製鹽工場總管俞琛等二十餘名負責人前往碼頭造船工坊召開會議。

  劉存和兒子劉振還沒進入造船工坊寬闊的會議室,提前到來的二十餘名各部正副總管齊齊齊聲致禮,劉存一邊回禮,一邊走向大匠師霍堅,拉過他的胳膊低語幾句,揮揮手示意門外捧著三大托盤新式度量衡標準工具的侍衛進來。

  侍衛放下托盤轉身離開,依然站著的劉存示意大家都坐下,從前方桌面上的托盤裡拿出把做工精美的修長銅尺,愛惜地撫摸片刻,抬起頭望向忐忑不安的與會者:「諸位,記得七個月前,咱們在一起費盡心力製造出我手裡這把銅尺,以及桌面上的一件件度量衡標準工具,並且根據共同制定出的系列標準,製造出三百套這樣的度量衡標準工具,可是,直到今天,這些凝聚我本人和諸位大量心血和智慧的度量衡新制,在咱們的各大工坊裡依然沒有得到實施,說句心裡話,我非常難過!」

  不少人悄悄低下頭,不好意思與劉存對視。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11:44 PM

第三十九章 悄然改變(中)

  坐在劉存身邊的霍堅一臉苦笑,他知道劉存制定的度量衡新制遠比舊有體系先進得多,也精密得多,若是在珠山以及夏河城的各大工坊推廣開來,所產生的作用和意義非常巨大。

  數月來,作為百業總管的霍堅多次努力進行推廣,無奈下面的匠師們觀念守舊頗為頑固,勉強推行後,涉及到新舊體系中的諸多複雜換算,使得工作效率不升反降,大家很不適應,霍堅幾次努力見效甚微,本打算這兩天找個時間向主公劉存匯報此事,看看如何解決為好,沒想到雷厲風行的主公已經等不及了。

  劉存停頓片刻,再次端起刻度精密的銅尺:「諸位看看,這把銅尺上的十個分米刻度、百個釐米刻度和一千個毫米刻度,是如此精確,如此標準,正是有了這把米尺,以及基於這把米尺製造出的三種曲尺和游標卡尺,咱們才有了一系列度量標準和計算公式,才有了重新鑄造的標準模具,模具的公差也由原來的三毫米縮小到半毫米,使得五個規格的軸承和十二規格的螺桿螺帽生產,真正擁有了統一而又嚴格的標準,這麼好的度量工具,為什麼大家不願使用?難道只有分成十寸和23釐米的老舊銅尺,比我手上這把精確到毫米的米尺更精密更好用嗎?」

  望著一個個滿臉羞愧的正副總管,劉存不由得嘆了口氣:「我知道大家有什麼想法,也知道新的度量衡制度推廣要耗費很大力氣和時間,需要說服並耐心教導各大工坊數千名工匠和學徒,還得擔心違反朝廷制度,諸如此類等等等等,都是無法迴避的困難,可是,一直以來咱們面對的困難還少嗎?要不是咱們同心協力,克服一個又一個困難,哪有今天的珠山?哪有諸位手下管理的一個個越來越大朝氣蓬勃的工坊?我的看法是,諸位面對的不是什麼無法克服的困難,而是無法改變的陳舊觀念和懈怠!」

  說到這,劉存放下米尺拿起兩個小巧玲瓏打磨光亮的黃金砝碼:「諸位是否記得,這兩個5克和2.5克的砝碼費了咱們多少心血才造出來?這兩個砝碼以及盤子裡另外五個砝碼出現之前,諸位用什麼來衡量五銖錢和馬蹄金?用粟米啊!大家明知道隨著天氣的不同和放置時間的長短,導致粟米受潮或者失去水分而變得輕重不一,每次衡量的結果都產生較大誤差,如今咱們有了這麼好的砝碼,這麼好的衡具,為什麼大家不用?難道咱們精心製作的數百套黃金砝碼和衡具,僅用於貨物買賣和陶瓷釉料的配比嗎?難道諸位不知道這看似簡單的幾個砝碼,足以讓咱們各大工坊的製造工藝和產量成倍提高嗎?」

  「在此,我要特別批評造船工坊,作為大型裝備製造工坊,你們為何就適應不了1公斤=1000克,1000公斤=1噸的重量定製?漢制1斤=250克這是公認的,咱們也沒說拋棄啊!4斤=1公斤=1000克,換算起來不難吧?可你們如今造船,依然頑固地使用1石=120斤來計算船隻尺度和容量,然後再用更為複雜的算法,計算不同規格船隻每丈能裝載多少石,經常是相同的船得出兩三種不同的裝載結果,這不是扯淡嗎?難道1米見方的水=1噸=1000公斤=20石的新制太過複雜了?以咱們如今生產最多的改良海船為例,長25米、寬8米、高3米,25米乘8米乘3米再除以2,結果就是300立方米,立刻得出海船相當於300噸水的裝載量,換算成石再乘以20即可,如此簡單明了的計算公式,為何就入不了你們的法眼?難道你們認為我這個主公閒的沒事幹了,弄出些烏七八糟的東西糊弄你們?或者你們認為自己比誰都聰明?」

  「主公息怒啊!」

  霍堅一看劉存動了真怒,立刻站起來彎腰規勸,二十餘名正副總管連忙站起彎腰鞠躬,一個個早已嚇得滿頭是汗,惶惶不安,坐在劉存另一側的劉振也給嚇得微微顫抖起來。

  劉存意識到自己失態了,搖搖頭一屁股坐下,心裡不情不願但還是穩定住情緒:「對不住了各位,我有些激動,大家坐下吧!該說的都說了,有什麼困難當面提出來,只要我能解釋的,一定給大家解釋,能解決的立刻給大家解決,但是,新的度量衡制度必須給我立刻推行下去,刻不容緩!諸位,如今天下大亂,戰火四起,說不準哪天就要燒到琅琊,燒到咱們珠山,所以每一天每一個時辰對咱們來說都很寶貴,不抓緊不行啊!」

  眾人悄悄擦去冷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在所有人記憶中,從沒見過好脾氣的主公發怒,這可是兩年多來的第一次啊!

  在師傅霍堅的眼神提示下,造船工坊總管祁清緩緩站起,彎著腰垂著腦袋向劉存認錯:「主上,屬下錯了,回頭屬下立即召集全體匠師,修改所有圖紙,重新按照新的度量衡加以標註和計算,並將所有大小船模上標註的數據更正過來,寧願慢點,也要牢牢記住主上的教誨,嚴格實施新的度量衡體制!」

  劉存的臉色隨即好看許多:「很好!這才是我希望看到的積極態度,我知道,新的制度裡面有不少地方大家不理解,不習慣,可只要堅持下去,很快就會帶來巨大的好處!坐下吧老祁,坐下說話,我還沒得感謝你呢。」

  眾人紛紛抬起頭,好奇地打量滿臉通紅的祁清,最後不約而同望向再次露出熟悉微笑的劉存。

  劉存喝下口茶水放下茶杯,提高聲音告訴大家:「諸位也許不知道,在半年前的造船會議上,祁總管指出我對本朝造船技術認識上的幾個錯誤,會後送給我五個墨家珍藏的竹簡和十幾張牛皮卷,看完後我才驚覺自己孤陋寡聞了,此前根本不知道自我大漢武帝開始,已經造出長二十丈高三層、能裝載千名軍士的樓船,更不知道我大漢武帝曾經七次乘坐大船巡視近海,其中兩次還是從咱們琅琊港出發的。早在兩百多年前,我大漢水軍已經開闢了三韓、倭國以及遠到交趾的航線,不但常年來往,還派出使臣乘坐數艘大海船遠航南海,抵達遙遠的已程不國(今斯里蘭卡)才回來,遠在西域更西面的大秦國,也在十餘年前派遣船隊抵達交州,與我大漢子民展開貿易。」

  說到這,口乾舌燥的劉存掃視一眼或是驚訝或是若有所悟的眾人,頗為自嘲地笑了笑:「之前我總以為咱們琅琊的水軍和造船技術很不錯了,可看完墨家羊皮卷上的設計圖,才知道兩百年前大漢20萬水軍的強大,才發現當時的造船技藝和船隻分類已經達到很高的水準,不少地方超出了我的想像,我唯一感到安慰的,也只有尖底福船的獨特設計和舵輪的改良,慚愧啊!借此機會,我想對祁總管以及造船工坊的工匠們道個歉,並做出保證:從今天開始,造船工坊的每一項技術改良、每一項技術創新,我都會給予重獎,希望你們能在儘可能短的時間內發展壯大,只要對造船有益,要錢給錢,要人給人,能發展到十個大型船塢和五千工匠更好!因為下去幾年,大漢天下很可能戰火蔓延越來越亂,咱們琅琊咱們珠山需要加強同遼東、三韓、東吳、交州甚至更遠的南洋地區的貿易往來,否則日子不好過。」

  祁清激動地站起來表態:「謝主上信任,屬下和造船工坊全體同仁定會全力以赴!」

  劉存欣慰地點點頭,示意祁清和他身後的兩名副總管都坐下,隨即向與會各大工坊正副總管宣佈同樣的獎勵條件,最後再次強調必須立即實施新的度量衡體系,哪怕為此停工半個月也值得。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二十餘名正副總管不管是否願意,都齊齊站起表示不辜負主上的信任與厚望,回去之後立即貫徹實施。

  送走二十餘名正副總管,劉存低聲向事先不知情的霍堅道個歉,然後拉著霍堅的手並肩走向碼頭:「先生你說,我是不是急了點?」

  霍堅笑了笑,隨後又嘆了口氣:「我能體會主上的急切心情,也看到了實施新的度量衡制度帶來的好處,可還是覺得某些方面急不來啊!」

  「請先生繼續說。」劉存謙虛地提出請求。

  霍堅遙望陽光下清澈的海面:「主上說的不錯,這人啊,確實有種抱殘守缺不思進取的惰性,確實難以從心底裡拋棄傳承千年的習慣,比如新制度中的重量改變方面,大多數人都難以接受,明知道主上的十進制重量計算方式簡單明了,還是捨不得一斤十六兩的舊制,連我也是反覆使用主上的新定製,算了又算瞭解透徹之後,才明白其中的巨大好處,這才轉得過彎來,不過啊,要想在錢幣方面進行改革,必須等主上徹底佔據青州成為一方霸主之後,還得看到時候的天下大勢如何才能定奪,否則恐怕真要落得個朝野聲討萬夫所指的逆賊下場了。」

  劉存無奈地點點頭:「是啊!當初討論的時候,就連趙先生和韓先生、田先生他們都極力反對,要不是先生你和公孫先生支持我,恐怕我還不敢在咱們各大工坊中推行實施,為此我只好暫時放棄大規模改革貨幣的構想,暫時放棄向外界推廣新的度量衡制度,以此換來大家的妥協和支持,避免引發外界的責難和內部的驚慌,唉……每每想起,心中不甘啊!怪不得李斯、王莽些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改革者都不得好死。」

  霍堅樂了:「主上所倡導的改革,與李斯和王莽截然不同,哪怕目標一樣,主上也是一貫保持審時度勢穩步緩行的謹慎態度,這兩年不都幹得挺好嗎?之前我本人以及幾位先生看不懂主上的諸多改良策略,如今的結果不都證明主上是對的嗎?所以啊,主上千萬不要灰心,只需假以時日,循序漸進,必能革故鼎新,成就一番偉業。」

  劉存還是沒霍堅所說的那麼樂觀,反而尋思自己是不是太著急了:「先生,我今天這脾氣是不是有點過了?很擔心總管們回去之後心裡不好受,無法消除大家的牴觸情緒,甚至會適得其反。」

  「這點主上用不著擔心,主公的為人,整個珠山誰不知道?主上為的不是自己,而是大家所有人,只要清楚這點,就不會有人再心生牴觸,否則我第一個饒不了他,主上放心吧!」

  霍堅說完哈哈一笑,把話題轉到正在修築的枳城上面:「得益於主公設計的滑輪組和移動吊塔,枳城的修築進度很快,加上咱們直接從垮塌的齊長城中獲得足夠石料,節省了開山採石的巨大勞力和消耗,唯一的困難就剩下水泥粉和青磚的燒製了。如今看來,這個枳城恐怕是我這輩子幹得最為輕鬆的大型工程了。」

  「引水渠修築難度大不大?」劉存問道。

  「投入兩萬人耗費一個半月,快幹完了,順著兩條幾乎平行的河道修築城牆,不需要再為護城河傷腦筋,而且修築灌溉水渠的地段地質不錯,很多地方不需要修築堤壩,省事多了。」霍堅輕鬆地回答。

  劉存考慮片刻:「要不明天你陪我去看看?」

  霍堅略微考慮:「好!讓田牧那傢伙也一起陪主上去吧,要是主上沒事的話,我先到各大工坊走一趟,督促推行新的度量衡制度,讓各大總管拿出個具體計畫和完全實行的日期來,否則不放心啊!」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11:45 PM

第四十章 悄然改變(下)

  次日上午,劉存在霍堅和負責農牧的心腹謀士田牧的陪伴下,視察建設中的黃島港和位於鐵山西麓的養馬場,隨後趕赴正在大興土木的枳城。

  坐落在兩條小河中間的枳城規模不大,南北長六里,東西寬四里,東西南北共開闢七座城門,為標準的長方形傳統形狀,設計的城牆嚴格按照朝廷體制,不敢踰越半分,但是甕城的設計和城牆修建的質量、以及具備的諸多功能,已超越琅琊王國的任何一座城池。

  此城的設計者和監造者是大匠師霍堅,劉存幾乎沒有提出任何改進意見,無論是建造還是款項使用,均由霍堅全權負責。

  霍堅沒有讓劉存失望,建造進度和質量都很高,高達三萬人的建設隊伍被他安排得整整有條,顯示出驚人的組織能力和調度能力。

  劉存站在城南兩里的山崗上,俯瞰熱火朝天的建築工地,凝望最先屹立起來的南城門和氣勢雄偉的重檐式鏑樓,似乎看到了枳城未來的雄偉壯觀和繁華景象。

  霍堅對劉存的讚歎非常高興,但還是心有不甘地說道:「主上,哪日屬下有幸按照主上的那張圖紙,修建一座長寬五十里的雄城,才會覺得這輩子不白活了!」

  「先生認為沒有機會?」劉存故意問道。

  霍堅嘿嘿一笑:「主上想聽真話?」

  「當然。」劉存大聲回答,邊上的田牧也豎起了耳朵。

  霍堅望一眼下方興奮議論的秦義和徐盛等人,壓低聲音鄭重問道:「主上希望將那張圖紙上的雄城,建在大漢的什麼地方?」

  劉存如實回答:「濟南。」

  田牧大吃一驚,霍堅眼裡卻閃過一絲精光,隨後含笑點點頭不再言語。

  劉存見狀收起笑容:「二位先生認為,兩百年前起到巨大作用的萬里長城,如今是否還能抵禦北方外族的侵犯?隨著各種學術的湧現,隨著製造技術的不斷突破和發展,隨著軍事思想的不斷創新和提高,城池的防禦作用和顯示某方綜合實力的作用還能有多大?如果將修築天下城池的精力和財力,轉移到因地制宜修通一條連接大江大河的大運河,先生以為其價值能否比得上秦皇的萬里長城?」

  霍堅心中頓時掀起滔天巨浪-,他久久凝視劉存略帶笑意的雙眼,突然垂下頭低聲說道:「主上,屬下明白了!」

  在田牧和聞聲望來的一雙雙驚訝目光注視下,劉存扶著渾身顫抖的霍堅:「先生深埋心底的期望我能體會得到,我心中的期望先生也看到了,不管前路如何,這輩子我劉存都會義無反顧走下去,決不氣餒,絕不回頭!同時我也希望能得到先生的大力幫助,希望墨家學說和大量先進技術能夠發揚光大。」

  霍堅匆匆擦去眼角溢出的淚花,心悅誠服地向劉存重重點頭:「從今日起,霍堅這把老骨頭就交給主上了!」

  劉存笑問:「難道先生之前一直沒這想法?」

  霍堅一愣,隨即哈哈大笑,笑得長鬚亂抖,無比的率意豪放。

  劉存也開心地笑了,笑完向霍堅和田牧低聲說道:「估計再有四個月,枳城就能建成使用,枳城雖然重要,但並不是咱們計畫中的核心城市,之所以築起這座城池,一來是保護身後正在建設的工業與海運中心黃島,二來是為了開墾周邊南北近百里、東西八十多里的肥沃土地和豐富水源,三是為了鍛鍊出一隻技藝精湛的營造大軍,四是策應建設鐵山西麓的萬畝養馬場,那片地方依山面水,十餘里長的山脈擋住了海上的大風,水草豐茂,氣候適宜,數百里內恐怕再也找不到比那更適合養馬的地方了。」

  田牧非常自豪,那地方是他親自挑選的,一個月前灑下的優質草種,也是他不遠千里從冀北弄回來的,劉存心愛的那匹黑色伊列駿馬自己不捨得騎乘,也交到他田牧手裡做種馬了。

  劉存繼續說道:「有道是手中有糧,心中不慌!糧食不足一直是制約咱們發展壯大的一大障礙,所以我才不惜抽出重金,在前朝留下的廢墟上重建這座枳城,目的是給即將在此繁衍生息的五萬苦難民眾,提供儘可能安全舒適的生活環境,讓五萬餘為我們種糧為我們養馬的父老鄉親通過數年努力,最終過上安定富足的日子,這也是我為何不顧先生們的勸告,執意制定『連續耕種五年的土地將無償分給耕種者』的根本原因,只有這麼做,才對得起眼前累死累活的民眾,才能讓治下民眾擁有活下去的希望,進而靠雙手創造自己的幸福並惠及子孫後代,否則,咱們的所有努力還有何意義?」

  田牧和霍堅徹底明白了劉存的理想,為劉存廣闊的胸懷和愛民之心感動得雙眼濕潤。

  劉存嘆了口氣,他不想說這麼多漂亮話,也不願觸及如此沉重的話題,但他必須利用每一個機會,將自己的想法告訴身邊的追隨者,不斷向身邊的人灌輸「以民為本」的理念,只有這樣,他才能獲得越來越多民眾的支持,才能在不遠的未來,與袁紹和曹操這些底蘊深厚的、代表和維護大漢地主階級利益的當世豪傑較一長短。

  在目前的五名心腹幕僚中,出自墨家的霍堅同樣信奉平等博愛的理念,因此他最能理解劉存的思想。

  出身官僚世家的公孫沛和趙溶名義上是儒家子弟,可骨子裡卻是法家信徒,若要嚴格區分的話,他倆屬於最為實際的實用主義者。

  而出身於耕讀世家對農業和畜牧業深有研究的田牧,似乎沒有明確的信仰,他熱衷於技術官僚的權威地位,用以施展他的才華。

  五個心腹幕僚中唯一出身商賈世家的韓漾,如今正在下邳和糜氏家族的幾位總管一起,根據主公劉存提出的設想和發展綱要,商討能否在兩家勢力範圍內的各個縣城,建立通存通兌的初級銀行體制,同樣通曉儒學的韓漾無論如何博學儒雅,骨子裡就是個精明的守財奴,他平生最大的志向是恢復家族榮耀,成為陶朱公那樣彪炳青史的一代巨商。

  劉存也想吸引更多的人才為己所用,但是以他目前的聲望和力量根本無法做到,他斥資修建琅琊書院,並不是錢多沒地方花,而是殫心竭力的政治手段之一,目的是迅速贏得聲譽,獲得天下儘可能多的文人支持,並借此培養更多的專業技術人才,做大自己的產業,逐步掌握話語權,樹立自己的影響力,進而推廣自己的思想,建立起一個擁有理論基礎和巨大影響力的政治集團。

  從本質上講,劉存看不起把持整個大漢官場的儒林,他們嘴裡高呼以天下為己任,卻在不斷壓榨民眾,瘋狂兼併土地,他們同樣不會在意大漢朝的死活,只在意家族的利益和自己的名聲。

  劉存對漢武帝的功績深為欽佩,但對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專橫政治非常反感,在劉存看來,獨尊儒術不但壓制了華夏民族的哲學發展和科學技術的進步,更壓制了人性。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閱歷的增長,見證了一個又一個深重苦難,劉存的思想發生了變化,他慢慢明白了歷史潮流特有的慣性,在無法改變沉重現實的情況下,他只能去適應、去借勢了。

  霍堅和田牧看到劉存說完話就轉過身去,長時間俯瞰前方築城的方向一動不動,知道劉存在思考事情,於是都不敢打擾他。

  良久,劉存長長吁口氣,轉向霍堅低聲建議:「此城建好,會有很多心靈手巧精於計算的工頭、工匠湧現出來,我想請先生將這些人才召集起來,組建一個甚至多個對外承接各種建築工程的工匠營,根據僱主的工程大小和建築難度收取報酬,以收取的報酬發薪水,人員可以多一些,如果經驗夠了,還可以細分為專造橋樑的工匠營,專造亭台樓閣的工匠營,甚至還可以有專門修路、修葺城池的工匠營,只要組織得好,就能隨叫隨到,節省很多時間。」

  看到霍堅若有所思的樣子,劉存笑著承諾:「別擔心沒事幹,我打算用五年時間,不斷發展工商業,不斷賺錢接納流民,擴建周邊各縣之間的官道,最低標準是擴大一倍,讓咱們製造的四輪馬車能夠輕鬆快捷地來往於各縣之間,同時恢復已經廢弛多年的驛站,把治下驛站納入軍隊編制,用以安置傷殘士卒或退役士卒,除承擔驛站原有職責之外,還會增加貨運馬車數量,以有償方式承接各地商家的客貨運送、信件委託傳遞等項目,幹好了軍民兩便,一舉數得,哪怕幹不好,對軍事也是很有用處的。」

  田牧非常高興:「主上這想法好,對軍對民都有巨大益處,前朝就有過這樣的先例,只是無法堅持下來,也沒有主上如此明確細緻的規劃,此事若是辦成了,別的不說,周邊各縣就能真正連在一起了。」

  「不但利軍利民,尤其對兵事的幫助最大,屬下贊成!下去就按主上的意思辦,選出最好的工匠和工頭,先組建三個千人工匠營再說,如果主上需要,隨時可以將整個工匠營調上戰場去幫忙。」霍堅一針見血指出劉存的根本目的。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11:46 PM

第四十一章 琅琊水軍(上)

  東武城是劉存即將上任的治所,這座城池與周邊各縣的城池相比非常普通,但對於劉存來說意義非凡。

  首先,這是劉存「從天而降」的關鍵之地,雖然他從到達此地再到逃離此地僅為半天時間,尚未看清這座城市的真切容貌,但從某種意義來講,東武城無疑是劉存的誕生之地。

  其次,這座城市是劉存和妻子孫婉邂逅的地方,正是因為這次邂逅,兩個人最終走到一起,成了相親相愛相濡以沫的夫妻。

  因此,劉存在新任縣丞紀維的陪伴下巡視正在修葺的城池時,心裡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傷感,儘管之前紀維受劉存所托找到了孫婉原來夫家的十幾具屍體並予以厚葬,但此刻劉存看到城裡城外所到之處一片混亂,隨處可見當初黃巾焚城的痕跡,心底裡還是湧出陣陣濃郁的哀傷與感慨之情。

  劉存看到整個修葺進度很慢,詢問原因之後哭笑不得:原先負責施工的兩萬五千流民逃走大半,而且逃到了琅琊縣和重建的枳城。

  回到城中尚算完好的縣衙,劉存召集僅存的十一名官吏聽取匯報,這才知道縣城內外居民總人數只剩下區區一萬四千餘人,其中大半還是周圍鄉村的農民,原住民僅存三千四百餘人,可見去年春黃巾暴動帶來的災難有多深。

  瞭解大致情況後,劉存命令停止四面城牆的修葺,集中全部勞力清理城中廢墟,抓緊時間修建住房。

  面對吏員拿出的如同寫意山水畫般的東武縣城域圖,劉存又是苦惱,又是無奈,提起毛筆在地圖上劃出兩橫兩縱貫穿城池的四條粗黑直線,扔下筆大聲吩咐:「記錄!」

  上批官員中留下的五十歲功曹連忙找來木瀆和筆墨,幾名新任刀筆吏驚慌地捧起竹簡提起了毛筆。

  劉存見狀暗自嘆息,放低聲音耐心解釋:「如今城裡城外大部分房屋土地沒了主人,諸位應該把它收為官產,登記造冊,趁現在沒多少人口,不需要付出太多補償,就該把城裡四條狹小彎曲的主幹道重新規劃一下,拓寬街道是為了將來的發展,修建排水暗溝是為了所有人的健康,清理廢墟留出幾大塊空地,是為了今後建縣學建軍營。請諸位把目光放遠點,我敢說一年之後,東武城將會恢復鼎盛時期的繁榮,城裡城外將會住進五到八萬人,甚至更多,所以大家下去所要幹的事情,都必須按照這個規模去做。」

  看到眾人滿臉驚愕的樣子,劉存懶得解釋太多,直接說出自己的決定:「等會我寫張借條給紀大人,諸位拿到夏河城的珠山商會,就能獲得急需的磚木水泥和糧食,東西運來只管接受,記好帳就行,以後有了錢再還。」

  「眼下需要同心協力的事情有三件:第一,修整擴建尚算完好的城北、城西民居區,爭取兩個月內住進一萬人,這事要抓緊,再有一個月冬天就來了;第二、按照我畫的四條線,修建兩橫兩縱貫穿全城的四條主幹道,路基要求五丈寬,路面用三合土夯實,幹道兩邊用磚石水泥修建堅固的排水暗渠,上面蓋上石條,承擔雨季導流和全城住民家中的污水排放;第三,每個十字路口和巷口,都打口深井,井口周邊地盤不能低於十丈方圓,用石板和水泥修建井台,以方便民眾取水。只要把這三件事做好,再幹別的就容易了。」

  劉存佈置完任務,進入後院探望徐盛一家與紀維一家,在紀維的懇請下留下一同用餐。

  用過簡單的飯菜,劉存詢問紀維:「送你的夏河城東小院不好嗎?為何搬到這個尚未建好的殘破地方來?」

  紀維樂哈哈回答:「在家姐的教誨下,屬下想通了,既然主上把屬下提到縣丞的高位,屬下就要對得起主上的信任,能夠在一片廢墟上重新建起一座新城,足以令人驕傲一輩子!」

  劉存望向一旁神色自若的徐母和樂哈哈的徐盛,點點頭低聲笑道:「本想讓你先幹一段文官,積累些施政經驗再轉軍職,現在看來幹文官也挺合適你,既然這樣就再熬幾個月吧,如果順利的話,明年開春你接任東武縣令一職如何?」

  紀維大吃一驚:「主上要去哪?」

  劉存笑道:「哪也不去,只是需要專注於軍隊擴編,除了成倍擴大步兵和騎兵規模,還要擴建咱們的水軍。估計你也聽說了海運船隊的事情,到目前為止,咱們擁有八艘一千六百石貨船,珠山工坊船台上還有五艘六千石貨船在造,咱們船隊早已在琅琊與東海郡之間運送貨物,上月開通了珠山港到冀州渤海郡的海上商道,每月給冀州公孫家族運去兩批共十船珠山陶瓷、琅琊美酒等貨物,運回冀州精鐵、糧食和戰馬等等,海路獲得的收入很大,等打通遼東和三韓的海上商道之後,獲得的利潤將會劇增,到那時咱們就不用為錢糧發愁了。」

  紀維聽呆了,一旁的徐母緩緩放下茶杯用心傾聽,唯有跟隨在劉存身邊瞭解詳情的徐盛滿臉笑容。

  劉存繼續說道:「一年來,珠山商會和各大工坊的父老鄉親們都在拚命幹,拚命製造各種器物賣出賺錢,大家知道有了錢能活得更好,還能安置一批批和自己相同遭遇的淒苦流民,開墾出更多荒地種上糧食,修建更多更好的房子安居樂業,而這一切必須有個安定的生存環境,必須建立一支能夠保護自己勞動成果的強軍。隨著需要安置的流民越來越多,擴大步騎軍已經刻不容緩,隨著船隊獲利越來越大,早晚會遭人嫉妒,遭人謀奪,所以不能沒有足夠保護貨運船隊的戰艦和水軍,將來我還想乘船到交州到更遠的地方看看呢。」

  紀維再也坐不住了:「主上,屬下做夢都想進入軍隊啊!水軍咱弄不動,當個步兵軍候總還行吧?」

  劉存忍不住笑道:「當個軍候屈才了,先幹一段文官吧,等東武城修好再走,不但能有始有終,更重要的是能瞭解行政程序,熟悉各種物資的需求調配,積累統籌兼顧的經驗,養成從全局看待問題解決問題的習慣,這對你有好處。」

  紀維立刻明白劉存的良苦用心,當下重重點頭,不再提任何要求。

  深明大義的徐母緩緩走來,向劉存恭敬施禮:「感謝主上對舍弟和犬子的提攜!」

  劉存連忙還禮:「無需客氣,應該是我說謝謝才對,紀大哥看似粗獷,實則細緻,能寫會算,閱歷豐富,是個難得的將才,只是此前沒有機會顯示他的才華罷了;徐盛非常優秀,勤懇踏實,天賦奇高,假以時日,定能成為威震天下的俊傑!能與他們共事,何嘗不是我天大的幸運?」

  「主上……」徐母和徐盛齊聲呼喚,感動得無法言語。

  劉存望向圍在紀維妻子身邊的六個半大孩子:「過一段還是回到夏河城安居吧,琅琊書院下月初九就能使用,到時會有不少名士願意到城東新建的琅琊縣學擔任先生,孩子們唸書方便。」

  徐母和紀維的妻子連忙致謝,徐盛和他的弟妹們也很高興,氣派繁華的夏河城已今非昔比,人口已增至十二萬,城裡城外整整齊齊乾乾淨淨,每條街道都平坦寬闊,街道兩邊栽種各種樹木,一棟棟造型別緻的樓宇整齊排列,商舖櫛比鱗次,酒肆人流如織,就連別的地方難得一見的大醫館也開了三家,處處秩序井然,安定繁榮,可以說,如今的夏河城已成為無數人嚮往的地方。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11:47 PM

第四十二章 琅琊水軍(下)

  劉存離開東武城,再次趕赴如同一個巨大建築工地的黃島,他此次要查看的不是黃島西面的一排排民居,不是方圓十里的城區周圍開墾出的數萬畝田地,而是黃島北部的天然避風港和大型造船廠的建設進度,為麾下水軍尋找一個適合修建大本營的基地。

  海水環繞中的黃島此時並未與陸地相連,劉存下馬走上十丈寬一里長的水上棧道,來到棧道中停下腳步,仔細查看棧道邊沿用碩大石塊修砌的堅固基座,拍拍手滿意地誇獎身後幾名匠師,然後望向兩里外以同樣方法建造的造船工坊和大碼頭。

  「這兩個月的水情測量結果如何?」劉存遙望位於狹長島嶼環抱中的天然港灣。

  造船工坊大總管祁清濃郁的徐州口音響起:「最低潮位時,碼頭前方及周邊水域水深六米五,最高水位時水深七米八,整個海灣無論潮起潮落都很平緩,兩個月來不管外海風浪如何,港灣裡的浪湧不過一尺左右,得天獨厚啊!哪怕將來造出載重千噸的巨型海船,現有碼頭和在建的八個船塢也夠用了,要是還不夠,只需在前方海灣入口內側那片彎月形山腳,再建個一里長的深水碼頭即可,同樣不受海浪和大風的影響。」

  劉存抬起頭,仰望自北向南延伸十餘里的反C型山崗,再看看環抱在山崗和陸地中的平靜港灣,一時難以決定將水軍大本營建在何處。

  四十二歲的祁清似乎看出了劉存的心思,指向海灣內側在建碼頭東面的延綿山崗:「主上看到那座山上數百人在伐木嗎?」

  劉存凝神望去:「看到了,怎麼了?」

  祁清回答:「根據主上九名弟子的測量結果,那座山崗延綿三里半,最高峰高達一百六十米,山上有大大小小十七個泉眼,其中兩個出水量最大,流向碼頭那條十五米寬近一米五深的小溪,主要得益於兩個大泉眼,溪水在碼頭後方約一里半的地方拐個大彎,那裡地勢較高,方圓三里較為平坦,屬下本想在那地方建個木工作坊和幾排庫房,後來發現砍下的大樹能造大船的不多,所以還在猶豫,如果主上用得著儘管用,要是建營房的話更方便,直接開採山腳的石料即可。」

  劉存大喜:「走!帶我看看去。」

  一個時辰之後,琅琊水軍的大本營終於確定下來,劉存放下一大心事,派人前往枳城通知大匠師霍堅,拉上祁清一同離開黃島,沿著寬闊平坦的沿海官道,趕往南面的珠山碼頭。

  徐盛是第一次走沿海官道,策馬掠過延綿不斷的稻田,經過一片片紅磚灰瓦的新村和一座座堅固的橋樑,看到無數辛勤耕作的農人和碧波萬頃的大海上的點點魚帆,心中的震驚無法用言語來形容,跑出三十里後,再顧不上撲面而來的塵煙,扯開嗓子大聲詢問並駕齊驅的秦義:「秦大哥,大道邊上安置了多少流民?」

  「共二十五個村子,差不多四萬人!」秦義大聲回答。

  「都能吃飽飯嗎?」徐盛再問。

  秦義哈哈一笑:「沒看到路邊的稻子和海裡的漁船嗎?再有一個月人人都能吃飽飯,收完稻子接著種冬麥,接著打漁,日子就好過了,明年這四萬父老鄉親就能自食其力,主上也就放心了,這幾個月四萬張嘴吃飯穿衣建房子,沒一個人餓死,全是從主上的錢袋子掏出來的,哈哈!」

  徐盛終於明白為何主上劉存整天為錢發愁了,當下不再詢問,默默望著前方馬背上起起伏伏衣衫飄飄的劉存,覺得主上是那麼的英武偉岸。

  金色秋陽緩緩隱入大珠山後,海面上波光粼粼歸帆片片,翻身下馬的徐盛來不及擦拭滿臉塵土,跟隨劉存快步走進大碼頭側邊的整齊營區,六名身穿步兵皮甲的年輕軍官大步迎上,齊聲向劉存致禮問候。

  「免禮,你們鮑都尉還沒從冀州回來?」劉存邊走邊問。

  「估計在路上,船隊過了東牟角,就能順風航行,最多兩天就能回來。」劉存的十七歲弟子穆衡大聲回答。

  劉存走到軍用碼頭邊沿,遙望在海上訓練的十幾艘安裝槳舵的小型木帆船,轉過身來逐一打量又黑又瘦卻倍感精神的眾弟子:「累嗎?」

  眾弟子最小的才十五歲,看到師父露出熟悉的笑容,都不好意思地笑了,最後還是年紀最大的穆衡出列回答:「累,但很值得!三個月來,學生學到了很多東西,測繪海岸達兩百里,之前師父傳授的測繪基礎中不明白的地方,在不斷的實地勘測和計算中逐漸明白了,還和師弟們一起改造了大型船載床弩的基座,得到鮑都尉和大匠師的認可,下個月就能開始隨船隊學習遠航了。」

  劉存非常滿意:「幹得好!你們六個和在小珠山測繪的九個師兄弟,是咱們水軍的第一批軍官學員,再過幾年就是領航員、航海長、戰艦大副甚至艦長,正如我三個月前在水軍成立儀式上說的那樣,你們身上不止寄託我的希望,還寄託著整個國家民族的希望,大海很寬廣,這個地方只是你們征服大海征服異族的起點,所以別怕累,別叫苦,堅定不拔走下去,你們定成為我大漢民族的英雄!」

  「感謝師父教誨!」六名少年巍然肅立齊聲高呼,眼中閃爍熾熱的光芒。

  劉存點點頭:「我將在此停留七天,已經讓人通知你們的另外九名師兄弟,從明天起,每天下午我檢查你們的學業進度和武技,然後給你們授課,晚上只要海況允許,都和你們一起登船出海,利用墨家大匠師秘傳的牽星術和我設計的簡易六分儀,觀測紫薇星座和北斗星座,然後根據觀測數值計算所在的方位等等,時間很緊,只有七天,我和兩位墨家大匠師只能將一些基本的測繪方法和計算公式教給你們,寄望於你們在日常訓練中自行領會,融會貫通後逐步提高。」

  六名少年高興得差點歡呼起來,穩重的穆衡連忙低聲喝斥。

  劉存擺擺手示意沒關係,帶上秦義和徐盛趕往隔壁造船工坊,今晚哪怕不睡覺,劉存也要把水軍黃島大本營建設藍圖定下來,如今的水軍實在太過弱小,劉存已經等不及了。

  傍晚,最先趕來的大匠師霍堅和兩位高徒領銜的設計小組與劉存一起,對最新設計的三百噸級改型戰艦展開最後的討論。

  隨著一張張圖紙的鋪開,結合擺放在大方桌上二十比一的精製船模,劉存與霍堅等人對眼前這艘由三百噸貨運福船改良而來的戰艦展開緊張論證,從長寬三比一的比例到尖艏方艉的設計,從二十餘米長的整體龍骨到四根主副桅杆的佈置,從梨木船板的拼接工藝到十三個水密艙的結構等等,都進行了深入細緻的討論。

  要不是由霍堅兩名高徒繪製的系列圖紙極其詳盡,還預留了較大的餘地,改採用的造船材料均是最好的百年珍稀木材,而且對劉存參與設計的這艘新式戰艦評價很高,對大量精緻的精鋼船釘、專門的金屬緊固件和總結出的先進建造技法擁有很大的信心,劉存恐怕還真不敢拍板建造。

  畢竟這樣一艘耗費近二百斤黃金承載一百二十餘名官兵的遠洋戰艦太過昂貴,之前也沒有任何的先例可循,大漢朝的造船工藝雖然達到了相當的高度,但是所有建造的戰船都是航行於江河之上的大型樓船,或者往來於近海水域的划槳型小型快船,這些船都是平底船,長寬比均在二點五比一左右,在結構上與更適合遠洋航行的尖底福船差別很大,由不得劉存不謹慎對待。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11:48 PM

第四十三章 名聲鵲起(上)

  中平二年,九月初九,重陽。

  天色剛亮,處處透著喜慶色彩的夏河城便已熱鬧起來,一輛接一輛的四輪馬車駛出城裡城外的大街小巷,循著同一方向趕往東南方瀕臨大海的琅琊台。

  與久旱無雨滿目凋零的大漢各地相比,山清水秀海天一色的琅琊如同人間仙境,從大漢各地匯聚而來的數以千計名流雅士,乘坐本地商家無償提供的四輪馬車,沐浴金秋和風,面對滿眼的蒼綠與繁花,心曠神怡之下不時高呼低吟,感慨萬千,更多的人則是相互打聽大師鄭玄和國君劉璽等人乘坐哪輛車子?文武雙全白手起家的劉子鑑是否和劉子揚一樣也是落魄皇親?儀式結束後,是否允許各地學士入住書院潛心求學?

  朝陽東昇氣象萬新,規模宏闊磅?大氣的琅琊書院前方滿是人流,每一輛馬車來到用琅琊山石修造的三門重檐式牌坊前方都會停下,走出車廂的各地名士學者一個個正容肅立,非常瀟灑地蕩兩下翩翩長袖,恭恭敬敬地面朝牌坊彎腰行禮。

  禮畢,抬頭,紛紛對牌坊上方正中央鑲嵌的國君墨寶「琅琊書院」四個篆體大字嘖嘖稱嘆,嘆完國君端莊內斂淳樸超然的字體,又驚嘆整座牌坊造型渾厚古樸典雅,牌坊下方兩座一丈五尺高的鎮山石獅,更是引來陣陣讚歎。

  穿過牌坊,沿著兩排檜柏中間平整如鏡的道路前行百步,就是各地士子和數千民眾站立的長寬各為四十九丈的寬闊廣場,幾乎所有人都在仰首凝望正前方高二十四、寬三十六丈的三層藏書檯,無不為其恢弘氣勢所震撼,驚嘆聲讚美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國君來了!鄭師來了——」

  「子鑑大人和子揚大人也來了——」

  「天哪!我看到了邴師和管子、終於看到了……」

  三輛寬闊穩重毫不奢華的四輪敞篷馬車緩緩通過正南面的書院牌坊下方,穿過歡呼人流讓出的道路進入廣場,圍繞廣場中心方圓九丈的花壇轉一圈,轉而向東緩緩駛入正東方向整齊排列的學舍區,在兩排學舍中間的參天榆樹下緩緩止步。

  第一輛車上的國君劉璽一身普通文士打扮,身邊是鬚鬢灰白隆鼻鳳目的鄭玄,兩人在各自弟子的攙扶下腳踏實地,雙雙走向樹根下的巨石,第二輛車上的邴原、管寧和國淵等人也下車跟上,一同細細品讀刻在巨石上的兩行詩句:

  「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好!道出了讀書的真諦,好啊!」邴原大聲喝彩起來。

  鄭玄轉向大步走來的劉存和劉曄:「子鑑、子揚,巨石上是哪位名士的佳作?」

  「喏!就在這,兄長子鑑的手筆,龍飛鳳舞力道雄奇的字體也是他寫的,可他怎麼也不願意署名,硬說不是他做出的詩句。」劉曄樂哈哈地介紹。

  鄭玄凝望不好意思的劉存頻頻點頭:「子鑑的胸懷果然非常人可比,僅是這兩行道盡了讀書人艱辛證道、畢生追求的上佳詩句,就能傳遍天下,流芳千古啊!」

  劉存嘿嘿一笑,拱拱手頗為愧疚地致謝,眾人又是一番讚揚,國淵還要求劉存寫成條幅贈送與他,他要掛在自己的書房裡時時自勉。

  劉存連忙請眾人參觀學舍,並向大家演示用粉筆在黑板寫字的方便,眾人又是一嘆,很快領略其中的好處,興致之下一個接一個上去試手,直說如此一來給學生授課比原來方便百倍。

  走完半圈回到原地,身材高瘦容貌清?的邴原非常滿意,指著四面的寬大學舍大聲讚道:「子鑑、子揚,這十座學舍,裡裡外外處處都透出不簡單啊!青磚灰瓦,石條築基,方正簡約,古樸厚重,難得啊、難得!再看看周邊,幽徑連綿,古樹參天,無比的清雅自在,你們是如何辦到的?」

  劉曄笑道:「學生只是按照圖紙監造,其他一概不管。」

  眾人看向劉存,劉存嘿嘿一笑:「說了實話,諸位老師不許罵人,主要是錢不夠,只能怎麼結實怎麼造,不敢雕樑畫棟啊!還有個遺憾,珠山的透明琉璃產量小,只能給藏書檯頂層裝上小塊琉璃拼接的琉璃窗,其餘只能暫時用窗紙糊,等以後琉璃產量上來再慢慢換吧,實在抱歉!另外,學子宿舍都沒修暖炕,冬天到來之前,學生再送一批新式炭爐過來,保證先生授課學子讀書不被凍著。」

  劉璽想起最晚酒宴上邴原慷慨駁斥劉存發表的「無農不穩、無工不強、無商不富」為謬論的情景,笑得合不攏嘴。

  鄭玄雖是昨晚初次與劉存見面,但他並沒有老朋友邴原那麼執拗,與劉存深談之後,非常喜歡劉存坦誠實在的性格。

  邴原倒是不在乎,他明白劉存的意思,也知道劉存和劉曄將學舍弄得如此質樸絕不是缺錢,而是有更深的考慮,這種沒有明說卻蘊含在磚瓦與道路之間的深意,也是邴原所喜歡的,因此他連聲讚揚劉曄和劉存心思聰敏,對兩人的一片苦心大加讚賞。

  劉存看到距離慶典開始還有半個多時辰,便詢問這群名噪天下的大儒到藏書檯看看?鄭玄等人欣然答應,簇擁劉璽一同前行。

  拐過兩條長廊,穿過一座帶小亭子的典雅花園,眾人來到藏書檯東側門外,對著厚實的兩扇大門和青石台階上的防滑刻紋又是一番誇獎。

  進入高聳寬闊的室內一層走廊,劉曄主動向眾人介紹起來:「經過的左右房間將作為書院常駐博士、教習的公事房,西面走廊兩邊同樣如此,東西共有十六間,其中四間為套間,二層以上用以藏書和閱覽,將來本院學子均可攜帶下發的借書憑證,進入上面兩層尋找所需書籍,若是要帶走書籍,只需在借書憑證上寫明借閱書名與日期即可。」

  「若沒有借書憑證呢?」鄭玄的弟子國淵問道。

  劉曄詳細解釋:「可以找山長或者常駐博士辦理,不認識山長或博士,可以請任何一名在書院修習的學士擔保,此法是為保護書院典籍而設,沒有別的意思。」

  鄭玄點點頭:「應該的,每一冊書簡都很寶貴,特別是典籍,來之不易啊……咦?前面一溜長桌上用紅綢覆蓋的是什麼?」

  眾人來到一樓大廳,顧不上欣賞四面高牆上「孟母三遷」等木刻浮雕,也沒注意到八根漆成棕紅色的碩大圓柱,都被長桌上的紅綢吸引了。

  劉曄含笑望向劉存,可以說除了他們倆和珠山的劉振等三十餘人,再也沒人見過桌上的東西。

  邴原性格直爽,看到大家站在長桌前沒人揭開紅綢,劉存和劉曄只笑不動,乾脆伸手拉開紅綢,這一拉,拉出了一片吸氣聲。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11:48 PM

第四十四章 名聲鵲起(下)

  劉璽拿起最上邊一本裝訂精美的緞面書籍,只覺得心跳停止了似的,呆呆望著書面上《論語》二字,手也微微發抖起來,等他發覺周圍一片寂靜時,同樣捧著本《道德經》的鄭玄已是雙目含淚。

  邴原高瘦的身材因激動而顫抖,國淵和管寧等人也好不了多少,跟在劉璽身邊的蒼慈已經捧著書哽咽起來。

  劉存和劉曄相視一眼便默不做聲,之前兩人想像過這些大儒們初見書籍時的各種反應,沒想到他們竟會如此激動。

  劉存沒有用筆刀在竹簡上刻過字,也沒有因為借本書風餐露宿走上幾百里,所以他一時無法理解各人的感受,劉曄卻從鄭玄和邴原喜極而泣的淚花中,逐漸體會到他們此刻的心情。

  更重要的是,蓄謀已久的劉存充分意識到,紙張的出現和雕版印刷術的發明,徹底打破了世家大族和地主階級對文化的長期壟斷,使得書籍和教育的成本迅速下降,無數的寒門子弟和農家弟子自此有了讀書認字的基礎條件,大量的經史典籍和百家學說將會迅速衝破統治階級的千年封鎖,進而打破兩千年來封建統治的厚重藩籬,對沿襲千年的封建統治,乃至政治格局,都會產生革命性的顛覆,一個嶄新的時代將會迅速到來!

  良久,靜靜翻閱一遍《論語》的邴原轉向劉存,用略帶沙啞的聲音溫和地詢問:「子鑑,此書可是你做出來的?」

  劉存解釋道:「學生只出個主意,紙張、木刻雕版、印油和印刷裝訂等等,都是犬子劉振和珠山三十餘名匠師、夫子做出來的,由於紙張要到明年春才能大規模生產,所以只能趕在君上和諸位先生到來之前,匆匆趕印三千冊《論語》和三千冊《道德經》。」

  「其實,在建造琅琊書院之前,學生就有此想法,並通過糜竺先生和商會長期購買各種典籍,尋覓百家學說,總算收集了三萬五千餘冊,但學生學識淺薄,沒有能力對典籍展開查證、探究、勘誤和釋義,這也是學生建造琅琊書院的重要原因,畢竟我民族千年瑰寶需要傳承下去。」

  鄭玄終於明白劉存的良苦用心,之前他也懷疑劉存斥巨資興建琅琊書院的目的不純,後來接到好友劉璽的信,對「書院建成、子鑑只供學術資金、不管書院事務」的說法半信半疑,但是昨晚宴會上聽了劉存發自肺腑的話,如今再看到眼前的精美書籍,鄭玄終於相信了。

  雙眼潮紅的管寧上前拉過劉存,舉起手裡的《論語》問道:「子鑑,這冊書要是刊行天下,購買者需要付出多少錢?」

  劉存想了想:「初次印書投入巨大,實難計算,這麼說吧,拋開之前所有研究和試制耗費,只算印刷這批書籍的本錢,平均下來每冊書需要兩百五十錢,不便宜,等明年開春紙張大量造出來,工匠也熟練了,一百頁的書籍價格能降到一百錢左右,不過售價恐怕要加上三成,畢竟商家需要運費和利潤,否則沒人願意印書賣書。」

  大儒們聽完激動不已,做夢都想不到書籍能賣得如此便宜,哪怕普通農婦家庭節省兩三個月也能買得起《論語》,更重要的是,用紙印刷的書籍具有高度集成、攜帶輕便、易於傳播的優勢,古語所言「學富五車」,要是把車上的竹簡木牘換成書籍,恐怕只需一輛馬車的小小角落就夠了。

  國淵突然高聲嘆道:「總算明白了,劉子鑑和劉子揚這兩個傢伙不是好人啊!定是早早就殫心竭力地密謀,弄出這座宏大無匹的琅琊書院,再祭出一樁樁奇技淫巧,把咱們的魂都勾住了啊!」

  眾人一陣哄笑,劉璽笑完說道:「寡人也是三天兩頭被子鑑的奇技淫巧弄得神魂顛倒,僅是他贈送的區區一瓶琅琊玉液喝下去,天下間任何一種酒都沒味道了。」

  笑聲再次響起,鄭玄半是玩笑半認真的說道:「算了,如果子鑑和子揚真要謀算,老朽上當就上當吧,誰讓老朽平生志願是傳道授業啊?只是聽說劉子揚借監造書院之機損公肥私,悄悄為自己在山腳的碧湖之畔臥虎石下,建起一座靜雅精舍,不知老朽真要來的話,是否也有這樣一座小院?」

  劉存和眾人樂得不行,劉曄連忙團團作揖:「老師開玩笑了,若是有雅興,等慶典過後同遊碧湖之畔吧,學生奉兄長之命,沿著碧湖建造了十二座獨門獨院的精雅院子,每一座都比學生家裡那座寬敞,而且全都是用麥色陶瓷方磚鋪設的地板,都在虛位以待啊!」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負責主持慶典的程秉和許慈等人匆匆進來催促,鄭玄和邴原高聲吩咐把書籍蓋好,等典禮結束分發給前來觀禮的各地學友,然後簇擁國君劉璽一同出場。

  慶典儀式隆重而又簡樸,熱烈而不喧鬧,國君和鄭玄、邴原分別發表賀詞,盛讚兩任琅琊令劉存、劉曄心懷天下讀書人的慷慨義舉,將中平二年九月重陽的琅琊書院慶典,稱之為天下讀書人的盛會。

  鄭玄和邴原對琅琊書院和劉存的推崇之重,評價之高,不但大出劉存的意外,也讓來自全國各地的名士學子暗暗吃驚,劉存劉子鑑的名字,自此為天下人所熟知。

  不得不說,包括劉璽在內的一群大儒中,鄭玄和管寧兩人的胸襟最為廣闊,也最具有平民精神,兩人不但力主將六千本散發墨香的書籍發給每一位參加慶典的名士學子,還一致要求將剩下的兩千多冊發給前來觀禮的貧民,並且親自站在藏書檯前的台階下,將一冊冊書送到一個個感動不已的平民手上,直到送完為止,自己沒有留下一本作紀念。

  書籍分發完畢,一千二百餘名各地士子安靜地坐在廣場周圍的樹蔭下等候,一雙雙熱切的眼睛不時望向反射出五彩流光的藏書檯三樓,百餘名各地學子推選的代表,正在三樓召開琅琊書院首次會議,選舉書院山長、十名各科博士和五十名常駐教習,制定自己的管理制度。

  三樓中央寬敞明亮的會議室裡,百餘名各地儒林名士匯聚一堂,傾聽琅琊國君劉璽、鄭玄和邴原的講話,不時為其精彩發言齊聲喝彩。

  當邴原鄭重宣佈劉存的聲明之後,與會者一片嘩然,東張西望果然沒見到高大威武儀表堂堂的劉存,不由得一陣唏噓,既為劉存的胸懷所感動,又為劉存的遠離而惋惜。

  自發組織的會議非常順利,鄭玄和邴原毫無意外地被各地儒林代表推舉為琅琊書院山長和書院學監,國君劉璽為避嫌,僅兼任客座博士,還須回到王城開陽老實呆著,否則定會受到朝中御史的彈劾。

  管寧、國淵、程秉、劉曄等十人被推舉為博士,已經接任琅琊縣令的劉曄最後站起來,向大家鄭重宣佈:

  「書院博士、教習的薪俸、住宅、文房四寶及四季服裝,均由『琅琊商會』長年提供,最低薪俸參比琅琊縣令,劉子鑑大人讚助的兩百金,已存入今日開業的『琅琊銀行』專有賬戶,隨時可憑書院印章和山長、學監的簽字領取,書院現有五十雜役,其薪酬由琅琊縣衙負擔,所以,諸位無需為書院開支擔憂,凡我書院師生,如有著作需要付印刊行,可將手稿交付山長或學監,劉子鑑大人承諾:一旦接到書院要求付印之書稿,將在兩個月內印刷成冊發行天下。」

  會場頓時一片轟動,與會者誰不想將自己的大作刊行天下,誰不夢想青史留名?就連管寧也不能免俗,激動之下,同樣與眾人高呼「劉子鑑寬厚仁義品質高潔」。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11:49 PM

第四十五章 多事之秋(上)

  琅琊書院順利開辦,劉存放下了一樁沉甸甸的心事,整個人感覺輕快許多,雖然沒有參與書院的任何事務,但他獲得大漢儒林贈送的「當世名士」稱號,迅速傳向大漢各地,最基本的目的終於達到了。

  隨著一批批士子蜂擁而至,各地消息源源不斷地傳到劉存耳朵裡,專門負責情報的魯佩也離開歷練半年多的商隊,再次回到劉存身邊。

  年僅十八歲的魯佩祖籍兗州,從懂事起就是個流浪兒,也是在徐州各地昏昏浩浩混日子的遊俠之一,被原商隊護衛總管秦直看中後收歸門下,不久便推薦給劉存,進而成為劉存親傳的武學大弟子,並在去年秋滿十七歲的生日冠禮上,獲得劉存給他取的字號——玉璞。

  魯佩身高七尺五寸,晃眼一看身材較為單薄,長相平凡,屬於那種扔進人堆就會消失不見的人。

  與常人不同的是,魯佩有兩條超長的胳膊和一雙從小偷竊練就的靈巧之手,他對危險擁有天生的警覺,善於趨吉避害觀顏察色,知道誰真正對他好,這也是他在珠山苦苦開荒採石一個月之後,被劉存叫去單獨談話僅兩刻鐘,隨即甘心情願對著劉存跪倒的根本所在。

  他從劉存身上,感受到心底裡渴望已久的信任,又從孫婉母親般的關懷中,找到了從未獲得過的親情,因此,文化基礎最差的魯佩比任何一個師兄弟都刻苦,比任何一個師兄弟都珍惜來之不易的機會,也是方方面面進步最大、獲得劉存讚揚最多的弟子。

  魯佩與徐盛不認識,所以進入鳳凰崗劉府書房時,被輪值的徐盛攔下,魯佩當即停下腳步,很和氣地解釋:「小弟魯佩,奉師父召喚回來報到。」

  徐盛當即睜大眼睛,上下打量眼前這個貌不驚人,卻被親衛長秦義讚揚最多的魯佩:「你就是魯玉璞?剛從遼東趕回來?」

  魯佩點點頭:「兄長定是文向大哥了。」

  徐盛對和和氣氣的魯佩頓生好感,側移一步禮貌地讓開:「大人正在書寫,魯兄請!」

  「文向兄客氣了,今後叫我玉璞即可。」

  魯佩點點頭大步進入書房,看到劉存還在寫東西,便悄悄走到牆邊,提起矮桌上的精美瓷壺掂了掂,輕手輕腳前往後面伙房,灌滿一壺熱開水,回到書房給劉存泡上杯新茶。

  劉存放下毛筆,端起熱茶愜意地喝一口,指指邊上的椅子吩咐道:「坐吧,新做的楠木椅子,你師母還不習慣呢,見過你師母了嗎?」

  「見了,還見到剛放學的師妹和小師弟,小師弟長得真可愛,粉嘟嘟的,很壯實。」魯佩笑道。

  劉存咧嘴一笑:「一路回來有何見聞?」

  「傳聞京兆尹劉陶拿不出一千萬錢購買自己的職務,羞困之下自殺了;濟南相曹操辭官歸隱之後,十天前出現在鄴城,徒兒正好路過鄴城,聽當地人議論他是去訪友散心的,倒是涿郡崔氏家族的俊傑崔烈厲害,通過後宮與皇上討價還價,將皇上的開價生生砍掉一半,最後出五百金當上了大司徒,聽說皇上事後悔得腸子都清了。」魯佩略帶調侃的口吻像說書一樣,逗得劉存哈哈大笑。

  劉存笑完再問道:「冀州公孫家生意如何?」

  魯佩隨即變得非常認真:「他們做得非常好,生意確實是做到塞外大草原,咱們珠山商品在冀州大受歡迎,售價是徐州的五倍都還賣斷貨,到了大草原恐怕更不得了。另外,公孫家對師父的兩條建議很重視,已逐步減少向草原出售鐵器,增加供給咱們的精鐵和生鐵數量,徒兒回來時,特意去了趟公孫家新建不久的陽信海港,看到貨棧外面圈著兩千多匹塞外健馬,徒兒詢問公孫家小總管,他說都是賣給咱們的,恐怕要通過陸路送過來才行,咱們的海船運不了這麼多。」

  劉存點點頭:「我已經吩咐陸總管,如今陸地商道還算太平,加些運費請公孫家的商隊送過來吧,他們會願意的,這兩千匹馬回來之後,讓馬場先挑兩百匹做種馬,其他分給正在組建的騎兵,我已經把你師伯從東莞叫回來練兵,他一回來就抱怨戰馬不夠,一天到晚催我要馬,正好滿足他,省得整天看他一副債主臉心煩。」

  魯佩樂了,想了想問道:「師父,這回你隨船隊去遼東嗎?」

  劉存無奈地搖搖頭:「去不了啦,當今聖上再次派來天使,要求我琅琊送上精美陶瓷、琅琊貢酒和文房四寶,我需要到王城去和國君商量,如果子仲先生不能到王城和我見面,我還得去下邳一趟。子揚大人和書院一群士子要求跟船隊去遼東開眼界,陸總管統一負責,你穆衡師弟等十六人此次隨船隊實習,本來想讓你再跑一趟遼東的,考慮到周邊局勢越來越不安穩,只好把你調回來組建『靈山營』,靈山北麓的訓練營建好了,從軍中挑選的五十人已經進駐訓練,年紀在十八歲左右,身手不錯,大都認識一些字,就等你去帶他們了。」

  魯佩立刻站起來:「徒兒這就趕去靈山。」

  「不急,今晚陪你師母吃餐飯,她老是叨唸你,為你做了身衣服,還說看上了蒙學杜先生家的千金,要給你做媒,唉!她不放心你們啊,時常埋怨我心狠,變著法兒折磨你們這群沒長大的孩子,卻又急著為你們張羅婚事。」劉存笑道。

  魯佩雙眼發紅:「那徒兒這就去和師母說說話。」

  「去吧。」

  劉存嘆了口氣,繼續修改「靈山營」的軍法條令、保密條令和訓練計畫,「靈山營」自此從陸九掌管的商隊情報網中分離出來,劉存計畫再苦練三年,將「靈山營」擴大為麾下軍事情報機構,成為手上一把隱藏在黑暗中的利劍。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11:53 PM

第四十六章 多事之秋(下)

  九月二十五,半月來風急浪湧的海面終於平靜下來,連續三場暴雨給沿海乾燥的土地帶來足夠的滋潤,天空再次變得湛藍潔淨,陽光給大地帶來片片生機。

  上午吉時,由六艘三百噸福船和兩艘三百噸戰艦組成的船隊,滿載珠山生產的精美貨物和軍用裝備,借助最後幾天獵獵吹送的南風揚帆出海,沿著膠東半島海岸線向東行駛。

  船隊將根據陌生的海圖、司南和六分儀,直航東方千里外的三韓,短暫停留建立聯繫,嘗試交易,之後帶上大部分貨物和琅琊王國的公函北上遼東。

  劉存和趕來送行的王杞等人站在碼頭上,向戰艦上的商隊大總管陸九、水軍都尉鮑季、琅琊書院博士劉曄、管寧、許慈和糜家商行糜豐等人揮手祝福,站在船舷上無比興奮的劉曄等人激動地搖手揮別,直到相互間再也看不清對方才作罷。

  王杞遙望已經看不清輪廓的船隊,感嘆地對劉存說沒想到轉眼又是一年過去了。

  秦義和徐盛兩人則對水軍迥異於步騎兵的軍裝甲冑、武器裝備深為好奇,第一次覺得水軍也很有吸引力。

  返回夏河城的一路上,劉存兩次下馬進入田地中,與耕作的鄉親聊天,詢問他們收成如何?日子過得怎麼樣?每次鄉親們認出他之後,都激動得跪下匍匐行禮,頻頻感謝主上的仁德與關懷,一個個哭得像淚人似的還一個勁嘮叨,怎麼拉也拉不起來,弄得劉存再也不敢下馬套近乎了。

  王杞和侍衛們深受感動,劉存卻為農民頑固落後的耕作觀念長吁短嘆,土地改良、播種良種和多種養植的推廣進展緩慢,再次成為劉存必須面對的難題。

  今年的二十餘萬畝晚稻收成沒有達到劉存的預期,但平均畝產兩百五十斤的新開田地,還是給五萬餘民眾帶來巨大喜悅,聽到各鄉薔夫、鄉佐和村中里正宣讀劉存下達的免去糧食繳納的諭令,數萬民眾高興得手舞足蹈,家家戶戶燒香跪拜,為仁慈的主上劉存向蒼天和諸神祈福,隨後將更大的熱情投入到肥田整地搶種冬麥的勞作中。

  劉存已經不擔心近六萬民眾餓肚子,有了晚稻收成和養雞養鴨打魚撈蝦的副業輔助,有了土地、有了農具、有了住房,父老鄉親算是熬過了難關,再也不需要他的賑濟了。

  可以說,劉存大膽的流民安置計畫算是基本成功,等到下個月枳城建好,周邊新開墾的數十萬畝土地都種上一季冬麥,聚集在枳城內外辛勤勞作的六萬民眾就有了盼頭,劉存的負擔將會大大減輕,到明年的這個時候,就能再度按計畫接納流民,最終達到劉存與麾下心腹文武制定的「兩年內大小珠山、枳城、黃島地區人口達到十五萬」的首期目標。

  劉存此次之所以把坐鎮東莞的王杞召回,是因為擴軍工作需要經驗豐富的王杞主持,此次徵兵總數為五千,其中騎兵一部,步兵四部,滿員之後立刻展開訓練。

  在夏河城北軍營訓練近五個月的六千步騎兵,已於五日前開赴東莞和東安兩縣,與駐守東莞和東安兩縣的九千官兵匯合,編成兩部騎兵和一萬二千步兵,東安縣尉顏慎、東武縣尉翟越各帥一半,分駐兩縣相互呼應,再次進行為期一個月的協同作戰訓練,然後以東莞縣令趙溶為軍師主動出擊,狠狠打擊不斷越境騷擾的泰山黃巾,以保證兩縣民眾的冬麥種植。

  對即將出戰的一萬五千官兵,以及顏慎和翟越這兩名年輕將領,劉存心裡有個不可告人的目標,就是讓兩位年輕將領帶同樣年輕的一萬五千官兵,不斷通過實戰加以磨練,打出一支經驗豐富的真正強軍,哪怕最後打剩一半,劉存也滿意了。

  各部集結之後,劉存將會召集所有隊率以上參戰軍官總結經驗教訓,重新檢討每一戰的得失,然後以輪戰的方式,不斷越境攻打盤踞泰山郡內的各股黃巾,讓麾下軍隊時刻承受戰爭壓力,通過不斷的剿匪獲得更大的地盤和政治利益。

  還有一點劉存只能做不能說,通過堂而皇之肆無忌憚的不間斷越境剿匪,時不時展現一下自己的實力和決心,讓各地世家豪強和那些蟄伏的梟雄們心生顧忌,不敢輕易損害他劉存的利益。

  安排完手頭工作,初冬悄然而至,劉存正要趕赴開陽王城,與國君劉璽一同迎接天子派來勒索的特使,糜竺和國君的信函同時到達:天使已經到達開陽王城,正在前往琅琊的路上!

  劉存頓時頭疼不已,如今的琅琊縣令是劉曄,可劉曄已隨船隊前往遼東,劉存作為東武縣令,無法在天使面前代替劉曄,否則明顯是來敲詐勒索的天使一旦抓住這把柄不放,不知還要額外付出多少才能擺平此事。

  想來想去,劉存只能寄望於琅琊縣尉王杞和昔日的琅琊縣衙眾同僚,當下顧不得那麼多,立刻找到郭棠和周翀等人商議。

  郭棠和周翀等人非常仗義,主動提出「子揚大人勞累成疾,臨時乘船前往東海求治於名醫華佗」這個理由,劉存當即大喜,慷慨地詢問諸位同僚有何需要他效力的地方?

  沒想到周翀這個素來堅持原則頗有點頑固的傢伙突然轉了性子,毫不客氣地提出要求:「五瓶裝的琅琊玉液一箱、五百張書寫紙、十斤廁紙、外加水墨白瓷酒具一套、琅琊文士佩劍一把、牛筋底鹿皮登山鞋一雙!」

  劉存聽完毫不在意答應下來,誰知郭棠等四人提出的要求一模一樣,劉存聽完頭大如斗,板著手指算了算,總價竟然高達一百二十金,當下心痛得一個勁抽涼氣,最後還得在一群趁機敲詐的傢伙開懷大笑中答應下來。

  十月十三下午,天使的儀仗浩浩蕩蕩來到夏河城西五里亭,新晉縣丞郭棠、縣尉王杞率領四十餘名文武官吏迎出五里,向天子特使儀仗下笑容可掬的中年宦官埋頭就拜。

  除了沒鬍子之外一切和常人沒兩樣的天使張敦,不但沒有半點倨傲,反而語氣溫和地打招呼,這名深受皇帝寵信的著名宦官很有賣相,身材魁梧,儀表堂堂,非常好說話,他聽完郭棠的問候和稟報,立即和顏悅色地上前虛扶一下,高聲請大家都起來,又關切地詢問皇親劉曄的病情要不要緊。

  郭棠連忙按照劉存教給的說法回答:「劉子揚大人的頭疾還是比較麻煩,不犯疼沒事,疼起來要命啊!」

  琅琊國主簿程秉、內史蒼慈也在邊上和顏悅色地替劉曄致謝,張敦頗為擔憂地安慰幾句,隨後抬起頭四下看了一圈,開口就讓眾人嚇一跳:

  「劉子鑑大人在不在?皇上有旨!」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8 11:55 PM

第四十七章 當斷即斷(上)

  天使的車仗再次啟程,浩浩蕩盪開向夏河城,沒見到劉存的張敦只是略表遺憾,臉上依然帶著和藹可親的微笑。可跟隨在張敦後面的程秉和蒼慈等人心裡明白,越來越受到天子寵信的張敦有多貪婪。

  劉存不露面誰也不能指責他,他如今是東武縣令,不是琅琊縣令,沒義務迎接皇帝派出的使節,何況這個使節是奔著他腰包來的。

  再一個,劉存不想授人以柄,他得珍惜來之不易的名聲,如今琅琊已是天下士子來來往往的地方,不少家境豐裕的讀書人已經在城東城南購買地皮修建住宅,若是讓人知道身為東武縣令的劉存急巴巴迎接前往琅琊縣的天使,恐怕劉存的名聲要蒙上污點。

  可一句「皇上有旨」就讓劉存無處可藏,王杞和郭棠等人知道劉存正躲在他的城北莊園裡,所以悄悄派人通知劉存,要求他最遲明天上午趕到城中縣衙領旨。

  劉存正與百業學堂首屆一百二十名學生座談,接到消息也不著急,繼續傾聽學生們半年來的學習心得和各種要求,詢問學生們是否習慣新的度量衡和新編算術口訣,對莊園木器工坊出品的五珠算盤用的是否習慣?然後非常認真地將學生們的意見記錄下來,最後向學生們宣佈早已決定的重大消息:

  百業學堂正式更名為「琅琊農工商學院」,在莊園東面圍牆外一百畝土地上建造新校區,田牧先生任學院首任山長,力爭用五年時間,將「琅琊農工商學院」辦成大漢首屈一指的專業學府。

  學生們歡欣雀躍奔走相告,回到莊園臨時住處的劉存卻頭疼不已,暗自揣摩天使張敦和身在洛陽的皇帝這回又給自己出什麼難題。

  夜幕降臨,坐立不安的劉存正埋怨糜子仲為何遲遲不到,糜竺的車駕就緩緩進入莊園大門,在值哨親衛什長引領下,很快來到劉存居住的小院前。

  得到消息的劉存已經笑眯眯站在圓月形狀的小院門口,見禮後拉著糜竺的手往裡走。

  糜竺略作洗漱返回客廳,看到圓桌上的精美菜餚和黑陶瓶的琅琊美酒頓時眉開眼笑,卻指著做工普通卻很結實的椅子問道:「賢弟喜歡胡椅啊?這張圓桌不錯,高度正好與胡椅相配,看來賢弟沒少在這上面花費心機。」

  劉存看到糜竺說完大大咧咧地坐下,抓起黑陶瓶的美酒熟練地劃開蠟封開始斟酒,無奈地搖頭說道:「省著點,這特製的家釀老窖小弟沒剩幾瓶了。」

  「哄別人去!」

  糜竺小心端起五錢瓷杯,緩緩移到嘴邊然後一乾而盡,良久才吐出口熱辣辣的粗氣,呲牙咧嘴地叫喚起來:「爽啊!喝了這酒,什麼琅琊玉液、琅琊醇酒都索然無味了,記得過兩天再送我十箱帶回去。」

  劉存白他一眼,端起酒瓶給他添上一杯,自己也斟滿面前的杯子,相互碰一杯之後,給糜竺碗裡夾上一塊紅燒鹿肉:「天子派來的張敦是個怎麼樣的人?」

  糜竺吃完塊美味鹿肉,愜意地用潔白的紙巾擦擦嘴:「放心吧,愚兄已經把他伺候好,之所以還要來琅琊,是因為天子盯上你家的陶窯了,讓張敦帶來旨意,把你家燒製的描金白瓷定為『貢瓷』,以後每年都要為皇家供奉一百零八套用於酒宴的描金瓷器,看起來是吃虧了,可只要細細一想,賢弟就該明白『貢瓷』二字能值多少錢。」

  劉存暗暗吃驚,倒不是不捨得百來套白瓷描金餐具,這種由莊園黃道山下的瓷窯特別燒製的餐具雖然精美華貴,但因窯溫只能燒到一千二百度左右,依然不能稱為真正的瓷器,與義子劉振一手控制的珠山瓷窯燒製出的工藝陶瓷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劉存吃驚的是,皇帝劉宏竟然把珠山陶瓷列為「貢瓷」,而且糜竺對商機的把握,竟然到了無孔不入的超級奸商地步。

  「發什麼呆呢?對了,船隊應該返程了吧?」糜竺邊吃邊問,他和劉存的關係發展到現在,已經是水乳交融,不需要再說什麼客氣話。

  劉存點點頭:「這段日子晴空萬里風和日麗,海面估計也是風平浪靜的好天氣,所以我推測,交易順利的話這幾天就能回來,只是不知道你那兩船綾羅綢緞能換回多少人參毛皮,駿馬倒是便宜,遼東公孫家族送給咱們的貨單上,一匹肩高六尺以上的三歲駿馬售價僅是三千二百錢,可惜咱們船太少了。」

  糜竺長嘆一聲:「是啊!船太少了,區區一匹肩高六尺的遼東駿馬,在徐州在洛陽少說能賣出二十金,你算算多少倍的暴利啊!快把黃島造船工坊建起來吧,回頭愚兄讓人給你送幾十船百年梨木過去。」

  劉存擺擺手:「先別說造船,說說宦官張敦吧,除了索要貢瓷之外,他還想要些什麼?」

  糜竺哈哈一笑,看到劉存真急了,只好低聲說道:「金子估計他不會要了,早在洛陽時愚兄已經讓他滿足,此次他來琅琊宣旨,是因為皇上聽到你安置數萬流民的好名聲,知道你劉子鑑不但會燒製陶器,還能寫出《遊子吟》這樣的孝悌佳作,畫在陶瓷器皿上的山水和花鳥都不錯,所以皇上心裡對你很有好感,之前愚兄通過暗中賄賂兩個寵臣,得知皇上特別吩咐張敦替他見見你這個人,看你長相如何,再查一下你是否也和劉子揚一樣,出自沒落皇親。」

  「我哪是什麼皇親?貧民百姓一介布衣,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劉存非常意外,也從未想到過冒認什麼皇親。

  糜竺知道劉存的為人,也不在意近來市井間流傳的劉存本是皇室血脈的小道消息,所以笑了笑繼續說道:「張敦此來經過徐州停留兩天,晚宴中悄悄對愚兄說,琅琊國君和國相的聯名奏請讓皇上很高興,直誇國君劉璽明白事理,不用他撕下臉皮削藩。第二天皇上就以修建南宮缺錢為由,出價三百金向滿朝文武發賣城陽太守一職,可滿朝文武都知道皇上重置的城陽郡有多破爛,除琅琊一縣有點油水之外,其餘八縣都是殘破不堪盜匪橫行的險地,所以連續三日無人問津,愚兄派到洛陽的老家人這才出手,通過常侍段珪和張敦,為賢弟買下了這個城陽太守,聽張敦說,皇上拿得到金子高興不已,再看到舉薦擔任城陽太守的人是你劉子鑑,當即下旨同意,還樂哈哈的說:沒想到劉存這麼有錢,張敦你得幫朕多要些東西回來啊!」

  劉存聽得目瞪口呆,良久才長嘆一聲:「沒想到皇上貪婪到了如此地步,大漢沒救了!」

  「別長吁短嘆的,皇上要是不貪婪,咱們能這麼輕鬆拿下城陽太守職務?」糜竺不屑地癟癟嘴,端起酒杯再次一飲而盡。

  劉存非常同意糜竺的說法:「是啊!說起來我劉存也不是個什麼好東西!」

  糜竺喉嚨裡的一口酒差點噴出來,咳嗽幾下望向自哀自嘆的劉存,突然哈哈笑出聲來,笑完也嘆了口氣:「你這傢伙,想讓人不佩服你的坦蕩都不行啊!」

  「廢話少說,明天該如何領旨?是否任命我為城陽太守的諭旨也一塊下來?」劉存終於拋開腦子裡不合時宜的雜念。

  糜竺點點頭:「皇上雖然貪婪昏庸,但他即位以來,一直都很講信用,答應的事情沒有反悔的,這次他要你每年貢獻一百零八套描金瓷器,還笑納了出售城陽太守的三百金,總要給你點面子吧?這點我倒不擔心,擔心的是外表隨和的張敦還有索求啊!」

  劉存默默喝下杯中酒,連喝三杯之後重重放下酒杯:「這跪都跪下了,還怕再拜下去?小弟決定了,只要張敦的要求不過分,小弟都滿足他,拿到城陽太守一職,所有的付出都值得,只要坐在太守位置上五年時間,我定要讓治下九縣變成富足強大的人間樂土!」

  「好!」

  糜竺擊掌而讚:「賢弟,愚兄最喜歡看到你信心百倍意氣風發的樣子,相信賢弟定能做到!」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9 12:01 AM

第四十八章 當斷即斷(下)

  次日一早,劉存換上縣令的官服,難得地坐上四輪馬車,徑直由夏河城北門入城,前往縣衙拜見天使。

  縣丞郭棠、縣尉王杞、令史周翀等人早已等候在正堂外,看到劉存到來連忙迎上,簇擁劉存進入正堂,一群吏員麻利地擺起香案,等候天使出來宣旨。

  這一等足足等了半個時辰,一群吃飽喝足的天使隨員和十幾名禁軍姍姍而出擺開儀仗,不少人嘴裡還大大咧咧地詢問劉存是哪位?然後咧著嘴上下打量恭敬回禮的劉存,非常的粗魯跋扈。

  一切準備妥當,負責儀仗的小宦官高唱一聲,天使張敦隨即踱著方步含笑而出,身後兩名年輕宦官手捧覆蓋著黃綢的托盤。

  劉存上前三步,彎腰致禮:「下官來晚了,還請天使多多見諒!」

  身材高大的張敦感興趣地上下打量劉存,邊看便點頭,顯得很滿意,和藹地問候劉存幾句,然後吩咐劉存跪下接旨。

  不出劉存和糜竺所料,第一份旨意便是宣佈琅琊珠山燒製的描金瓷器為「琅琊貢瓷」,要求琅琊縣從今年開始,每年向朝廷貢獻一百零八套描金瓷器,用於祭祀和國宴。

  第二份旨意嘉獎劉存安置流民、征剿黃巾賊寇的功績,擢升東武縣令劉存為青州城陽郡太守,治所東武,責令劉存整頓下轄東武、琅琊、諸城、東莞、東安、姑幕、昌平、安丘、高密、黔陬、枳城等十一縣之軍政要務,盡快統計人口田畝,編訂成冊,務必於年底之前報備朝廷。

  堂中跪了一地的眾官員驚嘆連連,都覺得朝廷的決定來得太突然了,而且重新恢復設置的城陽郡不再屬於徐州,屬於青州管轄了,劉存對於由誰管轄毫不在意,到是不停思考朝廷為何恢復廢弛已久的枳縣?難道自己在枳縣築城的消息傳到洛陽了?

  天使張敦不管滿堂官員如何驚嘆,笑眯眯將諭旨交到劉存手中,親切地扶起領旨再拜的劉存:「太守大人,能否領咱家到燒出美輪美奐器物的陶窯開開眼界啊?」

  劉存很快反應過來:「托皇上的福,賜予琅琊陶瓷如此巨大榮譽,微臣心中感激之餘誠惶誠恐,正希望能獲得天使的指點呢!天使請!」

  張敦哈哈一笑:「劉大人真會說話,哈哈!果然是盛名之下無虛士啊!好,咱家就辛苦劉大人一趟了。」

  儀仗再次滾滾而出,得到劉存通知的王杞懷著激動的心情,一馬當先領軍開路,眾官員紛紛坐上馬車跟隨天使之後,上千人馬再加數十輛馬車組成的隊伍浩浩蕩盪開往城北莊園,從莊園大門進入,直接從後門出來,最後停在黃道山北麓的制陶工坊前方寬闊的場地上。

  張敦下了馬車,向圍攏周邊的上百官吏哈哈一笑,走到劉存身邊誇讚工坊規模的龐大,隨後指向前方山腳下正在升起的煙霧和藹詢問:「看來燒出精美陶瓷的火窯就在那地方吧?」

  「正是,路不好走,天使慢行。」劉存小心地跟在張敦身邊,心中忐忑不安。

  走出幾十步,張敦微微靠近劉存:「劉大人,聽說最精美最罕見的陶瓷上品和琅琊明鏡,都是在海邊的珠山腳下秘密燒製出來的?」

  劉存連忙解釋:「半年前確實如此,如今都搬到這來了,珠山臨近大海,海風太大,又太過潮濕,再使勁也難燒出上品陶瓷,往往十幾二十窯燒出來,才得到一兩件精品,而且難以獲得比陶器更好的瓷器,兼之所需材料都從外邊的琅琊、諸城和高密等地運進去,非常不方便,所以只能搬到這座埋藏有不少粘土的黃道山下,數月下來,燒出的陶瓷比珠山兩個老窯好得多,下官詢問老匠師之後才知道,風水、土質、氣流、方位等等,對燒製影響都很大,而黃道山下這片地方三面環山,西面有湖畔和泉水,正是燒製陶瓷的上佳之地,所以下官乾脆把珠山的匠人都遷到這來了。」

  張敦恍然大悟:「怪不得一開始聽說的是珠山陶器,這陣子洛陽世面上沒什麼人再提珠山陶器,誇讚最多的是琅琊陶瓷,咱家之前也沒想到,燒製陶瓷有這麼多講究,這回算是開眼界了。」

  劉存緊繃的神經也鬆弛下來,陪同張敦和眾官員抵近參觀兩個正在燒製的窯口,又看了一窯剛取出的普通低溫瓷器,眾官員捧起一個個尚有餘溫的泛青碗碟,興奮得大呼小叫,直嚷嚷終於見識陶瓷是怎麼做出來的。

  離開陶瓷工坊時已近正午,劉存恭請張敦到城東觀濤閣小酌一杯,興致勃勃的張敦欣然答應,劉存隨即讓王杞邀請眾官員一同去喝一杯,自己陪同張敦直接乘車繞過城池前往城東觀濤閣,樂哈哈的糜竺已經等在那裡多時了。

  張敦見到糜竺非常高興,三人各帶一二隨從直登三樓雅間,洗完臉端起茶杯愜意品嚐,精美的菜餚很快流水般地端上來。

  張敦看到劉存如此精明非常高興,叫住要下樓安排眾官員飲宴的劉存:「劉大人不用管那些下人,自有別人去招呼他們,咱們難得一聚,清靜些更好。」

  糜竺也說道:「子鑑不用下去了,樓下有程大人、王大人、郭大人他們在,不會怠慢誰的。」

  劉存只好回來坐下,張敦揮退幾名侍者,吩咐自己帶來的兩個小太監奉酒伺候,轉向劉存非常嚴肅地說道:「下面,咱家要向劉大人宣頌皇上口諭,大人不用跪接,坐著聽就行!」

  張敦說完站起來,挺直身子轉達口諭:「皇上說:劉愛卿,朕知道你天縱奇材,絕頂聰明,弄出不少精美器物,在茶壺上做的詩也不錯,入仕以來,對朕還算很恭敬的,征剿黃巾幹得很好,以區區一縣之兵,取得梟首四千俘虜近萬的戰績,著實比朕手下那些飯桶將軍強多了,所以,朕也不白要你的東西,拿城陽郡十一個縣的縣官職務跟你換,你愛用誰就用誰,年底報來即可,十一個縣官合計八百金,交給張敦帶回,四年內朕就不再委任別人去你那做官了。」

  劉存和糜竺目瞪口呆,望著笑眯眯坐下的張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9 12:03 AM

第四十九章 招兵買馬(上)

  兩天後,劉存送走了滿載而歸的天使一行,仍然無法理清亂哄哄的思緒,好在船隊恰在此時順利返航,劉存婉拒來自四面八方多達上百份的邀請,拉上樂哈哈的糜竺和王杞趕赴珠山港。

  寬闊的珠山港碼頭上已是人山人海,到處飄散歡喜的笑聲,商隊大總管陸九和水軍都尉鮑季鮑老三成了眾星捧月的對象,劉曄和一群士子滿臉自豪,接過公孫沛和田牧等人奉上的接風酒,非常豪氣地喝下去。

  劉存的兩個大管家呂平、呂安則圍著不斷從船上卸下的一堆堆貨物和駿馬,激動得不停轉圈,歸航的五百水軍士卒更牛氣,在上千水軍同袍和數千民眾羨慕的目光中,趾高氣揚地描繪遼東和三韓風光。

  劉存和王杞等人的到來,讓碼頭上的歡呼聲更為高亢,陸九和鮑老三急步迎上,雙雙向滿臉喜悅的劉存致禮,兩人身後的官兵和劉存的十幾名隨航弟子也齊齊彎腰高呼主上。

  滿臉笑容的劉存扶起精神煥發的陸九和鮑老三:「幹得好!老九、老三,辛苦了!」

  「不辛苦,此次航行很順利。」陸九笑道。

  鮑老三咧個大嘴露出潔白的牙齒:「本以為會碰到一兩個劫道的,沒想到沿途所有船隻見到咱們的船隊和大船,都嚇傻了,經過三韓海岸時,幾艘小船上的士卒遠遠看到咱們船隊,嚇得直接跳船,飛也似游上岸拚命叫喊,哈哈!」

  眾人哈哈大笑,不用多想就知道情況如何,整個大漢最大的船都沒有自己的三百噸福船大,何況船隊中還有兩艘威風凜凜看起來更為修長的三百噸戰艦,東面那些蠻夷小國的船與大戰艦相比,簡直和洗澡盆子差不多。

  劉曄等人很快擠過人流前來相見,寒暄幾句劉曄興奮地說道:「兄長,小弟見到你在海圖上標註的濟州島了!」

  劉存嚇一跳:「你們怎麼會到濟州島?濟州島距離此次航線最近一點也有四百多里遠,而且位於航線的東南方向,怎麼回事?」

  劉曄樂哈哈地指向陸九,陸九連忙解釋:「離開成山角沒多久,天上沒了太陽,走著走著就覺得茫茫無際的辨不清風向,屬下和穆衡幾個反覆對著海圖計算,直到晚上天色轉好,穆衡他們看到了北斗七星和紫薇星座,用牽星法和六分儀反覆測量計算,才推測出可能刮北風了,咱們約有半天是以側帆順著北風走的,而不是東南風,這才慌忙轉舵調整風帆,天亮後就看到了濟州島,剛開始還不敢認,靠近落錨停下,放下小船登上大島走半天,反覆詢問島上的土人,才確定就是主上所說的濟州島。船隊在濟州島的西南角停一夜,送給岸上村子裡的土人十匹布,然後繞過濟州島東面向東北走,下午時分終於看到了東面的陸地,上岸一問是馬韓,咱們立刻知道走對了。」

  劉存頓感幸運,連呼好彩,一把拽過劉曄背後的穆衡問道:「船上的司南怎麼沒用?」

  穆衡慚愧地低下頭:「手忙腳亂地,等到迷航了才記得利用司南對照海圖修正航線,可那時候已經偏離航線兩百里了。」

  劉存哭笑不得,又不好當這麼多人批評愛徒,只好叮囑他盡快謄寫航海日誌送上來,然後和大家繼續談濟州:「濟州島上人多嗎?」

  「不多,咱們問過島上土人,他們說還有幾個村子,住在中央大山北面、西面、東南和東北面海邊,咱們沿著濟州島航行大半圈,上百里也只見到零星分佈的幾個幾十戶人家的小村。」每天都記航海日記和一路風光的劉曄回答。

  眼力最好的鮑老三補充道:「主上,濟州島沿海沒幾個村子,見到的幾條破漁船比咱們鄉親自家拼起來的近海撈蝦船都不如,沒見過一個官兵一匹馬,估計還都是不開化的村子。」

  劉存雙眼一亮,略微尋思避開這個話題,向大家大聲說道:「走!看馬去,田先生已經等不及了。」

  眾人哄然大笑,精通養馬相馬的田牧也樂了,跟隨劉存等人走向剛下船不久的一大群遼東駿馬。

  糜竺哪有心機看遼東馬,跟隨滿臉紅光的族弟糜豐走向碼頭,很快乘坐小船登上自家兩艘貨船,然後撲向船艙裡滿噹噹的毛皮、人生、鹿茸和兩大箱金沙。

  此次遠航遼東獲得的利潤,遠遠超過劉存和糜竺的估計,僅是糜家的一船綾羅綢緞和胭脂香粉等貨物,就給他賺取八百金的純利潤,剩下半船價值三百金的各種梳子和五金工具等雜貨,又換回了滿滿一船的人參鹿茸和珍貴毛皮,賣出後的利潤真不知該怎麼算。

  劉存的四船貨物大半是遼東公孫家族指定購買的,一船鎧甲、皮甲、刀槍和箭頭,給劉存帶回一千三百金的巨額收入,其他如陶瓷碗碟、瓶裝烈酒、車軸、精鋼鋸條等等獨一無二的精美商品,換回兩百七十匹千里挑一的遼東駿馬、兩船硝制得平平整整的牛羊皮、五十張虎皮和七十萬斤銅錠,兩艘戰艦上運載的各類刀具和六百柄特製佩劍,竟然換回了一千四百斤的狗頭金。

  雖然漢制一斤只有兩百四十九克多點,但劉存換算之後,仍然被震得雙眼發直,當晚即與糜竺、劉曄、王杞和聞訊趕來的霍堅、韓漾等心腹謀士一起密商,很快就通過一個影響深遠的決議:

  以糜家商行和琅琊商會合資成立的「琅琊錢行」的名義,用最好的技術和材料,雕刻出最好的磨具,大量製造相當於二十五克重的金幣,也就是一斤黃金鑄造十個金幣,等同於一千五銖錢。

  金幣正面是揚帆起航的大福船圖案,背面是麥穗環繞的「琅琊錢行」字號和大漢年號,前期暫時用於徐州和陽城郡範圍內的交易和流通,然後慢慢擴大到周邊地區!

  朝廷的鑄錢禁令只限銅錢,對銅錢之外的主要貨幣馬蹄金等黃金貨幣,從來沒有任何規定和禁令,大漢諸多豪門和巨商同樣在熔鑄不同重量的金餅和金條,以方便他們常年的大宗貿易結算,數十年來,朝廷對此毫無意見,可至今為止,還沒有一種重量平均、換算簡單能夠被天下所接受的金幣,因此,劉存和心腹們對於金幣的流通天下充滿信心。

  解決完鑄幣流通的大事,劉存向大家提出城陽郡的政府機構設置問題,以及除琅琊、東安、東莞之外幾個縣的人事問題。

  劉存的意思很明確,琅琊、東安、東莞保持不變,其餘各縣必須盡快換上自己人,派駐自己的軍隊,否則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有可能付之東流。

  王杞非常輕鬆愜意,統轄全郡十一縣軍隊的郡都尉一職非他莫屬,兩個左右都尉一個定為紀維,另一個由他提名,劉存對王杞無比信任,也不願意在這個問題上牽扯精力。

  王杞很好地把握了劉存的心思,劉存話音剛落,他便舉薦首席幕僚公孫沛為郡丞。

  此議立刻獲得大家的贊成,公孫沛曾做過京官,雖然只是郎官,但以他豐富的人生閱歷和滿腹韜略,完全有資格坐上郡丞之位。深沉自信的公孫沛當仁不讓,隨即舉薦韓漾擔任劉存的少府史,為劉存管理錢袋子和琅琊錢行。

  公孫沛的舉薦同樣獲得眾人通過,因為在座沒有一個人算賬比韓漾快,沒一個人比韓漾精明狡詐,更沒有韓漾一邊微笑一邊斤斤計較的本事。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9 12:10 AM

第五十章 招兵買馬(下

  接下來的官員推選很不順利,劉存器重的趙溶需要鎮守東莞,東莞在全局中具有極其重要的地位,大家都知道這一點,所以寧願暫時委屈趙溶,也不舉薦他。

  能力超群的糜竺為了兩家的利益,必須死死釘在徐州,而且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以在徐州刺史府裡當個有權有勢的從事,以他和劉存的關係,更不會在意區區一個郡的官位。

  重實幹的霍堅不願為官,只願意在劉存的太守府裡,掛個錄事掾史的虛職,以方便他管理發展迅速的各大工坊和築城。

  田牧見狀有樣學樣,只要求在太守府裡掛個少府丞的職務,他除了負責全郡農田水利的方針政策和馬場之外,還擔任「琅琊工商學院」山長,而山長職務才是他最看重的,長期以來,他多次陪同劉存視察各地,受到劉存的影響很大,對農工商各業飽受的歧視同樣深感不憤,更痛惜各行各業人才奇缺的現狀,所以他立下志願,此生定要培養出各行各業的人才,將自己的一身學識和經驗傳授下去。

  劉曄剛當上琅琊令,而且捨不得離開名聲越來越大的琅琊書院,劉存只能讓他繼續呆在琅琊令位置上,如今的琅琊制度清晰,政通人和,農工商百業已經走上快速發展軌道,哪怕劉曄來個黃老的無為而治,也不會有多大影響,反而能夠營造出更為繁榮自由的氣氛。

  糜竺提議劉存到國君劉璽那裡挖幾個人才,但劉存考慮再三,還是放棄了,國君如今的日子不好過,剩下的一城四縣正在重整政務之中,劉存不但不能挖他的牆角,反而要盡力幫助他。

  手中人才太少,無法決斷之下劉存只好暫時擱置長史、功曹史、五官掾、督郵等職位的推舉,郡府屬官如主記事掾史、奏事掾史、主奏議事、門下督賊曹、門下賊曹、門下議曹史等等中低級官吏人選,只能慢慢尋找了。

  最後,劉存採納劉曄的提議,打算去琅琊書院請鄭玄、邴原、國淵、管寧等人出山,如果他們不願為官,就請他們推薦適合人才。

  次日一早,聚集珠山的人員絡繹離去,幕僚們手上都有繁重的事務,王杞剛完成五千新兵的徵募,匆匆帶上小將徐盛和程驥回去主持訓練,田牧帶領數十官兵將兩百多匹遼東駿馬趕往小珠山馬場,糜竺帶著劉存的重託,跟隨自家兩艘大船乘北風返回東海。

  劉存送走眾人,立即前往碼頭檢閱水軍官兵,並下達獎賞令:一、遠航遼東歸來的五百官兵一次性獎勵三個月軍餉,晉陞航行中指揮得當數次排除險情的軍候李勉為水軍副尉;二、駐守基地堅持訓練的兩千水軍官兵,一次性獎勵兩個月軍餉。

  趕往琅琊書院的路上,劉曄對劉存的軍餉制度非常不解,於是好奇地問道:「兄長,為何給士卒發放如此高的軍餉?大漢各郡縣雖有極少數郡縣實行募兵制,但都是因平叛、討伐等突發情況實施的臨時措施,士卒糧餉很低,事畢隨即解散,大多數士卒都是按朝廷制度,徵集正卒、更卒和戌卒充任,管吃飽肚子和一身軍服即可,不需要承擔巨額軍費開支。如今城陽郡復置,兄長為一郡之長,用兵之時只需一紙詔令即可徵兵數萬,何必長期供養這麼多士卒?」

  「賢弟覺得咱們琅琊官兵戰鬥力和軍紀如何?」劉存反問。

  劉曄想了想:「精銳之師!」

  劉存再問:「賢弟覺得琅琊縣的民眾負擔如何?」

  「非常輕,兄長連口算、更錢、車馬稅等等都減免了,只收取田畝稅、鹽鐵稅和工商稅,民眾如釋重負,必然衷心擁戴。」

  劉曄實話實說,他越來越佩服劉存的施政理念,經過一年的艱苦發展,琅琊縣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僅是半年的工商稅收入,就抵得上以往五年的全縣稅收總和,因此劉曄有本錢實施惠民政策,還能大興土木,改善琅琊縣的道路、城池、河流和海港碼頭。

  劉存這才慢慢解釋:「賢弟,這就是我養兵的主要原因之一,只有這樣,才能真正做到不擾民,才能練出一支穩定的強軍,至於軍費的增加,將會從田畝的不斷增加、工商業的不斷發展中獲得彌補,雖然現在還做不到,還需要我不停地從自己腰包裡掏錢供養軍隊,但只需給我五年時間,就能解決這個問題,賢弟只需細細思考一下琅琊縣的發展歷程和現狀,就會明白我的想法。」

  劉曄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任由駿馬不斷前行,顯然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到了夏河城,劉存不急於去琅琊書院,他讓劉曄把自己的意思帶給鄭玄等人,讓他們有個考慮的時間,到晚上劉存再去鄭玄的小院拜訪更合適一些。

  劉存在十餘侍衛的陪伴下來到縣衙門口,詢問門前衙役,便打馬前往琅琊港,很快找到正在規劃碼頭貨倉用地的郭棠。

  郭棠看到劉存站在不遠的土坎上朝自己笑,心中一凜,立即將事情交給隨同小吏,快步走到劉存身邊拱手致禮:「大人怎麼還有空來這地方?」

  劉存笑了笑,直截了當地說道:「延芳兄,有兩個職務需要仰仗你的大才,一個是東武縣令,一個是還沒建立的太守府主記事掾史,隨你挑。」

  郭棠呆呆望著劉存,鼻子不爭氣地發酸了,在熱淚掉下之前,他後退一大步,抬起雙手緩緩跪下:「郭棠任憑主公驅使!」

  「驅個屁!誰跟誰啊?」

  劉存一把拽起雙眼蓄淚的郭棠:「你比我還大三歲呢,哭什麼啊?區區一個縣令就能把你感動成這樣?好了!這兩天去和子揚打個招呼,把手頭事務交接好,後天上午隨我南下開陽拜見國君,然後一同返回東武上任,若是你有看得上的人,就帶去當你的助手吧。」

  郭棠重重點頭:「屬下記住了,謝主公!」

  劉存走出幾步,再次轉過身來:「延芳,河東老家還有誰在?」

  郭棠連忙回答:「屬下父母和兩個弟妹均在家鄉河東郡安邑縣郊。」

  劉存想了想:「如果令尊令堂捨得故土,就派一隊軍士把兩老和弟妹接過來吧,河東乃帝都洛陽之工商要地,數百年來以盛產鹽鐵享譽華夏,同樣也是兵家必爭之地,我妄言幾句:這天下恐怕要亂了,不管是京畿三輔,還是河東河西,都會成為各路人馬征伐的焦點地區,趁現在天下還算太平,早點決斷吧,別擔心你的俸祿養不起一家人。」

  劉存說完就走,郭棠凝望劉存上馬遠去的背影,兩行熱淚終於滑下曬得黝黑的臉龐。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9 12:12 AM

第五十一章 求賢(上)

  琅琊的冬季似乎越來越冷,雖然沒下雪,但入夜之後,碧湖畔的石板小徑兩旁已經能看到霜凍。

  鄭玄居住的庭院是座兩進式獨立院落,進入大門是個佔地半畝的花園,說是花園其實不如說是院子,除了石徑兩旁栽種的幾株梅花之外,只有一座小亭和一塊本來碩大的生根石,聽說鄭玄非常喜歡這塊高四丈方圓五丈的天然巨石,所以他就看中了這座院子,並在巨石下栽種一叢竹子。

  晚飯過後,劉存來到院門外下馬,鄭玄的得意門生管寧含笑迎出,手裡提著個精巧的六角宮燈,非常隨意地將劉存領進去,像對待來訪的普通士子一樣,沒有任何刻意的迎奉。

  進入燃起炭火的溫暖正堂,氣氛大不一樣,用魚膏蜂蠟等物製作的琅琊蠟燭點燃了十幾支,七名蜚聲天下的名士圍著中央的炭火整齊跪坐,主位上的鄭玄正與身邊一個中年名士低聲交談,似乎沒看到劉存進來,坐在鄭玄另一邊的邴原看到劉存,停止與劉曄的談話,問候一句「子鑑來了」,便指向劉曄下首空出的一張織墊。

  眾目睽睽之下,劉存拱拱手走到織墊旁坐下,接過一名年輕士子遞上的熱茶隨口說聲謝謝,喝下兩口放下杯子,望著冒出茵茵熱氣的茶杯低聲嘆道:「要是換成酒就好了。」

  邴原不悅地望向劉存:「子鑑沒吃飯?」

  「吃了,但心裡有事沒吃好,想到今晚要面對我大漢天下最為博學最為高潔的一群大儒,小子連酒都不敢碰,誰知剛進來的時候,竟然聞到滿堂飄散陣陣琅琊美酒的發酵味道,這才發現自己太在意了,也虧大了。」劉存如實回答。

  眾人哄然大笑,鄭玄咧開嘴笑得不行,覺得劉存還是那麼的坦率有趣,於是非常和氣地詢問劉存:「子鑑要不要再喝點補上?」

  劉存左右看看,發現每人面前的精巧矮几上只有茶杯和一些蘋果、紅棗等小吃,想了想還是謝絕了,那副左顧右盼的沮喪樣子,再次讓大家笑成一片。

  笑聲慢慢停下,五十八歲的鄭玄終於向劉存介紹身邊名士:「子鑑,這位是陳留名士,申屠蟠申屠子龍先生,剛到我們書院。」

  劉存望向臉膛方正隆鼻虎目還留著一部美髯的申屠蟠,連忙站起致禮:「公孫伯燾先生時常和在下談起申屠先生的錚錚傲骨和諸多軼事,在下心中一直期盼能見到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的申屠先生,今日托鄭師之福,終於如願以償了。」

  眾人大為驚訝,想起劉存身後那位不顯山不露水的心腹幕僚公孫沛,立刻就釋然了。

  年近五十的申屠蟠很吃驚,客氣地站起非常正式地回個禮,深邃明亮的雙眼一直盯著笑容誠懇的劉存,好一會才大聲讚道:「傳言劉子鑑仁德寬厚,滿腹錦繡,為人坦誠豁達,做事只重實效而不拘小節,今日一見,方知此言不虛啊!」

  「先生客氣了,先生請坐,您不坐,在下也不敢坐。」劉存一直保持著雙手致禮的恭敬動作,最後一句話出口,再次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申屠蟠不禁莞爾,拱拱手大方地坐下。

  邴原收起笑臉,故意詢問剛坐下的劉存:「子鑑今夜前來有何指教?」

  劉存望一眼身邊含笑不語的劉曄,無奈地苦笑道:「給我劉存十個膽子,也不敢到薈萃天下英傑的琅琊書院來指教,哪怕小心翼翼說句話,也得先再三考慮後果,反覆權衡會不會被天下士子的吐沫淹死。」

  眾人哄堂大笑,笑聲中充滿自豪和滿足,對面的國淵邊笑邊說沒想到子鑑如此風趣,眾人連聲附和,鄭玄的愛徒郗慮笑說劉存不但風趣也很狡猾,再次引發陣陣笑聲。

  等眾人笑夠了,鄭玄才輕咳一聲:「在此,先恭祝子鑑高昇郡守,可喜可賀啊!上午子揚將事情原委都和我們說了,大家都為子鑑感到高興,因為子鑑,咱們琅琊書院才有了保障,師生們才能致力學問,不至於被朝廷和地方那些權貴們喝來喚去,能夠心無旁騖潛心研習,所以,大家都感激子鑑,真心為子鑑的晉陞由衷高興。」

  眾人滿臉愉悅頻頻點頭,鄭玄說出了大家的心裡話,身為學監的邴原還特意向劉存拱手致謝。

  鄭玄接著說道:「子鑑的來意大家都明白了,心中頗多遺憾,子鑑知道,要不是你建起這座大漢首屈一指的琅琊書院,要不是琅琊國君、糜子仲和子揚為我等上下斡旋,順利避過一次次煩擾,老朽等人恐怕早已經被朝廷重臣三番幾次下達的征辟令折磨慘了,今天大家還能相聚在堪稱人間淨土的琅琊台下,輕輕鬆鬆地專注學問把酒論道,還得感謝子鑑啊!只是,老朽已經沒有了年輕時的雄心壯志,只想和同道一起,盡快整理收集回來的歷代文獻,修補古今典籍,為子孫後代留下些東西,所以,只能對子鑑說聲抱歉了!」

  劉存早有思想準備,聞言還是深感失落,不捨地拱手作揖,表示尊重鄭玄的選擇,然後轉向身後肅立的學子:「請師兄給我拿瓶酒來。」

  年輕的學子立刻望向老師鄭玄,看到鄭玄點點頭才敢去拿酒,很快用托盤送到劉存面前的矮几上。

  眾人感興趣地看著沮喪的劉存,劉存斟滿杯酒,忽然抬起頭:「看什麼?難道不知道我的心受傷了嗎?」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劉存卻不管不顧連喝三杯才停下,不熟悉劉存的申屠蟠看得眼都直了。劉曄主動移到劉存身邊坐下,一面給劉存倒酒,一面低聲解釋。

  鄭玄頗感歉意,轉身與邴原低聲交談幾句,兩人招招手把弟子管寧和國淵叫到身邊,四個人交談一刻鐘之久才結束。

  邴原等待兩個弟子回去坐下,才對劉存笑道:

  「子鑑,我們受了你不少好處,要是讓你空手回去,心裡也過意不去,傳出去天下人可能會有很多誤會,只好把管寧和國淵借給你,希望能對你有所幫助。」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9 12:17 AM

第五十二章 求賢(下)

  劉存大喜過望,一躍而起兩步走到中間,先向含笑不語的管寧和國淵拱拱手,隨即轉向邴原和鄭玄深深鞠躬:「謝謝兩位老師!劉存此刻心中的感激無以言喻,乾脆借此機會,把埋藏心底的話都說出來!」

  劉存直起腰板,滿眼真誠地環視一圈:「劉存知道自己的斤兩,外界所有的誇獎並不是劉存應該獲得的,劉存只是憑藉微薄的能力,和一群志同道合者做了些有益於父老鄉親的事情,當不起那麼多的讚譽,我劉存出身貧寒,毫無根基,為了做官才不遺餘力地開辦工坊賑濟災民,才不計毀譽專注於很多人看不起的農工商百業,並開辦了至今仍然被諸多文人騷客名士嗤之以鼻的琅琊農工商學院,但這一切劉存認為值得,因為只有做了官,才能光明正大地探尋利國利民之道,官越大,做起事情來就越方便,至少沒人再去官府告我包藏禍心,或者要聚眾謀反。」

  在座眾人慢慢坐直身子,望向劉存的目光越來越嚴肅,鄭玄和邴原相視一笑微微點頭,轉向驚訝的申屠蟠低聲說了句話,申屠蟠更為驚訝,隨即一臉鄭重地凝神傾聽。

  劉存略微停頓整理好思緒,繼續慷慨直言:「我大漢如今是怎麼一種境況,大家都看得很清楚,可我想得最多的不是追究原因,每當看到源源不斷雲集琅琊的災民,我就心疼,沒時間去追究其根源,如何能讓數以萬計的父老鄉親不餓死,才是最迫切的!從小到大,我一直有個夢想,希望能夠成為對國家民族有所貢獻的人,希望自己短暫的一生,不會恍恍惚惚一事無成地虛度,希望臨終之際,能夠自豪地對自己的子孫說:看看,你老子的一輩子精彩吧?」

  眾人一片愕然,一時難以適應劉存跳躍性的思維,慢慢回味卻又深受感動。

  劉存深吸口氣緩緩呼出:「近兩年來,我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了不少事情,每做一件事情,都是對自己的一次檢驗,每當看到一片片新開墾的田地長出秧苗,看到一個個工坊造出更為方便實用的工具和器物,看到一群群流民守在田地間眼裡有了希望,我就知道自己作對了,並為之深受鼓舞,後來,在仁慈博愛心懷萬民的國君眷顧下,我幸運地以茂才資格當上琅琊縣令,終於找到一條實現夢想之路!」

  說到這,劉存走到管寧和國淵面前:「二位曾讚揚我所做的一切是在救國救民,說實話我不敢當,如果把救國救民這個詞換成利國利民,我會更高興,這就是我的夢想,而如今,有了兩位的慷慨襄助,我堅信心中的夢想從此插上了翅膀!幼安兄、子尼兄,謝謝二位對劉存的信任,劉存現在還很弱小,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只能給予二位城陽郡長史和功曹史職務,拜託了!」

  深受感動的管寧和國淵連忙爬起來,抬手彎腰恭恭敬敬地回禮。

  鄭玄對劉存的安排非常滿意,輕捋下顎長鬚欣慰不已,邴原悄悄靠近鄭玄,低聲說出心中的感受:「此子不得了,來日不可限量啊!」

  鄭玄點點頭:「還記得子揚抄錄的劉子鑑醉後吟唱嗎?」

  邴原禁不住露出笑容,搖頭晃腦地低吟起來:「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唯吾德馨;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目青,談笑有鴻儒,往來是白丁……可惜!劉子揚說他唱到這就醉倒下,不知下半段如何,可這傢伙醒來之後,竟然說什麼也想不起來了,可恨!」

  鄭玄哈哈一笑:「是可恨,不過這半段詩句,足以體現此子如今的無奈和高遠志向了,看來,我們還不得不盡力幫助他,不然哪天他恐怕會藉機發酒瘋,再罵出『百無一用是書生』的狠話來。」

  邴原也很無奈:「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不幫他也不行啊!」

  話音剛落,劉存來到他們面前行禮致謝,然後謙遜地徵求意見:「二位老師,我想寫一份招賢榜,在治下十一縣張貼,不知是否可行?」

  鄭玄眼睛一亮:「子鑑,來來!坐到中間來…..你想招攬什麼賢才?」

  劉存拉了拉屁股下的長衫下襬:「如今,德才兼備名傳天下者不會看上我這座小廟,只能唯才是舉了,只要有一技之長我都敢用他。」

  「不可!」

  邴原當即反對:「不管如何,首重德才,你需要的是與你同心同德的人才,而不是有一技之長卻心懷二意之偏才,不得不慎!」

  劉存很無奈:「二位老師坐下人才濟濟,十大博士五十教習,如今更是多了數十名譽滿大漢的客座博士,近百名士不是致仕歸隱的大才,就是閱歷深厚的飽學之士,可一個個都醉心學問,不問俗事,我有什麼辦法?書院的三百在冊學生都很優秀,可大多沒有施政經歷,而且都是最近才陸續入學,不跟隨二位老師和教習博士們學習兩三年,我怎麼好用他們?」

  邴原想想確實如此,目前願意出山輔助劉存的還真不多,連管寧、國淵都是他和鄭玄徵求意見之後,臨時派去幫助劉存的,只是沒想到求賢心切的劉存用一番誠摯話語,一下就打動了管寧和國淵,如今看來,管寧和國淵是真心誠意要跟劉存走了。

  鄭玄非常讚賞劉存的人品,所以主動為劉存幫忙:「這樣吧,老朽為你起草招賢文告,再寫封信送到遼東去,看看以經義釋疑和精通歷代法典而聞名士林的大才李敏,以及他身邊一些有真才實學的名士,願不願意回來輔佐你。」

  劉存大喜,當即致謝,完了悄悄詢問鄭玄二人:「申屠先生不也是以精通歷朝法典而聞名於世嗎?」

  鄭玄笑道:「此事不能急,申屠子龍就是因為逃避朝廷進的征辟,頂不住何大將軍等重臣的苦苦相逼,在家實在呆不下了才跑過來躲藏的,讓他在書院安靜休息一段再說吧。」

  劉存恍然大悟,他對從小家境貧寒九歲父親就沒了的申屠蟠深為欽佩,這是個享譽大漢天下的奇才,依靠打零工一邊奉養老母一邊苦讀,最後成為儒林顯赫楚翹,除此之外,申屠蟠還是個非常出色的油漆匠,深知民間疾苦,閱歷非常深厚,這樣的大才要是放過的話,劉存恐怕連自己都不能原諒。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9 12:19 AM

第五十三章 踏雪訪子義(上)

  不知不覺間,中平三年悄然到來。

  得益於鄭玄的巨大聲譽,由他擬就的招賢榜貼遍陽城郡轄內十縣不到一個月,數以百計的各方人才紛紛來到修葺一新的東武城.

  高密、安丘兩縣的縣令也在見過家鄉名人鄭玄之後,放心地前往東武城拜見太守劉存,在劉存的盛情款待和諄諄叮囑之下,齊聲表示安心本職,全力報效。

  只用兩個月時間,劉存的太守府納入八十餘名施政經驗豐富的各方賢才,其中大多是鬱鬱而不得志的寒門子弟,這些人獲得任用之後倍加珍惜,勤勤懇懇任勞任怨,使得城陽郡各項政務得以有序展開。

  治下各縣官吏均已到位,政令暢通無阻,劉存以張榜公告的方式,下達了就任郡守以來的第一道命令「墾荒令」,破天荒地莊重承諾——開荒土地為個人所有,各地官府核實丈量完畢,即頒發地契並免稅兩年。

  早已敬慕劉存仁德之名的各縣民眾歡欣慶幸,高呼蒼天開眼了,劉存也得以在年底之前,將郡、縣、鄉三級政權的官吏名冊和大致人口田畝數量填報造冊,派出專人火速送呈朝廷。

  令劉存倍感欣慰的是,麾下一萬五千將士在東莞縣長趙溶、東安縣尉顏慎、東武縣尉翟越的指揮下,巧妙運用騷擾激怒、誘敵深入等戰術,終於在十二月初八的決戰中,重創傾巢來犯的三萬泰山郡黃巾軍,取得斬殺四千餘人、俘虜七千餘人的戰績,數月前率領三萬餘人馬佔領東安圍攻東莞的申樵、翟勉、張昌等十餘名黃巾將領,均被射殺於亂軍之中。

  戰後審訊俘虜得知,死於亂軍中的渠帥張昌,就是數月前率部搶劫商隊屠殺數十護衛的黃巾賊寇魁首,而被猛將顏慎射落馬下並斬下首級的渠帥翟勉,正是與琅琊徐氏家族暗中勾結,率領兩千四百餘名膠山流寇襲擊屠戮王家並攻打珠山的罪魁禍首。

  此戰有個遺憾,泰山黃巾主帥張饒幸運逃過一劫,率領萬餘殘部猖狂西遁隱入莽莽泰山,趙溶等人受兵力限制無法追擊,戰後得知率領萬餘殘部成功逃走的將領,竟是大名鼎鼎的黃巾將領張饒,趙溶等人懊悔不已,迅速將詳細戰報上呈劉存。

  接到戰報的劉存唏噓不已,一直耿耿於懷的仇恨隨之消散,他命令侍衛長秦義將報仇雪恨的消息立即送回珠山,並舉行個隆重祭祀儀式,以告慰昔日遇難弟兄的在天之靈。

  經此一戰,損失慘重的泰山黃巾再也不敢覬覦兵強馬壯的東莞和東安兩縣,城陽郡十一縣自此進入劉存的掌控之中,軍心民心也因此戰而徹底安定下來。

  元旦過後第三天上午,心情大好的劉存抵達臨淄城,帶上豐盛禮物,前往刺史府拜見上官王仁。

  劉存知道王仁祖籍琅琊,百年前全族已從琅琊縣境搬遷到南面的王城開陽,王氏一族是大漢名副其實的名門望族,王仁以上七代祖宗都曾做過大漢朝的官吏,其中三個祖宗是大儒,兩個祖宗官至大夫和大司空,並獲得封侯的殊榮。

  劉存不知道的是,二十四孝中的「臥冰求鯉」,就是王仁的孫子王祥將來要幹的事,地點就在劉存治下沂水下游的岔河上。

  琅琊王氏雖然累世顯貴,但到了王仁這代逐漸沉寂,刺史王仁除了在儒林頗具聲望之外,家族勢力已大不如前,所以儘管王仁很惱火劉存對世家豪族的惡劣態度,怨恨劉存不肯減免王氏一族的田畝稅和商稅,但對劉存確實無可奈何。

  彼此知根知底,劉存對王仁也沒有任何顧忌,不過表面文章要做,他還是懷著對上司的尊敬,主動登門送禮。

  王仁看到劉存帶上豐盛禮物恭敬來訪,也不好說些什麼,他這個青州刺史只代表皇上監察地方,只擁有糾察彈劾之權,沒有處置權和人事權,更沒有兵權,因此,他不但不敢整治劉存,反而懾於皇帝劉宏下達給劉存的任命詔書,怯於劉存身負的名望和身後琅琊書院越來越大的影響力,所以他對劉存還算客氣,但也只是例行勉勵一番,就端茶送客了。

  離開小小的刺史府,劉存對王仁的傲慢冷淡頗為惱火,但是想到被自己逼得賣田買地舉家遷往開陽王城的琅琊縣王氏宗族,劉存自己也不好意思惱火了。

  走在寒風勁吹滿目蕭索的臨淄大街上,劉存忽然一陣迷茫,不知道該到哪去,該幹點什麼,似乎又有什麼事情還沒幹。

  親衛長秦義見狀建議道:「主上,你不是幾次唸到東萊太史慈嗎?」

  劉存拍拍腦門:「我說呢,總覺得忘了件什麼大事,走!咱們到黃縣去一趟!」

  「這就去?從這到黃縣還有五百里啊!」秦義望向身後五輛軍中的兩輪定製馬車,以及二十五名侍衛,覺得護衛力量不足,一時間很是為難。

  劉存一看就知秦義想什麼:「人夠了,讓小四他們駕三輛空車到城南貨棧去,委託商隊運送貨物回程時順便送回東武即可,然後再牽上幾匹好馬追趕咱們,二十多人再加兩輛裝著禮物的馬車,路上有了馬換能走快點!」

  「是!」秦義立刻命令幾名弟兄,把三輛空馬車趕回城南的琅琊商會貨棧,然後多挑幾匹好馬慢慢追趕。

  劉存坐騎是冀州公孫家族贈送的塞北青灰色駿馬,馬首俊秀,胸襟開闊,四蹄頎長壯碩,身軀異常高大,擅長相馬的田牧把馬送給劉存時曾說:

  「這匹馬擁有西域馬血統,衝刺快捷耐力十足,可食量也大,是一般塞北馬的兩倍,好在不挑食,主公暫以之代步吧!」

  劉存接過此馬很快喜歡上了,這匹只有四歲的雄性青灰馬無論是衝刺還是耐力,都不比已送到馬場做種馬的那匹黑色伊列馬差,而且此馬很聽話,越來越通人性,劉存騎著它練騎射練槍,感覺越來越好,至於食量大,嘿嘿!劉存直接無視這個問題。

  策馬並行的秦義見劉存臉上露出了笑容,高興之下大聲問道:「主上,那個太史慈真的值得主上親自去請?」

  劉存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想了想對秦義說道:「陸總管的商隊替我打聽清楚了,太史慈今年才二十歲,去年秋在黃縣南山會獵中,多次展示他百步穿楊的絕技,主持會獵的東萊太守蔡伯起大人愛惜其才,想授予他個武職,但遭到門下眾官吏的反對,認為許多大族子弟年近三十依然前程未定,不宜徵用寒門子弟太史慈,蔡大人沒辦法,只好放棄了,至於太史慈是否武技超群,我也不知道,但有句話叫盛名之下無虛士,我想還是令人期待的。」

  秦義緩緩點頭:「能有百步穿楊的絕技就很不一般了,至少屬下做不到。」

  劉存正色道:「你有你的長處,你的刀術和搏擊就很不錯,在馬下徐盛、翟越也打不過你,我也不敢說能穩勝你,你修習兵法進步也很大,這就是你應該發揚的優勢。其實,為將者不需要身先士卒奮勇搏殺,那是士卒們的責任,萬人敵才是一個合格將校追求的目標。」

  「謝主上,屬下記住了!」

  秦義每次聆聽劉存的教誨,都有一次收穫,一年來進步很大,若不是他的兩個妻子只給他生下個女兒,讓期盼抱孫子的老拳師秦直時常掛念,劉存早就把他放下去帶兵磨練了。

  「主上,太史慈會不會聽從主上召喚?」秦義突然問道。

  劉存對此也沒信心:「不知道,聽說太史慈父親早逝,家境貧寒,但他對母親非常孝順,每天都習文練武,誠摯守信,自強不息,這樣的年輕俊傑往往很有主見,我不一定能說動他。」

  停頓片刻,劉存又道:「東萊郡地處偏僻民風淳樸,幾十年來四方承平,不像咱們青州西部、徐州、豫州盜匪四起,估計正因為這樣,東萊太守府和下轄各縣幾十年來沒有常設軍隊,郡尉一職均由太守兼領,麾下只有兩個軍候和八百士卒,各縣也沒有設立縣尉縣兵,捕盜平亂維持地方等事務,均由各縣令長和門下賊曹總攬,所以沒有多少武職安置像太史慈這樣的俊傑。」

  「再就是去年春夏之間,東萊、北海和黃河兩岸遭受大蝗災,聽說東萊各地河裡的魚、山上的禽獸都吃光了,不然蔡伯起太守也不會親自主持大規模的秋獵,可見民眾的日子艱難到何種地步,加上近年朝廷徵收的稅賦不減反增,平民百姓的日子越來越難過,在這樣的情況下,太史慈很難獲得名門望族才能享受的舉薦和征辟,他應該好好考慮自己的前途了。」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9 12:21 AM

第五十四章 踏雪訪子義(下)

  入夜時分,天上下起小雪,劉存一行緊趕三十餘里,終於在亥時初刻抵達北海郡治下的都昌城,好說歹說拿出身上的太守印綬,再送給城門守卒一千錢買酒取暖,才獲准進入早已關閉的城門。

  由於琅琊商會尚未在都昌設立分號,劉存在兩名本地士卒的引領下進入客棧投宿,已經睡下的客棧掌櫃問明劉存的身份,二話不說就進裡間,把夥計婆娘全都趕起來做飯暖酒,大喊大叫「救苦救難的琅琊劉使君來了」。

  兩名本地士卒滿臉愧色,劉存也不在意,問掌櫃的要來兩壇十斤裝的酒,一手一壇送到兩名急著要走的士卒手裡,然後輕輕拍拍其中一人的肩膀說「在城門上值哨很難熬,風大雪大多穿點」,兩個士卒抱著酒罈子走出老遠,還不時回頭張望。

  次日一大早起來,掌櫃已經做好五大桌的羊肉湯和海菜炊餅,劉存上前致謝後便與麾下弟兄用餐,離開前劉存吩咐秦義給雙份住宿錢和飯菜錢,再從車裡拿兩瓶琅琊玉液送給掌櫃,害得掌櫃的抱著兩瓶價值百金的彩瓷美酒一個勁流淚,站在雪花飄飄的門口,直到望不見劉存遠去的身影才罷休。

  都昌距離黃縣兩百七十里,由於小雪下個不停,沿著海邊修建的官道年久失修泥濘不堪,擁有最好車馬的劉存一行也用去一天半時間,才抵達東萊郡治所黃縣。

  守門士卒看到全身盔甲上滿是泥漿冰渣的數十人到來嚇一跳,帶隊的隊率下意識地手按刀把,非常小心地上前詢問,查驗完秦義的城陽都尉府的軍候印信,立刻恭敬地抱拳致禮,和氣地詢問諸位大人可是公務?是否需要通報太守大人?

  秦義只能望向身後的劉存,劉存翻身下馬,抖落身上的泥塊雪花,大步上前致禮:「這位兄弟有勞了!本官劉存,前來訪友,想打聽太史慈太史子義家住何處?」

  年輕的隊率頓時目瞪口呆,愣了好久才激動地問道:「大人可是琅琊劉使君?」

  「正是,兄弟貴姓?」

  劉存含笑回答,他到現在仍然不習慣這個稱呼,自從朝廷向天下公佈劉存的城陽太守任命後,所有軍民都稱呼他為琅琊劉使君,他不願意也沒辦法。

  年輕的隊率聽劉存詢問自己的名字,本來凍得發白的臉頓時紅起來:「本……小的叫傅闓,沒想到竟能見到使君,請恕小的無禮了!小的……小的和太史子義是好兄弟,子義家住城東十里的黃城集,要是大人准許,小的願意為大人領路!」

  「太好了,謝謝傅兄弟!」

  劉存非常高興,脫下皮手套握住傅闓凍紅的手,非常認真地說道:「傅兄弟,有句話我要對你說,你是個軍人,不管面對任何人,都不需要自卑,軍人是什麼?是保家衛國的柱石,是國家民族的脊樑,軍人要有軍人的尊嚴和驕傲!雖然我身為太守,但我同樣是名軍人,你我之間只有職務高低之分,沒有貴賤之分,明白嗎?」

  傅闓感動得無法言語,從未有人和他說過軍人是什麼,從未有任何一個官吏如劉存這樣握住他的手,稱呼他為兄弟。

  劉存拍拍傅闓的手臂,示意侍衛牽匹馬過來,翻身上馬靜靜等候發愣的傅闓。

  傅闓長嘆一聲,二話不說接過侍衛遞來的韁繩,左膝微曲稍一發力,非常敏捷地竄上馬背,原地調轉馬頭高喊一聲「使君跟著在下走」,便一馬當先跑在前頭,引領劉存一行順著繞過城牆外的護城河,轉而進入東面的官道。

  劉存對傅闓精湛的騎術非常驚訝,傅闓的雙腳根本沒踏上繩圈,整個人就像長在奔馳的馬背上一樣輕鬆自如,從傅闓的身姿、四肢、腰部的力度和整體靈活性上看,他的馬上功夫絕對不弱,劉存麾下騎軍中除了王杞和顏慎,沒幾個人擁有傅闓的好身手,這讓劉存頓生招攬之心,一邊策馬奔跑,一邊琢磨怎麼把此人收入囊中。

  十里路程很快就到,率先下馬的傅闓遠遠向劉存抱拳示意,然後推開矮牆中間虛掩的院門,抬腳入內大聲招呼起來:「子義,有貴客到訪!子義……」

  院門外,劉存開始整理儀容,秦義接過劉存擦完臉的布巾,麻利地擦拭劉存身上的鎧甲,其餘侍衛非常默契地忙碌,很快將幾輛滿載禮物的馬車並排停在光禿禿的樹下,連戰馬也整齊地排成一溜。

  院裡很快傳來急促有力的腳步聲,劉存脫掉厚重結實的毛皮手套塞進腰間皮盒,含笑望向傅闓身邊龍行虎步滿臉驚訝的俊朗青年,率先抬手抱拳致禮:「琅琊劉存冒昧前來,還請多多海涵!」

  年輕人連忙彎腰回禮:「小民太史慈見過劉使君,不知使君駕到,有失遠迎,懇請使君恕罪!」

  長衫外穿件翻毛背心的太史慈幾乎和劉存一樣高,青色布巾從隨意挽起的髮髻上自然墜下,與濃黑的長髮一起隨風輕蕩,他臉型略長,濃眉入鬢,明澈的雙眼配上挺拔的鼻子,整個人顯得異常俊朗堅毅,微微張開的嘴唇上剛長出細密的柔軟鬍子,全身上下英氣勃勃。

  「使君請入內奉茶!」傅闓低聲提醒。

  呆呆望著太史慈的劉存回過神來,笑了笑上前半步:「早聽說子義的英武不凡和孝悌之名,心儀已久,此時一見真人,恍如夢中一般不可置信,失禮之處還請子義不要見怪!」

  太史慈疑惑的神色隨即淡去,臉上浮現出謙恭的微笑:「使君謬讚了!在下年少無知,久處偏僻之地,怎敢勞煩使君枉駕眷顧?使君仁德之名傳遍天下,今日能一睹尊榮,實乃在下的幸運!」

  劉存哈哈大笑:「子義,咱們都不客氣了吧,哈哈!對了,令慈可安康?」

  太史慈連忙回答:「家母安好,聽說使君光臨很是驚訝,此刻正在內裡恭候使君大駕,使君請!」

  「請!」

  劉存跟隨太史慈和傅闓進入院子,秦義等人從馬車中捧出十匹布匹、兩張蠶絲被、五箱美酒、兩廂瓷器、兩盒高麗參、一籃臘鹿肉和兩袋琅琊白米,整齊列隊魚貫而入。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9 12:22 AM

第五十五章 承諾(上)

  太史慈的引領下,劉存以子侄之禮拜見太史慈的母親,神色恭敬禮儀周全,讓太史慈母子好一陣誠惶誠恐,再看到一群龍精虎猛的侍衛奉上諸多禮物,當即愣在當場,欲說無言。

  太史老夫人做夢都沒想到,被萬民稱頌的劉存如此年輕,如此謙遜懂禮,直到劉存見禮後含笑望向媳婦懷中的襁褓,太史老夫人才反應過來,恭請劉存落座,告訴劉存她的孫子剛滿半歲,然後感興趣地問道:「聽說使君去年三月喜得麟兒?」

  劉存當下不好意思地笑道:「快十個月了,小侄離家之前,小傢伙剛長出兩顆門牙,幾次想伸手進他小嘴裡試試,看他能不能咬疼我,結果他娘打死都不讓,嘿嘿!」

  眾人愣了,站在一旁的秦義忍不住「噗呲」一聲,堂上頓時響起歡快的笑聲,原本的拘束氣氛隨之輕鬆下來。

  劉存對太史慈笑道:「怪不得子義如此老成持重,原來有孩子了,恭喜啊!記得當初我那孩子出世前的兩個時辰,我接到消息立刻從夏河城策馬趕回珠山家中,剛進屋看一眼痛苦叫喚的妻子,沒來得及說兩句安慰的話,就被一群穩婆推出去,當時急啊!直到聽見孩子的第一聲啼哭還不放心,見過平安無事的妻子才算鬆口氣,抱起還沒睜眼的孩子那一剎那,忽然感到像做夢似的,百般滋味湧上心頭,如今想起歷歷在目,欣慰的同時,也覺得身上的擔子重了許多。」

  太史慈忽然發現,劉存哪是什麼澤被萬民高高在上的名士?簡直就是自己身邊的同齡夥伴,邊上陪同的傅闓也生出同樣的感受。

  太史老夫人頻頻點頭,考慮良久,和顏悅色地詢問劉存:「請恕民婦冒昧,使君遠道而來,是公幹還是訪友?」

  劉存如實回答:「說是公幹也行,說是訪友也不錯,但目的只有一個,就是來見子義!小侄知道不請自來很唐突,有違禮數,但求賢心切,無法自制,還請老夫人多多原諒!」

  太史老夫人立刻明白了,轉念一想好奇地問道:「犬子年輕頑劣,一無所長,名聲不出方圓百里,使君如何得知犬子的?」

  劉存恭敬回答:「子義的英名早已傳遍四方,東萊太守蔡大人素以目光高遠慧眼識才而聞名,也對子義動了愛才之心,小侄所在的城陽郡與東萊郡山水相連,豈能不知子義的盛名?而且琅琊商會的船隊每月都在縣城北面的龍口港停泊兩次,以貨物換取本地石墨、金沙、鉛鋅、生鐵等特產,所有船工和護航官兵均對子義的英武豪邁和孝悌之名耳熟能詳,子義的大名早已傳到我琅琊軍中了!」

  太史老夫人聽得目瞪口呆,太史慈本人非常震驚,忍不住開口問道:「每月都到龍口停上一兩天的巨大海船,原來是使君麾下的水軍所有?」

  「差不多吧,琅琊水軍原本是琅琊商會船隊的護衛,負責琅琊商會的水路安全,之前只是在琅琊與徐州之間來回跑,後來增加了琅琊至冀州渤海郡的航線,自去年初秋正式成軍起,他們到過大海東面的三韓和遼東,一個月前,兩艘更大的五百噸級遠洋貨船下水試航,從琅琊啟程拐過成山角,頂著北風駛過蓬萊,直航到已經結凍的右北平外海,元旦前一天才完成此次試航,順利回到水軍大本營黃島港。目前琅琊水軍只有兩千官兵,除了日常訓練,就是為琅琊商會的船隊護航,估計再有一個月,他們將再度東渡大海,護送商會船隊前往三韓和遼東貿易。」劉存故意說得很細,他知道這些內容對太史慈有多大威力。

  太史慈深感震撼,他身邊的傅闓同樣滿臉的憧憬。

  劉存轉向太史慈的母親:「老夫人,琅琊水軍貢獻很大,一年多來僅琅琊一縣,就安置了十五萬因黃巾之亂和乾旱蝗災活不下去不得不背井離鄉的流民,其中大半是我青州父老鄉親,十五萬人每日的糧食和身上的衣服,都是琅琊船隊和水軍日夜不停地從徐州和冀州運過去的,兩千水軍官兵中,超過一千八百人是從流民中挑選的年輕子弟,他們深知自己的父老鄉親在眼巴巴等著他們,所以每個官兵都很勤懇,都知道自己身上的擔子有多重,所以再苦再累,從來沒有一個人抱怨,作為他們的長官,我和所有父老鄉親一樣感謝他們。」

  太史老夫人無比動容,站起來向劉存再施一禮,劉存連忙起來回禮,他知道眼前這位個子瘦小卻端莊大方的女人,不但是一位可敬的母親,也是一位知書達禮、精明冷靜而又極富遠見的不凡女性。

  太史老夫人請劉存坐下,轉向自己兒子慈愛地問道:「慈兒,你長大了,可以自己拿主意了,不管你如何決定,娘都支持你。」

  太史慈眼珠微微發紅,轉向劉存恭恭敬敬地施一禮,抬起頭鄭重地問道:「使君可是希望小民進入琅琊水軍?」

  劉存心中高興不已,臉上卻不敢表露出來:「不!我覺得子義進入步騎軍能更好地施展一身才華,如果子義不棄,暫時委屈子義擔任陽城郡騎兵軍候如何?只需熟悉軍中事務,學習軍中法典,率領麾下騎兵苦練一年半載,以子義之才定能獨當一面。」

  太史慈惶恐不已:「這……使君,職務太高,在下無法承擔,在下沒有從軍的經歷啊!」

  劉存示意秦義過來:「這是我的親衛營軍候秦義,讓他給子義和孝和說說我軍情況吧。」

  秦義立刻挺起胸膛:「我軍現有兵力兩萬四千人,除兩千水軍與兩千親衛軍之外,其餘均為步騎軍,其中步兵一萬八千人,騎兵四千人,各軍最高統帥為太守大人,統兵將領為郡都尉王杞大人,副尉為紀維大人,其餘各縣尉、各部軍候年紀均在十八至二十八歲之間,上月中率部與進犯的泰山賊寇決戰,取得殲敵四千餘人俘敵七千餘人戰績的兩位將領,一位是二十四歲的東安縣尉顏慎,一位是二十歲的東武縣尉翟越,其中,東安縣尉顏慎於元旦日晉陞城陽郡步騎軍副尉。」

  太史慈和傅闓心中翻起滔天巨浪,做夢都沒想到劉存麾下的兵力如此眾多,將領如此年輕,戰績又是如此的出彩。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9 12:25 AM

第五十六章 承諾(下)

  聽了秦義的講述,即便是不懂軍事的太史老夫人也被震得目瞪口呆:兩萬四千官兵啊!整個東萊郡的官兵加起來,還不到劉存麾下官兵的零頭,之前以為兩千琅琊水軍已經夠強大了,誰知步騎軍竟然是水軍的十倍,這得花多少錢才養得起啊!

  恍惚間,劉存已經站起來走向太史慈,親切地拉過太史慈的手:「子義,加入琅琊軍隊吧!那是你施展才華和滿腔抱負的地方,那裡沒有貴賤之分,只要有能力有戰功,就會獲得晉陞,所有官兵每天能吃三餐飽飯,每月都能領取不低於四百錢的軍餉,所有官兵均出自貧苦百姓和寒門,沒有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不受文官的掣肘,官兵都知道自己是為身後的父老鄉親而拚命,每個受傷官兵都能獲得醫治,退役後擁有自己的田地和耕牛,若不幸戰死,家裡人也能得到不低於三年軍餉的撫卹,每個官兵都活得有希望、有尊嚴、有驕傲,只要你進入這支軍隊,你就會喜歡上他。」

  太史慈聽得心潮澎湃熱血沸騰,凝望劉存的眼睛足足數息,突然後退一步,匍匐在地發出顫抖的聲音:「主公在上,請受太史慈一拜!」

  劉存立刻單腿跪地,扶起太史慈健壯的身軀:「子義,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咱們定能創造一片新天地,締造出一支深受民眾愛戴的威震天下的強軍!」

  「主公,我信!」太史慈重重點頭。

  劉存扶起太史慈,走到太史慈的母親面前「咚」的一聲跪下:「劉存來到這人世,孤孤單單的一個人,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姐妹,劉存想請求伯母准許,與子義結為兄弟,今生今世風雨同舟,生死與共,不離不棄!」

  太史老夫人驚愕過後,眼角漸漸濕潤了:「使君無需如此,我明白使君的深重情義,使君是怕我放心不下兒子啊!使君的高尚品德如同日月,每日都受到天下萬民的傳頌,使君從進入這個家門開始,每句話都讓我感動,也只有使君這樣高潔的人,才會時時將天下萬民放在心上,難道我區區一個鄉野農婦還信不過使君嗎?」

  劉存匍匐在地:「那就讓劉存做你的兒子吧!劉存做夢都想有個牽掛自己的母親啊!」

  太史老夫人禁不住流下熱淚,秦義等人第一次見劉存真情流露,感動得齊齊跪下,太史慈和傅闓連忙匍匐在地,只覺鼻子發酸熱血上湧,眼前的一切逐漸變得模糊起來。

  太史老夫人長嘆一聲,擦去臉上的淚痕,一步步地走到劉存面前,彎下腰將劉存扶起來,盯著劉存通紅的眼睛頻頻點頭,滿懷期待地說道:「起來吧,慈兒有了好兄長,我終於可以放心了。」

  劉存將太史老夫人扶到座位上坐下,退後三步再次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五個響頭,轉向仍跪在地上的太史慈:「子義,愚兄託大了!」

  「兄長在上,請受愚弟叩拜,生死與共,不離不棄!」太史慈恭恭敬敬地連磕三個響頭。

  「生死與共,不離不棄!」劉存同樣回報三個響頭,伸出手扶起太史慈,秦義和傅闓等人羨慕不已,快步圍上大聲恭祝喝彩。

  劉存鬆開太史慈,一把抓住傅闓的胳膊:「我痴長兩歲,叫你一聲孝和兄弟吧,如果兄弟願意,和子義一起來吧,暫時擔任我琅琊軍騎兵軍候,以孝和的身手,必將大有作為!今年我準備再從塞北和遼東購買三千匹駿馬,年內將騎兵擴至八千,孝和不用擔心沒有施展才華的機會。」

  傅闓大喜,激動得當即跪下:「主公,請受傅闓一拜!」

  太史慈驚喜不已,他和傅闓從小就玩在一起,至今一如既往如同兄弟般相處,傅闓的武技也非常不錯,馬上功夫更是無比嫻熟,如能一起前往琅琊,定能成為他的一大助力。

  此時的太史慈和劉存都不知道,若是沒有劉存的到來,若干年後出仕的太史慈身邊最重要的副將,就是這位敏於行納於言的傅闓,太史慈麾下的騎兵都是傅闓一手訓練出來的。

  太史夫人見狀更放心了,看到自己兒子和傅闓喜不自勝的樣子,不由得暗讚突然飛來的這個義子心思縝密,重情重義。

  太史慈隨即轉向劉存:「兄長,小弟很久都沒喝酒了,正唸著呢,兄長就送酒來了,今晚咱們喝個痛快,兄長和各位兄弟就住在家裡吧!」

  劉存欣然點頭:「到了黃縣城門都沒進,孝和就領著愚兄直接來找賢弟了,要是賢弟不安排住的地方,愚兄豈不要睡雪地裡?」

  眾人哈哈大笑,傅闓幾步走到牆邊抓起皮帽:「西門老六家今天賣牛肉,小弟去去就回,借主公的馬一用,順便弄兩筐好炭回來。」

  劉存走到傅闓面前叮囑道:「明天我就去拜訪蔡伯起大人,無論如何也要把你弄回來,但是等會你到了城裡,記得向上司請個假,不能讓別人生出什麼想法來。」

  傅闓重重點頭大步離去,沒出門口秦義便樂哈哈地將一塊馬蹄金塞進他腰帶裡,順手指向院子裡的一溜戰馬:「隨便選,除了主上的青灰馬,你看上那匹儘管拿去。」

  「謝謝秦兄!」傅闓不是扭捏之人,豪爽地抱抱拳大步走向戰馬。

  笑聲朗朗的晚飯結束,沒有一個人喝醉,因為劉存向大家講述船隊遠航濟州島、三韓和遼東的經過,讓大家聽得如痴如醉,不知不覺都忘了喝酒,太史慈的妻子和母親也聽得忘記了時間。

  之前太史一家和傅闓都不知道,距離東萊七百多里海面的東方,就是早已杳無音訊的三韓,還在不停地內戰,這點距離哪怕大海船逆風航行也能在四天內到達,更沒想到南邊大海中間那個和黃縣差不多大的濟州島上,只有區區十幾個小村。

  劉存鄭重地告訴他們:琅琊商會已經把水源充沛牧草萋萋的濟州島,納入了移民開墾計畫,一個月後,船隊的十五艘大海船就會順道運送兩千青壯登上濟州島,開始長達三年的移民開墾計畫——

  兩年內移民五萬,修建四個大小海港,開墾百萬畝田地,還要在濟州島西北部修建一個方圓二十里的養馬場,爭取三年之內,讓那個陽光充足水源充沛的島嶼,成為大漢民族的一個大糧倉和養馬場!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19 12:26 AM

第五十七章 勤王(上)

  次日一早,劉存帶上太史慈進城,拜訪東萊太守蔡伯起,並送上一馬車的豐盛禮物。

  蔡伯起昨晚就接到劉存到來的消息,搞不清劉存為何城門都沒進就趕往城東的太史家,不知道劉存與太史慈是什麼關係,出於禮貌又不便派人去太史慈家詢問,結果琢磨一夜沒個頭緒。

  如今看到劉存與太史慈登門拜訪,神態恭敬還送上諸多貴重禮物,蔡伯起非常高興,熱情地拉著劉存的手問寒問暖,走進正堂奉上香茗才鬆手,指指茶杯非常佩服地對劉存說笑:「子鑑啊,如今整個大漢官場,盛行品嚐這種什麼也不添加的綠茶,全是拜你所賜啊,哈哈!」

  「明公謬讚了,小弟只是無意中促成而已,說起來還得謝謝糜竺糜子仲,時下被不少人喜歡的幾種茶葉,都是他從蜀中、洞庭和豫章等地一批批購回的,也是他召集數百工匠,月復一月反覆嘗試,苦苦鑽研精益求精之所得,沒有糜子仲這個食不厭精的妙人,咱們恐怕喝不到這麼好的茶。」劉存一直將炒茶的功勞都推到糜竺身上。

  蔡伯起哈哈大笑,愉快地與劉存攀談起來,得知劉存與太史慈已結為兄弟,不日將一同返回琅琊,蔡伯起立即向太史慈祝賀,轉眼卻又跺跺腳,滿臉遺憾地嘆道:「我東萊自此失去一名俊傑了!」

  劉存對蔡伯起頓生好感,迅速站起恭恭敬敬致謝,略微考慮乾脆借此機會向他討要傅闓。

  蔡伯起根本不知道傅闓是誰,連忙叫過左右詢問,得知傅闓只是個守城門的隊率,驚愕之下立刻派人把傅闓召來。

  傅闓就在門外候著,聞召疾步入內,來到蔡伯起面前單腿跪地,恭恭敬敬地致禮問候。

  蔡伯起細細打量虎背狼腰的傅闓,緩緩上前將傅闓攙扶起來,看了又看,頻頻點頭,最後滿臉愧疚地高嘆起來:「如此虎將,竟然寶珠蒙塵,全是蔡某之過啊!」

  劉存沒料到蔡伯起眼光如此毒辣,如此的至情至性,頗為愧疚地上前開解道:「明公到任時間不長,政務繁忙日理萬機,哪能事事關注處處留心?說起來明公的家鄉襄陽,同樣是地靈人傑、藏龍臥虎之福地,明公的族弟、荊襄名門蔡氏一族的蔡瑁蔡德珪大人,更是英傑中的楚翹啊!」

  蔡伯起聽劉存這麼一說,又是高興又是慚愧,轉向頗為忐忑的傅闓親切叮囑:「本官雖然不捨,但更替你高興,這是你的幸運啊!到了琅琊好好幹吧,也只有子鑑大人,才能給你更廣闊的前程。」

  「謝大人!屬下定將大人的教誨銘記心裡!」

  傅闓被蔡伯起的關懷感動了,跪下來恭恭敬敬行個下屬拜謝之禮,站起來大步走出門外,挺起胸膛站在劉存的親衛長秦義身邊,把周邊官吏羨慕得眼都紅了。

  待唉聲嘆氣的蔡伯起坐下,劉存才有機會致謝:「感謝明公關照!如有什麼能讓劉存效力的地方,請明公儘管吩咐。」

  蔡伯起先是一愣,隨即滿臉喜色:「子鑑此話當真?」

  「當真。」劉存笑道。

  蔡伯起又問:「若是開支甚大,子鑑也會同意?」

  劉存想了想回答:「只要利國利民,劉存定會盡力去做。」

  「好!」

  蔡伯起撫掌而起,稱呼都變了:「子鑑賢弟,愚兄知道譽滿天下的琅琊商會是賢弟一手創建,雖然賢弟入仕後不再與實力雄厚的琅琊商會有何干係,但愚兄知道,只需賢弟開口,琅琊商會定言聽計從,所以,愚兄煩請賢弟代為詢問一二,看看琅琊商會能不能與本府一同出資,擴建城北的龍口海港碼頭?」

  劉存非常驚訝,沒想到以詩賦成名的蔡伯起,竟有如此熱衷於建設。

  蔡伯起以為劉存為難,頗為歉意地解釋:「賢弟有所不知,自去年九月開始,琅琊商會的大海船每每停泊於龍口港,與本地商家展開貿易,每月黃縣獲得的交易商稅,竟高達三十萬錢以上,本地礦產和冶煉作坊隨之急劇擴大,黃縣稅入連續三個月成倍增長,至上月底,黃縣僅商稅一項收入,已達一百六十金之巨,比之周邊五縣稅賦總計還多出三成啊!所以愚兄想集聚四方之力,把狹小破敗的龍口漁港修一修,讓商家把生意做大,從大處講是利國利民,從小處講,也是愚兄的一點私心,為官一任,不敢說造福一方,但總得留下點什麼,才不會抱憾而去吧?」

  劉存當即答應:「兄長拳拳愛民之心,堪稱天下官員之表率!小弟哪有不鼎力支持之理?兄長如果有空,何不領小弟走一遭龍口?只要兄長選定地點,確定規模,小弟回去立即請琅琊商會派人勘測修造,除琅琊商會分擔一半資金外,小弟再送兄長兩艘琅琊造船工坊最新製造的快船,無論近海貨運還是海上稽徵均能適用,此船駕馭簡單,兼具划槳船和帆船之便,靈活快速,希望能對兄長有所助益!」

  蔡伯起大喜,一把抓住劉存的手走出大堂,邊走邊高呼車馬伺候。

  劉存在黃縣停留三日,與蔡伯起視察兩天的海港、礦山和兩家鉛鋅冶煉作坊,在蔡伯起一群官吏和地方豪紳的熱情款待下,足足喝了兩天酒。

  第四日一早,劉存將頻頻回頭的義母扶上馬車,太史慈將妻兒也送上去,一家人留戀地凝望自家屋子和院子東面尚未化凍的池塘,跟隨在翻身上馬的劉存身邊默默離去。

  蔡伯起和數十文武官吏早已等候在黃縣西城門外,特意清掃乾淨的寬闊平地中央,擺上一溜長桌,桌上是一碗碗當地的果酒、數十張珍貴毛皮,以及大漢朝不流通的東萊雜色銀錠,粗粗計算數十塊銀錠不低於兩千斤。

  劉存、太史慈和傅闓飛身下馬大步上前,與熱情迎上的蔡伯起等官員說了好久的話,一同喝完送別之酒,才依依不捨地揮手話別。

  等候道旁的傅闓一家和剛招募的三百年輕騎手隨即跟上,八輛馬車和三百餘騎組成的隊伍浩浩蕩蕩離開黃縣,向西南方的琅琊進發。為了購買這三百匹好馬,傅闓一家連續忙了三天,把周邊兩個縣的好馬都搜羅一空了。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20 02:16 PM

第五十八章 勤王(下)

  元月十二,劉存一行順利回到珠山鳳凰崗,提前接到消息的孫婉和兒女、大總管呂安等人齊聚大門口,九名鄉老會成員也都換上了體面的衣衫肅立其後,遠遠看到劉存一行便齊齊彎腰施禮。

  賢淑的孫婉在劉存介紹下,非常高興地向太史慈見禮,隨後忙不迭跑到馬車旁,面對車上的義母和太史慈的妻子恭恭敬敬跪下磕頭,頓時讓心懷忐忑的老夫人和太史慈的妻子熱淚盈眶。

  孫婉不等義母還禮,就爬起來上前攙扶,邊走上台階邊歡喜地說道:「這下好了、這下好了!母親和妹妹來了就有伴了!」

  鄉老們看到主上劉存又獲兩員虎將非常高興,對太史慈和傅闓兩人非常熱情。太史慈和傅闓感動不已,寒暄良久才隨著劉存進入府中,看到老夫人和他們兩人的妻子圍著兩個襁褓中的孩子歡笑,周圍一群花枝招展的丫鬟興奮得大呼小叫的,兩人心裡那點擔憂徹底沒了。

  「家裡從沒這麼熱鬧過,這下好了,你嫂子不會再埋怨我不歸家了。」劉存樂哈哈地對太史慈和傅闓說道。

  太史慈剛要開口致謝,晃眼見到一員雄壯武將大步走進來,便主動站到一旁。

  劉存轉頭一看立刻迎上去,把來人拉到太史慈兩人面前:「子義、孝和,這就是我說的壽山大哥,大哥,這是太史子義,這是傅闓兄弟,都是難得的虎將。」

  王杞非常高興,如今軍中最缺的就是騎兵戰將,眼前兩位年輕人英姿勃勃,器宇不凡,一看就是難得一見的俊傑,特別是太史慈,劉存經常對王杞嘮叨這是員虎將,所以王杞在接到劉存派人送回的信時,便已滿懷期待了。

  彼此相見之後,王杞拿出份信函遞給劉存:「國君告急,南武陽、費縣被兩萬餘黃巾佔領了,縣令和大部分官吏被殺害,富裕人家屍橫遍地傾家蕩產,兩縣數萬蟻民爭相附賊,致使朝野震動,四方驚恐,徐州刺史朱並匆忙率一萬大軍出擊,卻在南城之北遭遇三萬賊寇埋伏,損兵折將狼狽而歸,逃回南城的官兵只剩一千五百餘人。賊寇人多勢眾,又繳獲了大批官兵的輜重武器,隨時都有可能東犯開陽王城,或者南攻繒縣和南城,如今君上麾下只有八千兵力,實在難以招架。」

  劉存看完國君劉璽的求援信,不解地問道:「哪來這麼多的黃巾?徐州不是一直在圍剿境內黃巾而且捷報頻傳嗎?」

  王杞不屑地罵道:「徐州刺史朱開是個好大喜功的腐儒,數月來花費巨量人力物力,僅殲滅徐州北部數縣千餘零散賊寇,便向朝廷謊報滅賊上萬,皇上都被他騙得下旨褒獎了。本月初三,徐州北部、豫州東部和兗州南部各路黃巾不知為何悄然糾集,突然對南武陽發起大規模進攻,僅一天就打破城池,五天不到橫掃全縣,接著再度攻下費縣,要不是剛上任的徐州從事糜子仲和騎都尉曹豹鼎力相助,出人出錢出兵器,及時給鎩羽而歸的朱開補充一萬五千人馬堅守南城,有效牽制了盤踞費縣的三萬黃巾,恐怕王城開陽都危險了。」

  劉存權衡片刻:「這麼說,咱們要南下打一仗了。」

  王杞點點頭:「國君對你我恩重如山,不能不救啊!」

  「肯定要救!大哥,你估計朝廷會有什麼旨意?」劉存不是很明白這裡面的道道。

  王杞苦笑道:「朝廷肯定知道了,而且我敢說,朝廷責令我城陽郡兵馬南下救援全力剿賊的旨意,恐怕已經在路上了。」

  劉存笑了笑:「要不大哥先帶五千新兵南下王城?小弟立即抽調顏慎和翟越所部的步騎軍,最後全速南下。」

  王杞想了想提醒道:「東安、東莞兩縣有一萬五千將士,但要防止費縣和南武陽的賊寇悄然掉頭北上,穿過沂蒙大山偷襲東安、東莞兩縣,所以最多只能抽調五千步卒和兩千騎兵,再多就危險了。」

  劉存點點頭:「這股黃巾突襲東武陽得手,隨即一鼓作氣攻克費縣,不簡單啊!若全是烏合之眾,決不能在短短十日之內做到,知道黃巾將領是誰嗎?」

  「急報和信函都沒提起,聽說一個叫徐和,一個叫……」王杞想了很久:「好像叫管亥吧,還有一個是咱們手下敗將張饒。」

  「管亥?不是說他退進太行山了嗎?怎麼出現在遠隔千里的南武陽?」劉存非常吃驚。

  王杞笑道:「誰知道這廝怎麼又突然跳出來?不過這廝挺能打的,我看了你給徒弟們講課撰寫的鉅鹿戰例,發現這個管亥還真是個有勇有謀的硬骨頭,而且嗅覺靈敏,非常狡猾。」

  劉存正色道:「如今還能興風作浪的黃巾賊寇,大都是一仗接一仗的失敗熬過來的,決不能忽視他們的戰鬥力和不講規矩的打法,他們不像我們有後顧之憂,打到哪吃到哪,吃光就走,咱們可辦不到。」

  王杞樂了:「那行,等我拜見義母和弟妹,就趕回夏河,明天一早率部出發,糧草等物國君那裡有的是,省事了。」

  「明天把程驥他們帶上,到了開陽立刻和糜子仲、曹豹聯繫,索要徐州北部地圖,讓程驥他們的參謀組重新彙總,然後派一隊人馬悄悄深入戰區勘測核實,這事我讓魯佩去辦,今晚就讓他率靈山營一部向你報到,練了這麼久也該檢驗一下了。」劉存補充道。

  王杞高興不已:「有魯佩那小子幫忙,我輕鬆多了。」

  王杞拜見過太史老夫人和傅闓的父母,立刻趕回夏河城北大營,劉存繼續留在家中,享受大管家呂安擺下的接風宴。

  由於劉存的院子夠大,前後三進,還有東西兩院,院子之間間隔著四個大小花園,孫婉知道老婦人要來已提前搬到西院,把正中主院讓給太史慈一家,東院住進傅闓一家十五口綽綽有餘,孫婉還細心地砌起漂亮的隔牆,留下了相互走動的月門,因此誰也不用為住哪裡發愁,把老夫人一家和傅闓一家感動得頻頻抹淚。

  晚宴中,太史慈和傅闓對樂哈哈的劉存感到不可思議,馬上就要出兵作戰了,劉存竟然如此輕鬆,讓他們一時無法理解。

  晚宴結束,沐浴更衣完畢,劉存才派大兒子劉振去請太史慈和傅闓到西院書房喝茶。

  太史慈和傅闓剛進書房,兩個和他們年紀相仿的青年便站起來行禮,恭恭敬敬地稱呼他兩人為師叔。

  太史慈和傅闓連忙還禮,聽完劉存的介紹,才知道眼前兩位年輕人,是兄長劉存的大弟子魯佩和二弟子程驥。

  劉存吩咐都坐下,示意程驥抓緊時間。

  程驥麻利地掛起一份琅琊國地圖,說明目前戰場態勢,著重介紹沂蒙大山南北兩面的四個縣城,著重說明城牆的高度和厚度、周圍的有利地形與河流情況,然後指著貫穿沂蒙大山的三條山道,逐一介紹每條山道的里程、險段、坡度、寬度、最高行軍速度、不同規模的行軍隊伍所需物資數量,連馱馬的最大載重量都計算得清清楚楚。

  太史慈和傅闓聽得目瞪口呆,劉存卻和身邊的魯佩低聲商量,最後要求魯佩儘可能把沂蒙大山南麓和西麓的地形、路況等情況核實清楚,便於程驥的參謀小組做出準確的計算。

  魯佩一一記下,施個禮不聲不響地離去。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20 02:18 PM

第五十九章 君君臣臣(上)

  程驥接受任務立即趕往夏河向王杞報到,兩名等候在外的中年人進來向劉存行禮,然後拿出罕見的皮尺,給莫名其妙的太史慈和傅闓量身,一刻鐘不到便施禮告退。

  太史慈好奇地問道:「大哥要給我倆做衣服?」

  「是做衣服,不過是精鋼和皮料做的衣服,像我之前穿的那套一樣,珠山武庫裡長期存放幾十套將官鎧甲和銀盔,可根據每個人身材不同及時加工調整,明天早上你們就能穿上,然後我陪你倆到北面的小珠山馬場,挑兩匹好馬當坐騎。」劉存邊收拾桌面邊回答。

  太史慈和傅闓頓時眼放精光,他們太明白劉存身上那套精鋼復合甲是多麼的寶貴了,不但防護力驚人,而且比所有老式鎧甲都輕便美觀,肩部、肋下、手臂和手肘全是環環相扣的精鋼鎖子甲防護,上身至腰臀部的每個關節都在嚴密保護下獲得最大自由,胸前背後護甲都是用薄鋼板細細打磨精工細作,胸前的護心鏡是白銀製作的猙獰虎頭,整套鎧甲穿在身上沒有半點累贅,給人以強大信心。

  用白銀和黃銅打造的頭盔不但堅固,而且非常舒適漂亮,銀盔頂部紅纓是原色的馬尾,帽簷兩側的護耳部分如同蒼鷹的金色翅膀,銀盔正中央鑲嵌著金色麥穗環繞的五角金星,這個醒目而又精美的標誌,在大漢軍隊中絕對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太史慈悄悄問過秦義,知道製作這套精美的盔甲竟多達六十多道工序,每個零部件在組裝前,都經過多道嚴格的硬化和防鏽處理,只有軍候以上軍官才能配備,除了銀盔、鎧甲、護臂、護腿之外,腳上的牛皮戰靴前後都包裹了能防流矢的薄鋼板,整套盔甲的製造花費高達八十五金,其中蘊含的高超製造技術一直被嚴格保密,外人哪怕開出百倍價錢也休想得到,到目前為止,唯一獲贈兩套盔甲的是主公劉存的好友——新任徐州從事糜竺糜子仲。

  劉存收拾好文件,將興奮的太史慈和傅闓帶到後院,詢問跟隨的大兒子劉振幾句,走向左邊的寬闊房間,推開沉重的鐵門請太史慈和傅闓進來:

  「二位賢弟看什麼兵器趁手,裡面靠牆那排是長兵器,只有長槍、長刀和長戟三種,弓弩和短兵器多些,自己選吧。」

  太史慈早就羨慕劉存的那桿長槍,當下毫不客氣,大步走到最裡面的兵器架前細細打量。傅闓跟著跑進去,望著整齊豎立的九件長兵器一動不動,呼吸也隨之沉重起來。

  劉存含笑觀察兩個兄弟的反應,傅闓掂量完三桿長槍,選了最靠邊的一桿三尖兩刃槍,拿到手裡又掂量幾下,隨即露出滿意的笑容。

  劉存暗暗吃驚,這桿三尖兩刃槍同樣是大匠師霍堅半年前花高價買回的那批天然合金材料製成,除刀刃之外通體漆黑,長達一丈七尺,全重六十二斤,傅闓竟然單手接連抖出三個槍花來。

  這一發現讓劉存大為驚喜,幾步上前低聲問道:「孝和,感覺如何?」

  「太貴重了,太舒服了!像是為小弟定做似的,謝謝兄長!」傅闓滿臉興奮,謝過之後再次望向手中兵器,伸出左手緩緩拂過鋒利的槍刃,眼裡閃爍熾熱的光芒。

  劉存轉向太史慈,見他選的是和自己那桿一模一樣的長槍,禁不住露出笑容,也不問他感覺如何,直接到另一側的架子前拿過一張強弓遞給他:

  「前幾天在回程中看到賢弟用我的弓試射之後,我心裡就有數了,這張強弓出自三年前去世的涼州制弓大匠師鄙淵之手,是糜竺糜子仲送我的五把名弓之一,也是最硬的一張弓,配件和備弦都齊全,弓袋裡有三個備用骨扳指,你用估計正合適。箭矢暫時先用我的吧,改天再讓工匠為你特製。」

  滿臉欣喜的太史慈放下長槍,接過外形古樸毫無裝飾的強弓細細打量,抬起手輕輕鬆鬆拉了個滿月,鬆開嗡嗡作響的弓弦頓時喜不自勝:「小弟做夢都想有這樣一張弓啊!無以倫比、無以倫比……」

  「行了,挑件短兵器就走吧,晚飯時光顧說話沒吃飽,陪我到前面喝一杯,慶賀你倆找到趁手的兵器。」劉存笑道。

  太史慈和傅闓連聲答應,傅闓美滋滋地選出一張兩石騎弓和一把精巧的四尺橫刀,太史慈則拿起一柄五尺闊劍直接掛腰上,又讓劉存吃了一驚,心想哪天有機會定要好好試一試太史慈的勁道。

  次日一早,全身披掛的劉存、太史慈和傅闓告別家人,帶上兩百親衛和換上騎兵盔甲的三百東萊騎兵一起出發。

  上馬前,太史慈指著自己左胸鑲嵌在黝黑鋼甲上的一顆金色五角星問道:「大哥,為何我和孝和、公立都有這麼顆金星,大哥卻沒有?」

  劉存解釋道:「這顆星代表你的軍銜,也就是軍候,軍候以上才有五角金星,兩顆金星為縣尉,或者郡都尉麾下左右尉,目前我軍只有三個人擁有兩顆金星,唯一擁有三顆金星的是你壽山大哥;我軍百人長、屯長、假軍候的軍銜標記,分別為一至三顆銀色五角星;百人長以下同樣也分正卒、伍長、什長三級,分別為一至三顆銀色三角星。這套軍銜標誌和頭盔上麥穗環繞大半圈的五星標誌一樣,是我軍有別於其他軍隊的地方,能讓每個官兵清晰地知道自己的指揮官是誰,激發官兵的自豪感和上進心。至於我嘛,不上不下的,不知道該掛幾顆星合適,乾脆不掛了,反正大家都認識我。」

  劉存的一番話,給太史慈帶來巨大影響,以至於第二天率領兩千五百騎兵南下時,太史慈仍在思考這個問題。

  直到離開休息一夜的莒縣繼續南下的第三天上午,太史慈才徹底想清楚,他打馬趕上前面的劉存,雙目炯炯地說道:「大哥,我明白了,軍銜標誌代表的是軍人榮譽,是軍隊秩序!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也是不屈不饒的奮起拚搏!」

  「這兩天你就想這個?」劉存驚愕不已,還以為太史慈是在思考和消化前晚軍事會議的討論內容呢。

  太史慈大有感觸地說道:「小弟現在才知道,我軍上下的嚴明軍紀和旺盛鬥志來自於何處,小弟長這麼大,第一次見到如此強大的軍隊,而且是貧民百姓不但不害怕躲避,反而為之歡呼為之尊敬的軍隊!大哥,小弟佩服你!」

  劉存哈哈一笑:「子義,你知道三顆金星之上是什麼標誌嗎?」

  太史慈瞬間睜大了眼睛,劉存指指他銀盔上的標誌:「和你頭上的徽章一樣,金色麥穗環繞金色五角星,代表一軍之將的地位、資歷與榮耀,我希望不久的將來,親手給你佩戴一顆這樣的金色徽章。」

  太史慈深吸口氣,無比自信地回應:「好!小弟記住了!」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20 02:19 PM

第六十章 君君臣臣(下)

  傍晚時分,劉存和兩千五百騎兵趕上了即將進城的步兵隊伍,郡都尉王杞和副尉顏慎齊齊迎上,向劉存行禮稟報,太史慈終於見到了軍中第一個左胸上鑲嵌三顆金光閃閃五角星的人。

  劉存和七千五百將士的到來,讓開陽王城成千上萬民眾歡欣鼓舞,隨著一聲聲尖銳的銅哨響起,原地休息的步騎軍迅速集結,一面面火紅的戰旗高高舉起,全軍甲冑森森,軍紀嚴明,成三列縱隊邁著整齊的步伐開進北門。

  擔驚受怕了五晝夜的開城民眾迅速湧上大街,用陣陣歡呼迎接劉存的勤王軍隊,一聲聲「劉使君」、「這是劉使君的軍隊」、「劉使君來了咱們有救了」的高呼不絕於耳,很快有人高呼「這是咱們琅琊軍」,這一稱號很快傳遍全城,到處都是「咱們琅琊軍來了」的歡呼聲。

  馬上的劉存心酸不已,他望著街道兩旁顏容憔悴卻滿是希盼的一張張臉,望著扶老攜幼拚命朝自己呼喊甚至跪拜的民眾,劉存不但沒有半點得意,反而感覺自己的心沉甸甸的。

  策馬跟隨在劉存身後的王杞、顏慎、徐盛、太史慈、傅闓等人挺起胸膛直視前方,沒有一個臉上露出笑容,沒有一個左顧右盼,更沒有一個揮手致意,默默行進的五千步兵和兩千多騎兵,如同一道冰冷的鐵流,與兩邊夾道歡呼喜極而泣的人潮形成強烈反差。

  王府正前方的高階上,數十文武官員簇擁國君劉璽翹首以盼,劉璽望著徐徐開來的威武軍隊,激動得高呼起來:

  「寡人就知道,子鑑決不負寡人、決不負寡人!眾卿快看,這就是子鑑的軍隊,幾曾何時,眾卿見到過如此威武雄壯的仁義之師?」

  新任國相張范悄悄上前,扶住激動得發抖的劉璽,在他耳邊低聲致歉:「君上,微臣不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微臣此刻慚愧莫名啊!等會兒微臣會在接風宴上,向子鑑大人賠罪。」

  「不不!沒這個必要,愛卿也是針對目前危局做出可能之推斷,何罪之有?何況子鑑仁厚豁達,寡人認識他到現在,從未見他對誰不恭,哪怕一些朝臣和本地門閥咒罵他出身卑賤渾身銅臭,子鑑也從未惡語相向,更沒有對任何人施加報復,反而兢兢業業,謹言慎行,由此可知,他是個真心實意為國為民的仁者啊!」劉璽欣喜之下說話語速非常快。

  國君另一邊的蒼慈突然低呼起來:「君上快看,子鑑打馬跑來了!」

  軍隊前鋒徐徐開進王府前方空曠之地列隊,兩千五百騎兵仍然在兩個街口以外,劉存等人已經越過前鋒隊伍,來到王府高階前五十步的地方齊齊下馬,略整軍容大闊步走向高階上的國君。

  劉存搶在國君劉璽走下台階之前,率領麾下軍官齊齊跪下,匍匐在地高聲奏報:「君上,劉存護駕來遲,請君上責罰!」

  進城後一直強忍心中痛楚的劉存幾乎是用哽咽的聲音喊出來,震得國君劉璽的熱淚奪眶而出,國君身後的數十文武終於見識了劉存的忠耿和對國君的深厚感情。

  「愛卿起來、愛卿起來……」

  感動得滿臉是淚的劉璽想抱起身穿冰冷鎧甲的劉存,卻哪裡動得了分毫,劉存連磕三個響頭,爬起來時已熱淚盈眶,惹得台階上下頓時哽咽一片。

  君臣之間唏噓良久,才算平靜下來,劉璽擦去淚痕,臉上露出了儒雅親切的笑容:「子鑑,快給寡人介紹你身後的大將。」

  劉存扶著劉璽的一隻手,恭敬地將他扶下台階,來到仍單腿跪地的麾下軍官前方,逐一地向劉璽介紹:「郡都尉王杞王壽山,君上去年在夏河城見過。」

  劉璽親切地扶起王杞:「王愛卿,辛苦了!」

  王杞連忙致謝,側身移到劉存側後,年輕的顏慎抱拳致意:「城陽郡都尉麾下右尉顏慎,向君上問安!」

  「愛卿就是兩度以弱勝強、大破賊寇的顏慎顏仲謙將軍?」看到傳言已久的驍將,劉璽連忙扶起,激動得有點語無倫次了。

  顏慎連忙解釋:「君上,顏慎只是郡軍右尉,當不起將軍稱謂。」

  劉璽反應過來,笑了笑連聲說道:「當得、當得!以卿之才,拜將封侯是早晚的事。」

  看到國君過來,軍候秦義、徐盛、太史慈、傅闓、魯佩、程驥等人不等劉存介紹,逐一報上姓名職務。

  劉璽和文武官員看到一個個威武雄壯的青年俊傑,頓時驚呼連連議論紛紛,不知劉存麾下何時有了這麼多年輕俊傑。

  精通周易擅長相學的蒼慈更是驚詫,劉存已經讓他時常感歎為人中龍虎了,如今又冒出這麼多難得一見的年輕楚翹,一時間竟讓他眼花繚亂了。

  鬧哄哄一陣過去,劉璽遙望前方整齊肅立的七千多官兵頻頻點頭,慷慨賜下十頭牛三百隻羊犒賞將士,然後拉著劉存的手登上台階。

  得到劉存吩咐的王杞等人恭送完畢,率領官兵直接開到西門外紮營,消息傳出再次引發震天歡呼,城中民眾和商家成群結隊簞食壺漿,形成長長的隊伍趕往西門外,犒勞為他們帶來安定和希望的琅琊軍。

  王府內的氣氛歡欣和諧,徹底放下心來的國君和群臣爭相舉杯,彷彿黃巾軍已經被劉存擊潰了似的。

  劉存心裡感嘆,臉上始終掛著謙遜的微笑,不管誰邀杯,他都禮貌回應,讓每個人都感到很舒服。

  酒至半酣,劉存悄悄移到邊上的程秉身旁,敬完杯酒低聲詢問:「國君身邊好像少了不少人啊!」

  程秉苦笑道:「你要是再不來,估計消失的人更多。」

  劉存明白過來,搖搖頭低聲嘆道:「儒家明哲保身的思想害人啊,估計如今的儒家名士最喜歡這四個字了。」

  程秉笑道:「你這傢伙嘴太損了,不過想想也是啊!就拿咱們的新任國相來說吧,當朝太傅袁隗當初想把女人嫁給他,被他拒絕後一直心懷幽怨,此次咱們琅琊老國相致仕,袁太傅終於逮住機會,向聖上鄭重推薦躲在家裡的張公儀出任琅琊國相,還大方地對說張公儀乃前大司空之子,學富五車,德才兼備,正為無人願做琅琊國相發愁的皇上立刻下旨,張公儀躲不過去,才硬著頭皮前來上任,私下裡他多次抱怨說:非皇命難違,打死也不來當這個搖搖欲墜的琅琊國相。」

  「我琅琊國何時變成搖搖欲墜了?這不好好的嗎?」劉存很不解。

  程秉低聲說道:「君上不想當這個琅琊王了,想到琅琊書院做學問,去年底也不知誰給他出了個餿主意,君上就把愚兄和蒼慈、許慈幾個召去詢問,說是如果把郡國連同周邊五縣食邑交給朝廷,換一個夏河城和琅琊台,不知聖上和朝廷同不同意?」

  劉存驚得張大了嘴巴,情不自禁望向主位上與國相張范張公儀談笑風生的國君劉璽,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20 02:25 PM

第六十一章中流砥柱(上)

國君劉璽和群臣在給劉存擺酒接風的時候,駐紮西門外的王杞已經派出八支斥候隊悄然西進,顏慎以徐盛為助手,率一千騎兵跟隨策應,進入西面長五十里寬三十里的區域展開偵查。

次日上午,國君召集座下文武商議拒敵之策,劉存與王杞作為勤王軍主將被邀請參加。

得益於南面兩大食邑繒縣、即丘和王城東面的莒南地區連續兩年的豐收,國君劉璽的倉庫里糧草充足,武庫里存放的上代國君留下的刀槍甲胄還夠裝備一萬士卒,所以劉存和王杞剛提出糧草要求,國君立刻慷慨地予以調撥。

時近中午,王杞派往南城聯絡徐州軍隊的三百騎兵歸來,同時到來的還有徐州從事糜竺,以及率領五百騎兵一路護送的糜芳。

糜竺的到來,令國君劉璽和群臣萬分高興,糜竺拜見劉璽之後,迅速通報徐州軍隊目前的兵力和戰場應對情況,最後一句話中的「對峙僵持」四個字,讓備受鼓舞的劉璽君臣緊張起來。

糜竺兩兄弟恭敬地與劉璽一問一答,詳細通報徐州的備戰情況,數十文武不時發表高論,時而喝彩,時而驚呼,弄得劉存心煩氣躁。

聽了近半個時辰,劉存實在忍不住了,左右看看發現出去撒尿的程秉還沒回來,便悄悄扯一下上首蒼慈的長袖,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蒼慈立刻反應過來,離開座位繞到國君身後低聲進言。

劉璽發愣片刻,隨即宣布散會,將糜家兄弟、劉存、王杞請進到中苑議事房,數十文武官員只留下國相張范、內史蒼慈、從事程秉和領兵的新任中尉陰莘,與劉存私交很好的主簿許慈去帝都洛陽上表還沒回來。

走向王府中苑的一路上,劉存和身材高挑的糜芳得以好好說幾句話,糜芳對家族最大的合作夥伴劉存非常尊敬,拍拍自己身上的精美鎧甲,感謝劉存的慷慨相贈,接下來便自敘自己的出生年月。

得知劉存生於十一月初四,比自己大半個月,糜竺立刻拱手彎腰,恭恭敬敬地稱呼劉存為兄。

劉存連忙回禮,親熱地和他邊走邊談,進入議事房請他坐在自己身邊。

糜芳的臉部輪廓與糜竺酷似,任誰都能看出兩人是同胞兄弟,糜芳更高更強壯些,眉毛也濃一些,略微凹陷的眼睛很靈活,舉手投足謙遜誠摯,顯示出良好的教養和風度,在他身上,劉存竟然挑不出任何毛病,如果說有的話,也只是腰間的寶劍和身上幾件配飾昂貴華麗,可如今世家子弟誰不這樣,比糜芳更奢華的人比比皆是。

眾人一番謙讓先後坐下,國君說完幾句客氣的開場白,國相張范立刻笑眯眯地望向劉存:「久聞劉使君天縱奇材,文武雙全,此刻定是已有退敵之策了吧?」

眾人知道正事來了,立刻含笑望向劉存。

劉存微微一笑:「謝國相誇獎!退敵之策沒有,殲敵之策倒是定下三個。」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有的責怪張范說話倚老賣老,也有的心想劉存是不是對張范有成見?因為張范上任后,不止一次諷刺劉存的破落寒門出身,有次喝多了點,還在大庭廣眾面前譏笑劉存聖賢書沒讀好,除了會捏幾個陶器就剩下一肚子奇技淫巧了。

糜竺也曾聽到過張范諷刺劉存出身的傳言,但他和蒼慈、程秉、許慈等人都知道,劉存從來不在意自己的出身,也從沒為此辯駁什麼,所以在糜竺和大家的印象中,劉存是個彬彬有禮謙遜豁達的君子,不知為何忽然一反常態?

劉存先向國君劉璽拱拱手,順勢向眾人致意,放下手嚴肅地解釋:「去年收復東安和東莞兩縣之後,我軍上下就深知黃巾賊寇的難纏,因為我軍只是殲滅其三千餘人、俘虜七千餘眾,黃巾主力元氣未傷,此後數月,黃巾賊寇多次來犯,迫使我軍不得不在東安至東莞一線囤積重兵,日夜防範,不但要耗費巨量糧草和人力物力,還遭受賊寇頻頻騷擾,令人防不勝防,苦惱不堪。去年初冬好不容易種完冬麥,賊寇再次來犯,我軍痛下決心主動出擊,採用各種計策誘敵主力集結來犯,終於取得了被聖上和國君嘉獎的東莞大捷,盤踞東安、東莞以西群山中的黃巾殘部猖狂逃走,至今不敢踏足半步。」

聽完劉存的解釋,眾人立刻明白劉存的意思,不但不怪劉存輕狂,反而覺得劉存坦率務實。

劉存接著說道:「據我軍斥候探報,目前盤踞南武陽、費縣的三萬餘黃巾賊寇,通過對兩縣平民的動員甚至脅迫,人數已增至八萬,並從兩縣武庫和被擊潰的徐州友軍手上,獲得大量做工精良的制式武器,以最低標準推測,如今黃巾賊寇中能戰之兵不下四萬,其中近半是從中平元年開始連連苦戰活下來的百戰精兵,雖是匆促集結,各路賊酋相互間各懷心事,但其戰力不可小覷,這也正是徐州刺史朱並大人被賊寇瞬間擊潰的原因所在。」

眾人頻頻點頭,深感有理,糜芳終於見識了劉存軍事水平,一直以來隱藏心中的那點不服氣頓時煙消霧散。

只聽劉存繼續分析:「由此推斷,此次面對的數萬黃巾不是那麼好打發的,首先,因去歲大旱與蝗災,中原各地百萬流民湧向富裕的徐州和淮南,京畿地區、豫州大部、整個兗州及青州大部,如今已是赤地千里,滿目凋零,靠搶掠為生的數萬黃巾流寇只能到有錢有糧的徐州來燒殺搶掠,才能活過未來青黃不接的三個月。」

「其次,目前盤踞南武陽和費縣的黃巾賊寇勢力強大,相比之下,我各路軍處於敵強我弱的劣勢:王城方面,我軍加上中尉大人麾下八千士卒,兵力也僅有一萬五千,其中鎮守王城和北面陽城的四千官兵還不能動;徐州方面,兩路官兵總數不到兩萬五千人,其中曹豹大人率領一萬官兵,堵住南武陽黃巾賊寇的南下昌慮之路,刺史朱大人率領的八千人馬困守南武陽,哪怕加上糜大人前天匆匆召集趕赴南城增援的六千家丁,總體上仍然無法取得兵力上的優勢,所以才有了糜大人剛才所說的對峙僵持。」

「再有,八萬黃巾已獲得南武陽和費縣的所有糧草,卻把多達二十餘萬無辜老弱婦孺,盡數驅趕到南面各縣和開陽王城,把這一沉重負擔扔給咱們背負,他們卻坐擁足夠使用半年以上的糧食物資,所以,他們無論是進、是退、或者堅守,主動權都在他們手上。」

聲聲哀嘆隨即響起,國君心驚膽跳,滿臉憂愁,國相張范和蒼慈、程秉三人除了驚嘆就是慌張,每個人都知道此戰的艱難。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21 06:24 PM

第六十二章 中流砥柱(下)

  劉存環視一圈,想了想還是說了:「有件事本來不想說,可如今形勢危急,不得不說了,此前我與王杞大人反覆推算,認為數萬黃巾攻佔南武陽和費縣之後沒有乘勝追擊,並非他們累了,也不是害怕我各路援軍,連城池他們都敢打,而且輕鬆打下,高達八萬之眾的黃巾賊寇怎麼會害怕數千援軍?」

  「很顯然,賊寇是從三個州各個方向雲集而來的,如今正在瓜分打下兩縣之後獲得的豐碩戰果,所以沒有抓住戰機乘勝進擊,一旦他們瓜分完畢,就會重整軍隊,明確各自勢力、地位和責任,不出十天,兵力猛增的數萬黃巾賊寇很可能要發起更大規模的戰事,屆時,不管賊寇的攻方向是南面的徐州,還是東面的開陽王城,戰事將會非常慘烈、非常龐大!」

  滿堂寂靜無聲,國相張范已嚇得歪坐地上,王城距離費縣數萬賊寇僅八十餘里啊!

  國君劉璽滿臉驚恐,沉重的呼吸聲清晰可聞,中尉陰莘、蒼慈和程秉儘管心慌,但尚不至於失態。

  糜竺在頻頻擦汗,糜芳則是一臉震驚地凝望身邊喝茶潤喉的劉存,對劉存敏銳的目光和精闢的分析欽佩不已。

  「賢弟,這可如何是好啊?」糜竺終於開口了,問完這話很失禮地伸出舌頭舔了舔乾燥的上唇。

  劉存輕聲回答:「兄長,只要同心協力迎難而上,還是有辦法的。」

  糜竺精神大振,眾人頓時打起精神,劉璽更是高呼愛卿盡快道來。

  劉存站起來拱手請求:「君上,微臣懇請君上答應一事。」

  「愛卿儘管直言、儘管直言!無須多禮,坐下說、坐下說!」劉璽連連催促劉存坐下。

  劉存只好回去坐下:「君上,諸位大人,下面所說的一切,懇請大家嚴守機密,因為不知道有多少黃巾探子隨著流民混進城裡,咱們如今處於弱勢,無比被動,只能鋌而走險,以真真假假迷惑敵人,一旦應對方略洩露出去,就有可能帶來巨大傷亡,諸位,拜託了!」

  眾人連忙起立,向劉存保證絕不會洩露半點機密,只要劉存需要,都會全力以赴予以配合。

  劉存長出口氣,說出本部機密計畫:「此時此刻,駐紮東安、東莞的我軍八千官兵已做好準備,將在明晚子時,與悄悄趕去的東武縣五千青壯交接防務,由東莞縣令趙溶、縣尉翟越率領連夜南下,偷襲已被數千黃巾佔領數年的蒙陰縣城,不管是否得手,都會馬不停蹄穿越沂蒙山腹地,預計三日後的凌晨,能穿插到費縣側後方與我主力呼應。這是我軍出發前經過反覆分析討論,最終定下的奇兵之計,具體行軍路線和作戰方案,均由王杞大人親自制定。」

  王杞起立,向無比動容的眾人拱拱手:「君上,諸位大人,除此之外,我軍自昨日傍晚開始,輪番派出數十小隊斥候和上千騎兵,毫不留情地清理西面敵方斥候和前出賊寇,目的是打亂賊寇警戒佈置,擾亂其視野和軍心,進而影響其判斷,使得敵酋不能安心調兵。」

  「截止今日黎明,我軍與賊寇斥候共發生三十餘起小規模衝突,殲敵斥候上百人,斬獲突前警戒之賊寇六百餘頭顱,掃平王城以西武水兩岸三十公里的範圍,此刻正以輪番出擊的戰術,不斷向費縣逼近騷擾,儘可能讓敵酋產生誤判,如果敵酋派出三千以下兵力反撲,我軍埋伏在後的兩千騎兵就會果斷出擊,儘可能消滅敵人,進而達到擾亂賊寇總體部署的目的。」

  劉璽等人倒吸一口冷氣,怎麼也沒想到,昨晚自己還在歡飲的時候,剛剛到來尚未紮營的劉存和王杞麾下將士,已經出去拚命了。

  「王大人,要是敵酋惱怒之下,大舉攻來怎麼辦?」

  三十五歲的中尉陰莘已經面無人色,這位前國相陰德的族侄是個博學之士,本該當個文官更好些,可惜入錯行了。

  王杞心中鄙夷不已,臉上卻極為溫和:「中尉大人不必擔心,哪怕賊寇大舉而來,至少也要兩天準備,我軍已在必經之路城西趙家渡紮下大營,最遲明晚就能構築個長寬四里的堅實營壘,賊寇要攻打開陽王城,就必須先拔掉我軍的渡口大營,而拔掉渡口大營不容易,不留下兩萬具屍體,休想辦到!」

  眾人又是一驚,馬上聯想到琅琊軍官兵精良的甲冑和裝備,以及數量眾多的弓弩和騎兵,不用多想就知道王杞還真沒說大話,陰莘也不好意思地向王杞致歉。

  劉存補充道:「我軍南下之前,琅琊各縣緊急徵發五千民壯,組成五個工匠營南下助戰,預計今日下午到達王城,今晚即可構築渡口營壘,這五千人都是經驗豐富的青壯匠人,每千人中有二十五個熟悉土木建築的匠師,幹起來很快,長寬數里的營壘,外加一圈十丈寬壕溝,五千人兩天幹完很輕鬆,何況我軍數千官兵已提前出去伐木,本地上萬民眾紛紛前往幫忙,所以應該還能更快些。

  國君臉上再度有了喜色,站起來頻頻搓手來回踱步,忽然轉向王杞大聲問道:「王愛卿,寡人武庫裡尚有萬套衣甲兵器,兩日內愛卿能徵召多少青壯補充軍力?」

  王杞連忙站起,悄悄望向劉存,見劉存微微點頭,立即上前致禮:「稟君上,如今全城上下同仇敵愾,城裡城外滯留無數被賊寇逐出家園的民眾,大敵當前民心可用,所以,多不敢說,兩日內徵召八千青壯還是可行的,只是這糧草……」

  「愛卿儘管放心,糧草足夠,要多少寡人給你多少!」劉璽大聲承諾。

  國相張范也站了起來,虛心地向王杞行個禮:「都尉大人儘管放手行事,軍械糧草一切有我等負責。」

  「謝君上,謝國相大人!」王杞恭敬致謝,心想這下好了,打完這仗八千人能活下來的,老子都要帶走。

  「喂喂!子鑑,壽山,兄弟我該怎麼辦?別忘了南城還有我徐州一萬四千將士啊!應該齊心協力緊密配合才對,你倆總不能只顧自己吧?要是數萬賊寇不打你們,直接南下攻打南城或者其他方向怎麼辦?」一直旁聽的糜竺坐不住了,爬起來就大聲嚷嚷。

  轉眼間,劉存和他的勤王軍隊成為眾人心目中的中流砥柱,全局的控制權悄然轉到劉存手裡。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21 06:25 PM

第六十三章 虛虛實實(上)
        
  糜竺看到劉存眼中責怪的神色一閃而沒,立刻意識到自己失態了,這傢伙倒也光棍,嘿嘿一笑優雅地轉向國君低聲致歉,坦然地說自己太心急了敬請原諒。

  國君劉璽本就是好脾氣,又和糜竺是多年好友,怎麼可能責怪他?反而拉住糜竺的手和聲安慰起來。

  戰場指揮權、糧草箭矢補給和徵兵等大事決定之後,一切都有了努力的方向,每個人終於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危機之下的高效率開始逐步體現出來。

  順利獲得軍事指揮權的劉存回到西城門營區,程驥率領的十人參謀小組和失蹤數日的魯佩已經等候在營房內。

  這座本屬於城防官兵的營區佔地十畝左右,經過幾十年的不斷建設條件非常好,擁有能容納一千官兵駐紮的營房,一個兩畝左右的小校場,還有一座位於正中偏東的獨立小院,現已騰空並打掃乾淨,充作劉存的臨時指揮部,劉存的一百親衛已提前進駐此地。

  兩刻鐘後,劉存極為不滿的聲音響起,震得堂上眾人目瞪口呆:「你們再看看這裡,只標註方位和高度,比例模糊不清,兩個高地之間地形到底如何?這段溪流的深度和寬度是多少?還有許村這段十里水域,有無碼頭?碼頭在哪?堤岸與河面高度幾何?坡度幾何?若是我軍在冰面上搭橋強渡,沒有這些數據如何把握速度?這些都是測繪與製圖的基礎內容,連最基本的東西都不掌握,將來如何掌控成千上萬將士捨命搏殺的戰場?拿下去,重新核實,入夜之前必須辦好,否則軍法從事!」

  程驥和魯佩連忙捲起桌面上的地圖,頭都不敢抬就溜出去,糾集各自麾下弟兄轉入前方東廂房,拿出近百份原始測繪數據緊張核實。

  糜芳望一眼正在喝水的劉存,悄悄轉向兄長糜竺:「大兄,魯佩從小弟手裡拿去徐州地域詳圖,又帶十幾個手下和咱們南城分號的幾位夥計,悄悄摸到城北跑了一天,繪製的地圖比咱們手裡的精準百倍,竟然還被子鑑兄罵成這樣?不會是子鑑兄故意的吧?」

  糜竺向弟弟簡要介紹劉存嚴謹得的行事風格,以及他探聽到的劉存座下二十九名武學弟子的大致情況,最後低聲嘆道:「魯佩與程驥投入子鑑門下不到兩年,就已經擁有如此氣度和才學,全賴子鑑孜孜不倦的傳授教導!子鑑曾說過這樣一句話:細節決定成敗!可見子鑑對細節的要求到了何等程度,這正是你身上所缺少的,你再看子鑑軍中諸將,有誰趾高氣揚躊躇滿志?半個都沒有啊!」

  「咬什麼耳朵呢?快過來,咱們趕緊商議一下,說不定明天就得打場硬仗。」劉存大聲催促糜竺兄弟。

  糜竺兄弟連忙過去,圍在劉存左右專注地盯著桌上地圖,傾聽劉存對費縣黃巾和南城守軍的詳細分析,然後說出琅琊軍的應對措施和雙方協同作戰的方案,頓時覺得信心大增。

  糜芳著急地問道:「如此一來,兄長這邊豈不要單獨承受費縣兩萬餘賊寇的巨大壓力?」

  劉存解釋道:「為了吸引住黃巾主力,避免他們突然集結兵力,擊潰徐州兩軍中的任意一軍,我必須儘可能拖住他們,為曹豹大人和你們哥倆贏得穩固防禦線和緊急徵召士卒的時間,否則一旦你們兩軍任意一軍被擊破,數萬黃巾將洶湧南下,毫無阻擋地洗劫徐州腹地,等咱們集結軍隊追過去,他們完全可以轉向兵力空虛的豫中、豫南,再現中平元年戰火席捲三州的大禍。」

  糜竺對劉存的高義感動不已:「賢弟,你的五千步卒都是只訓練半年的新兵,如果費縣兩萬餘賊寇不管不顧大膽出擊,趁你部立足未穩,與你在寬闊平坦的許村大戰一場,就算你軍中弓弩眾多騎兵彪悍,恐怕也要傷筋動骨啊!」

  劉存嘆了口氣:「小弟何嘗不知道,可是機會稍縱即逝,需要果斷進去,而且不打上一場硬仗,就無法迷惑對手,也就不能讓麾下官兵在血與火的洗禮中屹立起來,成長為真正的強軍!二位都是我劉存的好兄弟,所以我今天說句不敢對外人說的話:世間萬物都逃不過弱肉強食、優勝劣汰的天道!如果不盡快成為個強者,一旦亂世來臨,等待你我的將是何種命運?」

  糜竺和糜芳心神巨震,他們正是因為有了如此強烈的危機感,才不惜拿出巨額家財,緊急調動人力物力北上拒敵,雖然他們沒有劉存如此清晰的概括和定義,但何嘗不是為了糜氏家族的生存繁衍?又何嘗沒有崛起於亂世的野心?可以說,劉存發自肺腑的心裡話,說到了他們心坎上,而且深深觸動了他們的靈魂。

  中平三年元月二十,費縣許村。

  許村是個只有一百四十餘戶人家的村莊,坐落於沂蒙大山南麓,方圓數十里均是平原和低矮土丘,土地肥沃水源充足,發源於沂蒙大山的武水(今祊河)悠悠流過小村之北,河岸翠竹連綿,遠山蒼莽悠遠,哪怕如今殘雪皚皚春寒料峭,也能看到叢叢綠意。

  許村距離西北的費縣城三十六里,距離東南的開陽王城四十里,幾乎處在兩座城池的中間地帶,數十年來一直是東來西往的商賈旅人落腳的地方。

  西北面的費縣被黃巾軍打下之後,承平百年的許村也和周邊各村一樣招致空前浩劫,村中大戶被苦大仇深的黃巾軍屠戮殆盡,八百餘村民不是被黃巾軍趕往費縣,就是順著武水逃往東面的開陽王城,只留下十餘名無法捨棄家園的老人。

  五千餘黃巾軍將村中所有米糧和財富席捲一空,留下三百兵力駐守許村,密切監視東南方向開陽王城的動靜。

  兩天前的凌晨,凜冽的北方刮個不停,風過竹梢的嗚鳴聲響了一夜,凍得瑟瑟發抖的三百黃巾軍躲進村中幾家大戶的宅院呼呼大睡,結果被悄然而至的數十名官兵斥候割斷了三十餘人的脖子。

  緊接著,如悶雷般的密集馬蹄聲滾滾而來,三百餘名裝備精良的騎兵在斥候的指揮下,轉眼間將幾家大戶的院子團團圍住,匆忙應戰的黃巾士卒剛衝出房門,就被密集的利箭射殺。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22 01:28 PM

第六十四章 虛虛實實(下)

  許村的三百黃巾軍還未與敵人接觸就傷亡慘重,慘叫聲、哀嚎聲、救命聲響成一片。

  在這種情況下,倖存的百餘士卒尚未來得及考慮是戰是逃,三百餘名身穿漆黑盔甲戴著皮質手套的騎兵已經下馬,分成十人一隊如狼似虎地殺進屋內,用鋒利的彎刀和密集的箭矢將所有黃巾士卒屠殺殆盡,然後割下一個個腦袋,搜走所有銅鐵兵器,攙扶受傷的同伴上馬離去。

  此後兩天,小小的許村成了黃巾斥候和官兵斥候相互搏殺的戰場,兩天中發生了十一次百人規模的廝殺,黃巾斥候均已慘敗告終,留下了四百二十七具屍體。

  黃巾斥候們自此聞風喪膽,無論大小頭領如何催促恐嚇,就是不敢再度靠近許村十里之內,他們從未遇到過如此悍不畏死的官兵斥候,從未遭遇過數息之間連續射出五支利箭的強弩,而且只需停頓數息又能連續射擊,更沒見識過三五成群的官兵斥候相互配合,以快速有效的詭異戰術展開屠殺,黃巾斥候哪怕武藝再高,身體再強壯,最終都死在官兵斥候的利箭和鋒利的橫刀之下。

  接到急報的黃巾大小渠帥非常吃驚,但短時間內又不知如何應付,各部的最高統帥此時雲集南武陽,為繳獲的大量糧食物品和衣甲兵器該如何分配吵得不可開交,許村以及許村以東地區,自此成了官兵的控制區。

  下午申時剛過,灰濛蒙的天色即將變暗,數以千計的騎兵突然沿著東面的沿河官道轟隆而至,在兩名銀盔黑甲英姿勃勃的年輕軍官率領下,如狂風般穿越村子直奔西面的費縣。

  一刻鍾不到,五千名腰掛長刀手持三丈長矛的官兵開進村子,迅速佔領村子西面和南面布下陣型,所有官兵手上全戴著黑色或棕黃色皮質手套,脖子上是暖和的黑色圍巾,一個個腰板挺直精神抖數,完全不像已經走了四十里的樣子,全身上下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氣。

  沒多久,近千輛馬車和牛車組成的龐大車隊向村子開來,上萬名身穿皮甲頭戴皮盔卻沒有任何武器的士卒蜂擁而至,一輛輛馬車牛車很快將方圓三里的許村團團圍住。

  跟在車廂兩旁的士卒從車上卸下一根根圓木和五花八門的工具,上百名脖子上纏著醒目紅色圍巾的漢子提起一桶桶石灰,在車輛外圍灑出三道相互連接的白線,上千名手持鋼鎬鐵鍬的漢子迅速進入白線之內,鋪設打量乾柴枯草點火焚燒冰凍的土地,然後揮舞手中工具大幹起來,整個許村頓時號子聲聲塵煙瀰漫。

  與此同時,許村北面的簡陋碼頭上戒備森嚴,主帥劉存和王杞蹲在結凍的河面邊沿,不遠處十幾名年輕軍官不停地將手中長矛刺向冰面,很快就聽到冰面裂解的滲人聲音。

  劉存望一眼不到百步寬的結冰河面,站起來拍掉手中的冰渣,對跟隨身邊的魯佩和程驥等弟子低聲解釋一番,下意識地望向灰濛蒙的天空做出判斷:

  「冰層厚度不足以承受兩隻腳的重量,但至少半個月內氣溫不會升高,冰面不會裂解,這對搭建浮橋非常有益。由於南岸的地勢起伏較大,相對於我軍所在的北岸,進攻面非常狹窄,我軍只需佔據南岸有利地形,修建一個能容納兩千步兵和八百弓弩兵駐紮的營壘,就能擋住上萬黃巾軍的攻擊,再加上修建浮橋連接北岸,彼此間可以快速調配相互支援,有效地將費縣之敵擋在許村以西。」

  魯佩和十幾名師弟頻頻點頭,程驥大膽地問道:「師父,今天我軍的突然行動,是否體現了師父之前所講的儘可能避免在己方土地上交戰的原則?」

  劉存拉過樂哈哈的王杞:「這一點你師伯最有發言權,他當初戍守雁門關,一守就是六年,沒少和呼嘯而來的胡人騎兵打仗。」

  王杞欣然將自己經歷過的三次雁門血戰緩緩道來,最後非常痛心地總結:「正因為我大漢軍隊的戰鬥力和移動速度輸給胡人,才使得雁門以內的大漢百姓慘遭胡人騎兵的搶掠和屠殺,每次胡人騎兵破關而入,都有成千上萬大漢軍民遭受荼毒,因為戰場就在咱們土地上,甚至抵達距離長城數百里的南面縱深地區,胡人騎兵所過之處不但血流成河,就連田地裡的莊稼都遭殃,不是被胡人放馬吃掉,就是被他們殘酷地縱馬踐踏。」

  王杞停頓片刻,對憤恨難耐的少年大聲說道:「此次我軍突然前出四十里,主要是基於軍事上的需要,但也有政治上的原因:一、我軍積極進取,能獲得民眾支持,也能讓國君和文武官員以及周圍各縣的名士賢達放心;二、春耕已到,我軍前出四十里,身後上百萬畝的田地就能獲得耕種,上百萬畝啊!哪怕一畝只收一石糧食,也有百萬石,能養活多少人啊?若是過了季節,沒了百萬石糧食,今年會有多少人賣兒賣女餓斃路旁?所以,為將者不但要計算軍事上的得失,也要計算民心的得失,只有這樣,才是一個合格的將領。」

  少年們記住了王杞的話,哪怕一時半刻不能領悟更深一層的含義,王杞的話也如同一顆顆種子,灑在他們的心田上。

  劉存就這樣抓住每一個機會,向弟子們傳授自己的治軍治民理念,儘可能讓弟子樹立以民為本的思想原則。

  夜幕降臨,擔任警戒任務的兩千騎兵陸續回營,養精蓄銳的數百斥候再次出擊,五千步卒回到挖出壕溝豎起來原木的村中進食,然後進入空曠的屋子裡休息。

  午夜時分,營壘的主體建好,一萬青壯開始以三班輪流的方式休息和勞作,劉存依然率領他的弟子們,舉著火把圍繞不斷堆高夯實的營壘外壁,向弟子們實地講述壕溝營壘在野戰中的意義、所要達到的目的、快速構築的方式、土木工程量的計算、勞動力和物資的統籌安排等等。

  次日凌晨,兩名衣衫襤褸的中年漢子艱辛地躲過一輪又一輪官兵斥候和騎兵的搜索,鑽過密密麻麻的灌木叢,如壁虎一般爬上西南面的高崗。

  當兩人緩緩伸出骯髒紊亂的腦袋,睜大滿是血絲的雙眼眺望三里外的許村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震驚得差點驚叫起來——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22 01:34 PM

本帖最後由 蝶柔 於 2015-6-25 09:20 PM 編輯

第六十五章鬥智斗勇(上)

「這怎麼可能?」

剛從南武陽趕回費縣的渠帥徐和與副帥司馬俱大吃一驚,這兩位青州樂安豪傑在黃巾起事時還是普通一卒,追隨大賢良師張角轉戰南北生死百戰,一次次幸運地活了下來,如今已是各路黃巾軍中舉足輕重的悍將,可他們從未聽說過有誰能在一夜之間,建起一座長五里寬兩里的堅實營壘。

兩名跪在地上的中年頭目連忙站起,年紀稍大的斥候頭領滿臉苦色,匆匆撫一下臉上被荊棘和冰渣劃破血水已經凝結的裂痕,再次抱拳詳細稟報:

「那部官兵的營壘將整個許村圍在其中,村子西邊的小溪被他們挖的更寬更深,挖出的泥巴填進高高的圓木柵欄中間,咱們不敢抵近細探,但能看出朝向咱們這面的五里長柵欄至少兩丈高,柵欄外的小溪也變成了五丈壕溝,他們還沿著柵欄搭建一座座塔樓,倪青眼神好,看清了他們旗幟上的字,最大的那面鑲黑邊的紅旗上是劉字,其餘是王字和顏字,咱們推斷,定是琅琊軍無疑了。」

「琅琊軍?」體態健碩敦實的司馬俱驚呼起來,絕沒想到琅琊軍來的這麼快,膽子有這麼大。

身形魁梧面如刀削的徐和終於恢復過來,兩道濃眉緩緩向中間凝聚,深凹的眼睛射出兩道精芒:「劉存!王杞!顏慎!申樵兄弟和翟勉兄弟就是死在他們手上的1

三十二歲的斥候營頭領倪青低聲補充道:「大帥,小弟觀其規模,兵力不下一萬八千人,兵器精良人人披甲,騎兵竟達三千之多。」

「怎麼?怕了?」徐和斜眼望向倪青。

倪青連忙彎腰抱拳,滿是豁口的雙唇哆嗦兩下:「小弟……小弟真是怕了!不止小弟怕,斥候營所有弟兄都怕,短短數日,斥候營只剩下兩百八十二人,其中五十幾個弟兄還不知道能否活下來。」

徐和愣在當場,眼裡全是不可思議的神色,斥候營八百弟兄全是軍中精挑細選的一等一漢子,絕大部分都是兩年來身經百戰的精銳勇士,僅數天時間沒了大半,怎不讓他震驚。

司馬俱也被嚇住了,疾步上前抓住倪青的胳膊,甕聲甕氣地詢問緣由。

倪青從雙方斥候開始時的遭遇戰說起,一直到琅琊軍斥候突然有目的獵殺本部斥候的全過程,包括琅琊軍騎兵的快速反應能力和總是能支援琅琊斥候作戰等情況,事無巨細都說得清清楚楚。

神色凝重的司馬俱拍拍倪青的身子,低聲吩咐下去歇息,走到苦苦沉思的徐和身邊:「大哥,琅琊軍是個勁敵啊!派人給管帥和張帥送信吧,看看他們怎麼說,咱們雖有三萬多人馬,但可戰之兵也就兩萬,面對一萬八千裝備精良的琅琊軍毫無勝算,況且在南武陽聚義上約定,由咱們率先揮師南下佯攻南城,以牽制和調動徐州軍主力,管帥和張帥合兵五萬快速南下,猛攻曹豹死守的合城,可誰會想到劉存的琅琊軍來得這麼快,而且竟敢深入我軍地盤建壘紮營,如此一來,所有打算恐怕都要落空了。」

徐和點點頭:「眼下這變化肯定要通知管帥他們,不過,我想先會會這個劉存。」

看到司馬俱驚訝的樣子,徐和從容笑道:「賢弟是被琅琊軍的虛張聲勢嚇著了,其實不必。你想想,一夜之間沿著小溪建起五里長、兩里寬、高兩丈的偌大營壘,還把結凍的小溪挖寬一倍,得要多少人手才能辦到?就算琅琊能造出巧奪天工的各種工具,至少也要上萬青壯連續不停地拚命幹才能辦到吧?所以,劉存的琅琊軍頂天了也就五六千人,其餘都是累得半死的民夫,沒十天半個月絕對緩不過來。」

司馬俱頓時精神大振:「大哥,只要咱們更換一萬根三丈長槍桿,擺出兩個五千人槍陣,定能擋住琅琊軍三千騎兵,沒了三千騎兵的威脅,什麼事都好辦1

「沒錯!不過一萬支槍桿不夠,兩萬1

徐和說完立刻向門邊兩名小將下達一連串命令,然後轉向信心百倍的司馬俱:「無論管帥他們接到急報有何反應,都沒理由責怪咱們,只有打敗突然進逼的琅琊軍,才能解除我幾路大軍側翼之憂,東面的開城方向也就不足為慮了,到時咱們的選擇更多,可以南下佯攻南城,配合管帥他們的行動,也可以揮師東進,攻打富得流油的開陽王城,以管帥的眼光,他不會看不到這點,說不定他還會派出麾下八百騎兵來幫咱們打一仗呢。」

司馬俱樂得裂開了大嘴:「這麼多大帥副帥,只有管帥最夠義氣,也最講道義,對咱們也最好,此次南武陽聚義,要不是管帥主持公道,恐怕咱們要吃大虧。」

徐和點點頭:「沒錯,所以咱們更不能丟臉,必須打一場硬仗讓各路英雄好好看看!賢弟等會親自去督促各營,立刻整理兵器備戰,儘可能多地更換長槍桿,最好能擺出兩個八千人的槍陣,三更造飯,五更出發,只需留下兩千弟兄領著數萬老弱守城即可1

「小弟現在就去1司馬俱風風火火地離去。

不一會,斥候營頭領倪青奉命到來,徐和將寫在白綾上的戰書交給他:「派個人給琅琊軍送去。」

倪青接過信默默點頭:「小弟親自去,還沒見過那劉存長啥樣呢。」

徐和哈哈大笑:「好!說句良心話,劉存還算是個心地仁厚的好官,兩年來賑濟災民數以十萬計,我想,這樣一個人心胸不會小,不會為難你的,去吧1

天色大亮,倪青特意換上一身新皮甲,穩穩舉著長矛上的黃色大旗,策馬沖向東面的許村,在距離許村十餘里的地方遇到了琅琊軍的小隊遊騎兵攔截,騎兵什長問明來意很是驚訝,立刻收起長刀,鄭重地抱拳行禮,親自率領騎隊護送倪青趕往許村大營。

倪青騎馬舉旗通過剛建好的寬闊弔橋,邊走邊四下打量,面對緊固的營壘和盔甲黑亮毫不懈怠的琅琊軍官兵,不由得暗暗嘆了口氣,但很快又抖擻精神,揚起被刺骨北風刮掉層皮的臉,不卑不亢地跟隨騎隊走向營壘中央的高塔。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23 03:19 PM

第六十六章 鬥智鬥勇(下)

  這當口,許村大營中劉存已經站在戰旗飄揚的高塔之下,王杞、顏慎、徐盛、太史慈和傅闓分列左右,感興趣地望向遠遠下馬大步走來的黃巾信使。

  倪青來到眾人前方五步之外停下,緊緊盯著盔甲在身含笑以對的劉存,只覺得心中一顫,下意識單腿跪下,掏出懷裡的長木匣雙手舉過頭頂,用盡氣力大聲喊起來:「黃巾義軍徐帥麾下送來戰書!」

  整座大營在短暫的安靜之後轟然炸響,無數憤怒的聲音在四面八方震天響起,成千上萬憤怒的目光轉向高塔之下,上萬民夫中的不少漢子忍不住破口大罵黃巾賊寇不得好死。

  倪青的身軀微微晃動,很快又穩穩挺住,劉存看完秦義轉來的白綾戰書,順手遞給身邊的王杞,上前兩步低聲吩咐:「壯士請起。」

  倪青立刻站起,挺直腰板望向臉帶微笑的劉存,忽然感覺心臟劇烈跳動起來,連呼吸都非常困難。

  「本人劉存劉子鑑,戰書收下了,壯士可否告知尊姓大名?」劉存和氣地問道。

  倪青略微猶疑,還是禮貌地抱抱拳:「在下倪青。」

  劉存雙眼一亮,頗為佩服地問道:「你就是徐和將軍麾下斥候營八百壯士的副頭領倪青?」

  倪青大吃一驚,隨即慚愧地低下高傲的頭顱,不敢再與劉存對視。

  劉存再次問道:「被你們趕到費縣城裡的三萬多父老鄉親,一天能喝上一餐稀粥嗎?」

  倪青驚愕地抬起頭,面對滿臉關切的劉存,頓時失去對抗的勇氣,恭恭敬敬地回答劉存的問話:

  「大人仁義,德名遠播,可咱們徐帥和弟兄們也沒虧待三萬多父老鄉親,儘管吃的都是稀粥,但每人每天能喝上兩碗,生病的老人孩子和咱們受傷弟兄一樣,每天能吃到兩餐干的。」

  周圍將士大感意外,不由得收起心中的憎恨,好奇地打量眼前孤單站立卻毫無畏懼的消瘦漢子。

  劉存嘆了口氣:「一年前就聽說過你們徐大帥的威名,沒多久聽說他戰死於長社,之後又聽說他戰死於泰山西面的平陰城下,直到十幾天前,才知道他和管亥將軍一起打下了南武陽和費縣。」

  「煩請倪壯士回去替我轉告徐和將軍,我劉存敬佩他的傲骨,但由於我軍將士都很累,無法在近日內應戰,抱歉了!」

  倪青非常驚訝,四處看看忍不住問道:「大人不敢應戰?」

  「住口!」

  「匹夫找死嗎?」

  周邊將士齊聲大喝,沒人能容忍倪青對自己主公劉存的輕蔑。

  劉存舉手示意安靜,臉上依然掛著淡淡的微笑:「倪壯士回去之後,儘管將所見所聞告訴徐和將軍,如果徐和將軍等不急了,完全可以過來攻打我軍,我和麾下八千弟兄絕不會後退半步!但請徐和將軍不要忘了,貴軍南面還有我琅琊軍的兩路友軍,還有成千上萬的徐州將士正源源不斷從南方各縣趕過來,貴軍如果盡快放棄費縣,撤回北面的大山之中,估計還來得及。」

  倪青呆呆望著看不出深淺的劉存,好一會兒才在幾名琅琊軍小將呵斥中致禮告辭,策馬跑出兩里還忍不住回頭張望。

  許村大營中央高塔下的軍帳裡,劉存正在諄諄告誡很不服氣的麾下軍官和弟子:「咱們越是沉得住氣,黃巾軍就越著急,無論黃巾軍下一步打哪裡,都不得不先拔掉咱們這個隨時威脅他們側後的眼中釘。你們回想一下,我軍沒有迅速突進四十里設下這個許村營壘之前,戰場局勢如何?我軍突進築起許村營壘之後,整個戰局又是怎麼樣一種格局?只要想清楚這個問題,你們就不會急躁了。」

  帳中眾人紛紛拋開雜念,開始思考起來。

  雙眼炯炯的徐盛率先站起,向劉存大聲說道:「主公,屬下明白了,我軍只是一個四十里突進,瞬間就攪亂整個戰局,我軍穩穩紮下的許村營壘,如同一把出鞘利劍指向黃巾軍側翼,令其如芒在背,進退失據!因此,失去主動的黃巾軍不得不前來攻擊,以逸待勞的我軍可憑藉堅固之營壘,不斷消耗進攻之敵的兵力和物資儲備,只需頂住一次或數次攻擊,即可全面反擊,殲敵於營壘之外!」

  「屬下亦有同感。」

  太史慈興奮地站起:「此前數次推演得出結論,我軍完全有能力開出營壘,與來犯之敵鏖戰於野,如今主公示敵以弱,不但能逼迫敵軍主動來攻,還能讓來犯之敵生出輕慢之心,我軍盡可憑藉堅壘深溝及優勢裝備,迅速消耗敵軍有生力量,進而取得此戰的勝利。」

  劉存非常高興,狠狠誇獎一番徐盛和太史慈,幾步走到大型地圖前,對恍然大悟的年輕軍官和弟子們說出此戰的關鍵:

  「都靠近點兒……此戰極為關鍵,只要順利實施,整個戰場局勢必將逆轉!有個消息我沒告訴你們,昨日凌晨,趙溶先生和翟越率領的五千精銳,已經順利拿下了這個地方——沂蒙大山北面的蒙陰城!」

  帳中一片驚呼,緊接著一片欣喜,反應快的已經看出主公劉存的最終目的。

  劉存繼續通報:「拿下蒙陰後,趙溶先生率領兩千官兵鎮守蒙陰城,東安縣長徐奕大人已率三千新編士卒,押送武器裝備和糧草,趕赴蒙陰協助趙溶大人,為下一步徹底肅清沂蒙地區匪患做好準備,可以說,不管下去戰況如何,我軍已獲得一大戰略性勝利!」

  劉存停頓片刻,讓弟子們消化一下,抬手指向地圖上的沂蒙山南麓山口:「一個時辰之前,靈山營急報,翟越率領三千將士已經穿越沂蒙大山腹地,如今正在這裡休整——費縣城北面三十里的蒙山南麓山口。」

  「與此同時,糜竺、糜芳大人率領八千將士已經徐徐北上,其中兩千為騎兵,必要時,他們將作為疑兵突然前出,牽制費縣之敵的注意力,掩護埋伏在費縣北面的翟越三千將士的突襲行動。」

  劉存轉過身緩緩掃視一圈,對弟子們的領悟反應深感滿意:「這就是我軍此戰的全部部署,如果我推測不錯,盤踞費縣的黃巾主力已經在主帥徐和率領下向我軍開來,最遲不超過下午申時,就會出現在視野中,咱們只需將其牽制住,翟越率領的三千將士就會在明日凌晨發起偷襲費縣的行動,南面的糜竺大人率領的八千將士同樣會從疑兵變成主力軍,其中的兩千騎兵將在糜芳大人率領下,不顧一切衝向費縣,哪怕最終拿不下費縣城,也能迅速向東,與我軍一起夾擊徐和率領的黃巾主力!」

  眾弟子聽完無比興奮,一個個緊握拳頭躍躍欲試,隨後紛紛擠到地圖前面,開始緊張地推演起來。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24 10:28 AM

第六十七章 環環相扣(上)

  下午,酉時初刻,南武陽城中大營。
  接到緊急通知的十餘名黃巾渠帥匯聚一堂,高大魁梧滿臉絡腮鬍子的管亥掃視一眼全場,揮揮大手示意安靜,大聲將徐和派人送來的緊急情報複述一遍,接著對反應激烈的大小渠帥們說道:
  「以目前情況看,各路人馬恐怕要暫時停止南下準備,不消滅迫近費縣的琅琊軍,誰也不知道將來會鬧出什麼事情,而且沒有從徐帥東路壓迫徐州軍,就無法達到調動徐州軍主力東移的目的,咱們也無法安心南下攻打曹豹。」

  雜亂的議論聲中,管亥左邊的張饒滿臉怨恨地站起來:「諸位,琅琊軍是我張饒的仇人!正是因為琅琊軍連使詭計,兄弟我丟掉了東安、東莞兩縣地盤,申樵、羊骨、胡東嶽、張昌、翟勉等十幾名身經百戰的好兄弟,就是在與琅琊軍殊死血戰中升天得道的,可以說,琅琊軍不但是我張饒的仇人,也是我麾下近萬倖存弟兄的仇人!」

  大小渠帥們立刻想起張饒是被琅琊軍打出來,都轉向張饒聽他怎麼說。

  張饒深吸口氣,略微平復激動的心情:「弟兄們,我張饒下面的話恐怕不好聽,可兄弟我絕不是長人威風滅自家志氣,琅琊軍和所有官兵都不同,他們的刀更長更鋒利,他們的長矛矛頭都是精鐵打造,能穿透三層皮甲,三棱形的矛頭除了三道血槽,還有個能把戰馬拖住的鉤子,他們普通一卒都披掛堅固的板甲,腦袋上是蒙上薄銅板的皮盔,他們衣甲裡面的軍服與各地官兵也不同,領子和窄袖子是紅色的,其他全是黑色的,他們無論到哪都不擾民,反而拿出糧食、海鹽甚至耕牛犁耙送給百姓,練兵之餘還去幫百姓種地,他們的主帥劉存更是德名遠播,所以他們每到一處,都能獲得當地百姓支持,百姓們願意冒死為他們帶路,為他們運糧,我張饒敗就敗在這上面。」

  張饒說完一屁股坐下,低下頭捧著個茶碗再也不吭聲,他很想與琅琊軍血戰一場,只可惜有心無力,攻打南武陽時他沒什麼貢獻,最後分到的只是三個月的糧食和五千個女人,麾下八千餘士卒近半是老弱病殘之輩,戰鬥力還是那麼弱。

  大小渠帥們很快將目光從張饒身上收回,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有的說徐和那邊人馬眾多無需擔憂,咱們該幹什麼幹什麼,有的說乾脆直接合兵一處攻打曹豹,哪怕沒有徐和兩三萬人馬在東路牽制也無妨,就是沒人說是否率兵援助徐和,熙熙攘攘到了傍晚仍然沒有個結果。

  這時一個急報傳來,數年來一直控制在黃巾軍手裡的蒙陰縣城,被東安和東莞摸過來的琅琊軍佔領了!

  眾人除了微微吃驚之外,並沒有多大反應,譏諷幾句死於安樂的蒙陰同道之後,大家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南面的徐州軍身上。

  只有管亥心裡暗暗著急,失去蒙陰縣城這個重要的交通樞紐,等於泰山黃巾軍自此失去了東面和北面輾轉騰挪的餘地,方圓三百里的沂蒙南部地區,不再是黃巾軍休養生息的安穩地盤了。

  看到諸位同道都在議論是如何強攻南面的曹豹徐州軍,管亥也不好說些什麼,權衡良久,他站起來說道:
  「我決定了,麾下兩萬步卒暫且留下,我親率麾下八百騎兵去幫徐帥他們打一仗,不滅掉步步緊逼的琅琊軍,我這心裡始終不安穩,弄不好咱們整個後路都受威脅。」

  來自魯山的黃巾軍渠帥孫輕是當年陽翟之戰逃出來的殘軍首領,為人頗為義氣,與管亥交情不錯,看到誰都不願意去幫徐和,他想了想毅然站起來:「大兄,是否需要小弟帶兩營人馬一起去?」

  管亥笑道:「暫時不用,弟兄們說的有理,徐帥麾下有三萬能戰弟兄,對付琅琊軍萬把人,哪怕贏不了也不會輸,何況琅琊軍一萬多人裡面,肯定包括運送糧草的民夫和隨營工匠,有六成能拿起刀槍的官兵就不錯了,我擔心的是琅琊軍的三千騎兵,要是徐帥應對不好恐怕要吃虧,想來想去,乾脆帶八百騎兵弟兄趕去看看,是否能幫上點忙。估計現在徐帥那邊已經開戰了,你麾下大都是步兵,趕過去還得走兩天,我帶騎兵半天就到。」

  孫輕點點頭:「也好,那小弟等你,你不回來小弟絕不輕舉妄動。」

  管亥欣慰地笑了笑,再向滿堂神色各異的大小渠帥拱拱手,很快出去集合麾下八百騎兵,趕在天黑之前快速奔向東南方八十里的費縣。

  夜幕降臨,一陣鑼聲急促響起,徐和的一萬餘黃巾步卒轉身就跑,快速離開許村大營西面戰場,琅琊軍的營壘裡頓時響起震天的歡呼,徐和的第二次試探性進攻至此結束。

  距離戰場不到兩里的土坡上,徐和與十餘名麾下各部首領一直在凝望潮水般退回來的近萬步卒,凜冽的空氣中全是飛揚的塵土和淡淡的血腥味,麾下混亂的隊伍發出的各種叫喊聲呵斥聲,與琅琊軍的歡呼聲相互交集,沸沸揚揚鬧得與身邊的人相互說話都聽不清楚。

  「大帥你看!琅琊軍放下吊橋了——」

  徐和連忙引頸眺望,憑藉最後一縷暮光朦朦朧朧的光亮,終於看清對面琅琊軍的動靜,本想吼出的迎戰命令生生噎在喉嚨裡:「怎麼回事?琅琊軍只放下兩座吊橋,不像要出擊的樣子,還點燃那麼多堆篝火,這不是敵暗我明自找麻煩嗎?他們想幹什麼?難道要和咱們挑燈夜戰?」

  邊上的頭領也弄不清,一個個緊張遙望卻不得要領。

  不一會兒,一匹快馬穿過前方逐漸集結的步卒間隙來到土坡下,馬上熱氣騰騰的司馬俱飛身而下大聲稟報:
  「大哥,琅琊軍放出五個被他們俘虜的弟兄回來傳話,叫咱們暫時別打了,他們的士卒和隨軍醫匠要出營救人,把咱們沒來得及救回來的幾百受傷弟兄抬回去救治。起初小弟怕他們搗鬼,沒答應,結果他們一個軍候空手出來大聲哀求,說躺在營外的數百弟兄再不救治就得死,要是讓他們抬回去止住血,興許還能活下來,小弟不想丟面子,更不願冷了弟兄們的心,擅自答應了,暗中把兩千弓兵調到兩側,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

  徐和大吃一驚,聯想到倪青下戰書後帶回的劉存那些話,心裡頓覺不是滋味,沉默好久幽幽嘆了口氣:
  「這個劉子鑑,果然非同一般啊!兩軍生死搏殺,他還做得這麼仁義,咱們……算了,收兵回營吧,加倍派出斥候,嚴防退入東北山腳後的琅琊騎兵偷襲。」

  司馬俱轉身上馬快速離去,對神出鬼沒的三千琅琊騎兵頭疼不用,弄得三萬多弟兄不敢放手攻打琅琊軍的營壘,不得不佩服琅琊軍虛虛實實守中帶攻的高明計策。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25 12:41 PM

第六十八章 環環相扣(下)

  琅琊軍的許村大營裡燃起了數百堆篝火,兩個千人弩兵隊緩緩撤回自己的營區,營壘土牆上的官兵也全部退下休息,一隊隊民夫很快送去一桶桶熱氣騰騰的飯菜,唯有環繞大營的九個箭塔上,值守官兵仍在警惕地觀察四周。

  劉存巡視一圈大營,看望了抬回來的三百多名黃巾傷兵,這才回到中央大帳,與等候半個下午的程秉和蒼慈等人見面:

  「德樞兄、孝仁兄(蒼慈),君上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派兩位兄長過來犒勞軍隊?敵我兩軍四萬餘眾正在交戰,什麼情況都有可能發生,非常危險,這時候還送什麼犒軍豬羊?哪怕君上不知道我軍糧草充裕,你們倆難道也不知道?」

  程秉無奈地笑道:「君上是體諒你和將士們的辛苦啊!你想想,轉眼之間你就率領全軍突入賊寇腹地,之前誰也不知道你劉子鑑如此大膽,都被嚇壞了,後來接到你的急報,知道紮下了大營,君上和咱們才鬆口氣,王城上下對琅琊軍的捨生忘死感動不已啊!」

  沒等劉存謙虛,蒼慈便哈哈一笑:「子鑑別想嚇唬我,我一路上都看到了,不少村民開始跟在琅琊軍身後返回家園了,而且你的一隊隊遊騎兵四處出沒,咱們的犒軍車隊距離戰場尚有十里之遠,上百騎兵就全程護送咱們了,有何危險?倒是讓咱們看到了兩場上萬人的攻防戰,過癮啊,哈哈!」

  劉存只好請大家一同坐下吃飯:「先吃飯,小弟真餓了,兩位兄長自己招呼自己吧。」

  程秉看到劉存捧起大碗米飯猛吃,桌上只有兩個小碟,裡面是一塊半個巴掌大的水煮魚和半碟醃白菜,再看劉存下首的軍候太史慈、傅闓和幾名年輕參軍面前的桌子,發現他們的飯菜和劉存一樣,不由得望向自己身邊的蒼慈。

  蒼慈不止一次進過軍營,像劉存如此簡樸的將領他從未見過,當下忍不住開口問道:「子鑑,你們……每餐都這樣?」

  劉存用力嚥下一口飯:「怎麼了?」

  「你身為太守,一軍主帥,還有帳內的將校們,每餐就這樣的一葷一素?」蒼慈提高了聲調。

  劉存並非故意這麼做,而是對吃的要求不高,軍中對官兵飲食標準早有嚴格規定,大家都遵守的很好,所以劉存並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

  「孝仁兄,這已經比大漢所有軍隊好多了,咱們碟子裡的魚是親衛營弟兄下河破冰弄回的鮮魚,等會估計還有碗魚湯喝,外面的官兵可沒這福氣,他們吃的是醃肉鹹魚,若是遇到連續急行軍或者碰到今天這樣的作戰,一整天不吃很正常,官兵一致,沒有特殊,此時此刻,王杞大哥正領著一群副尉軍候巡營呢,他們也是走到哪吃到哪的。」

  蒼慈和程秉感動了,默默端起面前的米飯大口吃起來。

  「報告大人:糜大人率八千友軍已繞過費縣西南二十里的大北溝,順利抵達預定地點長澗,沒有發現敵方斥候和巡邏遊騎。」一名渾身熱霧蒸騰的屯長站在帳門口抱拳稟報,看得出趕了不少路。

  劉存露出滿意的笑容:「快去洗洗吃飯吧,睡一覺明早又要忙。」

  年輕的屯長非常利索地轉身離去,門外親衛營幾個弟兄喜滋滋陪他一塊走,邊走邊和他開玩笑,對這位最早從親衛營轉入斥候營帶兵的兄弟親熱不已。

  黎明時分,費縣以北四里,坨村。

  三千名披上白色麻布的琅琊軍精兵在都尉翟越的率領下,緩慢有序地鑽進密密麻麻的桑樹林,快速趕來的斥候低聲向翟越報告城裡的消息:「大人,弄清楚了,昨晚子夜時分突然開來的八百騎兵等會就走,說是要趕到許村助戰,領軍的是黃巾猛將管亥。」

  「管亥?!」

  翟越的雙眼頓時圓的老大,渾身上下散發出濃濃的戰意。

  邊上的軍法官連忙拉住翟越:「大人,咱們的目標是佔領費縣城,你得記住了!」

  翟越不甘地呼出口長長的白霧:「娘的!等老子拿下縣城,回頭再收拾他!李二,城裡兵力如何?城門守衛如何?」

  「留在城裡的能戰之兵不到三千,不少還是帶傷的,裡裡外外守衛很鬆懈,但南北兩座城門一直緊閉著,只開東西城門,屬下一身流民打扮,進進出出守卒沒問過一次,另有三萬多平民百姓,天太冷都擠滿了家家戶戶,另有一萬青壯昨天被黃巾主力拉走了,說是要伐木紮營。」矮瘦的李二利索地回答。

  翟越和身邊軍官興奮不已,當即聚在一起低聲商議,很快定下如何以最快速度佔領西門、如何殺向城中兩個軍營、如何點燃大火通知南面的徐州友軍迅速趕來的系列計策,並逐一落實到每個領兵軍候身上。

  天色大亮,休息半個晚上的管亥離開暖和的東校場營房,大步走向集合完畢的八百騎兵,搓搓一夜沒睡的酸澀眼睛,總覺得心裡很不踏實,似乎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

  管亥走到戰馬邊上沉思良久,再次轉向恭敬送行的幾個留守首領:「我走之後你們要嚴密戒備,不能懈怠!根據之前琅琊軍幾次作戰來看,這部官兵不同於咱們以前遇到過的官兵,他們士卒精悍,兵器鋒利,打法詭異,擅長突襲,所以你們得多派些人登上城牆警戒,最好再向各方向派出斥候,千萬不要大意。」

  「大帥放心,咱們弟兄等會就辦,定會把蕭縣城守得穩穩當當的。」幾個領軍頭目大聲保證。

  管亥點點頭回身上馬,勒住馬頭原地轉一圈,揮起粗壯的手臂大吼一聲:「出發!」

  八百騎兵齊聲回應,馬有條不紊地衝出校場,在密集的馬蹄聲中穿過透來明亮曙光的城門洞,很快消失在東面河灣前方。

  幾名留守頭領並沒有履行對管亥做出的承諾,也沒有任何加強警戒的措施,一起縮著脖子返回營房,邊走邊興致勃勃地議論,似乎只要管亥大帥率領八百騎兵進入戰場,就能將不到一萬人馬的琅琊軍消滅,其中一個頭領還非常遺憾地說:「兄弟我沒能參戰,可惜了!否則定能從琅琊軍的軍官身上,剝下一套價值百金的精鋼鎧甲。」

  兩刻鐘過去,西城門外來了三十多名衣衫襤褸縮頭彎腰的流民,不少人身上背著破爛包袱和骯髒竹蓆,中間還有輛堆滿破麻袋的獨輪車,嘰嘰呀呀有氣無力地朝城門口推去。

  守城的十餘名黃巾士卒換班沒多久,還在三五成群地說話,不少人來回跺腳,讓凍僵的腳板回暖,他們只是看一眼逐漸接近的蓬頭穢臉的流民,沒人把這些每天都見到十幾撥的落單流民當回事,連吆喝一聲的興趣都沒有。

  弓著腰打著赤腳的都尉翟越跟在獨輪車旁,望一眼上方空蕩蕩的城門樓,低下頭默默前行,經過湊一起的黃巾守卒身邊時,突然從獨輪車上的破麻袋下方抽出五尺長的闊背橫刀,悶哼一聲閃電般揮出。

  兩團血光驟然乍起,兩顆帶著驚愕表情的腦袋飛上了半空。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26 01:53 PM

第六十九章 鏖戰(上)

  費縣城池是個方方正正的老城池,四面城牆長兩里、寬兩里、高三丈五尺,留守的兩千餘黃巾士卒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翟越的三千精銳迅速奪下城門,瞬間殺入軍營之中。

  翟越率領五百弟兄殺進徐和的大本營城中縣衙時,只有數十名黃巾士卒驚呼抵擋,尚有兩百餘人剛從暖和的床上爬起來,看到渾身是血殺氣騰騰的琅琊將士瘋狂撲來,頓時驚恐萬狀亂成一團,幾聲「投降不殺」就讓魂飛魄散的黃巾士卒跪倒一片,整個過程順利得令翟越等軍官感到不可思議。

  三刻鐘之後,糜竺率領的三千騎兵及時趕到,在琅琊士卒引領下策馬衝進大街小巷,混亂的場面很快被控制,零星的抵抗被迅速鎮壓。

  一個時辰之後,糜竺率領的五千步卒終於從南面十二里外的長澗趕到,糜竺與翟越碰面後迅速接管城防,佈置城牆與四門防禦,騰出手來的翟越隨即對城中數萬民眾進行安撫和甄別。

  信心大振的糜芳在兄長糜竺的提醒下,立刻率領麾下三千騎兵衝向東面的許村戰場。

  自此,費縣徹底落入了琅琊軍和徐州軍之手。

  許村大營裡一片緊張,萬餘青壯中的五千人披上戰甲拿起長矛弓箭,在五百老兵的率領下接過大營的防禦任務,琅琊軍兩千弓弩兵和三千長矛兵排成的十個五百人方隊前,二十餘名軍候正在對自己的弟兄進行戰前動員。

  養精蓄銳的三千餘琅琊騎兵分成兩部,默默佇立於營壘南面曠野上的兩千騎兵由顏慎率領,迅速成長起來的軍候徐盛為副將;大營內整裝完畢的一千三百騎兵由新晉軍候太史慈和傅闓率領,六名年輕的假軍候一字排開肅立在兩人身後。

  中央高塔上,主帥劉存看到西北十里山上冒起三股濃郁的黑煙,頓時興奮地高聲通報:「立刻通報全軍將士,都尉翟越與糜竺大人的聯軍已經攻下了費縣!只要咱們再加把勁,就能擊敗營外腹背受敵的烏合之眾!」

  振奮人心的消息迅速傳遍大營內外,歡呼聲此起彼伏經久不停,官兵們盡情嚎叫滿臉通紅,再也沒人對大營西面黑壓壓的黃巾軍陣感到害怕了。

  大營西面的八座吊橋被放下,在勝利鼓舞下的琅琊軍各部源源不斷開出大營,行至距黃巾軍陣兩里的地方迅速列陣。

  顏慎率領的兩千遊騎兵小心護衛軍陣的右翼,防備黃巾軍突襲的同時,不斷派出一隊隊騎兵向黃巾右翼槍陣發起試探性進攻,迫使黃巾軍收縮隊形不敢輕易發動,而琅琊軍的左翼陣列緊靠河岸,沒有給黃巾軍留下任何繞擊的空間。

  三萬八千黃巾軍排出了密密麻麻的陣型,長矛如林戰旗飄飄,黃巾主帥徐和與十餘名將領策馬佇立在陣列中央土坡上,看到琅琊軍盔甲黝黑的琅琊軍高舉戰旗迅速佈陣,其右翼兩千騎兵極為活躍,卻又並沒有進一步動作,頓時被琅琊軍的舉動迷惑了。

  黃巾軍上下已經做好強攻敵營的準備,沒想到正在調動連夜趕製的沉重攻城車的時候,只有八千兵力的琅琊軍竟敢放棄佔盡優勢的堅固營壘,膽大包天地出營列陣。

  戰場的突然變化讓徐和與司馬俱大感驚訝,也深為不解,兩人聚在一起緊張判斷,可就是看不出琅琊軍此舉的真正目的。

  一刻鍾不到,琅琊軍已經布好陣型,不斷前出騷擾的騎兵也全部退回去休息,徐和忽然醒悟過來,卻失去了此戰最好的進攻機會。

  「大哥快看,琅琊軍陣中跑出兩騎,估計是來叫陣的。」司馬俱大聲提醒,手指前方歡聲雷動的琅琊軍陣列。

  徐和連忙遙望前方,發現兩名銀盔黑甲的琅琊軍將領策馬而來,跑到前方五百步便緩緩停下,突前的將領身材高大威風凜凜,居於其後的將領手舉一桿紅底黑邊的大旗,勁風中獵獵飄蕩的大旗上有個醒目的「劉」字。

  「難道是劉存?」

  司馬俱驚呼起來,他從未見過一軍之帥親自出來叫陣的。

  徐和欽佩地點點頭:「定是劉存無疑了,傳聞劉存天縱奇材,文武雙全,看來沒錯,賢弟可願與我一同去會會他?」

  司馬俱豪氣地哈哈大笑:「大哥,我一直想看看劉存長得什麼樣。」

  徐和二話沒說,走下土坡打馬前衝,司馬俱倒提長刀緊隨其後,數息之間來到劉存前方十餘步勒馬停下,同時揚起高傲的頭顱,細細打量率先抱拳致禮的劉存。

  司馬俱看到劉存沒帶長兵器,身後手舉大旗的英武漢子同樣只是腰間掛把橫刀,再看兩人身下雄健高大的坐騎,頓感不好意思了,雙眼炯炯有神地盯著劉存,卻悄悄把長刀移向身後。

  徐和哈哈一笑抬手回禮:「當面可是劉存劉子鑑大人?」

  劉存爽朗一笑:「徐和將軍,終於能見到你了,你可比傳說中的英武百倍啊!」

  聽慣官軍罵他無恥盜賊下賤流寇的徐和愣住了,劉存堂堂一郡太守,一軍統帥,竟在他這個被萬人唾罵的賊寇面前,謙虛地尊稱呼他徐和為將軍,而且笑容開朗,舉止謙遜,頓時讓徐和心中升起絲絲暖意,語氣也變得和善起來:

  「劉使君過獎了!徐和只是個卑賤賊寇而已,當不起大人的誇獎啊!哈哈!大人策馬而出,不知有何賜教?」

  劉存非常誠懇地回答:「徐將軍,說句心裡話,我劉存從不認為黃巾軍是十惡不赦的賊寇,在我看來,大多是被逼得活不下去的窮苦人,要是還有口飯吃,還有一塊能養活一家老小的田地,官府和地主劣紳不要逼得太慘,沒人願意冒著殺頭滅族的危險造反,黃巾軍中的絕大多數人,在我劉存眼裡都是苦難的父老鄉親!」

  「徐將軍,我真不想打這一仗,因為一戰下來,咱們腳下這塊本應該種上莊稼的土地將會被鮮血染紅,躺滿成千上萬黃巾兄弟和琅琊軍將士的屍體,甚至我本人或徐將軍,說不定也會是無數屍體中的一具!」

  徐和與司馬俱無比動容,默默相視無言以對。

  劉存見狀再加把勁:「劉存懇請二位將軍罷兵,徐將軍要是願意,可以加入我琅琊軍,繼續領兵為將,以將軍的身經百戰與軍事才華,日後定能名傳天下!司馬俱將軍,我知道你曾是墨家弟子,擅長航行和造船,天下大亂之前,司馬將軍多次從大河口駕駛自制大船,指揮百餘家鄉弟兄逆流而上直抵洛陽,北海國民眾如今提起司馬將軍,仍然津津樂道,無比懷念,我琅琊水軍缺的正是司馬俱將軍這樣的將才啊!」

  「此外,對將軍麾下弟兄,我琅琊軍將一視同仁,既往不咎,願意繼續當兵,今後就是同吃一鍋飯的生死弟兄,不願繼續當兵的,分給土地、農具和耕牛,讓弟兄們安居樂業,繁衍生息。」

  徐和心中千回百轉巨浪翻騰,他相信劉存的承諾,之前數以十萬計的災民在劉存治下過上了安定生活,他更不會懷疑劉存的品德和用心,否則劉存決不能獲得萬民擁戴,仁德之名也不會傳遍天下。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26 01:54 PM

第七十章 鏖戰(下)

  不過——

  儘管劉存信義無雙,但徐和與生死兄弟司馬俱一樣,根本就無法放棄自己當初發下的誓言,更不忍背叛身後成千上萬百戰餘生的黃巾兄弟,所以徐和誠懇地向劉存拱手敬禮,一字一句地鄭重回應:

  「若是劉使君今天能夠擊敗徐和,徐和願意把自己的腦袋送到將軍刀下!」

  劉存仰天長嘆,好一會才向徐和二人重重點頭:「徐將軍、司馬將軍,有件事不敢隱瞞二位將軍,從南武陽火速趕來的八百黃巾騎兵估計快到了,儘管不知道領軍將領是誰,但此人定是二位將軍的好兄弟,否則不會日夜奔波火速前來助戰,不過,這八百騎無法改變此戰的結局,因為徐州八千將士和我琅琊軍三千精銳,在這八百騎兵離開費縣趕過來不久,便對二位將軍的費縣城池發起偷襲,此時應該已拿下縣城,正想方設法堵住二位將軍的退路。」

  徐和與司馬俱大吃一驚,都不相信這是真的,可劉存的神色與語氣明確告訴他們,這事已經發生了。

  心中焦慮的徐和忽然圓睜雙眼,無比決絕地盯著劉存的眼睛:「劉使君,我相信你說的話,但是我不能因此而放棄抵抗,放棄我徐和以及數萬弟兄的骨氣,不管往後如何,我今天都會竭盡全力擊敗你!」

  劉存痛苦地點點頭:「那麼,就讓咱們手中的刀槍來決定彼此的命運吧!」

  「好!使君大人保重!」徐和抬起手,滿懷敬意地向劉存施一禮。

  「二位將軍也要保重!」

  劉存鄭重回禮,調轉馬頭奔向本方陣前,渾身散發濃烈殺氣的親衛長秦義將手中大旗高高舉起,緊緊跟隨在劉存身後挺直了身軀。

  鬥志迸發的劉存沒有直回中軍,而是策馬掠過一個個方陣,拔出長刀傾力高呼:「琅琊將士,生死弟兄!有我無敵,戰無不勝——」

  八千將士凝望策馬揮刀如同天人般掠過眼前的主公,凝望主公身後獵獵生風的火紅大旗,只覺血脈賁張豪氣翻湧,激動地舉起手中刀槍,竭斯底里地高呼起來,聲音越來越整齊,越來越洪亮,最後匯聚成驚天動地的誓言:

  「琅琊將士,生死弟兄!有我無敵,戰無不勝——」

  「狼牙將士,生死弟兄!有我無敵,戰無不勝——」

  劉存馳騁兩輪回到中軍,八千將士吼出的誓言還在天地間迴蕩,他飛身下馬,與各部都尉軍候緊急磋商片刻,便與王杞一同登上五丈高的指揮台,十餘名鬥志昂揚的都尉軍候飛速策馬返回各部,中軍高台兩側的十二面戰鼓驟然敲響。

  蒼慈和程秉快速登上高台,站在劉存和王杞身後,緊張地遙望黑壓壓一片緩緩進逼的黃巾軍,再看前方針鋒相對迎面壓上的琅琊軍方陣,頓時心驚膽顫,汗如雨下,小腿不爭氣地顫抖起來。

  黃巾軍正面的兩個五千步卒方陣突然發出驚天的怒吼,上萬名黃巾士卒揮舞刀槍,吶喊著衝向前方琅琊軍單薄的長槍方陣,身後緊緊跟隨的八千刀盾手也逐漸加速,寬闊的戰場頓時塵煙蔽日殺聲一片。

  震耳欲聾的戰鼓聲驟然停止,悠揚嘹喨的軍號聲齊聲吹響,琅琊軍前方的六個長槍方陣突然動起來,一千槍兵合力推出一座座隱藏的高大拒馬,兩千槍兵迅速在拒馬之上架起密密麻麻的鋒利長槍,轉眼之間連成三里長如同刺蝟般的障礙。

  快速壓來的成千上萬黃巾士卒似乎視而不見,仍舊悍不畏死地加速衝鋒。

  密集的戰鼓聲再次響起,佈置在槍陣後方的四個弩兵方陣射出了第一波利箭,兩千支三尺二寸長的利箭從前方蹲下的槍兵頭頂直射出去,立刻引發黃巾軍的陣陣哀嚎,衝到琅琊軍前方五十步的黃巾步卒倒下一片,緊接著,第二波利箭呼嘯而至,成百上千中箭倒地的身軀絆倒身後高速衝鋒的同伴,第三波、第四波、第五波密集的利箭接踵而至,毫不留情地將陣地前方的黃巾士卒射殺。

  慘叫聲哀嚎聲不絕於耳,陣陣血霧連同飛揚的塵土翻捲直上,上萬人的衝鋒集群很快出現巨大混亂,寬達三里如同浪潮般湧來的黃巾軍如同撞上了密集竦立的礁石,怒罵聲、催促聲、痛苦的嚎叫聲不絕於耳。

  一輪又一輪密集的齊射之後,死傷慘重的黃巾士卒終於頂不住如此密集的近距離射殺,開始出現大面積的潰退。

  隨著王杞手中的令旗一揮,琅琊軍的戰鼓聲為之一變,兩千弓弩兵在各自的輔兵幫助下快速更換箭矢,統一調整射界,在各自軍候的聲聲銅哨指揮下,開始了覆蓋式延伸射擊。

  僅十數息之間,兩萬支利箭飛到密密麻麻倉惶撤退的黃巾士卒頭上,無序潰退黃巾士卒一片片接踵倒下。

  面對呼號震天一片狼藉的戰場,中軍高台上的劉存等人看得心旌搖動,觸目驚心。

  指揮全局作戰的王杞連聲哀嘆,直言黃巾軍的戰法太過落後,在本軍三千騎兵的威脅下,徐和等人缺少變通方法和足夠的勇氣,而本軍在裝備和訓練上優勢非常明顯,特別是連發強弩大規模使用展現出的強大打擊力,大大超出他的預料,哪怕之前有過多次集中使用的經驗,也沒想到劉存非常重視的「弓弩近距離密集直射」,會顯示出如此驚人的殺傷效果。

  直到此時,黃巾中軍的急促鑼聲才遲遲敲響,成千上萬的黃巾士卒如沒頭的蒼蠅四處奔逃,兩側的萬人長槍陣也被躲避利箭射殺而昏頭轉向黃巾士卒衝亂。

  劉存立刻看到機會,正要吩咐王杞下令,王杞已經抓起兩面紅黃令旗揮動起來,震人心魄的戰鼓聲和軍號聲齊聲響起,琅琊軍整個陣地隨即沸騰起來。

  右翼兩千遊騎兵和中央後側的一千槍騎兵開始緩緩出擊,迅速集結的步卒方陣踏著鼓點,踩著敵人的屍體和血泊齊步前進,兩千弓弩兵和兩千名背負箭矢的輔兵緊隨而上,全軍形成的強大氣勢逼得對面的黃巾軍更為混亂。

  大營裡,上萬民夫和高台上文武官員們禁不住齊聲歡呼,劉存戴上銀盔提起長槍,不顧蒼慈、程秉等人的苦苦阻攔走下高台,整齊肅立在高台下的兩百親衛頓時歡呼起來。

  劉存從年紀最小的弟子郅臻手裡接過戰馬韁繩,愛憐地摸了摸他的腦袋,翻身上馬原地急轉一圈,哈哈一笑打馬衝向前方沸騰的戰場,兩百親衛放聲高喊策馬跟隨,如同一隻巨大的利箭,射向黃巾軍正在倉惶移動的左翼長槍陣。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27 01:28 PM

第七十一章 義釋管亥(上)

  黃巾軍的陣勢已經大亂,信心暴漲的琅琊軍將士卻在軍候們嚴厲的呵斥聲中,控制住自己濃烈的戰鬥慾望,穩紮穩打步步挺進。

  每當黃巾軍在大小頭目的逼迫下返身殺過來,琅琊軍各方隊隨即停止前進,居前的長槍方陣伸出如林的毛尖,後方的兩千弓弩手不斷發射密集的弩箭,左翼和中路的三千騎兵或是奔襲齊射,或是驟然發動一擊即走,打得黃巾顧此失彼潰不成軍,只能一退再退,導致士氣崩潰勇力全無。

  戰場上的屍體越來越多,斷手斷腳倒地哀嚎的傷兵比比皆是,五千琅琊步卒開始齊聲怒吼「投降不殺」,成千上萬的黃巾士卒扔掉刀槍跪地投降,他們都知道琅琊軍主帥劉存的仁義,昨天傍晚琅琊軍點燃篝火出營救治黃巾軍受傷弟兄的情景還歷歷在目,所以無數的黃巾士卒選擇了投降,不但沒有任何羞愧,反而如釋重負一般。

  琅琊軍後方高台上的王杞看到如此戰局,又是激動又是欣慰,不由得暗自感激長期以來劉存在訓練方法和兵種配置方面的不斷改進,在軍事理論總結和軍官教育方面給予他王杞的無私幫助。

  琅琊軍凝聚著王杞的滿腔心血,此次參戰的所有將士中,除了在開陽王城臨時徵召只訓練一天的兩千弓弩輔兵,其餘步騎將士都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今天有這樣的優異表現,怎麼能不讓他欣喜和滿足。

  突然,戰場的最遠處發生激變,本已將大部分黃巾主力驅趕在一起的三千騎兵紛紛調轉馬頭,跟隨主將戰旗打馬衝向黃巾軍陣地後方,已經被逼迫在一起的上萬黃巾士卒再次四處逃散,有的甚至連聲怒吼招呼同伴,呼喊著返身殺向步步緊逼的琅琊步卒。

  高台上的王杞大吃一驚,由於琅琊軍已經整體推進超過三里,王杞不能及時有效地指揮局部作戰,情急之下飛快衝下高台躍上戰馬,帶領配屬他的百騎親衛迅速趕赴戰場。

  率領親衛騎隊不斷遊走打擊的劉存非常機警,看到太史慈和傅闓率領的一千三百槍騎兵突然離開中路,不管不顧殺入右邊黃巾軍僅存的八千人槍陣,硬是以捨棄大部分騎槍並付出傷亡三百餘騎的代價,生生殺出一條血路向自己奔來,劉存立刻知道黃巾軍的八百騎援兵已經到來,若不立刻擊潰這股突然殺入的八百騎援兵,正在拚命支撐的黃巾主帥徐和很有可能逐漸穩住潰敗的態勢。

  渾身浴血的太史慈已經率隊衝到劉存身邊,麾下的近千騎迅速和同向奔馳的劉存親衛隊融成一體,速度越來越快的騎隊逐漸與混亂的黃巾軍脫離,沿著寬闊的河岸迅速衝向黃巾軍身後。

  快速奔馳中的太史慈打馬靠近劉存,扯起嗓門大聲喊起來:「大哥,小弟無能,發現敵軍騎兵太晚了,害了數百弟兄啊!」

  劉存轉過頭大聲吼道:「你已經幹得很好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不要多想,大哥和你去會會來援的黃巾騎將!」

  「我軍兩千遊騎已向敵陣後方包抄了,留下的兩萬賊寇和他們的中軍怎麼辦?」太史慈很擔心已經崩潰的兩萬黃巾步卒死灰復燃。

  劉存大聲說道:「不用管他,留給咱們的步卒吧,相信你王杞大哥,相信琅琊軍的弟兄們!放下雜念,敵人騎兵就在前頭,殺過去——」

  太史慈立刻高舉長槍大聲怒吼:「殺——」

  「殺——」

  高速衝鋒的近千騎兵一頭撞進黃巾八百騎的側翼,正在應付另一側琅琊騎兵凌厲騎射的黃巾騎兵頓時人仰馬翻,衝在最前方的劉存掄起長槍橫掃而出,巨大的衝力加上憤怒一擊,長槍發出淒厲的破風嘯聲,將側前方的黃巾騎兵攔腰掃斷,去勢不減的槍尖再次劃斷另一名黃巾騎兵的胳膊,濺起的漫天血霧澆了劉存滿頭滿臉。

  相比之下,太史慈殺伐要高效得多,他的槍尖輕鬆挑斷前方黃巾騎兵的脖子,高速前衝中順勢一帶,長槍帶起尖利的破風聲硬撞在下一個騎兵揮來的刀刃上,清脆的金屬斷裂聲和腦袋破碎聲幾乎同時響起,太史慈順勢一抖,高高震起的槍頭和略微彎曲的修長槍身「呼」的一聲從天而落,硬生生將又一個黃巾騎兵從腦袋中間劈開,嚇得剛轉過馬頭想要拚命的數十名黃巾騎兵魂飛膽喪,如同見到惡魔一般驚叫躲避,剛聚集的騎兵衝鋒隊形轉眼間被劉存和太史慈率部從中鑿穿,一分為二斷成兩半。

  近千名風馳電掣的騎兵衝出交戰區域,逐漸減速劃出一條大弧線,劉存飛快擦去臉上的血水和碎肉尋找敵軍騎兵主將,太史慈已經抬起長槍,遙指右前方兩百步外的黃巾戰旗。

  劉存頓時倍感興奮,胸腔裡一團熾熱的火焰騰騰燃燒,他再次怒吼一聲,平端長槍打馬加速,衝向已經拍馬舉刀高速迎來的黃巾將領。

  緊跟一旁的太史慈心中大急,他已經看出勇猛殺來的黃巾騎將的怪異長刀和魁梧身軀,敏銳地發現黃巾騎將微微前傾的身軀裡,蘊含著巨大的力量,他不想讓兄長劉存冒險,可雙方在百餘步內的高速對沖轉眼及至,太史慈根本來不及提醒劉存,只能奮力打馬挺槍殺向對劉存威脅最大的另一名騎將。

  劉存只覺得對方騎將飛速迫近,對方如鋼針般的絡腮鬍子和一雙憤怒的眼睛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原來越近,越來越大。

  身材雄健的黃巾騎將斜舉長刀,死死盯著渾身是血高速撲來的劉存,雙方即將交匯的一剎那,他手中的長刀發出橫掃千軍的滂湃氣勢,如同一道赤色霹靂掠過劉存的馬頭上方斬向劉存的脖子。

  電光石火間,劉存的身軀忽然橫移,手中長槍閃電般破風而出,兩件兵器的劇烈碰撞伴隨著激射的火星轟然炸響,同時離開主人的雙手飛向空中。

  黃巾騎將大吃一驚,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劉存捲曲的身軀已經狠狠砸進他懷裡。

  「嘭」的一聲巨震,兩個強壯的身軀高高飛上天空,在周邊連片驚呼聲中同時下落。

  半空中的劉存收腹含胸屈起雙膝,斜斜落地後接連翻出五、六個滾,突然從地上奮力一躍,強忍喉嚨裡即將噴出的血液,衝向摔得七暈八素的騎將,「鏘」的拔出黝黑的橫刀頂在騎將的咽喉上。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27 01:30 PM

第七十二章 義釋管亥(下)

  周圍一片寂靜,敵對雙方的千餘騎都忘記了廝殺,所有人的目光均被兩名主帥的生死緊緊牽住,率領一千八百餘遊騎兵包圍外圈的顏慎和徐盛更是心驚膽跳,卻又不敢輕舉妄動,深怕一旦打破此時的詭異氣氛,就會激起敵騎的亡命一搏,進而傷害到圈子中搖搖晃晃的主公。

  仰面躺在地上的黃巾騎將噴出一口血箭,呻吟著想爬起來卻無能為力,只能圓睜血紅的雙眼四下掃視,最後死死盯著劉存的臉,咬牙徹齒地擠出一句話:「你夠狠……」

  令周圍數千騎兵震驚的是,劉存突然扔掉手中橫刀,搖晃幾下一屁股坐到地上,艱難喘息良久,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的刀太快,我沒辦法只能選擇撞在一起,這樣才能避開你的刀鋒……疼啊!嗤……」

  黃巾騎將愣了,掙扎著要坐起來,劉存俯下身一把抱起他,扶他坐好後氣喘吁吁笑道:「先介紹一下吧,我叫劉存,你呢?」

  「咳咳……咳咳咳……」

  鬍子拉碴的黃巾騎將頭盔沒了,衣甲也散了,要多狼狽有多狼狽,卻艱難地抬起手,一邊咳嗽一邊問道:「你真是劉存劉子鑑?」

  劉存的呼吸慢慢順暢起來,四下看一眼逐漸平靜的戰場,放心地轉向極度震驚的黃巾騎將:

  「如假包換!老兄,你是我這輩子第一個在戰場上碰到的騎將,更是個狠人,弄得我灰頭土臉的,面子都沒了啊,哈哈!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尊姓大名呢。」

  管亥終於平靜下來,猶豫良久,沮喪地嘆口氣:「我就是管亥,雖然命賤,但這顆頭顱值錢,朝廷懸賞三百金,兗州刺史府懸賞兩百金,劉大人拿去吧,死在義薄雲天的劉大人手裡,是我管亥的福分。」

  劉存大吃一驚:「你就是管亥?」

  管亥望向周邊被琅琊騎兵重重包圍的四百餘殘部,哀嘆一聲什麼都不願說了。

  劉存緩緩站起來,再彎腰拉起垂頭喪氣的管亥,站定後笑道:「要是不嫌棄,跟我混吧,日子估計能好過一些,沒人敢到我這追究你。」

  管亥再次震驚不已,看到劉存向自己誠懇地點點頭,心中頓時有種說不出的感動和淒涼。

  良久,管亥低聲說道:「大人,管亥敬佩你!每當想起你賑濟數十萬平民百姓的事,我就覺得不可思議,很感動,可我不能投靠你,咱們走的道不同,唉!也許都是命啊!懇請大人親手砍下管亥這顆頭顱,管亥想死得風光一些,不想死在無名之輩手裡。」

  劉存無比惋惜,知道無法說服眼前這個錚錚漢子,只好退一步提出個請求:「管兄,答應我件事,如果今後外面不好混,或者天道變了,你要第一個想起我劉存,好嗎?」

  管亥非常意外:「大人不殺我?」

  劉存苦笑道:「我殺你幹嘛?要是知道領著八百精騎前來的是你管亥,我就不會直接找你拚命了,而是慢慢拖住你,等費縣的援兵來了,再想法子把你生擒了,唉!行了,想走就走吧,帶著你的弟兄一起走,我會讓人把你們送到費縣西邊,讓你們平平安安返回南武陽。」

  「慢點大人!你……你真放我走?」管亥追上走出幾步的劉存。

  劉存轉過身來,似乎想起了什麼,四處看看從地上撿起自己扔掉的橫刀,插入刀鞘後猶豫了一下,雙手遞給面前的管亥:「初次見面,沒什麼送給老哥,這把琅琊橫刀……給老哥做個紀念吧。」

  管亥沒有接刀,滿臉驚愕地繼續問道:「你真願放我走,還放我的兄弟和我一起走?」

  劉存不耐煩地將橫刀扔到管亥懷裡,摀住疼痛的肩膀惱火地瞪著他:「讓你留下你不肯,讓你走你又婆婆媽媽的,難道還要我擺酒送你一程?」

  「大人……」

  管亥「咚」一聲單腿跪下,雙手平舉橫刀哽咽地說道:「大人再造之恩,管亥沒齒難忘!管亥答應大人,如果天道真的變了,管亥只要還活著,無論天涯海角,都會前來投奔大人,為大人牽一輩子的馬!」

  劉存連忙將管亥扶起:「好!咱們哥倆一言為定,別的不說了,叫你的弟兄把刀槍收起來吧。」

  管亥重重點頭,恭恭敬敬後退一大步,向劉存深深彎腰鞠躬,挺起腰順手將劉存贈送的橫刀插進腰間,朝周圍的麾下弟兄高喊起來。

  雙方騎兵紛紛收起武器,解除敵對,嚇得一身汗的太史慈、傅闓連忙上來查看劉存的傷勢,在外圍指揮一千多遊騎兵的顏慎和徐盛已經飛一般跑過來,圍著劉存手忙腳亂地問主公有沒傷著。

  劉存拍拍徐盛和顏慎的手臂,示意自己沒事,望向已經結束戰鬥的碩大戰場,回頭詢問顏慎:「徐和將軍和司馬俱將軍怎麼樣了?」

  顏慎笑著回答:「都尉大人親自下來指揮大局,已經投降近半的黃巾軍再也沒機會翻盤,再看到主公和子義、孝和率騎隊擊潰了來援的八百騎兵,徐和將軍和司馬俱將軍終於下令停止抵抗,後面這段傷亡不大,徐和將軍和司馬將軍也平安無事。」

  劉存欣慰不已:「這就好,沒傷著就好!管兄,要不要見見徐和將軍幾個?」

  管亥沮喪地搖搖頭:「算了,見了更傷心。」

  「我還能為你做些什麼?」劉存問道。

  管亥感激不已:「已經夠了。」

  劉存腦子裡忽然浮出個念頭,他把管亥拉到遠離弟兄們的地方,低聲向管亥介紹道:「蒙陰城本屬琅琊管轄,後劃歸兗州,數年前你們的三千同道佔領了蒙陰城,那時我還沒當官,管不著,琅琊國嫌棄蒙陰城太遠太危險,也不願管,兗州推說原本就屬琅琊國,所以也不管,朝廷各勢力鬥得你死我活,更沒人記得偏遠的蒙陰城,前幾天我派人奪回來了,我來管,往後你要是缺什麼東西,就派個人去蒙陰城打聲招呼,除了我琅琊軍的制式武器,別的都可以為你準備,回頭我會交代駐守蒙陰的主將,他會盡力去做的。」

  管亥呆呆凝視劉存:「為什麼還要幫我?」

  「你不是想證明你信奉的天道嗎?要是連吃的穿的都沒有,你拿什麼去證道?」劉存反問道。

  管亥用力咬咬腮幫:「我記住了!」

  「回去別南下打徐州,你們打不過,糜氏家族、曹氏家族等五大家族全部動起來了,光是他們的家丁就多達十萬,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他們會暫時忘記彼此間的矛盾,齊心合力圍攻你們,所以南下很危險。」劉存最後透露個消息。

  管亥重重點頭,看到劉存一步步走到前方的青灰色高大戰馬旁,愛惜地檢查戰馬的傷勢,不由得仰天長嘆,默默轉身走向自己那匹黃驃馬,在越來越多的琅琊軍將士注視下,牽著馬帶上自己殘存的四百餘弟兄,一步步離開這個讓他終身難忘的戰場。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28 01:30 PM

第七十三章 悄然佈局(上)

  劉存徒步穿過屍橫遍地的戰場,本想停下和打掃戰場的弟兄們說幾句,但是看到什長屯長們一臉麻木地給一個個無法醫治的傷兵「解除痛苦」,不忍之下只好轉身返回大營。

  程秉和蒼慈見到劉存立刻大聲祝賀,欽佩之情溢之言表,劉存謙遜地把功勞推到王杞和所有將士身上,然後前往村中找到率部投降的徐和與司馬俱,關上門談了一個時辰之久,終於讓徐和與司馬俱放下顧慮,誠心誠意地歸附。

  劉存接著與徐和兩人一同看望受傷的黃巾弟兄,直到傍晚才有機會洗個熱水澡,換上一身乾淨軍服。

  回到大帳中剛坐下,軍官們便絡繹遞上一份份統計表格,劉存一面看一面在表格上批示,還沒忘記與處於高度興奮中的程秉、蒼慈閒聊。

  忙完手頭事務,已是夜幕降臨,親衛們端上熱氣騰騰的飯菜,劉存得知王杞等將領已用過晚飯,正在巡視各部安撫投降的黃巾弟兄,便放心地與程秉兩人一起享用遲來的晚餐。

  「此戰打得輕鬆,但交戰雙方還是戰死了五千八百四十餘人,傷者高達萬人,其中近半估計難保一命,損失很大!」

  劉存放下飯碗,就把統計數字通報給蒼慈和程秉:「除了少部分頑固的黃巾士卒逃跑之外,完好無損的俘虜人數為一萬六千二百餘人,要是算上輕傷的,就等於多出兩萬多張嘴等著咱們給飯吃,要是再加上還關在費縣城裡的數千黃巾俘虜,快三萬出頭了。二位,有何解決之道?」

  蒼慈和程秉相視苦笑,蒼慈硬著頭皮回答:「不管如何處置都不能遣散,否則又是隱患,愚兄和德樞權衡良久,只能採取子鑑的安置辦法了,可是,一兩個月的口糧王國能勉強供應,時間長了頂不住啊!」

  程秉建議道:「要不,賢弟就地安置怎麼樣?反正這地方是你光復的,沒人敢說三道四。」

  劉存搖搖頭:「兄長怎麼不想想,把黃巾俘虜安置在這兒,陸續返回的原住民能答應嗎?俘虜的黃巾士卒中,曾經在這片土地上胡作非為的恐怕不少啊!」

  「哎呀呀!我怎麼忘了這點,還是賢弟心細啊!」程秉對自己的疏忽頗為懊悔。

  蒼慈問道:「子鑑認為安置在何處好一些?」

  「西海(今日照西郊)!」

  劉存解釋道:「西海位於琅琊縣境與王城之間,前朝叫海曲縣,本朝初期改為西海縣,一直是我琅琊王國屬地,後因頻繁的風災和巨浪襲擊,才慢慢衰落,到三年前那次颶風之後徹底廢弛,如今西海全境只有七個鄉,兩萬餘人定居,大片肥沃土地丟荒,豐沛的水源也沒有獲得利用,海裡的魚蝦也沒人捕撈,所以我想,何不把西海縣重新設置起來?」

  「趁著現在春耕季節,盡快復墾播種,只要熬過開始這四個月,往後一切就好辦了,在這四個月中,除了種地,還能打漁替代部分糧食,還可修建鹽田產出海鹽,哪怕安置個二十萬人都不成問題啊!去哪裡找這麼好的地方?」

  蒼慈恍然大悟:「果真是好地方!把黃巾降卒安置在西海,能達到一勞永逸的效果,南面是王城,西面是莒縣和陽都,北面就是子鑑治下的琅琊縣啊!既不用擔憂數萬黃巾降卒反叛,又能避免與本地原住民之間的矛盾,還能靠海吃海,安置起來付出不多,事半功倍,一舉多得啊!」

  「確實如此,重新恢複本屬於王國的屬地不需要朝廷批准,只是,如果重置西海縣,初期投入的財力可不少啊!子鑑,國君如今恐怕拿不出這筆錢了。」程秉低聲提醒。

  劉存苦笑道:「我來出吧,一年後國君派個稅官來就行了,唉!如今這天下也不知怎麼了,琅琊商會下屬酒坊最好的金花瓷瓶『琅琊貢酒』每月只能產出百瓶,卻能獲得八千金的進賬,而且求者如雲,遠至雒陽和河東、河西的商人,都長期住在夏河縣最好的賓舍裡排隊等著要貨,八千金啊!拿出來能安置數萬災民了。」

  蒼慈和程秉又是感慨,又是難過,兩人商量一陣,蒼慈大聲說道:「子鑑,把西海交給你管怎麼樣?國君定會支持你的。」

  「不行!」

  劉存想到新任國相張范,為了避嫌他不能出面,他提出個令人驚訝的人選:「孝仁兄,委屈你當這個西海縣令怎麼樣?」

  程秉大吃一驚,不由得望向被劉存點名的蒼慈:「這怎麼行?孝仁兄是王國內史,是君上的左膀右臂啊!」

  蒼慈卻心動了,他明白劉存的深意,何況他這個內史幹得也不痛快,所以他寧願為民幹些實事,以贏得良心上的安慰與滿足,不願再年復一年地蹉跎下去,到老還一事無成。

  「你真想幹?」程秉發現蒼慈的反常。

  蒼慈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權衡良久,最後抬起頭說道:「我幹!一來,我擔任西海縣令沒人說閒話,二來,能為民眾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能夠略微回報子鑑長期以來的情誼,如果幹好了,說不定我蒼慈還能青史留名呢,哈哈!」

  劉存雙眼一亮,站起來鄭重地向蒼慈行個大禮,他知道自己終於得到這個士林中最為實幹、最有遠見而且心胸廣闊的施政大才了!

  蒼慈果然沒讓劉存失望,立刻起身鄭重回禮,沒叫什麼主公,也沒別的廢話,與劉存相視一笑便緩緩坐下。

  程秉立刻明白過來,高興地四處張望:「酒呢?子鑑,酒呢?」

  「別找了,作戰期間,子鑑營中實行嚴格的禁酒令,你以茶代酒吧,哈哈!」蒼慈樂哈哈地說道。

  程秉表面上遺憾不已,心裡卻為劉存暗喜,他和劉存早已情同莫逆,私下裡已和劉存達成默契,只是礙於目前的局勢,沒有捅破這層窗戶紙罷了。

  劉存同樣謹小慎微,之前他一直不許麾下弟兄稱呼他主上,直到當上城陽太守,有了承受別人稱呼其為「使君」、「明公」的資格,他才慢慢鬆開這道禁制,而不是像各地豪強和朝中權貴那樣,肆無忌憚地豢養門客,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早早過上「主公」之癮。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29 01:24 PM

第七十四章 悄然佈局(下)

  三人愜意地聊了挺長時間,程秉忽然記起件重要事情,連忙向劉存通報:「半個月前,青州刺史王仁突然病逝,太尉楊賜舉薦前五官中郎將、半年前剛起復的江夏黃琬擔任青州刺史,估計下月就要到任。」

  「子鑑,出身寒門的黃琬是名揚天下的儒林名士,為人正直,注重實務,勤於王事,所以他上任之後,定會到你城陽郡巡視一番的,你心裡得有個準備。」

  劉存非常重視:「小弟從子揚和鄭師、邴師那裡,聽說過此人的不少事蹟,大家對他的評價很高,小弟也很想早點見到他。」

  程秉和蒼慈終於放心了,有琅琊書院在,誰也不敢輕易得罪劉存,更不敢壞了劉存的名聲,只要劉存一如既往謙遜待人,程秉和蒼慈就沒有什麼不放心的,以劉存如今的賢德與政績,再加上在平定黃巾暴亂中立下的一個個功勛,只需熬幾年資歷,將來的成就絕不在青州刺史或者徐州刺史之下。

  次日一早,程秉和蒼慈帶著劉存寫給國君的致謝信函、恢復西海縣政及俘虜安置方案、費縣和許村兩個平叛大捷,滿面春風地返回開陽王城。

  沒多久,糜竺和糜芳兄弟匆匆到來,就費縣歸屬問題以及下一步的作戰計畫與劉存展開密談。

  三人圍著地圖展開討論,兩個時辰之後,糜竺和糜芳兄弟終於放下心中的所有顧慮,踏出了糜氏家族政治擴張的第一步——不再放棄已經到手的南城,旗幟鮮明地支持劉存併吞費縣,兩家聯手在徐州北部和琅琊王國的西面,豎起一道堅固屏障,最終將以上三縣經營成自己的勢力範圍。

  做出這個重要的決定之後,糜竺和糜芳立即返回費縣,他們將在三日之內,將自家的軍隊分批撤往蕭縣西南五十里的南城,搶先一步佔據南城的兩個露天石炭礦場和三個石膏礦場,利用當地豐富的石灰石礦和粘土礦,建造一個大型工坊生產供不應求的水泥粉。

  劉存的動作也很快,他命令顏慎、徐盛率領兩千五百騎兵先行開赴費縣,對西面南武陽的黃巾軍展開嚴密監視和頻繁騷擾,逼迫黃巾軍盡快撤離南武陽,力爭將四萬餘黃巾軍趕到西面的豫州或者北面的兗州去,讓這兩個一直坐山觀虎見死不救的州府頭痛去。

  此後數日,劉存一直坐鎮許村大營,王杞和新任命的枳縣都尉徐和一起,對近兩萬黃巾士卒進行嚴格選拔,挑選出兩千弓弩手和五千步卒,剩下一萬四千老弱連同無家可歸的兩萬四千餘流民一起,被陸續送往海西縣五個預先劃定的屯墾區,在琅琊縣臨時調來的官員統一管理下,迅速恢復田地,搶種粟穀。

  完成休整的五千琅琊步卒和五千輔兵已開赴西面的費縣駐紮,騰出的大營被新整編的七千黃巾精銳士卒所佔據,在王杞和徐和的指揮下,遵照琅琊軍的《步卒操典》展開嚴格訓練。

  五天後,司馬俱見到了奉命趕來的琅琊水軍都尉鮑績鮑老三,兩人相互對視片刻,喜不自勝地呼喚對方小名,四手相握哈哈大笑。

  鮑老三樂不可支地對劉存解釋:「主上,司馬兄弟是屬下同鄉,屬下比司馬大一歲半,小時一同下河摸魚,後來又一同拜在墨家隱士呂師門下修習四年,屬下偏愛駕船,司馬兄弟喜歡造船,直到十九歲屬下隨父母遷居徐州東海,才和司馬弟兄分開的,他原來的名字叫司馬邦,所以屬下一直不知道黃巾軍中赫赫有名的惡人司馬俱就是他,否則屬下早就去把他拉到主上身邊了,哈哈!」

  劉存非常高興,吩咐兩人坐下一起聊聊,隨後詢問司馬俱的意願:「司馬兄弟,你願意進水軍還是願意繼續留下率領你的老部下?」

  司馬俱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拘束地反問道:「主公,聽說琅琊的船隊已能橫跨大海,經三韓到遼東貿易了?」

  劉存指指鮑老三示意他來說,鮑老三自豪地告訴司馬俱:下個月他又要率領船隊跑一趟,這次不止七艘大海船,而是十二艘三百石的貨船和四艘五百石的大福船,其中兩艘五百石大船裝備了最先進的床弩和投石機,是承載五百名水軍官兵的專用戰艦,水軍還擁有改進後的司南、精確的航海圖和專業的領航小組。

  最後,鮑老三豪情萬丈地說:「咱們找到了一個土地肥沃的大島,名叫濟州島,此次還要運送三千青壯到島上去,為我大漢開疆拓土!」

  司馬俱聽得熱血滂湃,霍然站起大聲請求:「主公,屬下想到水軍去,哪怕做個舵手或者操帆手也行啊!」

  劉存笑道:「那你就暫時跟隨老三一段時間,先從水軍副尉幹起,等年底十二艘新造戰艦下水,琅琊水軍將擁有十七艘大中型戰艦和三十艘左右的近海巡邏快船,屆時將會對水軍重新編整,細分為遠航艦隊、渤海艦隊和東海艦隊,分別承擔不同的任務。未來數年內,水軍還需韜光養晦,不能逾制引來外界的責難,甚至朝廷的震怒,所以琅琊水軍會設置不同於大漢水軍的軍職,如水軍都統、艦隊統領、艦長、大副等等,希望一年之後,司馬兄弟能夠獨當一面。」

  司馬俱大喜:「屬下定不辜負主公期望!」

  劉存點點頭笑問:「你是否需要招些熟悉的幫手?」

  「如果可以的話,屬下想把正在整編的十餘名老弟兄帶到水軍去,這些弟兄都是當初跟隨屬下從家鄉殺出來的,都是駕船修造的好手啊!還有,前幾天分批送往海西安置的老弟兄中,至少有上百人會造船,技藝都很不錯,不如將這些人放到咱們水軍的造船作坊去。」司馬俱興奮地建議。

  劉存立刻提起毛筆寫下份手令,拿出印鑑蓋上大印:「此事授權你去辦,對了!別忘了去和徐大哥、壽山大哥道個別,他們倆這幾天埋頭練兵,還不知道你要去水軍的事。」

  司馬俱連忙拱手致禮:「謝謝主公提醒,屬下這就去見兩位兄長!」

  司馬俱風風火火地走了,劉存叫過鮑老三,聽取近期的水軍訓練和護航情況,最後交給他一個機密任務:到遼東秘密招攬一批遊俠,然後送往靈山營訓練,一年後作為水軍的密探撒出去!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30 04:23 PM

第七十五章 軍心民心(上)

  「琅琊軍要離開許村了——」

  消息一日內傳遍周邊四個鄉二十九個村,數以萬計的村民扔下手中的農活,從四面八方湧向許村大營。

  半個月來,近萬名琅琊軍將士每天扛著農具,帶上從開陽王城運回的種子,前往周邊十里八鄉幫助鄉親們春耕搶種,修復損毀的屋子,為鄉親們搭橋鋪路,贏得無數鄉親的感激和信任,琅琊軍仁義之師的威名已經傳遍方圓百里。

  如今,近萬名琅琊軍將士已經換上新式盔甲,拿起了新式武器,集中在許村大營中央的空地上,即將開赴各自的駐地。

  劫後餘生重返家園的許村鄉親團團圍住即將告別的劉存等人,訴說自己心中的感激和不捨,得知琅琊將士決定將營壘和儲存的糧食都留下然後開赴異地,鄉親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全都跪在地上傷心哭泣。

  劉存扶起面前的兩名村老,叮囑村裡人盡快組建自己的護村隊,保留現有營壘並維護好,鄉親們住在裡面能放心些。

  話音剛落,兩名村老再次跪下,抱住劉存的腿嚎啕大哭,趕來送行的成千上萬父老鄉親黑壓壓跪倒一片,一時間哭聲震天,呼喚不絕,弄得劉存和麾下近萬將士雙眼潮紅,不得不狠下心快速出發。

  中平三年二月下旬,劉存進入清掃一新的費縣,面對麾下兩萬將士和本地三萬民眾的夾道歡迎,鄭重宣佈琅琊國君劉璽「保境安民、休養生息」的諭令,頓時引發全城內外五萬軍民經久不息的歡呼。

  自此,重新併入琅琊國的費縣,正式成為琅琊軍合法的戍守區域,成為琅琊王國不可失去的西部屏障,同時也是琅琊軍最為重要的三個前沿基地之一。

  劉存計畫用兩年時間,拓寬穿過蒙山腹地直達蒙陰城的一百二十里小道,將費縣和蒙陰城建設成為城陽郡和琅琊國穩固的西部屏障。

  重新回歸的費縣作為琅琊國君劉璽的食邑,不歸城陽郡太守劉存管轄,但是國君劉璽經過此次戰爭危機,終於看清了天下大勢,徹底明白自己的現狀和能力,因此他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的安全,果斷把費縣的防務、政務和稅收等等,全部託付給知恩圖報忠心耿耿的劉存,託付給英勇善戰深得民心的琅琊軍。

  為了更好地保護琅琊國的安全和自身利益,國君劉璽在密會劉存和王杞之後,任命王杞為琅琊國中尉,要求王杞重整琅琊國軍隊,肩負起保衛王國一城六縣的重任。

  剛開始,王杞很不願意離開劉存,不願意離開傾注他無數心血的琅琊軍,但聽完劉存的話,聽完國君劉璽的承諾,他終於放下所有顧慮,欣然接受琅琊國君劉璽的任命,正式就任琅琊王國中尉職務,自此踏入了大漢王朝兩千石品秩的高官之列!

  實際上,王杞的琅琊軍副帥地位無人撼動,這是劉存鄭重做出的保證,王杞現在已經也明白了,守住琅琊國就等於守住劉存勢力範圍的南部和西南部邊陲,等於將琅琊軍的勢力悄然擴大到琅琊南部六縣,徹底與大漢王朝的戰略要地徐州緊密聯繫在一起,進而奠定琅琊軍進可攻退可守的戰略優勢。

  如今,王杞和副將顏慎已經正式進駐開陽城中尉府,在國君劉璽和群臣的大力支持下重整軍備,進行大刀闊斧地軍事改革,他麾下一萬五千軍隊完全可以合情合理地冠以「琅琊軍」稱號,這可是王杞和顏慎最為在意的大事。

  劉存慷慨地給顏慎留下一千騎兵和一千五百匹戰馬,並通過程秉、蒼慈、許慈等大批王國重臣,協助國君劉璽逐步實施經濟改革,利用琅琊商會和糜氏家族的優勢,促進劉璽治下一城六縣的農工商百業發展,只有這樣,琅琊王國才能增強自身實力,吸引更多的人口,建立起強大的軍隊,進而達到逐漸改良政治制度的目的。

  令劉存深感遺憾的是,具有重要戰略地位的南武陽(今山東平邑)屬兗州治下,黃巾大軍沒走之前,兗州上到刺史橋瑁下到地方官吏,沒人願意與黃巾大軍打一仗,黃巾大軍撤走之後,兗州府立刻派兵進駐並瘋狂地加固城池。

  劉存為了保持與兗州刺史橋瑁的和睦關係,為了將來的合作也為了隱藏自己的實力和野心,只能忍痛放棄具有重要戰略地位的南武陽,為表示自己的善意,劉存還給刺史橋瑁和泰山太守分別致信,感謝他們驅逐了黃巾使得城陽郡西南邊界和琅琊國獲得安寧。

  可沒了南武陽,戰略縱深縮短近半的劉存不得不加大力度經營費縣,不惜留下琅琊軍的三千老步卒、兩千弓弩兵和一千騎兵長期鎮守,並拿出巨額資金,為留在費縣為這六千老兄弟開墾十五萬畝田地,在縣城東北和西南各十里的小河旁選定優勢地形,建起兩座堅固的營壘以安置六千老兄弟的家人。

  直到三月下旬,王杞和顏慎才完成琅琊王國的軍事整頓,建立起一支朝氣蓬勃的全新軍隊,兩人巡視完下轄各縣的防務,立刻趕往西面的費縣,拜謝為他們鎮守邊境一個半月的主公劉存,接管費縣防務。

  劉存將瘦了一圈的王杞和顏慎帶上城牆的西南角,俯瞰前方寬闊的平原和兩側延綿起伏的群山,然後跺跺腳指著斑駁的黃土城牆說道:

  「城牆早該修了,哪怕不加厚加高,也要貼上磚、鋪上三合土,但是農忙季節缺少人手沒修成,更不敢奢望修建外圍的一圈新式城牆,只能交給你們倆來辦了,屆時我會讓子毅先生的弟子們過來幫忙,他們都是築城高手。」

  越來越成熟沉穩的顏慎重重點頭:「主公放心,屬下定會鎮守費縣日夜練兵,爭取在三個月內,剿滅周邊方圓百里之內的所有土匪武裝,協助許慈大人盡快把新城牆建好,決不讓任何勢力踰越半步。」

  「有你坐鎮費縣我很放心,仲謙,你只比我小兩歲,該結婚了。」劉存笑道。

  顏慎心中感激,臉上卻依然如故,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

  王杞哈哈一笑告訴劉存:「老國相陰德大人的孫女看上咱們仲謙了,估計陰家很快就會請求君上做月老,哈哈!」

  劉存非常高興:「好事啊!仲謙,議定婚事後馬上通知我,缺什麼儘管開口,自己弟兄千萬別客氣。」

  顏慎嘿嘿一笑,巧妙地轉開話題:「主公,北面的蒙城守將定下來了嗎?」

  劉存點了點頭:「定下來了,翟越說他捨不得你,要和你做鄰居,我答應了,三天前他率領五千將士返回蒙城,臨走前不停催我盡快拓寬兩城之間的山道,還說有四個地方只要用鋼筋水泥建起二十五丈長的橋樑,就能將費縣至蒙陰的一百三十里路程縮短兩成,減少到一百里左右……」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1-30 04:25 PM

第七十六章 軍心民心(下)

  「翟越特別對我強調,這條路位於你們兩城側後防區之內,安全方面有保障,一旦修好,被大山阻隔的費縣和蒙陰就能互成犄角,一日內即可相互支援……看來,翟越這傢伙的進步確實不小啊!」

  說到這兒,劉存笑了起來。他之所以講解得這麼詳細,在於未來面臨的形勢很複雜,必須讓顏慎做到心中有底。

  顏慎很好地領會了劉存的意思:「伯延一直很聰敏,只是走過一遍就能做出完成的總結,軍中沒幾個人有他這份靈性。只是,這傢伙五大三粗的樣子讓人總以為他是個粗獷虎將,從而忽略他的狡猾,他也樂得別人這麼看,回想起來,這傢伙真不是個善類。」

  劉存和王杞哈哈大笑,顏慎和翟越都是他倆兩年來苦心栽培的嫡系將領,如今都已獨當一面,而且有勇有謀屢立戰功,如此表現足以令他們高興自豪。

  三人談到目前兗州和徐州的局勢,分析黃巾軍北撤泰山之後可能的行動,討論兗州軍進駐南武陽的一連串表現的目的,最後製定「加強軍隊訓練、吸引兗州移民」的計劃框架。

  走下城牆之前,劉存徵求王杞的意見:「大哥你說,誰來接替你留下的城陽郡都尉好一些?」

  王杞直接回答:「你暫時兼任為好,愚兄反覆權衡利弊,覺得不應該倉促決定,應該以戰功和品德來確定這個重要人選。」

  「紀維雖然不錯,經驗豐富踏實穩重,也掌握了我琅琊軍的練兵新法,他本人也是重情重義的漢子,但是軍功和資歷還不足以令將士信服,擔任副尉就可以了。」

  「徐盛勤奮好學,進步神速,在許村作戰中無論是帶領步卒還是騎兵都很稱職,最讓我看好的是太史子義,不過兩人都還年輕了些,需要磨練磨練方能大用。」

  劉存頻頻點頭,王杞的看法和他非常一致,因此劉存當即表示暫時兼任郡都尉一職,再告訴王杞和顏慎一個喜訊:

  「東武城北維水東岸的新城再有兩個月就能竣工,規模比修復後的東武城略小,新城南門距離老城北門只有五百步距離,西門外是新建的河運碼頭,專門製造內河貨船的東武造船工坊建在碼頭上游,只是,這座新城不再容納軍隊系統之外的人員入住,除進駐三千步騎之外,剩下就是我軍各機要部門以及軍官眷屬。」

  說到這,劉存突然記起軍校來:「差點兒忘了告訴你們,我軍的人才培養學堂正式名稱定為『城陽武學院』,意思是城陽郡自己開辦的武學,與各地那些教授經義文理的書院差不多,區別只是以武學為主,不至招來太多非議。」

  「你們軍中若是有好苗子,回頭挑幾個送過來接受訓練……學院七月初一正式開學,首期學員招收一百名,學制三年,學生年紀必須在十五歲以上,十八歲以下,有戰功者放寬到二十五歲。」

  顏慎一聽大為著急:「怎麼才給咱們幾個名額?不行啊主公,你可不能偏心啊!至少給三十個名額吧?琅琊國目前的軍隊怎麼說也是兩萬將士,迫切需要中低層領軍人才,主公不能厚此薄彼啊!」

  「仲謙說的沒錯!至少三十個名額,否則軍心不穩啊!」

  王杞也提出同樣要求,他非常清楚講武學堂的性質,這是劉存從組建軍隊開始就在謀劃的重要舉措,為此劉存一年多來苦讀兵法,用鵝毛筆寫下的筆記就有三尺厚,琅琊軍的《步卒操典》就是劉存一手修訂的,如今已顯示出強大效力。

  更重要的是,主公劉存親自擔任武學院的院長,親自給學生們授課,無論誰能成為主公劉存的弟子,都是件極為幸運的事情,從劉存身上學到最多受益很大的王杞和顏慎,絕不會放過眼前這個機會,別的不說,只需看看劉存十餘名武學弟子在軍中鶴立雞群般的優異表現,就知道獲得進學這次機會是多麼的寶貴。

  劉存聽到「厚此薄彼」、「軍心不穩」的話語,不由得笑起來:「大哥,仲謙,我答應就是了,用不著如此危言聳聽嘛。」

  王杞連忙拉住劉存:「絕不是什麼危言聳聽……之前,由於擔心整編的黃巾降卒不願與他們昔日弟兄作戰,兼之訓練不足,品性未穩,咱們把精挑細選的七千降卒調回了夏河城北大營繼續訓練,把你帶來的五千步卒和一千騎兵留在費縣鎮守,結果弟兄們以為主公不管他們了,背地裡人心惶惶相互打聽,部分老兄弟甚至計劃好,哪怕被開除軍籍也要逃回去,寧願在主公身邊種田,甚至當隻狗,也不願離開對他們情意深重恩同再造的主公,最後弄得戰前徵召的八千新兵也跟著人心浮動,要不是我和仲謙接到急報緊急處置,召集各部軍候曲長們狠狠臭罵一通,讓他們明白其中道理,恐怕早就出事了。」

  劉存驚愕萬分:「怎麼會這樣?」

  顏慎苦笑道:「主公,別說下面的老兄弟,就是屬下剛開始也一萬個不願意,蒙陰城的八千弟兄也一樣,要不是得知蒙陰縣本來就在主公治下,恐怕一樣會鬧出事情,軍中上下私下裡都說,他們不是朝廷的卑賤芻狗,他們是主公的子民,主公到哪兒他們就到哪兒,死也不離開!」

  劉存再也忍不住了:「這絕對不行!這哪裡是一支經得起風吹雨打的軍隊?這分明還是一群上不了檯面的家丁!不錯,我對麾下弟兄們的忠誠深感欣慰,很自豪,可這不是一支強軍該有的表現!看來軍法要重新制定,當初的處罰條款太寬鬆了,不足以形成威懾!」

  「還有軍隊的教育,必須加強!軍人是什麼?是保家衛國的武裝力量,是國家民族的脊樑,隨時都能為自己的父老鄉親去死,而不是為了某個人某個狹小的集團!不解決這個問題,不樹立起正確的觀念,不明白軍人的職責和使命,琅琊軍永遠都不能成為一支真正的強軍!」

  顏慎和王杞胸中瞬間翻起滔天巨浪,對主公劉存的感佩無以復加,兩人呆滯片刻,齊齊跪下,匍匐在地誓死效忠,弄得劉存陣陣驚愕,隨之哭笑不得。

  散佈周圍不遠處的親衛們清楚地聽到劉存的咆哮,看到王杞、顏慎跪倒匍匐,立刻跟著匍匐一片。

  百般滋味湧上劉存心頭,說不出應該感到高興還是悲哀,他並非故作姿態收買人心,而是實實在在地想創立一支嶄新的軍隊,等自己死了之後,能給這個世界這個民族留下點兒什麼,讓國家民族不至於再去經歷一次次巨大磨難。

  可如今,劉存發現自己想得太簡單了,他總以為自己已經瞭解所處的環境和時代,可這剎那,他突然發現自己竟然連身邊最親近的兄弟都不瞭解。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2-2 12:52 PM

第七十七章 待價而沽(上)

  白駒過隙,冬去春來,轉眼又是一年。

  帶著妻兒與公孫沛、霍堅兩位心腹幕僚前往黔陬城外掃墓的劉存回到東武城內的太守府,立即解下腰間象徵太守之尊的印綬,脫掉大袖飄飄的累贅官服,換上絲麻混紡的輕爽直衫,摘掉冠帽將隨意灑落肩頭的烏黑長髮信手挽成馬尾狀,俯身抱起快滿兩歲的壯實兒子劉澤,親得兒子嬌呼不迭咯咯直笑,隨後一屁股坐在妻子身邊,鬆開懷裡的兒子,愛憐地輕撫妻子再度凸起的肚子。

  「婉兒,娶到妳是我劉存八輩子修來的福分啊!」劉存說完親了一下妻子的臉,緩緩斜躺在寬大的矮榻上,腦袋習慣性地枕在妻子豐腴健美的大腿上。

  孫婉不好意思地揮退屋裡的丫鬟和奶娘,伸出纖纖玉手,輕輕揉按丈夫的太陽穴:「你總是這麼忙,天沒亮出去,天黑才回來,今天要不是一同前往黔陬城拜祭先祖,都不知哪天你才有空陪陪我和孩子,唉!弄得我想回珠山都不敢回了。」

  「剛來幾天,怎麼又要回去?」劉存睜開了眼睛,將妻子的手握在手心裡。

  孫婉俯下身,用光潔的額頭輕輕頂了一下丈夫的額頭:「奶奶讓人傳話來了,說快半個月見不到澤兒,怪想的,還送來一籃咱們院子裡新摘下的大紅李子。」

  劉存想起太史母親抱著自己兒子時的慈祥笑容,嘆了口氣坐起來,一把摟過越來越白皙嬌美的妻子:「義母定是想澤兒了,還有子義家那小傢伙,和澤兒玩在一塊一年多了,估計時間長了見不到澤兒,那強小子鬧脾氣,哈哈!你們這些婆娘也怪,寧願住在珠山鳳凰崗下,也不願到繁華的東武新城,特別是壽山嫂子,每次去開陽皇城看望壽山大哥,最多住上一個月就急急忙忙跑回珠山鄉下,怪不得壽山大哥憋不住要納妾。」

  「你為何不納妾?」孫婉嗔怪地盯著丈夫的眼睛。

  劉存搖搖頭:「我也不是什麼聖人,只是沒這心思,也沒時間。」

  孫婉捧著丈夫的臉,愛慕地端詳好久,又再幽幽一嘆:「夫君的心思婉兒明白,可夫君身邊總得有個貼心人照顧啊!別家的女子夫君看不上,可糜大哥家的妹子知書達禮,美如天仙,為何夫君不見上一面?難道夫君不知道外面都傳遍了嗎?」

  劉存愣住了:「糜大哥是喝多了胡說八道,事後誰也沒提起這事,都過半年多了,還能有什麼傳言?別瞎想,有妳我就知足了,這天下漂亮女人多得是,有漂亮女人的地方就有閒話,要是都相信那些蜚短流長,咱們就別活了。」

  孫婉感動不已:「夫君,再娶個妹妹回來吧,妾身不願聽到別人說閒話,更不願看到夫君身邊總是一群五大三粗的弟子服侍,妾身更不敢獨佔夫君的雨露啊!」

  劉存捏捏她的小瑤鼻:「好了好了!等以後我碰到順眼的再告訴妳吧,沒見過妳這樣慷慨大方的。」

  「稟報主上,糜大人和子揚大人一行前來拜訪。」門外響起親衛長秦義的聲音。

  「明白了!呆會就來。」

  劉存將懷裡的妻子輕輕放到身邊,站起來走到衣架前,拿過件黑色紗衣披上,一邊繫衣帶一邊疑惑地嘀咕:「糜大哥不是在琅琊書院把酒吟詩嗎?昨天還見面來著,怎麼又和子揚跑來了?難道有事?」

  「快去吧,妾身自己歇息就行,夫君別熬的太晚。」

  孫婉溫柔地替劉存整理衣襟,原本她還想問問丈夫,去年底和今天前去拜祭的幾座平凡墓塋裡的劉家先輩的來歷,想弄清楚十四歲就痛失雙親的丈夫之後,整整十年是在哪裡度過的?又跟隨哪一位世外高人學到一身的本事?無奈客人們的不期而至大亂了她的計畫,她只好把疑問再次埋進心底裡。

  劉存大步走到客廳,一眼就看到刺史黃琬、邴原和霍堅,立刻上前低聲致歉:「不知刺史大人和邴師大駕光臨,劉存披頭散髮衣衫不整,失禮了!」

  黃琬頗為富態的臉上露出寬厚的笑容,邴原只是看劉存一眼,便悠閒地喝茶,邊上的糜竺哈哈一笑:「子鑑就是這樣率性,不用和他計較,聽說他和弟子們練武,喝多了還會光著膀子大聲吆喝呢。」

  眾人哈哈一笑,劉存將座位上的墊子微微挪向旁邊,以示對上官黃琬和邴原的尊重,緩緩跪坐下來向黃琬和邴原拱手致禮:「大人和邴師聯袂而來,定是有要緊事情,懇請示下。」

  眾人望向黃琬,黃琬微微一笑望向劉存:「子鑑,大家都想知道,為何城陽郡所有城池,包括偏遠的蒙陰城都修葺一新,與東萊郡相鄰的黔陬縣城(今膠州西南鋪集鎮)卻不見動靜?在垮塌的黔陬老城周圍三十里之內,子鑑一年多來安置了七萬餘流民,開墾了百萬畝田地,本官一路走來,看到一望無際的粟穀豐收在即,民眾臉上都有了笑容,心裡非常感動啊!可是,為何如此生機勃勃的地方,管理它的各級官吏依然擠在搖搖欲墜殘破不堪的危房裡日夜辛勞,子鑑難道沒有修復老城池的打算嗎?」

  「沒錢了!」

  劉存的回答令所有人驚訝,可劉存毫不在意,毫無顧忌地實話實說:「大人、邴師、諸位,截至去年底,城陽郡除了正常稅賦,先後向朝廷繳納五十萬石糧食,名目是回報聖上的鴻恩,實則是為彌補兗州、豫州兩府的虧空,緊接著,以製造聞名天下的琅琊縣又一次額外承擔沉重的賦稅,兩次進貢朝廷的器皿、馬車、美酒等等加起來,總價超過八千金;剛剛過去的二月和三月,滎陽郡五萬黃巾暴亂,中牟令落皓及主簿潘業大人及全家罹難,河南尹何功大人率兵鎮壓,糧草又要我城陽郡援助,下官謹遵大人轉來的聖上諭令,緊急運去米糧十五萬石,於是,轄內三大官倉為之一空。」

  「今年二月下旬起,兗州縣驅趕十餘萬飢民進入我城陽郡西面三縣,眼看就要餓殍遍野,盜賊橫行,下官不得不向琅琊錢行緊急借貸巨資,從徐州三大商家手裡購回十萬石糧食和一萬匹粗布,用於交界三縣的飢民賑災,再有兩個月,城陽郡的夏糧和半年賦稅又要上繳朝廷了。大人,下官不是要訴苦,確實是沒有任何辦法,為躲避債主和各縣官吏的索求,下官至今不敢外出,只能躲在軍營裡教書了。」

  眾人唏噓不已,黃琬更是愧疚,總覺得對不起素來鼎力支持自己體諒自己的劉存。

  黃琬擔任青州刺史一年來,多次來到城陽郡巡查,多次前往琅琊書院,拜訪裡面的當代大儒和諸多故友,一開始聽老友們說「換成我去幹這個太守,絕對比不上劉子鑑」的話語,黃琬非常驚訝,後來親眼看到安寧繁華商賈雲集的夏河城、乾淨整潔秩序井然的東武城、阡陌連綿牛羊成群的枳城之後,黃琬終於相信了。

  每次踏入陽城郡境內,黃琬都能深刻感受到日新月異的可喜變化,前半年黃琬走過城陽郡十一縣中的五個縣,親自進入一片片新墾田地間,傾聽百姓對劉存發自內心的感激和愛戴,親自前往納稅最多的各大工坊走訪,看到了令他眼花繚亂的生產景象,滿腹才華且頗為自負的黃琬終於折服,此後,哪怕劉存身上存在這樣那樣的缺點,哪怕一小撮人在他面前告劉存的黑狀,黃琬都視而不見,在他眼裡,劉存的缺點錯誤加起來,也比不上他為國為民做出巨大貢獻之萬一。

  所以,為人正直的黃琬每次寫給朝廷的奏章中,對劉存治理地方的功績予以高度讚揚,對劉存的施政能力和帶兵能力極為推崇,可奏章遞上半年有餘沒見回音,直到今年元月中旬,才等到朝廷遲來的回應:授予劉存「蕩寇將軍」銜,以表彰劉存在平定黃巾暴亂戰爭中的功績。

  當時無論是陪同朝廷特使宣旨的刺史黃琬,還是接受嘉獎的劉存,反應只有一個——啼笑皆非!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2-2 12:52 PM

第七十八章 待價而沽(下)

  「蕩寇將軍」是前幾年朝廷才設立的一個將軍職位,且不說這是個毫無實利的雜號將軍軍號,只說這一職位的頒授,本身就不合體制。

  大漢四百年來,從沒有哪個皇帝隨隨便便將一個雜號將軍的稱號授予一個文官,還苛刻地要獲得這個稱號的劉存,盡快給皇上送去兩對六尺高的水墨瓷瓶和兩百瓶琅琊貢酒,因為皇上花三千萬修復的南宮竣工落成了。

  邴原和劉曄深知劉存長年肩負的沉重負擔,所以聽完劉存罕有的訴苦,他們再也不敢提重建黔陬城了。

  糜竺猜測這是劉存故意為之,他知道劉存隱藏的實力有多深,僅是兩個月一次的遠航貿易,就能從三韓、遼東、遼西帶回成千上萬的黃金白銀,而且移民三萬的濟州島去年秋已取得糧食大豐收,島上的養馬場裡各色馬匹和耕牛不下五萬匹,加上最為貧困的枳城、東武、東安、東莞、諸城、蒙陰等縣已經做到糧食自給,如今的劉存根本不缺錢糧。

  還有個不為外人所知的秘密。

  整個青州最大的儲備倉庫,就建在劉存的老巢珠山東麓,位於鳳凰崗劉府與西面軍營之間的大山腳下,那片隱蔽的倉庫群裡堆滿了糧食、武器、盔甲和銅鐵等原料。

  再有,天下最好的美酒並非如今的黃道山下琅琊商會酒坊釀製的「琅琊貢酒」和「琅琊玉液」,而是珠山鳳凰崗下的劉府家釀,劉存款待自家兄弟的都是自家酒坊專門釀製的美酒,普普通通的黑陶酒瓶上一個字都沒有,裡面卻裝著天下最好的佳釀。

  而劉府酒坊產量最大、酒性醇烈的外銷美酒,卻是外人極少獲知、取名土裡土氣的「琅琊燒酒」,十斤一壇,品相粗獷,可正是這種毫不起眼的烈酒,源源不斷為劉存帶來滾滾財富,該酒產量有限,除小部分供給琅琊軍將士之外,絕大部分銷往遼東和內戰不止的朝鮮半島。

  糜竺和劉存唇齒相連,利益攸關,因此,哪怕他知道其中秘密,也不會損害劉存的利益,相反,他準確抓住了劉存的心思,極為配合地擺出副愁眉苦臉的樣子,讓人看了以為劉存欠他很多錢似的。

  劉存看到糜竺的樣子心裡直樂,再看看唉聲嘆氣的眾人,知道目的已經達到,於是便巧妙地提出自己的條件:

  「刺史大人和諸位的擔憂深有道理,再不修復黔陬城,不但影響地方行政,也會損害官府威嚴和朝廷臉面,只是目前本府財力窘迫,力所不逮啊!」

  「其次,黔陬城之所在確實不利居住,原因是地勢偏低,動輒內澇,距離治所東武太近,距離東北方的北海國壯武縣(今即墨市藍村鎮)和東面的東萊郡不其縣(今青島市城陽區)又太遠,與膠水和沽水都不搭界,水陸交通極為不便,真不知道當初是誰選的地方。」

  大家立刻想起兩年前流傳開來的民間傳聞,對黔陬城的坐向和風水心存恐懼,認為那是塊死地,所以才會在幾十年來連遭地震、火災和水災,最後在中平元年讓黃巾軍一把火給燒塌了。

  邴原上通天文,下通地理,同樣對黔陬城頗多詬病,因此他對劉存的意見持支持態度,雖然儒家有子不語怪力亂神的說法,但在他看來,黔陬城最初的城址勘定就是個錯誤。

  在建築學方面造詣越來越高的劉曄非常同意劉存的意見,他大膽說出自己的看法:

  「與其在廢墟上修建一座城池,不如另建一座城池省事,如今的建築技術和各種材料已非往日可比,新建城池無論是規劃還是勘測築造,都會更合理,建起的城池也會更堅固,投入的資金也多不了多少,備受各界讚譽的枳城就是個很好的範例。」

  黃琬考慮片刻,和氣地徵求劉存的意見:「子鑑,要是黔陬建座新城,你認為建在何處為好?」

  劉存如實回答:「黔陬老城東北方向二十里的膠水支流墨水南岸,有一片方圓十餘里的荒蕪之地,這片地域南面是鬱鬱蔥蔥由東至西延綿八里的矮山丘,可擋住海上勁風,山丘與墨水之間地勢較高,寬廣開闊,水源豐沛,若在那片山水之間築城,不但宜人宜居,而且非常利於城防,還能開墾東西兩面和墨水北岸數十萬畝荒蕪之地。」

  「順墨水而下,能進入寬闊平緩的膠水,水路陸路均可抵達高密(今高密西南井溝鎮)等縣;東面十餘里就是沽水,有河道與之相連,逆沽水而上,水路陸路連通東萊腹地鄒盧(今萊西市),順沽水而下能入南面大海,只需建個河口碼頭,船隻即能直航琅琊灣,乃至徐州東海沿岸和渤海之濱,四通八達,非常便利。」

  眾人大感興趣,黃琬立即轉向另一邊的築城大師霍堅:「先生以為如何?」

  霍堅拈了拈下巴的長鬍子反問:「那片地方屬於哪個縣管轄?」

  劉存回答:「屬於黔陬地界,過了膠水屬於東萊郡,大人可是擔憂地界糾紛?」

  黃琬擺擺手:「不管屬於哪個縣,都在我青州範圍之內,哪怕稍有越界,本官只需協調雙方即可,何況那是兩郡之間的荒蕪地域,又在黔陬縣界之內,本官相信沒人會說三道四的,只需上奏朝廷呈明詳情即可,子鑑大人不必有何顧慮。」

  霍堅點點頭:「回大人,子鑑大人說的那個地方,在下頗為熟悉,如能築城並開墾周邊荒地,將是個得天獨厚的豐腴之地,養活五萬人毫無問題。」

  「唯一缺陷是,那片矮山至墨水之間雖然開闊,但低矮山丘零星分佈,若要築城,人力投入會比之前的枳城修築多出近倍,雖有就地採石的便利,但工期恐怕會延長至一年,甚至兩年。」

  黃琬略微盤算便精神大振,可不知想到什麼,轉眼間又發愁了,他轉向劉存期待地問道:

  「子鑑,如果本官獲得朝廷准許,減免城陽郡北部四縣一年賦稅,你估算一下,何時可將黔陬新城建好?」

  劉存考慮良久:「估計要到秋收之後才能動工,雖然可用流民為勞力,但下官如今沒錢啊!最快也要等到夏收之後,才能騰出些糧食擠出些資金。」

  黃琬立刻拍板:「那麼就在夏收夏種結束後開工吧,本官委以子鑑全權,相關事務儘管便宜行事,此外,不管是黔陬的縣令縣尉的提拔任命,還是百廢待興的安丘、夷安、姑幕三縣主官升降任用,子鑑只需列份名冊交予本官即可,本官負責向朝廷保舉!」

  劉存再次猶豫起來,北面的安丘、夷安(今高密市)、姑幕三縣之所以依然破敗不堪,完全是三地縣令、縣尉等官吏的無能和自私使然,劉存頭疼的是,這些官員都是青州各大家族的代表,劉存不願在大部分縣份沒有徹底安穩之前,貿然得罪青州各大勢力,所以他一直對北部三個縣採取放任自流的態度。

  此刻聽了黃琬的承諾,劉存便明白黃琬已經看出自己的苦衷,併力挺自己收回北部三縣的所有權力。

  但劉存還是不想得罪青州各大世家,更不想給人留下獨斷專行野心勃勃的印象,所以略微權衡,便誠懇婉拒,把焦點轉向完全掌握在自己手裡的黔陬城:

  「大人,北部三縣的主官任命,還請由大人做主,但有所命劉存無不聽從!至於黔陬新城,下官會竭盡全力,力爭在明年元旦前後,為朝廷和大人築一座新城。」

  黃琬霍然站起,向劉存深深致禮:「子鑑高風亮節,黃琬不如也!」

  劉存連忙跳起來回禮,上去將黃琬扶回座位:「大人,這些都是利國利民的事,為了聖上和朝廷,為了治下百姓,大人和在下所想不都一樣嗎?苟利國家生死以,豈能禍福趨避之!哪怕荊棘密佈,亦要勇往直前,這是為官一方義不容辭的責任啊!」

  黃琬非常感動,反覆叨唸劉存剛說的兩句話:「苟利國家生死以,豈能禍福趨避之!苟利國家生死以,豈能禍福趨避之……子鑑,說得好,說得好啊!」

  直到這時,黃琬才理解鄭玄和自己對酌時評論劉存的一番話:「劉子鑑仁厚豁達,厚重如山,能忍人之不能忍,能容人之不能容,假以時日,鯤鵬振羽,必將一飛沖天,翱翔九霄之上!」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2-2 12:53 PM

第七十九章 潛移默化(上)

  如願以償的黃琬次日一早便離開東武,返回青州刺史治所臨淄,劉存送走了急於返回珠山家中的妻兒,立即召集郡丞公孫沛、五官掾管寧、主簿國淵、督郵紀維、金曹(主管錢幣及鹽鐵生產)韓漾、心腹謀士霍堅和田牧等人共商對策,留宿劉存府上的徐州從事糜竺應邀出席。

  會議的第一項議題,便是定下黔陬城的修築計畫,確定黔陬縣的縣令、縣丞、縣尉人選。

  看過劉存掛出的青州地圖,與會者立刻發現,即將修築的黔陬城向東北方挪動了二十里,其重要的戰略地位立刻突顯,此城若是建成,即可西連東武,北控北海,南依枳城,東制東萊,一旦有變可依據此城迅速出兵,三日之內即可席捲整個膠東半島。

  劉存看到大家不時望向自己,卻沒人詢問或者點破自己的用心,乾脆把大家請回座位,直接商議黔陬縣令、縣丞和縣尉人選。

  公孫沛緩緩望向管寧:「幼安交友天下,身邊人才濟濟,搭建黔陬縣衙這個架子,還請幼安多辛苦一些。」

  管寧對年長自己十三歲的士林前輩公孫沛非常尊重,兩人共事以來配合默契,交情日深,所以管寧不再謙虛,直接對上位的劉存拱拱手:

  「屬下舉薦琅琊書院博士、冀州平原王烈王彥方!彥方先生早年師從名師陳寔,精通經義,擅長律法,滿腹經綸,目光高遠,尤其可貴的是,彥方先生赤誠忠耿,剛正不阿,擅長刑名,審時度勢,以主公之高遠,對黔陬城之未來定然無比期待,因此,非彥方先生此等大才,不可勝任一方重鎮之主官。」

  「屬下深有同感!」

  霍堅去年以來,多次應邀前往琅琊書院整理和教授《墨經》,現兼任琅琊書院客座博士,他與去年同期抵達琅琊書院的王烈非常投緣,兩人性格和年齡都接近,熟悉之後交往增多,相處非常融洽。

  眾人齊聲贊成,劉存心裡卻沒底:「我和彥方先生沒少接觸,對他的品德學識無比欽佩,可我擔心委屈了彥方先生,從不敢向他提請出山襄助之事,總想等我當上了青州刺史,立刻跑去請他出山,這樣大家都有面子,可如今我還是個區區太守,不知猴年馬月才能當上刺史,而彥方先生不喜美酒,不愛佳人,醉心學問,傳道授業,我都不知該如何引誘他過來啊!」

  眾人哈哈大笑,國淵笑完大聲說道:「主公不用苦想了,只需屬下將主公這番話一字不漏地傳進彥方先生耳朵裡,彥方先生定不會推辭。」

  「當真?」劉存驚喜不已。

  國淵含笑點頭:「當真!不過,尚請主公賜下一物,讓屬下拿去給彥方先生做聘禮,他就喜歡這東西。」

  劉存連忙表態:「除了老婆孩子,子尼儘管開口。」

  眾人又是大笑,持重如公孫沛也摀住嘴巴樂得不行。

  國淵指向劉存身後古樸穩重的鐵木架子:「別的都不要,就要主公身後架上之物。」

  眾人一陣低呼,那可是劉存愛不釋手的絕頂寶器,國淵此舉無疑蘊含著令人浮想聯翩的深意,大有考驗主公劉存的韻味,因此,大家都在緊張地盯著劉存,看他如何應付。

  誰知劉存二話不說,轉身拿起架上的五尺寶劍,大步走到國淵面前,鄭重地雙手托起,緩緩送到國淵面前:「子尼,拜託了!」

  眾人一片動容,無不為劉存求賢若渴的情懷和寬厚豁達的心胸所感動,公孫沛心中對劉存的堅毅果斷非常欣慰,不由得頻頻點頭。

  國淵感慨地接過寶劍,深鞠一躬抬起頭:「請主公靜候佳音吧!屬下和幼安兄這就趕赴琅琊台。」

  「請主公放心,彥方先生只需看到主公慷慨相贈的寶劍,定會欣然出山輔助主公,彥方先生滿腹經綸,滿懷憂國憂民之心,時常哀嘆人心淪喪,萬民倒懸,嗟嘆生不逢時,有心無力,如今主公為彥方先生開拓碩大一片施展平生抱負的天地,彥方先生豈不感銘肺腑?豈不挺身而出實現其平生志向?」管寧非常自信地說道。

  劉存高興地點點頭:「代我向彥方先生致歉。」

  管寧和國淵齊聲答應,拿著寶劍快步離去。

  劉存回到座位上,瞪了一眼下首樂哈哈看戲的糜竺,迅速轉向自己的一群心腹:「還有件大事,也是咱們糜大人日夜牽掛寢食不安,不得不特意從下邳跑來的原因。」

  「子鑑,你就不能說話客氣點?多沒面子啊!」糜竺大聲喊起來。

  眾心腹哈哈大笑,對劉存和糜竺之間毫無斯文可言的相處早已見慣不怪,誰也沒覺得有什麼好責怪的。

  劉存不管糜竺的抗議,對眾心腹大聲說道:「枳縣之南鐵山西麓的造紙作坊已不堪重負,每月產出五萬斤印刷紙、八萬斤書畫紙和二十萬斤手紙,不夠我城陽郡半月消耗,商會印刷工坊和琅琊書院的印刷工坊消耗最大,抱怨最多,兩月來頻頻申請擴大造紙工坊,琅琊農工商學院和城陽武學院及兩院附屬印刷工坊開業之後,教學用紙和教材印刷成倍增加,也面臨無紙可用的窘迫境地,加上天天守在造紙工坊等著運貨的糜家商隊小掌櫃的貪得無厭,紙張空前緊張,僅有一個造紙工坊已無法滿足巨大的需求了。」

  「主公,紙張雖然緊缺,可是能提供大規模造紙原料的地方不多啊!主公為何不建議子仲大人,在原料充足的徐州,修建個更大的造紙工坊?」

  負責農田水利和畜牧養殖的田牧不解地詢問,他深入調查之後,已經知道造紙對各種植物的瘋狂需求和對土地的污染,他比劉存更痛惜土地和環境。

  糜竺只好歉意地解釋:「子鑑大人早已將造紙工藝與配方贈送與我,可反覆權衡之後,我糜家上下認為,不宜在徐州造紙,因為存在諸多隱患,還可能導致紙張和書籍貿易的利潤迅速下降,所以,還是繼續以合作的方式,在更為安全的城陽郡再建一座大型作坊為宜。」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2-2 12:54 PM

第八十章 潛移默化(下)

  眾人細細一琢磨,隨即明白了糜竺的苦衷。

  田牧頗為緊張地問道:「主公,我城陽郡除了蒙陰縣境,還有適合大規模造紙的地方嗎?」

  劉存點點頭:「位於諸縣、莒縣和西海三地中間的崑山(今膠南五蓮山),方圓百里人煙稀少,高山莽林尚未開拓,那片群山的南麓和西麓,擁有大量造紙所需的竹子、枸樹等草木,再加上周邊三縣豐富的桑樹皮、稻草和莊稼秸稈,非常適合建設大型造紙基地,山下幾條主河道穿過山間丘陵直接奔向大海,使得造紙廢水對農田和住民的影響能降到最低。」

  田牧鬆了口氣:「那片地方不錯,用主公的話說,森林覆蓋率高達八成,處於尚未開墾的山區……只是,交通恐怕不便啊。」

  熟知劉存計畫的公孫沛含笑解釋:「不不!茂元兄(田牧字)恐怕沒看仔細,只要在那片大山南麓或者西麓建起造紙工坊,就能將北面七十里的諸縣、西南九十里的莒縣、東南百里內的西海連在一起,對陽城郡農工商總體佈局大有促進,還可開設至少兩個大型林場和木器工坊,開墾出至少三十萬畝田地。」

  「主公曾說,那片大山有豐富的粘土和製作各種陶瓷釉料的原料,完全可以再建一個大型陶瓷作坊,如果順利的話,不出兩年,又是一個堪比黃島的工商業重鎮,只是缺少海港罷了!」

  眾人雙眼一亮,細細一想果然如此,以主公劉存的滿身絕技,以糜家的巨大財力和商行天下,定能將那片荒野建設成富饒之鄉。

  劉存轉向田牧和霍堅:「此事需要二位先生做出整體規劃,越快越好,其餘交由幼安和子尼完成。為避免麻煩,那裡不修建城池,哪怕進住十萬人,對外也只能稱之為鄉村,但需要在中心樞紐修建軍郵驛站、鄉公所和一個能容納五百官兵的軍營。」

  「遵命!」田牧和霍堅欣然領命。

  會議結束,劉存向大家告個歉,與紀維一起匆匆前往東門內的武學院授課。

  如今的武學院各科教官已達二十七人,一百學員已完成八個月的軍紀軍法、步騎武技的學習與訓練,開始進入第二階段的軍事基礎理論、戰史戰例、步騎操典與協同戰術的專項學習,第二期兩百學員的招考工作已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之中。

  糜竺等眾人各忙各事之後,悄悄來到郡丞公孫沛的公事房,掩上房門便樂哈哈坐到碩大辦公桌前的椅子上:「伯燾先生,小弟有一事相求,懇請先生多多相助啊!」

  公孫沛給糜竺泡上杯添加野菊的香茶,回到高靠椅上坐下,似笑非笑地品起茶杯:「子仲難得這麼客氣啊!有事就說吧。」

  糜竺緩緩靠在光亮的花梨木桌子邊沿:「舍妹糜環傾慕子鑑多時了,小弟想請先生幫我糜家做個月老。」

  公孫沛頗為疑惑:「子仲沒和鄭師、邴師打個招呼?要知道我家主公最敬慕鄭師和邴師啊!」

  「打過招呼了,鄭師、邴師都已點頭,但叮囑小弟定要和先生也說說,只要先生答應幫忙,以子鑑對先生的言聽計從與深厚情誼,定不會推辭。」糜竺無奈地解釋道。

  公孫沛輕撫胸前長鬚靜靜思考,良久才答應下來,然後低聲問道:「子仲五月上旬有沒有空?」

  「小弟雖為徐州從事,但仍是閒人一個,徐州刺史府大小官吏三百餘眾,全都是屍位素餐之徒,整天花天酒地吃飽等死,哪有貴府先生們的雄心勃勃日理萬機啊?小弟缺雄心、缺事做、缺人管、缺精神,什麼都缺,就是不缺時間。」糜竺不無感慨地嘮叨一大堆。

  公孫沛忍不住一笑:「你這傢伙,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聽著,我家主公與太史子義為生死兄弟,對太史老夫人敬之如親身之母,哪怕再忙,每月都會抽出時間,趕回鳳凰崗家中叩拜問安,五月初八是老夫人壽辰,我家主公定會在鳳凰崗府中擺下壽宴,估計和去年一樣,只邀請軍中弟兄和我們這些親近下屬赴宴,但對主動登門賀壽的同僚家眷,我家主公同樣熱情相迎,關心備至,子仲若是有心,何不抓住這個時機,若是能讓老夫人點頭,此事不難達成。」

  糜竺大喜,站起來做個揖匆匆離去。

  公孫沛搖搖頭,再次拿出抽屜裡的《城陽郡五年發展綱要》,翻到中間的「路橋建設」部分查閱片刻,站起來走向左側牆壁前,拉開厚重如帷幕的深色布簾,對照牆上巨幅《青徐兗州交通地形圖》細細琢磨,看了半個時辰才拉上佈簾遮掩地圖,回到座位上一陣唏噓。

  城陽郡在不知不覺中日益變化,連接治下各縣鄉的三千里官道幹線擴建目標完成近半,其中東武城至開陽王城三百二十里幹道、東武城至夏河城一百二十里幹道、東武城至東莞城一百三十里幹道,均已竣工通車,全郡交通樞紐位置上的三十個軍郵驛站已經投入運行,一年前要去開陽王城,快馬也要走兩天,如今乘坐寬大舒適的四輪客運馬車,僅用一天半即可抵達。

  主公劉存親手起草的這份《城陽郡五年發展綱要》中還包括,五年內建造橋樑三百座,剛開始,公孫沛和眾同僚一致認為難以完成,只有大匠師霍堅認為極有可能做到。

  十九個月過去,三百座橋樑中的七十座相繼竣工,綱要中「集中資金和技術、重點建立二十家年產值到達十萬金的大型工坊」的目標,如今已經有了九家,還有四家正在接近這一標準,恢復各縣縣學、增建各鄉鄉學的計畫,也在琅琊書院的鼎力支持下,有條不紊地進行。

  此外,最初被大部分士人嗤之以鼻的「琅琊農工商學院」,如今已成為年輕人爭相進入的著名學府,城陽郡十二個縣中的八個縣,做到了糧食自給,農戶在種糧的同時,從事雞鴨養殖或栽種果樹等副業,千年來地位卑微的匠人,逐漸昂起自己的頭顱……

  公孫沛清晰地記得,主公劉存當初拿出《城陽郡五年發展綱要》時,曾對他說過這樣一句狠話:

  「韜光養晦,苦幹五年,要是不能完成其中八成以上的目標,就證明我不配當這個主公,屆時我會悄悄離開這片生我養我的土地,到海外找個小島了此殘生!」

  當時公孫沛心神巨震,非常擔憂,可時間僅過去十九個月,《城陽郡五年發展綱要》的目標已完成近半,劉存身上蘊含的巨大力量噴薄而出,徹底顛覆了公孫沛等人的常識,促使他們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重新審視心中的人生目標。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2-2 01:00 PM

第八十一章 整軍(上)

  中平四年八月初八,整個城陽郡沸騰了,大街小巷談論的全是劉使君的婚事,無法親眼目睹婚禮盛況的成千上萬父老鄉親,紛紛在家裡點燃香燭,向蒼天禱告為劉存祈福。

  劉存迎娶糜家千金糜環的決定,是在五月初八太史老夫人壽宴的當晚做出的。

  壽宴前,劉存和義弟太史慈拜謝前來祝壽的糜家長輩,見到了躲在糜竺母親身後的糜環,十六歲的糜環確實如民間傳說的那樣,溫婉嬌媚,肌膚勝雪,性情婉約,美如天仙,那瞬間的匆匆一瞥,確實讓劉存震驚於糜環的婀娜美麗和出塵氣度,奇怪的是,卻沒有讓劉存生出任何佔有的衝動。

  在此之前,劉存清楚地知道糜家的心思,也知道麾下眾心腹希望他和徐州糜家聯姻的願望,只要與糜氏家族聯姻,就等於獲得了取之不盡的財富,為將來的爭霸天下奠定堅實的基礎,對自己對整個集團百利而無一害。

  劉存心裡明白歸明白,卻還是有那麼一些點愧疚,明知道自古以來成大事者不擇手段,但輪到自己身上,還是有很大的顧慮和陰影,雖然他表現得大大咧咧毫無所求,暗地裡卻是想了又想,反覆權衡,最後是為了心中的遠大理想,做出了寧願不幸福也要昧著良心迎娶糜家千金的重要決定,只是從不顯露出心思罷了。

  挺著大肚子的愛妻孫婉也多次勸他迎娶糜家千金,還悄悄說服了義母太史老夫人,身邊眾心腹包括公孫沛在內,雖然各懷目的,卻幹著與劉存家裡人同樣的勾當,最後不約而同將這樁聯姻,一步步推動到涉及整個集團未來利益的高度。

  老夫人的壽宴結束已是深夜,絕大多數客人都已離開,前來賀喜的鄭玄、邴原、公孫勝、從蒙陰城趕回祝壽的趙溶、霍堅、田牧、韓漾和糜竺兄弟都沒有離開,還在中堂與老夫人開心地說話,送完嘉賓的劉存和太史慈回到中堂,便明白怎麼回事了。

  劉存不是矯情的人,但他骨子裡是個重情重義的人,所以當老夫人在一雙雙充滿期待的目光注視下,希望劉存多多考慮大家的願望時,劉存並沒有任何激烈反應,他只是緩緩跪在義母面前磕了個頭,然後直挺挺望向義母身後的妻子孫婉,非常敬重地詢問妻子的意見。

  堂中眾人驚愕莫名,這才知道孫婉在劉存心目中的重要份量。

  孫婉又是欣慰,又是心酸,含著淚頻頻點頭,嘴裡淨說糜環的好話。

  神色嚴謹的劉存微微點頭,坐到義母下首,溫和地吩咐懷孕四個月的妻子注意身子,然後轉向糜竺和糜芳,恭敬詢問糜老婦人有何意見?糜環小姐願不願意?

  對劉存越來越崇拜的糜芳當即裂開大嘴,連說願意,幾嗓子就打破滿堂肅穆的氣氛,逗得眾人哄然大笑。

  糜竺深知劉存的性格,二話不說返身進入裡屋,很快把滿臉喜色的老母親和將頭埋在母親背後的糜環請出來,當著滿堂大儒和名士,鄭重答應這門婚事。

  糜環在鄭玄的詢問下,羞澀地點點頭,匆匆抬頭望一眼心中傾慕的劉存,再度躲到母親身後。

  劉存沒有再猶豫,也沒有任何扭捏,大聲表示自己願意迎娶糜環,懇請糜老夫人同意。

  得到糜老夫人的親口許可之後,劉存深深施一禮,抬起頭便向紛紛喝彩歡笑的尊長和諸位兄弟鄭重宣佈:「劉存這輩子有幸擁有孫婉、糜竺兩個優秀的女人,已是上天最大的眷顧,劉存在此發誓:此生將與孫婉和糜環相敬相愛,攜手白頭,懇請諸位前輩尊長、手足兄弟和親朋好友做個見證,劉存如違此誓,願受天譴!」

  驚呼聲、讚揚聲、喝彩聲和喜泣聲頓時響成一片,劉存卻已回到義母太史老夫人和糜老婦人面前,跪下磕頭,以表心志。

  於是,這樁注定要轟動整個陽城郡傳遍大漢天下的婚姻自此確定,鄭玄、邴原、公孫沛等人感佩之下極力頌揚。

  糜家上下笑逐顏開,孫婉喜極而泣,心結頓開,太史老夫人心懷大慰,無數百姓感動莫名,歌功頌德,天下女子春心激盪遙想聯翩。

  幾乎一夜之間,劉存名動天下,一躍成為大漢王朝最為風光最負盛名的楷模,數年來的諸多仁德高義、顯赫政績以及平叛戰功被廣為傳播,鋪天蓋地的讚譽在八月初八這一天達到最高潮,就連原中山太守張純在幽州發動的十萬人反叛,也被劉存轟動天下的婚禮蓋過了風頭。

  婚後第三天,多達五千人的各地賀客帶上劉存豐厚的回禮絡繹散去,事務繁多的劉存也告別義母和可愛的妻子兒女,攜帶挽起了墜馬髻的新婚嬌妻糜環,一同將出席婚禮的糜氏家族上千父老和兄弟姐妹送到港口,直到滿載而歸的糜家船隊消失在浩渺的海面上,劉存夫婦才在兩百親衛和六十僕從的簇擁下前往東武城。

  前來參加婚禮的琅琊王國中尉王杞、佐尉顏慎、琅琊軍各部都尉和軍候都沒有走,將校們與家人團聚數日後,於八月十六上午雲集東武城太守府,參加琅琊軍成軍以來的第一次全體軍事會議。

  會議由劉存的首席幕僚、協助太守處理軍政事務的城陽郡丞公孫沛主持,城陽郡太守、欽授蕩寇將軍劉存高坐在議事堂正北的正中央,一左一右分別是琅琊軍副帥、琅琊王國中尉王杞,新晉城陽郡都尉兼城陽武學院學監紀維。

  公孫沛率先宣讀劉存撰寫的軍事總結報告,簡要回顧琅琊軍成軍以來的歷程和現狀,首次公佈一組組令與會將校激情澎湃無比自豪的統計數據:

  截止中平四年七月一日,琅琊軍總兵力為50,450人,其中步兵30,000人,騎兵8,500人,水軍3,500人,珠山技術研究所、附屬兵器工坊和守備營合計2,600人,東武新城總部機關及親衛營、武學院各科教官合計3,800人,小珠山軍馬場守備官兵200人。

  琅琊軍兵力分佈大多都在邊境一線:

  駐紮城陽郡治所東武城之步兵1,000人,騎兵1,000人。

  駐紮城陽郡邊境各縣之步兵21,000人,騎兵3,000人。

  駐紮琅琊王國之步兵8,500人,騎兵2,000人。

  駐紮黃島水軍大本營之兵力2,500人,駐紮珠山港水軍營地500人,駐紮濟州西港水軍營地500人。水軍現有五百石戰艦十二艘、三百石戰艦二十七艘、一百石近海巡邏運輸艦五十五艘。

  城陽武學院第一、第二期學員共320人不計入編制。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2-3 09:10 PM

第八十二章整軍(下)

劉存在公孫沛之後,通報此次軍中人事調整的原因、目的和全軍未來三年的發展目標,宣布即日起,頒布實行最新修訂的《軍法》、《步騎兵操典》、《水軍操典》、《軍人薪餉管理條令》、《軍銜管理條令》、《軍人傷殘撫恤條令》,以及各兵種訓練大綱。

最後,劉存在數十雙熱切的目光注視下,宣布調整后的主要軍官任免名單:全軍最高統帥劉存,副帥王杞。

最高軍事決策機構成員:統帥劉存,副帥王杞,右軍師公孫沛、左軍師趙溶,郡都尉紀維,總軍法官周翀,靈山營都尉魯佩,珠山營都尉陸九。

城陽郡步兵都尉徐和,佐尉翟越,步兵大本營及訓練基地為諸城。

城陽郡騎都尉太史慈,佐尉倪青,騎兵大本營及訓練基地為枳城。

東武縣都尉徐盛,蒙陰縣都尉翟越,東莞縣都尉秦義,東安縣都尉程驥,黔陬縣都尉傅闓,其餘各縣因無駐軍,縣都尉一職由縣長或縣令兼領。

水軍:統領鮑季,佐領司馬俱;黃島大本營都尉穆衡,珠山港都尉兼水軍珠山學堂山長劉振;濟州都尉李勉,黃島水軍造船工坊大匠師祁清,珠山水軍造船工坊大匠師韓起。

劉存宣布完主要軍官和三十名軍候任命,王杞接著向與會者通報琅琊國步騎各部的駐紮與訓練情況,宣讀十二名軍候任命名單。

精於步卒訓練的紀維最後發言,他對兵種訓練大綱的制定過程、訓練目的、訓練要求、考核標準、武學院招生標準及其專業學制等等,做了詳盡系統的說明和解釋,並回答將校們提出的各種問題。

各兵種訓練大綱中,羅列大量新式練兵方法、統計表格和檢測標準,令將校們耳目一新,嘖嘖稱嘆,雖然大部分將校都曾在劉存和王杞麾下或多或少體會過,但是各種訓練法和戰術演練形成如此全面、如此規範的文字論述和要求,還是建軍以來的首次,近三分之一的文盲將校和軍尉,忽然感覺巨大的壓力撲面而來。

中平四年八月十六的軍事會議意義深遠,琅琊軍從此步入強軍之路,被官兵稱為「一法二典三條令」的軍法軍規和兵種訓練大綱的頒布實施,促使琅琊軍迅速走向軍事專業化和規範化。

與會將校深感鼓舞的同時,也意識到肩上的責任成倍加重,由此而帶來的激勵與希望,又令他們渾身上下充滿鬥志。

會議結束,近百名與會將校和各部軍候在劉存的親自主持下,展開十天的風紀整頓和思想學習,劉存每天都不厭其煩地向麾下將校和各部軍候灌輸軍人的使命、服從忠貞的天職、以及軍民魚水的思想,狠批軍中的驕傲自大和盲目樂觀情緒,大力表彰深受駐地民眾尊敬擁戴的琅琊國佐尉顏慎、步兵佐尉兼蒙陰縣都尉翟越、新晉黔陬縣尉傅闓和七名表現突出的軍候,連續三天下午讓顏慎等九人為武學院三百二十名學員作報告,軍官們的思想道德和人生觀發生了巨大變化,「軍人之天職與使命」由此傳遍全軍。

公孫沛、趙溶和紀維等人對劉存層出不窮的手段欽佩不已,對十天集訓產生的效果深感震驚,更令他們深受觸動的是,劉存徹底解決了「兵歸將有」的傳統陋習,通過系列軍規和制度,徹底將軍權納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將校們離開東武返回各部后,公孫沛、趙溶和紀維聚在一起討論良久,搞不清楚主公劉存從哪學到如此高明的帝王之術和治軍方略?最後忍不住一同前往劉存府上蹭飯。

酒至八成,三人請求主公劉存將師承與真實來歷坦率告知,這兩件大事埋藏在他們這些心腹謀士和幹將們心底已經很久了。

劉存為此苦惱不已,他實在說不清自己的師承和來歷,最後沒辦法只能死皮賴臉地反問:「諸位相信蓬萊仙島的傳說嗎?」

公孫沛等人無一不是當今天下閱歷深厚見多識廣的英才,但在這個問題上竟然被劉存低劣的手段唬住了,他們並不相信自己曾經去過的蓬萊島有什麼神仙,但是他們從劉存的講述中,聽到許多或是熟悉或是陌生、足以令他們無比震撼的東西:

「大家都知道,三韓之南是邪馬台,邪馬台之南有夷洲,可有幾個人知道,夷洲之南還有呂宋群島?告訴你們吧,再往西百餘里,有個四面環海與青州差不多大小的婆羅洲,繼續向西航行,穿過馬六甲海峽能抵達身毒,渡過又一片大海,就是當今天下最強大的大秦,然後北上千里,再折而向東你兩千里,就能抵達漢武時期屬於咱們屬國的西域各國,翻越蔥嶺往東走,你們更應該熟悉了,一路走來,是前朝設立的西域都護府、酒泉、張掖、武威……」

「差點忘了,咱們琅琊軍獨一無二的鎖子甲,百年前西方的大秦就有了,還有啊,咱們珠山鐵器工坊三百多匠師花了近三年才摸索出的灌鋼法,煉出號稱大漢天下最堅韌的精鋼,人家幾百年前也有了……」

「別的不說,只說咱們看得到的,三年前我對大家說,交州日南郡的稻穀能夠一年三熟,咱們這地方由於維度太高,氣候寒冷幹不了,但從江南弄回稻種還是可以種出稻米的,當時誰都不信,後來糜家商行幫咱們弄回幾千斤江南稻種,鄉親們勸不動我,只好閉上眼種下三百畝,結果呢?不是種出一茬顆粒飽滿實實在在的晚稻嗎?呃、呃……還有福船,兩年多前我要造一艘三百石福船,大匠師祁清聽了嚇得發抖,幾萬鄉親嚇得跑到海邊燒香求老天保佑,希望我這個主上不要走火入魔,如今呢?祁清這倔老頭不是牛哄哄地領著五百徒弟,在黃島船塢開造一千石的大福船了嗎?呃……聽我的沒錯吧……」

「嘩啦」一聲,酩酊大醉的劉存摔到桌子底下,嚇得紀維幾個和邊上的丫鬟手忙腳亂,把醉得不省人事的劉存抬到後邊的榻上,眾人面面相覷,連連嘆氣,只覺得頭暈腦脹,恍恍惚惚,怎麼走出劉存府上都不記得了。

公孫沛三人離開沒多久,劉存緩緩睜開眼睛,溫柔地抱住為他擦身子的糜環,差點沒把糜環嚇得驚叫起來。

「噓——,人都走遠了吧?」劉存樂哈哈問道。

糜環捂著怦怦直跳的豐滿胸脯,嗔怪地埋怨道:「夫君裝醉也不提前打聲招呼,讓妾身擔心死了,婉兒姐曾說從沒見過夫君喝醉酒,今天突然就醉了,嚇人啊1

劉存樂了,爬起來刮一下糜環挺直的秀氣鼻子:「要是提前打招呼,你這心理素質不露餡才怪,哈哈!哎呀,我餓了,今晚這幾個孫子肯定是謀划好了才來的,開始我還不知道,以為他們三個真是來喝酒的,可喝到一半,我就知道三個孫子不安好心,嘿嘿!想灌醉我套我的底,下輩子吧……」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2-3 09:11 PM

本帖最後由 蝶柔 於 2015-6-25 09:22 PM 編輯

第八十三章風起雲湧(上)

佯裝酒醉胡言亂語之後,劉存的日子終於安寧了,他把所有政事扔給了管寧等幕僚,把精力投入到軍隊建設的同時,警惕地注視著大漢天下的各種改變。

黃巾暴動平息之後,大漢王朝看似千瘡百孔危機四伏,但這個龐大的帝國依然擁有強大的統治力。

連續數年災害不斷,各地大大小小的暴亂此起彼伏,都在大漢朝廷和地方政府的高度重視下被迅速鎮壓,傳承四百年的大漢王朝,依然在不斷彰顯其強大的力量和深厚底蘊。

然而,隨著幽州的張純叛亂愈演愈烈,歸附多年的並州南匈奴十餘萬眾全面反叛,西南益州大規模的農民暴動迅速蔓延,大漢帝國千瘡百孔的根基終於被動搖,如同一個被剝去華麗外衣的蹣跚巨人,傷痕纍纍的衰弱之軀和垂垂遲暮的衰敗之態盡顯無遺。

大漢各地風起雲湧的大小暴亂中,以幽州張純這股叛亂勢力最為強大,前後不過四個月時間,張純的數萬叛軍先後擊敗了數萬大漢軍隊,殺死了護烏桓校尉公綦稠、右北平太守劉政、遼東郡太守陽眾等數百官吏,兵力迅速膨脹至十五萬人,並推舉一怒之下掛冠返鄉的泰山太守、漁陽豪族代表張舉為統帥,打下幽州的大部分地區。

進入中平五年,張舉在肥如稱帝,自封天子,張純自稱彌天將軍、安定王,二人移書州郡,聲言張舉將代漢為帝,要求漢帝立刻退位。

消息一出,天下震動。

無比憤怒卻又驚慌失措的皇帝劉宏和朝中重臣急忙調兵遣將,調動所有能調動的力量,征剿叛逆張舉和張純。

青州刺史黃琬出席黔陬城落成慶典返回臨淄不到半月,便接到朝廷要求青州「籌集糧餉、招募士卒、徵發民夫,隨時聽候調遣北上平叛」的命令。

黃琬反覆權衡之後,並沒有立即遵照朝廷的命令行事,他給治下相交莫逆的城陽太守劉存去封長信,隨後匆匆趕赴洛陽,向皇帝劉宏和朝廷陳情。

黃琬抵達雒陽已是二月十五,此時此刻,劉存與黔陬縣令王烈站在新城南門外的墨水南岸,遙望即將竣工的碼頭和水面上試航的幾艘新船低聲交談。

「主公為何不願接受子琰大人的舉薦?難道是擔心接任刺史之後失去太守的實權嗎?」身形挺拔臉膛紅潤的王烈低聲詢問。

劉存誠實地點點頭:「朝中重臣與世家豪門子弟中,覬覦城陽富裕安寧的不在少數,如果皇上聖明,官員清廉,我不在意換個地方,再造一個安寧富裕的城陽郡,可眼下不行啊!要是我走了,接任的城陽太守只顧自己利益而無視國家民眾,我如何向城陽十一縣兩百三十萬父老鄉親交代?如何向你們這些嘔心瀝血才換來今日成就的尊長弟兄交代?」

王烈從不懷疑主公劉存的高尚品德,因此他能理解劉存的擔憂:「主公說的是,若是沒有主公坐鎮城陽,凝聚無數人心血汗水的大好局面恐怕轉眼即會分崩離析,屬下估計,同僚們也不會贊成主公接任青州刺史,時機未到啊1

劉存微微一笑:「你這話和伯燾、幼安、子尼幾個一模一樣,能獲得你們輔佐,是我的福氣1

王烈謙遜地搖搖頭:「主公,一個月前,也就是新城落成慶典期間,屬下有幸與東安縣長徐奕徐季才大人暢談,對其滿腹才華和兩年來的政績欽佩不已,深以為徐季才絕非百里之才,而是王佐之才啊!屬下真誠希望主上能重用他1

劉存頗為感慨:「徐奕確實大才,當初我將一個千穿百孔土地貧瘠的東安縣交給他,三年不到,他將一個安定富饒人口增至二十萬的產糧大縣交給我,這是何等驚人的施政能力啊1

「更加難得的是,出身寒門的徐奕深知百姓疾苦,清廉自守,勤懇踏實,他上任近三年,有兩年是在田間地頭和山林荒野中度過,若不是我去年夏天巡查東安,意外發現他的老父親和妻子兒女在後院種菜,身上是補了又補的衣衫,縣衙後院的府邸里除了簡單的傢具空無一物,我都不知道徐奕的日子過得如此苦寒。」

說到這,劉存的雙眼微微濕潤:「後來我才知道,徐奕的俸祿除了保證家人的溫飽之外,全換成農具和豬仔,悄悄送到一戶戶貧困鄉親手中,縣衙官吏竟沒人知道這事,大家都以為徐奕之所以過得清苦,是將豐厚的俸祿送回家鄉交給親朋了,可我知道,徐奕的家鄉東莞鄉下已經沒有任何親人1

「當時我和隨行的人都流淚了,不由分說把他老父老母和三個兒女接到東武,安置在我一直沒住進的院子,去年底,我徵求他的意見,想讓他轉任姑幕縣令,他說姑幕的基礎非常好,只需派個能吏就能管好,而群山環抱中的東安不行,請求再給他一年時間,好讓他把東安各鄉在建的水渠、兩處石炭礦場和連接東莞和莒縣的官道修好,讓鄉親們的田地不再受乾旱影響,能從石炭和木材貿易中增加收入,我看他那不達目的誓不擺休的樣子,只好同意了。」

王烈頓時肅然起敬,他和絕大多數同僚一直以為主公把自己的宅院讓給徐奕一家,是對徐奕的器重和籠絡,不知道其中竟有如此緣故,此刻聽完劉存的講述,王烈心中感慨萬千,對徐奕的品德無比欽佩,對主公劉存的光明磊落和愛才惜才同樣深受感動。

劉存繼而對王烈說道:「彥方,你和徐奕都是高尚的人,你們心裡時時刻刻裝著百姓和道義,你的功績和徐奕一樣顯赫!你只用半年時間,安置了十萬兗州流民,監造黔陬新城的同時,開墾出三十五萬畝田地……」

「你看,墨水兩岸一片片綠油油的莊稼,還有那邊,不次於夏河城的護城河,再看來來往往安居樂業的百姓,彥方啊,我不知道你在這大半年裡度過了多少個不眠之夜,但我知道,就算換成我劉存來干,也沒你幹得好啊1

「主公……」

王烈深凹的眼裡模糊一片。

劉存拍拍他的手臂:「我最多只給你呆在這半年時間,半年後我需要你轉任太守府令史,組建一個得力班子,在《大漢律》基礎上,制定一整套細緻全面的地方法律,內容涵蓋農工商百業,使得治下民眾有法可依,知法守法。」

王烈大吃一驚:「主公不擔心被彈劾?」

「不擔心,再過一兩年,再也沒人理會咱們這片位於大海之濱的土地了。」

劉存說完長嘆一聲,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反而露出深重的憂慮和苦澀。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2-3 09:12 PM

本帖最後由 蝶柔 於 2015-6-25 09:25 PM 編輯

第八十四章風起雲湧(下)

王烈略一沉吟,立刻明白劉存潛在的意思是什麼,不由得長嘆一聲,望向西面天際:

「屬下遵命!其實,屬下早想重新檢討和修訂已經不符合當今現實的《大漢律》,全力配合主公制定和實施新政,只是此事關係太過重大,十餘年來屬下空有奢望,卻不敢逾雷池一步啊!」

劉存點點頭:「現在可以了,琅琊書院諸多心憂天下的大儒們不是準備這麼幹了嗎?雖然書院先生們不張揚,但我知道,先生們無不對我大漢今日之現狀痛心疾首,所以才會在一次次的痛哭和醉酒笑罵之後,又一次次鍥而不捨地探究其中原因。」

「在我看來,對古今政體和律法的深刻檢討,是所有思想與文化探索中最為理性、最為深刻、也最能推動歷史發展的行為,如果琅琊書院的先生們能夠在未來有所收穫,有所突破,我敢說,他們必將流芳千古!」

「彥方,我不想你失去這個寶貴機會,這天底下只有你王烈知道我的司法獨立思想,也只有你王烈對此生出強烈共鳴,也只有你王烈,才具有崇高的法律精神和為之赴湯蹈火的實踐勇氣。」

兩行熱淚奪眶而出,順著王烈的臉龐流淌而下,一直流到他濃密的長須上如露珠般滾動。

劉存轉向默默流淌的墨水佇立良久,等王烈平靜下來,再次低聲叮囑道:「下去我恐怕沒多少時間四處走動了,根據靈山營和珠山營不斷送上的情報,盤踞在咱們西面群山中的黃巾軍,以及佔據兗州各地的黃巾殘部開始暗中串聯,估計中原大地上很快就要發生大規模暴亂。」

「這其中,勢力最大的幽州張舉和張純,已經和烏桓大軍勾結在一起,公開叫囂要馬踏青冀,飲馬黃河,其八萬人馬已經緩緩南下,其中就有烏桓峭王率領的三千鐵騎,以目前冀州的兵力,估計擋不住多久就會被擊潰,青州也就危險了,所以咱們不得不抓緊時間備戰,說不定等刺史大人回到臨淄,就會命我率部北上保境安民。」

王烈擔憂不已,作為劉存信任的心腹幹將,他知道這些情報的準確性和重要性,雖然不太了解琅琊軍中「靈山營」的準確職能與情報獲取能力,但他知道以琅琊商隊、糜家商隊面目來往於天下各地的近萬商人和商隊護衛中,隱藏大批「珠山營」的探子,所有主公劉存總是能先人一步解除各種危機。

劉存凝視著神色凝重的王烈,把下一步的打算和盤托出:「下去恐怕要在青冀交界地區打一場大戰,打好了也許我會接任青州刺史,城陽太守也會是咱們舉薦的人選,因為聖上一直想把他欣賞信任的黃琬大人調回朝中,黃大人臨行前來信說,此次前往雒陽面聖,他會向聖上和朝中諸位大人舉薦我接任青州刺史,看來黃大人也不想留在青州了,所以,未來這一戰很有可能會決定城陽郡乃至青州的前途,所以我一刻也不能鬆懈,家裡的事情就靠你們撐著了。」

王烈重重點頭:「主公放心,屬下定會全力以赴,將黔陬城經營成穩固的後方。」

接下來,劉存和王烈返回城中縣衙,與縣尉傅闓、縣丞周謨一起,商量黔陬的防務與治安措施,定下三個月內面向東萊、北海兩郡招募三千騎兵的計劃,便與眾人告別返回東武新城。

劉存回到太守府後院,已是入夜時分,得知公孫沛、趙溶、紀維、管寧和國淵等人仍然聚在議事堂裡緊張討論,立刻與**糜環告了個謙,趕往議事堂。

公孫沛等人見到劉存齊齊施禮,待劉存坐下后,便將下午收到的朝廷諭令和黃琬的信函一同交給劉存。

劉存看后沉思良久,詢問眾人的意見:「出兵可以,但再度援助兗州二十萬石軍糧我不幹,諸位以為如何?」

管寧嘆了口氣:「主公的決定便是屬下的決定,這一年多來,豫州和兗州被慣壞了,朝廷每次加征,主公都無怨無悔地遵從,從不將沉重的負擔轉到治下百姓身上,但主公的負擔也太重了啊1

「如果不遵朝廷諭令,咱們一年多來的忍痛付出,豈不是付之東流?」國淵提出不同意見,雖然他對朝廷三番五次的加征很氣憤,但是他還是為主公劉存的政治地位想得更多些。

趙溶同意國淵的意見:「子尼的擔憂不無道理,行百步半九十啊!」

眾人頓時沒了脾氣,都明白趙溶所要表達的意思,既然已經忍受了一年多,為了達成最後目的只能繼續忍受下去,不能因為這次的強硬拒絕,而導致之前的艱辛努力化為烏有。

公孫沛卻另有看法,他抬手向大家做個揖,轉向劉存侃侃而談:「屬下贊成主公的決定,而且屬下敢斷言,此次主公態度越強硬,將來獲得的利益越大,最好立刻上奏朝廷,聲情並茂地哭訴一年多來所遭受的不公待遇,著重強調由於堅決服從朝廷三番五次的加征,哪怕砸鍋賣鐵也從未拖欠聖上和朝廷的一個銅板,使如今城陽郡已經不堪重負,如今連出兵的糧草都沒了,而且僅有的兩萬郡兵,還要時時防備盤踞城陽西面的泰山賊寇和黃巾餘孽捲土重來,所以有心殺賊卻力所不逮,實在無法出兵援助冀州。」

劉存大喜:「先生高明啊1

眾人立即反應過來,樂哈哈的國淵向公孫沛豎起個大拇指,趙溶和紀維一臉的恍然大悟,管寧則是含笑向公孫沛拱拱手以示欽佩,因為公孫沛比他想得遠多了。

主位上的劉存樂哈哈地叫起來:「諸位商議一下,這篇奏報如何寫,誰的字寫得飛揚有力誰來主筆,哈哈!我沒吃飯呢,先回去填肚子,諸位辛苦些,改日我回珠山順便帶兩箱好酒送給大家。」

「主公留步!」管寧大聲叫起來。

劉存轉過身:「幼安有事?」

管寧鄭重地點點頭:「要說字體意氣飛揚,筆畫蒼勁有力,咱們誰也比不上主公,所以還請主公忍一忍,頂多半個時辰,就能把奏報寫完,誤不了主公和小主母一同用膳。」

眾人哈哈大笑,劉存無可奈何地坐下,望向樂哈哈的眾心腹連連搖頭。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2-3 09:13 PM

本帖最後由 蝶柔 於 2015-6-25 09:27 PM 編輯

第八十五章順勢而動(上)

城陽郡的訴苦奏章送出之後,劉存便沉寂下來,表面看來還和以前一樣,上午處理公務,下午給武學院學生上課,每隔五到十天去一趟步騎軍訓練基地,似乎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暗地裡,整個琅琊軍已經悄然進入備戰狀態,長年為商隊護航專門負責冀州和幽州航線的水軍渤海艦隊,開始在青島至成山角海岸偏僻處,展開大規模運送步騎軍的登陸訓練,珠山武庫里的兩萬八千套盔甲、九千副新式強弩、五千張新式騎弓和大量橫刀長槍,以分期分批的方式,秘密運抵步騎軍訓練基地,黃島水軍大本營的三艘大型運輸船不停往來於濟州島與黃島之間,為騎軍運回一船船的馴服戰馬。

令劉存意外的是,進入五月份仍然沒等到朝廷的任何諭令,刺史黃琬留在洛陽沒有回來,天下局勢卻越來越亂。

其中,幽州張舉的十萬叛軍兩次擊敗冀州刺史王芳和騎都尉公孫瓚的進攻,打得王芳和公孫瓚損兵折將,敗退百里,雙方的戰場已經移到冀州腹地。

五月初九深夜,劉存忽然接到靈山營都尉魯佩送來的密報,看過之後連夜與公孫沛、管寧等人緊急協商,然後派出親衛營傳令官分赴開城、蒙陰、東安和東莞,緊急召回四地文武主官。

駐守琅琊王國的王杞和顏慎接到劉存的急令,深知事體重大,立刻以定購盔甲為由徵得國君的同意,雙雙趕赴東武城。

風塵僕僕的王杞和顏慎進入太守府議事堂,一眼便看到熟悉的蒙陰縣令王脩王叔治和都尉翟越,頓時明白今天這個緊急會議指向何處。

年僅二十七歲的王脩是青州北海人,前年春天結束長達八年的遊學生涯,進入琅琊書院拜在鄭玄門下,很快成為鄭玄極為喜愛並寄予厚望的親傳弟子。

劉存收復蒙陰后,立即想起出身寒門為人正直的王脩,與琅琊書院眾多名士俊傑相比,劉存更喜歡王脩對百姓悲憫情懷和對無良豪門貴族諸多罪惡的深惡痛絕,於是分別給鄭玄和王脩送去長信,直言蒙陰百姓的悲苦現狀和重要的戰略地位,懇請王脩擔任蒙陰縣令。

鄭玄考慮了足足十天,始終無法割捨這位天資聰穎納言敏行的愛徒,但又覺得知人善用眼光精準的劉存給予的蒙陰縣令一職,確實很適合王脩施展自己的才華,於是鄭玄鄭重徵求王脩的意見,讓他自己決定自己的未來。

儀錶堂堂的王脩比劉存小兩歲,對劉存的品德和能力非常崇敬,看完劉存的來信,對劉存的坦誠實在和殷殷期待更是感激,於是毫不猶豫接受了劉存的徵辟。

劉存的動作很快,接到鄭玄和王脩的回函,立即派人拿上自己的拜帖和信函趕赴青州刺史府,聯名舉薦王脩擔任蒙陰縣令。刺史黃琬對鄭玄的愛徒王脩也很欣賞,欣然和劉存一起向朝廷舉薦王脩。

前後不到兩個月時間,朝廷任命下達,王脩走馬上任。

一年來,王脩在蒙陰縣令位置上幹得有聲有色,與年輕的縣都尉翟越相處融洽,配合默契,很快就以勤懇踏實、公正威嚴的良好風範,贏得蒙陰百姓的敬服與擁戴,也因此獲得劉存智囊團的讚揚和接納。

此時王脩看到王杞和顏慎到來,立刻迎上謙遜致禮,相互交談不到半杯茶的功夫,給武學院學員的軍事理論考試成績做完評判的劉存便匆匆到來。

劉存先向王杞、王脩和心腹文武們表示歉意,從容坐下直奔主題:「諸位,五月初九,也就是前天,盤踞兗州汶陽、巨平、鄒縣及蕃縣以北的六路黃巾頭領齊聚泰山,定於六月初六同時舉事。」

「根據獲得的情報顯示,這六路黃巾的總兵力多達十八萬人!諸位,這個十八萬是真真切切的十八萬,裡面沒有被裹挾的各地百姓和老弱病殘,十七歲至四十歲之間的青壯人數至少達七成,更令人驚訝的是,其中兩路黃巾竟然配備了五千人的工匠營!」

王脩大為驚訝,其他眾人也是神色凝重,不管之前是否知道這個驚人的消息,此刻都被黃巾軍十八萬人這個巨大數字壓得有點喘不過氣來。

劉存稍作停頓,直截了當地說出自己的打算:「經過參軍部的反覆分析,以及靈山營、珠山營上呈情報的印證,得出初步推斷:六路黃巾的主攻方向,分別為東平國的壽張、山陽郡的東緡和徐州沛縣,咱們青州濟南國也在其兵鋒之下。」

「由於我軍步騎兩軍兵力僅四萬餘人,還需駐守面臨黃巾殘部威脅的西部四縣,根本無力西進或北上平亂,哪怕緊急招募青壯從軍,最低也要三個月訓練,才能成為勉強一戰的士卒。」

略作停頓,劉存提高聲調:「我已經將此情報上呈刺史府,由於刺史大人正在返回的路上,不知是否獲得府衙那些大老爺們應有的重視,估計未來半年之內,將會有數十萬乃至上百萬慘遭戰火塗炭無家可歸的災民,源源不斷湧進我城陽郡和南面琅琊國,咱們省吃儉用大半年,好不容易剛裝滿黔陬、東武、費縣三大官倉的糧食,恐怕很快又要見底了,巨額的錢財米糧消耗倒是其次,最要命的是,大量災民的湧入需要大量兵力維持秩序,否則咱們殫心竭力建立起來的穩定局面將會崩潰,這一點,相信諸位都有過切身體會。」

眾人禁不住一陣嘆息,紛紛就此展開議論,原以為自己擁有水陸五萬將士已經夠強大了,誰知危機來臨忽然發現,區區五萬官兵遠不夠用,可要是大規模擴軍,必將花費巨額錢財置辦盔甲武器,承擔長期的糧餉消耗,如此一來,必然會影響剛步入高速發展的農工商百業,要是再湧來十萬數十萬災民,後果不堪設想!

此時此刻,再也沒人懷疑劉存擁兵自重、藉此國難之際與朝廷討價還價了。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2-5 10:08 AM

第八十六章順勢而動(下)

公孫沛習慣性地輕捋長須,不緊不慢地發表意見:「在此之前,我與幼安、子尼和子柔反覆商議,一致認為當務之急是充實東莞、東安、蒙陰和費縣的兵力與糧草,以上四縣均是我琅琊王國和城陽郡西部屏障,均在黃巾賊寇的威脅之下,一旦戰火燃起,必將是大量災民蜂擁而入的主要通道,沒有足夠的兵力和物資,隨時都有可能發生不測。」

眾人頻頻點頭,管寧補充道:「建議主公儘快擴建東武西面一百一十里的馬驛軍營,調集足夠兵力駐防!馬驛位於齊魯第一雄關穆陵關以南二十里,向北可達臨朐和青、冀二州,向南直通莒縣和徐州,向西百餘里,即是黃巾賊寇長期盤踞的延綿千里的沂山和泰山山脈,因此,馬驛自古就是東西南北通道之樞紐,是扼守兗州泰山郡通向我城陽郡的咽喉所在,主公不得不察啊1

劉存非常無奈:「原本想等明年軍費寬裕一些,再把馬驛擴建成一座堅固要塞,如今看來沒法拖延了,馬驛所處的地理位置實在太過重要,子柔?」

「屬下在。」

負責總體財政的韓漾連忙回答。

劉存歉意地說道:「想法擠一擠吧,實在不行,先把維水大橋的修造計劃推到明年秋天。」

韓漾著急了:「主上,維水大橋可是百萬民眾日夜期盼的重點工程啊!早一天建造,維水兩岸的四個縣就早一天受益,稅賦至少能增長一成啊1

劉存為難了,考慮良久低聲問道:「高密和姑幕的三大世家不是想買下城北的紡織工坊嗎?賣給他們。」

韓漾大吃一驚:「不能賣啊主上!那是你私人產業,剛開辦三個月,裡面的五百台新式織機,都是珠山八百多工匠花了一年半時間才造出來的最新機器,投產僅三個月,各種布匹產量就超過整個青州各大作坊的總和,整個大漢再沒有第二家如此賺錢的紡織工坊了,能下金蛋的鳳凰不能賣啊1

劉存擺擺手:「我要這麼多產業幹什麼?我早有計劃,再等上一年半載,各種機器和生產技術成熟了,各工坊匠人們熟練了,就把我名下的所有作坊統統賣掉,讓有雄心的各地商家自己去經營,換回來的錢用於我城陽郡各縣孩子們的教育和軍隊傷殘撫恤……」

「諸位,你們別這麼看著我,只需稍微想想就能明白,要促進百業發展,就比須打破一家獨大的壟斷經營,共同營造出公正平等的環境,除了不得不保護的鍊鋼、鑄幣、兵器製造和海鹽生產之外,其他行業都應該交給老百姓去做,讓老百姓能夠在公平公正的條件下,依靠自己的聰明才智和勤勞雙手,一天天富裕起來,這才是真正利國利民的舉措。」

「再者說了,我什麼也不缺,房子、車子、老婆孩子都有了,要那麼多錢幹什麼?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全民富裕才是為政者追求的目標。」

「主公——」

堂上跪倒一片,每個人都無比的感動,再一次看到了主公劉存的崇高品德。

劉存連忙招呼大家坐下:「諸位坐下吧,還有很多事需要一個個解決。」

核心會議從下午一直開到子夜時分,才把各項應對措施和系列應急方案確定下來,每件事都有專人負責,每個人都主動擔負起沉重的責任和義務。

次日一早,劉存陪王杞、顏慎趕赴枳縣城西騎兵訓練基地,觀看騎都尉太史慈和傅闓麾下三千騎兵半年來的訓練成果,最後就改良后的騎兵盔甲和武器裝備展開討論。

琅琊軍騎兵的總體實力與天下豪強相比還很不足,加上劉存出於私心,無可奈何地把馬鐙、馬蹄鐵和高橋鞍的生產裝備藏在心底,致使騎兵的擴軍行動耗時日久,可是,太史慈和他麾下將士們改良了踏腳的繩套,使用皮革與優質絲麻混編的舒適「馬鐙」,造型之精巧、質量之堅固、使用之方便,令劉存非常震驚,為此劉存特意上馬試跑幾圈,對太史慈和他的部下們讚不絕口,不得不考慮是否大規模生產和裝備革命性的馬蹄鐵和高橋鞍。

太史慈並不覺得區區一對改良的「馬鐙」有何了不起,反而對劉存親自設計並參與研製的騎兵頭盔讚不絕口,認為這種由六片厚牛皮拼接、再用精緻銅條加固接縫、通過多道工序加工定型的新頭盔,不但擁有遠超傳統皮盔數倍的防護力,而且造型威嚴,穿戴舒適,對頭部及兩側和後頸的保護也更周密。

唯一讓太史慈深感遺憾的是頭盔上的黑纓,按照琅琊軍最新的兵種裝備規定,水兵的盔纓是白色馬尾,步兵的盔纓是紅色馬尾,騎兵的盔纓則是天然的黑色馬尾,太史慈和他麾下弟兄們都覺得不夠醒目,不夠威風。

劉存只是笑了笑,然後悄悄詢問太史慈:「你知道我軍各部斥候營的官兵衣甲毫不顯眼的原因嗎?騎兵的最大優勢是速度,交戰中如果你的對手頭頂上的長纓很醒目,是不是更有利於發揮你射殺他的速度和準確度?」

太史慈恍然大悟,嘿嘿一笑再也不提什麼遺憾了。

中午將近,興奮的王杞和顏慎飯也不吃,率領分給他們的一千騎兵和一千五百匹戰馬興沖沖返回琅琊國駐地,劉存留了下來,與太史慈和騎兵副尉倪青一面吃飯一面詳談。

「黔陬縣令王大人和都尉傅闓花費兩個月時間,精挑細選招齊了三千二百新兵,大都是東萊和北海籍青壯,大部分都會騎馬,身體也很強壯,三天內就會把人送到這裡訓練。倪青,你身上有傷,這次出征我就不帶你了,你和所有教官以及年紀在四十歲以上的軍官都留下,為我軍訓練出更多更好的騎兵,爭取兩年之內,將我軍騎兵擴充到一萬五千官兵。」劉存低聲通知二人。

「主公放心,屬下定會全心全意為主公練兵1

倪青是跟隨徐和、司馬俱投誠過來的黃巾斥候營頭領,擁有一身精湛的馬上功夫,特別擅長奔襲和戰場偵查,作戰經驗非常豐富,為人忠義精明強幹,深得劉存的信任和器重。

此次他不能跟隨劉存出去建功立業頗感遺憾,但他確實舊傷未愈,而且此次打的是昔日的黃巾兄弟,因此他不但沒有任何不快,反而暗自感激主公劉存的關照。

劉存轉而對太史慈笑道:「給你五天假,五天之後咱們出發。」

太史慈興奮不已:「大哥,此次朝哪個方向走?帶多少騎兵?」

「刺史大人快回來了,十天不到他已經給我送來三封信,請求協助他禦敵於青州之外,青州的形勢越來越緊張,各地反叛勢力都在蠢蠢欲動,刺史大人身邊沒幾個人真心服從他。朝廷的面子咱們可以不顧,但不能不報答對我們情義深重的刺史大人,所以,此次我親率三千五百將士北上助戰,全是騎兵,我的五百親衛營,以及武學院第一期九十二名學員也一起去。」劉存回答。

太史慈大喜:「早想看看大規模使用騎兵作戰的效果了,苦練一年等的就是今天啊1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2-5 10:14 AM

第八十七章誓言(上)

劉存所說的三千五百騎兵,意為直接承擔作戰任務的戰鬥人員,不包括臨時從民間徵調的運輸營和工匠營等輔助人員。

每遇大戰,即從民間有償徵調輔助人員,是琅琊軍有別於大漢軍隊的特殊之處,也是琅琊軍將士已經形成的共識和習慣,琅琊軍不像其他地方軍那樣,將大量輔助人員歸於軍隊總數以自壯聲色。

得益於數年來日趨規範的經濟發展政策,整個城陽郡逐漸進入生機勃勃百業興旺的高速發展軌道,農工商等行業的分工越來越細,數年來劉存為增加民眾收入,鞏固發展基礎,在公路橋樑建設、舊城修葺擴建等大型工程方面進行持續的巨額投入,極大刺激了治下各縣的經濟發展,大幅度增加了就業,其巨大效應以及對工商百業的促進效果正在展現。

僅是營造行業而言,城陽郡已擁有五萬餘人的專業建築人員,獲得郡府衙門頒發的准許證資格的公路橋樑建造企業多達數十個。

這些民間企業擁有嚴密組織形式、專業技術人員與規範的契約條款,均是自主經營自負盈虧的民營實體,以「××建造營」的名稱承建官府和民間的各個項目,這個「××」通常是城陽郡境內某座大山、某條大河或者某縣的名號,每個「營」的工匠人數大體在一千至三千人之間。

此次劉存徵調的是「枳縣建造營」、「珠山工匠營」和「維水運輸營」,均是技術精湛實力雄厚並擁有大量貨運馬車和船隻的著名企業,匠師及工匠人數合計五千餘人。

五月二十八日下午,劉存率領騎軍和三個輔助營抵達州城臨淄,受到數萬臨淄軍民的熱烈歡迎,三千八百餘琅琊騎軍精良的武器裝備和清一色的高頭大馬,令觀者驚呼不已,緊隨騎兵徐徐開入城中的五千餘工匠和一千二百輛滿載的琅琊馬車,同樣令臨淄軍民大開眼界熱議不止,無數人高呼「終於看到琅琊軍的強大和劉使君治下的富裕了」!

從雒陽回到臨淄僅兩天的刺史黃琬站在南門外的高處,凝望浩浩蕩蕩開進城門的軍隊非常激動,握住劉存的手興奮地致謝:「子鑒高義,愚兄感謝子鑒了!有了這上萬強軍,愚兄心裡終於安穩了。」

聽黃琬這麼一說,佇立在他身後的上百官員一片附和。

劉存連忙解釋道:「大人,真正的作戰將士是剛才開過去的三千五百騎兵,此時經過的車隊都是臨時徵調的工匠民夫,用以承擔我軍的營壘構築、糧草運輸和武器盔甲的維修等雜務,並非我軍在編將士。」

黃琬邊上文武官員非常驚訝,齊郡太守焦和指著源源不斷從眼前經過的人馬詢問劉存:「劉大人,工匠民夫怎可能披掛如此精緻的甲胄?而且每人腰間均掛刀劍,不少人身背弓弩箭囊,舉止肅然,步伐鏗鏘,還有這上千輛滿載的琅琊軍定製馬車,更是各地軍隊夢寐以求的堅固戰車,這數千人若不是士卒,何為士卒?」

劉存客氣地回答:「焦大人,他們確實是臨時從城陽各縣徵召而來的工匠民夫,都是承接官民房屋建造,或築路工程的各大民間建造營的從業人員,之所以人人披掛甲胄武器,原因是城陽各地頗有尚武之風,各縣衙門為自身安全考慮,允許在籍民眾擁有皮甲和自衛武器,此次徵召的五千餘工匠民夫中,也有部分是年長退役的城陽郡兵,曾經在本人麾下效過力,大多參加過平定黃巾的兩次大戰,所以看起來還有點樣子,但如今他們確實是工匠民夫身份,只承擔應盡職責,不參與我軍作戰,除非我被擊敗殃及他們的生命安全。」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人人心想如此一來,劉存只要振臂一呼,已擁有兩百多萬民眾的城陽郡,該有多少工匠民夫為他效命啊?就連黃琬也一臉震驚地看著劉存。

劉存耐心解釋道:「諸位恐怕不知道,我軍徵召這些人助戰,需要按照雙方簽訂的契約付給他們報酬,契約規定,我軍不但要負擔他們徵召期內的一日三餐,還要支付他們每日的薪酬,例如此次徵召的工匠民夫,我軍支付的平均薪酬為每人每日二十錢,五千五百人每天需要支付十一萬錢的薪酬,一個月就是三百三十萬錢啊!期間還不能讓他們死人,要是死一個人,我軍就要按照契約規定向死者家屬賠償十萬錢的撫恤,所以誰都希望過上安寧日子啊1

眾人一片嘩然,傳言中城陽郡的富裕、劉存的仁義、官府的清正廉潔、各種嚴格的規章、百業盛行的契約、民眾自由自立的幸福美滿等等,都在這一刻有了最直接最深刻的認識。

刺史黃琬了解劉存數年來致力於農工商百業的發展,熟悉陽城郡內不懈提倡並逐漸豎立起來的契約精神,無數次感嘆劉存治下百姓是天底下最幸福最勤勞的百姓,所以,儘管劉存及其麾下幕僚對大漢律法「進行新的闡釋與合理延伸」,在其治下十一縣悄然實施系列新政的行為,令黃琬非常擔憂,但對劉存的為人黃琬還是非常相信的。

只是,黃琬和他身邊的所有官員一樣,不了解劉存麾下軍隊的真實情況,更不知道劉存和他的心腹文武數年來悄悄實施的「全民皆兵」方略,但他們從親眼目睹和所見所聞中,看到了劉存身上蘊藏的巨大潛力,也看到了城陽郡兩百餘萬百姓的強大力量。

眾人簇擁劉存回到擺上盛宴的刺史府大堂,仍然沒能從深切觸動中恢復過來,原本對劉存心懷嫉妒或暗中鄙視的世家大族代表們,此刻面對實力暴漲卻依然謙遜有禮的劉存,再也沒有任何底氣,不少人悄悄推翻了腦子裡的既有認識,開始反覆思考權衡利弊,重新界定劉存的實力和地位,鄭重考慮本人及家族未來的前途。

接風酒宴甚是隆重,心情大好的黃琬少有地頻頻舉杯,倡議滿堂共飲。

眾人熱烈回應,一時間杯盞交錯,其樂融融,直至夜色降臨方才盡興而散。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2-5 10:17 AM

第八十八章誓言(下)

一個時辰之後,換上文官服的劉存和麾下虎將太史慈、傅闓一起坐在黃琬的書房裡,傾聽黃琬對目前局勢的分析預測。

黃琬的政治目光非常敏銳,擁有過人的大局觀,但對軍事較為生疏,他通報完冀州激烈的戰況和青州的潛在危機,重點陳述內心的深切擔憂:

「本官經過反覆推敲,並急招各郡太守前來詢問,終於印證了子鑒月中送來的那份黃巾預謀暴亂的呈報,如今看來,逆賊張舉很可能並非獨自為戰,否則難以解釋隱藏在中原各地,特別是青兗交界地區的黃巾餘孽,為何在此敏感時期暗中串聯謀划暴動,進而形成南北呼應之勢?再進一步推斷,我青州之濟南國、安樂郡、北海國以及刺史府所在之齊郡,正處於南北兩部近三十萬賊寇的夾擊之中,危如懸卵啊1

劉存默默點頭,耐心等候黃琬的下文。太史慈和傅闓盯著側前方掛起的青州地圖,默默消化黃琬的話。

黃琬放下精緻的琅琊青瓷茶杯,抬手在地圖上畫個圈:「此處已是暗流洶湧,危機四伏,各地名門大閥、貴族豪紳依然歌舞昇平,醉生夢死,半月來,濟南、樂安乃至本官眼皮底下的齊郡,各種邪教淫祠死灰復燃,妖魔鬼怪大行其道,盛大祭祀與邪教聚會此起彼伏,本官堅信,定有大量黃巾餘孽與張舉叛賊派遣之細作混跡其中,如不立刻加以鎮壓,以雷霆手段清除暗藏之隱患,嚴懲諸多謠言惑眾之巫漢神婆,我青州必將陷入萬劫不復之中1

劉存嘆了口氣:「下官記得曹孟德擔任濟南相期間,曾以過人之膽識和浩然氣魄,剷除治下所有邪教淫祠,鎮壓大批驕奢狂妄、違法亂紀之名門貴族,使得濟南國風氣一新,秩序井然,可惜聖上和朝中大臣偏聽偏信,對憂國憂民不計毀譽的曹孟德橫加苛責,那些名門貴族世家豪門上下聯手,百般誣告,最後硬是朝野聯手層層施壓,將為國為民嘔心瀝血的曹孟德逼得心如死灰,最後只能黯然長嘆掛冠而去1

「大人,下官率三千鐵騎展開雷霆鎮壓非常容易,三日之內必能肅清三個郡國之姦細妖孽,可如此一來,那些權勢滔天、心懷叵測的名門大閥和貴族豪強豈可干休?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大人如何保住一世清名?每走一步,你我都無比艱難啊1

黃琬獃滯良久,最後雙眼緩緩閉上,滿臉皆是痛苦之色。

沉默片刻,劉存又道:「眼見危機將至,下官同樣心急如焚!大人知道,濟南國素以冶鍊聞名天下,每年所產鋼鐵,佔據我大漢總量三成以上,無數先進農具、朝廷定製兵器、水車紡機乃至細小衣針,均出自濟南國之歷城、東平陵和淄博地區,無數能工巧匠乃至各州商賈雲集於此,支撐起大半個青州之稅賦,一旦出現動亂,後果之嚴重,影響之深遠,實在無法估量啊1

黃琬慢慢品出了劉存話中之意,精神為之一振。

劉存不再拐彎抹角:「下官以為,可先行調遣訓練有素的齊郡五千官兵,迅速開進東平陵與歷城,以叛賊張舉十萬賊寇步步緊逼為由,果斷實施宵禁,甚至展開全境戒嚴,一面廣為張貼安民告示,一面從點到面嚴懲藉機滋事之徒,待兗州黃巾暴動,即以雷霆之勢,剷除濟南國內所有潛伏之叛亂勢力,如此一來,或能保住我青州安定。」

「與此同時,下官率領麾下將士高調北上樂安治所臨濟,留下一千人馬駐防,其餘人馬折而向西,進入濟南國北部,直驅黃河南岸之重鎮高唐,迅速構築營壘,搶先控制與北岸平原郡遙遙相對的兩大渡口,每日派出偵騎四面偵查,嚴密監視冀州戰況的同時,對南面各縣形成威懾之勢,一旦需要,可隨時南下馳援齊郡官兵,如此行事,相比於單純實施雷霆手段更從容一些,不至被那些皇親國戚富紳豪強捅上天去。」

黃琬越想越覺得巧妙,禁不住連聲讚揚劉存的穩重與周全。

興奮過後,黃琬欣然坐下,目光炯炯地凝視劉存:「子鑒,若是我緊急徵調兩萬士卒與你全權指揮,能否將叛賊張舉的大軍拒之於黃河之北?」

劉存很為難,又不忍拒絕黃琬,略微考慮便將早已制定的預案和盤托出:「兩萬士卒太少了,無法守住青冀之間延綿三百里的漫長河防,若能緊急徵發四萬士卒,下官才敢說有五成把握。」

黃琬皺起了眉頭,苦思良久緩緩點頭:「人手倒是不缺,臨淄武庫之中兵甲尚有兩萬餘套,再勒令北海國緊急運來兩萬兵甲即可湊足,糧草卻是難以為繼啊1

劉存進言道:「大人,傾巢之下豈有完卵?一損俱損的道理皇親貴族和地方豪強都應該知道,大人召集他們商議一下或許就能解決,實在不行,就算是暫借,大不了以刺史府的名義寫下借據,等渡過難關之後,再慢慢想辦法歸還吧。」

黃琬愣住了:「要是還不上怎麼辦?」

「還不上沒關係,只要賬目在那裡,始終有還得上的一天。」

說到這,劉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下官估計,最遲年底大人就要高升了,讓下一任刺史大人來還吧,說到天上去,大人都是為了保住青州、保住數百萬民眾才不得已而為之,心底無私天自寬嘛,大人盡可心安理得。」

黃琬立刻抓住劉存的話柄:「這可是你說的1

劉存一愣:「有何不妥?要是真有人埋怨,大人盡可說是我劉存出的主意,下官臉皮厚,不怕人罵娘,反正城陽實行的一套經濟方略,早就讓諸多皇親國戚和青州豪族恨之入骨了,可老百姓喜歡啊!一句話,下官是虱子多了不怕癢。」

黃琬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才捂著笑痛的肚子告訴劉存:「子鑒啊子鑒,你也太實在了,果然不負士林傳頌的仁厚之名啊!你知道下一任青州刺史是誰嗎?若是不出意外,一個月後,愚兄就要奉調回朝,替聖上掌管少府,聖上讓愚兄舉薦的接任人選,就是你劉存劉子鑒啊,哈哈1

劉存如遭雷擊,心臟猛縮全身僵硬,如同石化一般。

太史慈和傅闓驚喜不已,要不是顧及自己的身份,恐怕已經跳起來振臂歡呼了。

「這這……這怎麼可能?下官……下官還不滿三十啊1

劉存真被震暈了,雖然刺史之位是他日思夜想的巨大**,可突然到來卻讓他驚慌失措,難以置信。

黃琬又是哈哈一笑:「有何不可能?子鑒啊,你以為區區一個刺史,又比坐鎮一方統領十餘縣的太守強到哪去?雖然刺史肩負聖上使命,替天子監察地方,外人看來聲名清高,資歷深厚,擔當刺史之人也通常是出自御史台之當朝名士,可這個看似光鮮的一州刺史,之前還僅僅是個品秩六百石的窮官,如今雖然地位提升,依然無法插手地方政務啊!再說了,你身為品秩兩千石的一方太守,接任青州刺史也只是平調而已,為何如此大驚小怪?」

「下官德行淺薄,資歷不足,難堪大任啊1劉存還是不敢相信突然而至的天大機會。

黃琬立刻沉下臉:「放眼大漢天下,誰敢說勤於王事、赤膽忠心、嘔心瀝血、澤被萬民的劉子鑒德行淺薄?誰敢說自己比得上重情重義譽滿天下的劉子鑒?只需看看政績,天下官員誰不折服?」

「你劉子鑒擔任城陽太守三年來,哪年不是天下太守中第一個向聖上和朝廷交足稅賦的忠耿之臣?更為感人的是,你治下各縣貢獻聖上和朝廷的歲貢、特貢從未間斷,哪怕朝廷一次次的巨額加征,你都默默承受全力以赴,你讓天下官員無地自容啊1

「知道聖上和朝中重臣如何評價你嗎?琅琊劉子鑒,實乃當世之奇才,治世之能臣啊1

劉存被誇得不好意思了,卻看到身邊的太史慈和傅闓滿臉的欣喜,只好瞪一眼被歡喜弄得腦袋短路的兩員虎將,轉向黃琬感激地問道:「大人,要是下官真要離開城陽郡,不知會是何人接任?」

黃琬哪還不知道劉存的心思:「放心吧,絕不會讓你數年心血付之東流,之前鄭師和邴師等人私下裡和我談過這個問題,大家都知道你不是池中之物,遲早要離開城陽,所以對繼任人選非常關注,都傾向於從你麾下挑選大才,只是意見還不一致,有人舉薦政績突出閱歷深厚的東莞縣令趙溶,有人欣賞滿腹才華名聲鵲起的琅琊令劉曄,還有人力薦你的心腹幕僚、郡丞公孫沛,總之,人選就在這幾位中間,不過你我的意見,恐怕更能讓聖上和朝中大臣重視一些。」

看到劉存滿臉的患得患失,黃琬和藹地開解道:「子鑒無需擔心,自從你率部平息徐州之北和琅琊之西的八萬黃巾賊寇暴亂之後,聖上和朝中重臣已意識到城陽郡在青徐二州之間舉足輕重的地位,也都看到城陽郡的民心所向,哪怕有人覬覦城陽的繁華富裕,也不敢冒著激怒聖上的危險輕易伸手,至少我黃琬不會答應,更不能坐視任何人毀壞城陽郡來之不易的大好局面。」

劉存萬分感激,站起來向令人敬重的黃琬深施一禮:「大人,俗語道,大恩不言謝!劉存唯有拚死一戰,拒張舉十萬逆賊於黃河之北,才能報答大人恩情之萬一1

黃琬緩緩握住劉存的雙手,凝視劉存的眼睛滿懷感慨:「子鑒,雖然官場上你我地位稍有區別,但私下裡你我已是相交莫逆的摯友,愚兄有句話一直埋藏心底,本想等朝廷諭令下達,臨行之際再問子鑒,既然今日有此際遇,愚兄就冒昧直言了:時至今日,我大漢已積重難返,四百年江山已搖搖欲墜,非雄才大略之英傑,不能力挽狂瀾於即倒,非赤膽忠心之雄才,無法復我強漢啊!他日若是子鑒一飛衝天,能否始終如一敬奉我大漢天子?延續我大漢四百年血脈?」

劉存心中頓時巨浪滔天,雙眼瞬間一片潮紅,他一字一句回答黃琬:「大人,不管前路如何艱難險阻,劉存定會竭盡全力,維護皇統,剷除叛逆,重振朝綱,縱使粉身碎骨,也定要保我大漢江山傳承千秋萬代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2-6 01:10 PM

本帖最後由 蝶柔 於 2015-6-25 09:27 PM 編輯

第八十九章預取先舍(上)

黃琬聽完劉存大義凜然的誓言,心中最後的顧慮煙消雲散,緊緊握住劉存的手,在劉存的安慰下自嘲地笑了笑,悄悄擦去淚水,問出一番令劉存暗自心驚的話語:

「賢弟,有件事愚兄詢問一二,令尊大人劉老太公諱延的墓塋,是否葬於黔陬東北之介山南麓?」

劉存立刻想起自己就任城陽郡之前,目光高遠的心腹幕僚公孫沛和霍堅兩人便嚴密謀划,為了讓自己這個來歷不明的主公能夠名正言順實施統治,把所有隱患消除於未然,秘密收集兩百年來皇家分封到青兗兩州的諸多劉氏諸侯的資料,反覆勘察之後精心偽造,為自己憑空弄出個名叫劉奉的父親墳墓和所謂的族譜,而且連續兩年督促自己帶上妻兒前往祭祀。

這件事情雖然由始至終由公孫沛和霍堅負責實施,而且非常機密,除了他二人和劉存之外絕無第四人知曉,就連劉存的義兄王杞和愛妾孫婉這樣的至親也被蒙在鼓裡,真以為介山下那個毫不起眼的三座墳墓里躺著的,就是劉存的親爹親娘,致使劉存至今仍然滿懷愧疚,心虛不已也非常尷尬。

可面對黃琬的殷殷詢問,劉存只能硬著頭皮昧著良心繼續造假,短暫的發獃過後,吩咐太史慈和傅闓暫且退下,故意裝出副驚訝的樣子反問黃琬:「兄長何以有此一問?」

黃琬幽幽一嘆,拉著劉存坐下:「此事異乎尋常啊!愚兄一個月前尚不知曉,直到濟南國君派出密使登門求證,愚兄震驚之餘悄然走訪本地幾位大賢,方才了解前因後果,只是萬萬沒想到,我青州幾大世家豪強早在一年之前,就對賢弟的出身百般質疑,諸多詆毀,而且秘密派人展開調查,最後竟然讓這些人查探到,賢弟兩年來三次悄悄帶著妻子兒女,前往黔陬城東北介山下為令尊令慈掃墓祭奠,幾大世家得知后,悄悄糾集齊國與北海國中數位博古通今的耆老和堪輿師,一同前往界山之下親自查探。」

劉存大吃一驚:「竟有此事?」

黃琬難過地點點頭:「這些豪強對賢弟壓制世家大閥惠澤廣大百姓的做法無比痛恨,對城陽郡悄然實施的多項新政深為恐慌,一直在尋找賢弟的把柄,妄圖打擊賢弟的威望與名譽,所以這些人看到令尊令慈墳塋陳舊破敗、比尋常百姓人家之墳塋尚有不如之後欣喜如狂,滿以為大可斷定賢弟的貧賤出身,進而發動力量以『不忠不孝』之罪名製造輿論,打擊賢弟之名譽,進而聯合青州百餘世家聯名上書朝廷,最終將賢弟逐出青州官場,摧毀賢弟的新政,以維護世家豪強百年來享有的特權和利益,誰知最後弄巧成拙,他們秘密請去的那些博學耆老和堪輿師們,經過細細勘測反覆印證之後,猛然發現令尊竟是本朝首任東平王劉蒼第四代孫,賢弟的不凡身世因此而悄然流傳開來。」

劉存聽完目瞪口呆,轉而搖頭嘆息,整個人意興闌珊,一句話也不想再說了。

黃琬微微一笑:「賢弟是否深感憤恨沮喪?」

「還用說嗎?小弟早就知道數年來逐步實施的新政得罪人,可只要堅定不移走下去,才能為我大漢天下探索一條革新之路,暫時受損的世家豪強只需與時俱進,大膽參與進來,最終定能獲得更大的利益,可他們,竟然如此的自私自利,如此的固步自封……唉1劉存無可奈何地連連搖頭。

黃琬親切地拍了拍劉存的手臂,收起笑容嚴肅地問道:「請賢弟如實告知愚兄,賢弟是否早已知道,自己出自本朝東平國君一脈?」

劉存長嘆一聲,按照公孫沛和霍堅的教唆,頗為痛苦地解釋起來:「小弟十四歲那年就知道自己的身世,那年秋天,青州東部爆發大疫,地勢低窪的黔陬縣更是災難深重,可謂屍橫遍野十室九空,不幸染上大疫的家母臨終前,才將隱藏了三代人的苦難家世告知與我,我才知道因放浪形骸窮奢極侈、最後草菅人命,被朝廷格去列侯爵位繼而被逐出家族的高祖父劉奉,竟是東平王劉公諱蒼之第三子,自高祖父被逐出家族隱居於介山南麓開始,其後三代均是人丁稀少,落魄不堪,最後連埋在哪裡小弟都不知道,到了小弟這代更是孤苦伶仃,兩歲喪父,十四歲喪母,唉……不說了,就讓它悄悄過去吧1

黃琬如釋重負地站起來,拉過劉存的手感慨萬千:「賢弟,不管先人如何,你身子里流淌的一樣是我大漢皇家血脈啊1

劉存連忙擺手:「兄長啊,你覺得小弟的如此身世很光彩嗎?不管別人有何看法,此事對小弟而言卻是一種無以名狀之隱痛,一種痛入骨髓之煎熬啊!唉……不提也罷、不提也罷1

「賢弟不可如此!愚兄知你性格堅毅心懷坦蕩,為人處世光明磊落,不屑於憑藉任何人的恩典,亦能創出一番偉業,可此事非同小可,乃是涉及皇家宗法之大事,愚兄身為替聖上巡牧一方的刺史,怎可置之不理?若是聖上或皇室宗親、朝中文武問起,你讓愚兄如何自處?所以啊,愚兄勸你不要對先輩們的陳年往事耿耿於懷,與其苦苦迴避刻意隱瞞,不如坦然面對方是上策啊1滿腦子忠君思想的黃琬苦口婆心地規勸劉存。

劉存又是一聲長嘆:「兄長,此事能否日後再說?眼下賊寇大兵壓境,人心惶惶風聲鶴唳,值此內憂外患之際,還是先想想如何應對才是當務之急啊1

黃琬意識到劉存心裡已經不再堅持,哈哈一笑欣然點頭:「那好,咱們接著之前的話題,好好合計一下如何儘快徵召士卒加緊訓練,否則恐怕真的來不及了。」

青州刺史黃琬採納了劉存的意見,次日一早即招來齊郡太守焦和與郡都尉趙叡,說明目前青州面臨的重大危機,責令焦和二人必須在三日之內,率五千郡兵開赴東平陵與歷城實施宵禁和戒嚴。

緊接著,黃琬以青州刺史的名義,同時向轄下齊郡、安樂國、濟南國、北海國、東萊郡和平原郡下達徵募士卒募集糧餉的急令,並在隨令發送各郡國文武主官的信函中,首次祭出刺史手中的彈劾大棒。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2-6 01:13 PM

本帖最後由 蝶柔 於 2015-6-25 09:29 PM 編輯

第九十章預取先舍(下)

命令發出之後,黃琬沒有讓劉存立即率部北上臨濟,而是挽留劉存替他處理士卒的徵召、篩癬訓練、裝備和組織指揮等事宜,原因是他手下只有十個屬員,其中七人均是文吏,另外三人還在各郡國明察暗訪,督察各郡縣的民風與訴訟判決。

劉存連忙詢問:「大人麾下的軍司馬和兵曹從事在哪?」

黃琬毫不慚愧地回答:「除督賊曹之外,其餘武職愚兄均未設置,從事和別駕之聘用,統統按照朝廷多年慣例,臨時在地方徵召,每年進行三個月的巡視督查之後,這些人就哪裡來回哪裡去,愚兄返回雒陽向聖上復命,次年開春再領聖諭返回青州,如此一來既能省錢,也能省事,還無需欠下諸多人情,帶來諸多煩惱之事,更符合朝廷既定製度。」

劉存心裡頓時涼了半截,怎麼也沒想到堂堂一州刺史,竟然過得如此的寒酸,他忽然想起麾下心腹多次對他說「做個有名無實的刺史不如當個鎮守一方的太守名至實歸」的話語,徹底明白了為何世代官宦威震天下的劉氏家族、袁氏家族和楊氏家族的子弟們,以及諸多享譽士林數十年的名仕,寧願去當個郡太守也不願做一州刺史的原因,敢情是如今的刺史除了名譽光彩之外,還真是要權無權、要錢無錢、要人無人的三無官員啊!

心寒歸心寒,事情還得辦,頭大如斗的劉存立刻拉開架勢奮筆疾書,一刻鐘內下達四道命令:

一、急調東武都尉徐盛率本部將士及諸城步兵訓練基地三百軍官,以最快速度趕來臨淄,協助刺史府招募訓練士卒;

二、命令水軍統領鮑季、珠山營都尉陸九、霍堅等人,調集水軍和商會所有中小型運輸船,徵集鋼筋水泥和浮橋搭建構件等物質,經海路進入濟水入海口,運抵臨濟北岸渡口;

三、命令郡丞公孫沛、郡都尉紀維,緊急徵調珠山兵器工坊和木器工坊各三百名熟練工匠,十日之內將庫存一萬副制式強弩、五百萬枚箭頭、一萬套步兵盔甲、五百張連發床弩、五百輛兩輪軍用馬車、兩千匹馱馬、三千把軍用鋼鎬,一同押送臨濟;

四、命令郡丞公孫沛、太守府計丞韓漾,向東武、夏河、諸城、珠山四大民營工坊,定購五萬套琅琊軍士卒冬裝、三萬雙制式軍靴,必須在九月底之前驗收入庫待命發運。

黃琬在一旁看得眼都直了,接過劉存函令的兩名傳令官離開了好一會,黃琬才回過神來,呼出一口長長的濁氣:「我終於明白琅琊軍為何總是打勝仗了1

劉存哭笑不得:「兄長,每一場勝仗都是金子堆出來的,小弟苦苦積攢三年的家底,轉眼間就隨著那幾張薄薄函令被掏個精光了1

「值得啊1

黃琬說完一把抓住劉存的手,也不管身邊隨員和劉存麾下如何驚愕,興沖沖前往自己的書房,打開劉存昨晚送給他的青州地形圖,指著黃河北岸的大片區域急切詢問:「子鑒,你是不是早有打算藉此機會,一舉將平原郡收歸我青州治下?」

劉存如實回答:「昨晚兄長做出十天內徵召四萬士卒的決定后,小弟權衡再三,直到天色放亮才痛下決心,趁張舉逆賊與冀州軍對峙於冀中之機,以東面的臨濟和西面的高唐為依託,揮師北上佔據厭次、西平昌和平原縣城這三座重要城池,擋住張舉逆賊數萬大軍南下之路,迫使張舉將主攻方向轉到西面的清河、巨鹿和魏郡。」

黃琬細細查看位於黃河北岸由東向西一字排開的三座縣城,發現從東面的厭次縣城至西面的平原縣城,東西距離約兩百一十里,而處於中間位置的西平昌縣城,距離平原和厭次兩城距離相當,如果守得好的話,確實有很大希望保住已陷入混亂中的平原郡。

可是轉念一想,黃琬又擔憂了:「子鑒,臨急徵召的四萬士卒恐怕不夠用,張舉逆賊可是號稱十五萬大軍啊!再者,新召士卒缺乏訓練,能否擋住如狼似虎的十餘萬賊寇?除平原縣城之外,西平昌和厭次兩座城池只有方圓三里半左右,而且城牆低矮單薄,護城河久未疏浚,恐怕難以防守啊1

劉存同意黃琬的分析:「確實很困難,但是值得一搏。首先,張舉號稱十五萬大軍,真正能上戰場拚命的頂多十萬,以目前張舉大軍與冀州軍陷入僵持的戰況分析,退至冀中的冀州六萬官兵憑藉諸多城池穩住了陣腳,至少在一個月之內,雙方難以打破僵局,哪怕張舉大軍最終擊潰冀州六萬官兵,他還需要乘勝追擊,需要保持對冀州軍的壓迫,否則很可能被冀州軍發起反擊,所以賊寇進攻我平原郡的兵力應該不會超過八萬,我軍四萬士卒佔據城池,居高臨下以逸待勞,哪怕不能擊退賊寇,堅守自保不成問題,何況我軍還有三千五百騎兵可以機動靈活地不斷騷擾突襲賊寇,讓他們心存忌憚,無法放手攻城。」

「嗯!不錯,四萬士卒進取不足,自保應該足夠了,只要賊寇無法攻克這三座城池,就不敢繞過城池南下渡河,咱們就贏得足夠時間,不斷徵召士卒投入戰場,此消彼長之下,定能立於不敗之地。」黃琬的眼光確實不錯。

劉存補充道:「一個月內,琅琊水軍至少能抽調五十艘中小戰船前來助戰,戰船可以快速運送步騎軍和糧草給養,任意往返於濟水、黃河、般水這三條大河之上,為我軍三座城池提供足夠補給。只需熬到冬季來臨,河面結凍,戰事也就結束了,賊寇大軍哪怕不被我軍擊敗,也會盡數退走,否則寒冷的天氣就會擊垮他們。」

黃琬終於露出笑容,但很快又指向青州和兗州交界地區:「愚兄心裡非常擔憂,黃巾賊寇定會趁機猛攻我濟南國和齊郡南部,此處缺少獨當一面的領兵大將啊1

「不是有焦和大人嗎?他麾下的齊郡五千兵馬,濟南國也有五千兵馬,如果不夠,還可以再把北海國的兵馬調過去,只要準備充足上下一心,定能將黃巾賊寇拒之於外的。」

劉存也不看好齊郡太守焦和,昨晚酒宴上,劉存見到的文武官員大多是些誇誇其談的世家子弟,這些人實在難以擔當大任。

但劉存不得不安慰憂心忡忡的黃琬,他真心希望焦和等人能夠撐住,如果不行劉存怎麼也要幫一把,至少也要讓焦和等人撐住一兩個月時間,等黃琬離開奉旨青州赴洛陽上任之後,哪怕黃巾軍將濟南國全境洗劫一空,劉存也無所謂了,反而能藉此除掉眾多的皇親國戚和地方豪強,為今後的施政鋪平道路。

但是這些心思劉存絕不敢表露出來,更不願評論青州各地的官場同僚,相比於被張舉叛軍嚇得早早辭官離去的平原郡文武官吏,勇於承擔積極主動的齊郡太守焦和已經算是很優秀了。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2-7 09:03 PM

本帖最後由 蝶柔 於 2015-6-25 09:30 PM 編輯

第九十一章殺機暗藏

與黃琬商議完畢,劉存趕赴城南軍營查看徵兵情況,正巧齊郡太守焦和、郡都尉趙叡都在,他們召集各級軍官傳達刺史的命令,並定下明日率五千齊郡官兵開往濟南國的行動計劃。

彼此見禮之後,一同站在氣派的大校場邊沿閑聊起來,焦和客氣地向劉存提出請求:「本官決定和仲達一同率麾下將士開赴東平陵,爭取獲得濟南王劉康和當地大族的支持,就地徵召兩萬士卒,充實兵力保境安民。濟南國乃天下富庶之地,武庫充盈,糧草無憂,唯一緊缺的是戰馬和上等馱馬,明公治下的琅琊商會船隊長年往來於遼東,送去各種貨物,換回大量駿馬,所以我等想請明公幫幫忙,儘快購入兩千匹戰馬和三千匹馱馬。」

劉存考慮片刻:「實不相瞞,刺史大人昨晚也談到徵兵及購入戰馬事宜,決定從上半年應繳朝廷的稅賦中擠出一筆專門軍費,今日一早,在下應刺史大人要求,已派人趕回枳縣,要求琅琊商會必須在十日之內,將其鐵山馬場的兩千匹戰馬和兩千匹馱馬送到臨淄。」

趙叡連忙問道:「劉大人能否先讓與我等?價錢好商量,府前大街就有琅琊錢行青州總號,我等先支付全額貨款也行啊1

劉存猶豫了:「半個月前,在下視察過鐵山馬場,豢養的各**匹數量約在六千五百匹左右,均是來自遼東與高句麗的駿馬,其中只有半數經過馬場三個月的豢養馴服,如果二位急要的話,在下可以讓出一半,也就是一千匹戰馬一千匹馱馬,再多恐怕不好向刺史大人交差,還得催促琅琊商會儘快從遼東等地,運回戰馬補足刺史大人的定額。」

趙叡大喜,當即致謝,急需戰馬組建騎兵的焦和也非常高興,但他遠比趙叡能沉得住氣,向劉存致謝后,提出進一步要求:「濟南國局勢要比北面冀州更嚴峻,如果劉大人的判斷不錯的話,再有幾日恐怕青、兗、豫、徐的黃巾賊寇都要鬧起來,所以在下斗膽懇請劉大人忍痛割愛,將定購的四千匹戰馬馱馬先讓給我等,在下願意以十金一匹的均價先行支付,還請劉大人多多關照啊1

劉存大吃一驚,連忙擺擺手:「哪用如此高價?在下與琅琊商會商定的價格是戰馬八金一匹,馱馬四金一匹,平均下來也只是六金一匹啊!既然焦大人急需,在下就先讓出來吧,只需按照琅琊商會原定的價格支付即可,在下再讓他們將剩下的馬匹送來充數就是了,用不了支付那麼多,如今局勢緊迫,我青州上下人人均有守土之責,決不允許任何人借國難之機斂財自肥,至少我劉存治下決不允許1

焦和、趙叡愣了好一會,雙雙抱拳深施一禮,兩人早聽說過劉存的仁厚,今日總算見識了。

劉存連忙謙遜回禮,當即吩咐身邊的親衛營文書前往城中琅琊商會青州總號下達通知,決不允許發生任何違反契約的行為。趙叡和焦和在一旁看得感慨不已,再三致謝後方才告別。

漫步在喧囂的校場邊沿,遙望成百上千絡繹趕來的應徵者,幾乎都是衣衫襤褸滿臉菜色的青壯民夫,太史慈心裡很不好受,傅闓卻還在想著剛才的事,而且始終想不明白,最後忍不住上前詢問劉存:「主公為何不同意焦和大人開出的高價?」

劉存停下腳步,低聲回答傅闓的疑問:「首先,無論是做人還是經商,都要講求誠信,我不能讓琅琊商會誠信為本的良好形象受到損害,更不能違背咱們堅守和提倡的契約精神;其次,咱們商會在遼東大批購買的馬匹,四歲到五歲的上等駿馬僅是五千錢一匹的均價,三歲馬駒和負重健馬僅是三千五百錢一匹,每匹馬的運費和馴養兩個月的費用約為三千錢左右,如今以五到八倍的利潤賣出去,還有什麼不知足的?最後,無論幹什麼都要把眼光放遠點,也就是我時常向你們提起的顧全大局,孝和明白了嗎?」

「屬下明白了!屬下汗顏啊1傅闓心悅誠服地深施一禮。

太史慈哈哈一笑,拍拍傅闓的後背,向劉存說起件事:「大哥,趙叡大人對我軍的衣甲羨慕不已,昨日宴會上兩次向小弟詢問,是否能幫助他們齊郡將士購買幾千套?聽到小弟的解釋之後,趙叡大人非常遺憾,最後竟然退而求其次,說是哪怕能買到咱們工匠營弟兄身上的那套皮甲也滿足了。小弟不知兄長如何考慮,沒敢答應他,剛才臨別之前他又悄悄托小弟詢問兄長的意思,估計是兄長慷慨讓給他們四千馬匹之後,他們不好意思再向兄長提皮甲的事。」

劉存眼睛一亮:「子義,你立刻返回我軍城西駐地,取出兩套軍候級別的特製鎧甲和兩匹漠北駿馬,送到焦大人和趙大人府上去,這些東西都是我專門帶來準備送人的,午時將至,估計焦大人他們差不多到家了,你告訴趙叡大人,我同意轉讓兩千套騎兵盔甲給他,就是我軍庫存的那八千多套遊騎兵盔甲,雖然比不上我軍改良后定型的騎兵定製盔甲,但無論選料、做工還是外形,都比工匠營弟兄身上那套要好得多,就賣十五金一套吧,比本地製造的騎兵盔甲高出三金,質量和外觀絕對好上數倍。」

太史慈轉身離去,傅闓的問題又來了:「主公,為何只賣兩千套?我騎軍改制之後,數千騎兵全部換裝現在這套新式盔甲,已不再需要以前那套遊騎兵盔甲了,既然武庫里還有,何不全部賣掉,收回資金讓兵器工坊製造更多的新式盔甲?」

劉存低聲解釋道:「北海國和安樂國的都尉佐尉們大多是豪門弟子,家裡良田千頃,富甲一方,一個個飛揚跋扈,傲慢無禮,卻非常愛面子,如果他們看到趙叡大人麾下突然出現一支衣甲錚亮戰馬雄壯的騎兵,你說,他們會有何感想?」

「肯定不會甘於人后,咱們的戰馬和皮甲恐怕還不夠他們買的呢!還有屬下的老家東萊各縣的地主豪強,哪家沒有成百上千的武裝家丁?要是知道可以從咱們手裡賣到譽滿天下的琅琊軍盔甲和遼東戰馬,定會捧著大筆錢財蜂擁而來,眼下各路反賊大兵壓境,青州各地的貴族豪強們怕死啊!屬下明白了,哈哈1傅闓終於明白了。

劉存滿意地笑了,四下看一眼低聲說道:「孝和是否記得,昨晚刺史大人說起安樂國和北海國的都尉佐尉非常生氣,抱怨說調不動他們,怒斥安樂、北海兩國的近萬士卒純屬各地豪族豢養的家丁,只為他們的家主看家護院,眼裡從沒有國家和百姓!我聽說后一直在琢磨,該用什麼辦法,把他們的軍隊全都調到前方去和張舉的大軍拚命?現在終於有些眉目了。」

傅闓又驚又喜,驚的是他怎麼也沒想到,主公已在悄悄謀算這些世家大族手上的兵力,喜的是終於有機會削弱和剷除那些吃人不吐骨的各地豪強了!

隨後數日,劉存密切關注冀州戰事的同時,緊盯著南面黃巾各路大軍即將開始的大規模暴亂,反反覆復算計人,算計事,殊不知在此之前沒多少印象的齊郡太守焦和,以及焦和身後的家族,也在算計他劉存。

焦氏家族數百年來默默生活在漢武皇帝的埋身之處茂陵,沒有出過名傳天下的人物,相比於各地劉氏諸侯的高貴血統、袁氏家族四世三公的顯赫、一東一西的兩大楊氏家族的榮華和衛氏家族的富貴等等,焦氏家族在外人眼中只是普通貴族而已。

可正是這個不顯山不露水的普通貴族,不但屹立數百年而不倒,還是數百年來享譽天下的三輔商號和涼州商號的真正主人,茂陵焦氏及其嫡系分支的眾多子弟沒幾個在朝中為官,最出名的只是剛剛離開太學前往河東擔任太守的經學博士焦永,但卻有數百子弟散布在京畿三輔、並州、涼州、荊州和益州的官場之內,組成一張嚴密隱蔽能量巨大的權力網和情報網。

焦氏家族的族長和長老們經過嚴密算計,反覆權衡,認為劉存的崛起對焦氏家族是個機遇,特別獲知是劉存實乃皇室後裔的消息后,焦氏一族對劉存倍加重視。

其次,劉存本人性情寬厚重情重義,劉存身後的琅琊書院已隱隱成為大漢士林的旗幟,一直在默默為劉存提供道義上的支持,再加上數年來與劉存集團的琅琊商會、劉存的同盟徐州糜氏家族的良好合作,控制了大漢西部工商業大半江山的焦氏家族非常了解劉存集團蘊含的巨大潛力。

因此,焦氏族長召集各地長老經過反覆討論,悄然放棄了為族中子弟焦和謀取青州刺史的努力,派出多名優秀的年輕子弟趕赴青州等待機會,並告誡焦和安於職守,儘快與劉存建立起緊密關係,爭取早日踏入劉存的陣營。

劉存對此一無所知,不知道自己幸運地避過一次關係到前途命運的巨大危機,更不知道朝中力挺焦和接任青州刺史的太尉張溫、太僕楊彪和皇帝劉宏身邊的寵臣張讓,為何突然放棄對焦和的支持,轉而支持他劉存接任青州刺史。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2-7 09:07 PM

本帖最後由 蝶柔 於 2015-6-25 09:30 PM 編輯

第九十二章橫刀立馬(上)

七月初一,皇帝劉宏終於在朝會上宣布諭令:青州刺史黃琬即日返回朝中執掌少府,城陽太守劉存接任青州刺史,琅琊令劉曄晉陞城陽太守!

聖諭一出,滿朝稱頌,反反覆復商議了一個月的大事終於有了結果,不明就裡的人一定覺得這是個君臣一致眾望所歸的大好結果,沒幾個人知道,這一結果出來前經歷了多少的爾虞我詐和風風雨雨,更沒有幾個人看到朝中重臣世家大閥在此期間的無數次秘密聚會利害權衡,以及天下巨富糜氏家族一次次送出的巨額錢財和稀世珍寶。

歡呼聲落下,太僕楊彪出班稟奏,大讚皇帝劉宏的英明決策,隨後非常得體地向皇帝劉宏建議:

「此刻,劉存大人親率五千琅琊騎軍及三萬匆匆徵召之齊魯士卒,正與逆賊張舉十萬大軍激戰於大河之北,齊郡太守焦和大人領三郡國四萬將士,正在青兗邊境與八萬黃巾賊寇浴血奮戰。」

「臣觀黃琬大人的奏報,以及近日鴻翎急使不斷送回的戰報,得知整個青州南北戰局之攻防調配,均出自劉存大人之手,因此,臣斗膽懇請聖上,令劉存暫緩入朝謝恩,堅守青州掌控全局戰事,並派出天使傳達聖諭,以振三軍士氣,待逆賊平定,再召其入朝叩謝天恩,聆聽聖上教誨1

眾大臣立刻隨聲附和,這個時候誰都明白,敵我雙方投入三十餘萬人激戰不休的青州戰局,已成為決定大漢安危的關鍵所在,一旦青州淪陷,戰火必將迅速蔓延,不但青、冀、兗、徐、豫遍地戰火,整個大漢天下也將永無寧日。

臉色灰敗雙目無神的皇帝劉宏從善如流,當即指派身邊寵臣、熟悉劉存的黃門令丞張敦趕赴青州宣旨,併當庭承諾:只要劉存擊退逆賊,保住青州,即敕封劉存為介亭侯。

殿中文武百官頗為意外,這可是直接越過關內侯的爵位,雖然如今的爵位大不如前,亭侯只是個沒有封地沒有食邑的侯爵,上面還有更風光的鄉侯、縣侯,但此爵位對於劉存來說,自此踏入了大漢官場的高層,足以顯示皇帝劉宏對他的器重和期待。

皇帝劉宏許下了承諾,心中略感安慰,全身力氣似乎也消失殆荊

文武百官紛紛出列,齊聲高呼陛下聖明!此時此刻,君臣心中有著同樣的感受:「與大漢天下安危相比,一個區區亭侯算得了什麼?」

散朝後,熟悉介亭的大臣浮想聯翩,不知道的忍不住低聲詢問身邊同僚,才得知介亭位於城陽郡黔陬新城東郊,乃是當年秦朝始皇帝嬴政前往琅琊登台觀海時修築的亭子,漢武皇帝也曾三次前往琅琊台,靜觀滄海,沐浴朝陽,其中兩次歇息於介亭之內。

######

中平五年七月二十五日,青州平原郡,平原縣城。

震天的歡呼聲轟然響起,血漬斑駁的城頭上一片沸騰,八千餘名連續苦戰一個多月倖存下來的將士全部站起,朝著沖入城中的百餘騎兵前方那桿火紅大旗竭斯底里地歡呼吶喊,用最為豪放最為赤誠的心聲,向他們英勇的主公劉存表達自己的滿腔敬愛。

大旗下,渾身被血水染紅的劉存揚起他驕傲的頭顱,顧不上擦去滿臉血污和汗水,振臂高舉手中長槍,回應城頭上歡聲雷動的麾下將士,引發更加瘋狂的陣陣吼叫。

平原城守將徐盛已經衝下城頭,身後跟著兩名同樣是鎧甲斑駁滿臉污漬的副將,三人快速跑到翻身下馬的劉存面前,望著身上滿是血污卻依然露出燦爛笑容的劉存,激動之下撲倒一聲單腿跪下。

雙目通紅滿臉掉皮的徐盛低聲埋怨道:「主公身負全局之責,不該冒險而來啊1

劉存大步上前,親切扶起自己的愛將:「既然我答應弟兄們今天來看望大家,就要言而有信,絕不反悔!再說張純那區區八百游騎還不放在我眼裡,我和親衛營一百二十弟兄偏偏就和他迎頭對沖,撞破他們的三重阻擋,再宰掉他百餘人馬,這才大大方方的進來,張純那白臉書生能把老子怎麼樣?」

眾將士再一次轟然喝彩,一雙雙熱切的眼裡滿是興奮與崇敬。

劉存走到徐盛側邊,一手一個拉過兩名年輕的戰將,對數十天內從小卒殺上副將之位的兩名悍將笑道:

「韓檀、李劫,你倆的大名已經傳遍青州,傳遍了琅琊,我青州數百萬父老鄉親都知道你們的威名了!公孫先生給我來信說,他到治下幾個紡織工坊巡視的時候,很多漂亮姑娘都問他:驍將徐盛、猛士韓檀、神射李劫三位將軍有婆娘了沒有?公孫先生很認真地告訴姑娘們:還沒聽說呢,想下手就得快啊,否則平原城的姑娘們回過神來,湯水都輪不到你們喝了1

周邊數百將士哄然大笑,高大憨厚如同鐵塔一般的韓檀嘿嘿笑個不停,李劫和徐盛卻有點不好意思了。

劉存哈哈一笑,和徐盛一同登上插滿各種箭矢的北門樓,向歡呼不止的將士們揮揮手,來到城牆邊沿站住,遙望城下已經坍塌的護城河和遠方的叛軍大營,豪氣萬丈地哈哈大笑:

「文向,黃河北岸延綿兩百五十里的激烈攻防戰,到昨天為止已經進行三十七天,張舉的八萬大軍在厭次、西平昌和這座平原城下,付出了死傷四萬餘眾的代價,我軍手中的三座城池至今屹立不倒,八萬賊寇被我四萬將士擋在兩百五十里防線以北,損兵折將,元氣大傷,戰事到了這個時候,就要進入戰略轉折階段了。」

徐盛重重點頭,他清楚地看到了叛軍的頹勢,三十七天來,他率領絕大部分由農夫組成的一批批士卒,死死擋住張純親率的四萬大軍前後十二次猛烈進攻,徐盛付出損失城外三座營壘、犧牲六千餘三百將士、負傷上萬人的代價,取得殲敵傷敵兩萬八千餘人的顯赫戰績,穩穩守住了戰略要地平原縣城。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2-7 09:45 PM

本帖最後由 蝶柔 於 2015-6-25 09:31 PM 編輯

第九十三章橫刀立馬(下)

經歷三十七天的一次次血戰,二十三歲的徐盛在血與火的洗禮中,如同鳳凰涅槃般迅速成熟,以其臨危不懼指揮若定的大將風範,勇猛堅韌視死如歸的英雄氣概,迅速成長為琅琊軍的中流砥柱。

徐盛和率領三千騎兵神出鬼沒、打得叛軍聞風喪膽的太史慈一樣,深受全軍將士和青州百姓的愛戴,他們兩人的英名已經傳遍青州,傳到了洛陽朝廷,迅速傳向大漢王朝的四面八方。

劉存指向正北八裡外的叛軍大營:「張純在跟咱們玩心眼,把旗幟插得到處都是,不出兩天,他必然會狼狽溜走1

徐盛精神大振:「真的嗎主公?」

劉存點點頭:「我趕來之前去了趟西平昌,發現對面的叛軍已拔營而去,傅闓天沒亮就親率游騎斥候營,對方圓五十里展開嚴密搜索,先後抓獲百餘名叛軍逃兵,審問之後證實了我和子義之前的推斷:張純頂不住了,他不得不放棄青州,繞道西去與其右翼六萬人馬匯合,集結於經縣一線,估計他們略作休整,即會對南面的清河郡和西南的魏郡展開全線攻擊,公孫瓚和新任冀州刺史韓馥的日子不好過了。」

徐盛立刻叫起來:「主公想援助公孫瓚嗎?主公千萬別忘了,若不是公孫瓚忽然後撤一百五十里,將叛軍主力引到我平原方向,我軍不會一下就承受八萬叛軍主力的猛烈攻擊,而且公孫瓚竟然無視主公的多次請求,避而不戰,坐山觀虎,觀我軍獨立支撐兩百五十里防線,打得非常艱苦,許多不該失去的弟兄,就是在他公孫瓚突然率部後撤期間匆忙應戰而戰死的,現在輪到他了,讓他自己也體會一下吧1

韓檀和李劫隨聲附和,對公孫瓚不打招呼就急退百餘里的做法非常憤怒。

劉存示意他們不要激動:「聽我說,有件事你們不知道,四十天前,原冀州刺史王芬因謀反敗露自殺了,他這一死,冀州軍頓時群龍無首,士氣全無,當天夜裡就逃走大半,當時公孫瓚率領的一萬五千將士距離西面的冀州軍八十餘里,接到消息已經晚了,大驚之下來不及考慮任何事情,天沒亮就向南急退,堪堪避過了叛軍右翼三萬人馬的兩面包抄,他一直後退百里才敢停下腳步,可叛軍的八千騎兵隨後殺到,公孫瓚連忙擺了個迷魂陣,再次借大雨南撤清河,根本來不及通知我軍。」

徐盛和韓檀、李劫非常震驚,對公孫瓚的怨恨隨即消褪很多。

劉存繼續解釋:「由於我軍絕大部分都是新召士卒,若是聽到這個消息,必然驚慌恐懼,不戰而怯,所以我嚴密封鎖消息,鎮守西平昌的傅闓、鎮守厭次城的司馬俱和全體騎軍水軍都不知道這事,我也只知道個大概,直到五天前,皇上派來宣旨的天使張敦告訴我詳情,我才知道事情經過。」

「如今各州官員變動很大,除韓馥接任冀州刺史外,徐州刺史朱並因剿賊不力和貪污巨額軍餉,已被朝廷拿問,丹陽人揚武校尉陶謙接任徐州刺史,兗州刺史橋瑁跑去當東郡太守了,中牟人劉岱在袁氏家族的力薦之下,順利接任兗州刺史……這個關鍵時候,各州主官變動如此之大,肯定會生出亂子。」

「咱們怎麼辦?要不,立刻展開平原城的修葺計劃?」徐盛還是不想支援公孫瓚,所以寧願守在平原築城。

徐盛的心思正和劉存心意,只是不好意思說出來罷了,聽了徐盛的建議劉存正好借坡下驢:

「這座城池不修不成了,雖然老百姓都逃光了,但終究要回來的,咱們要抓緊時間,在這個千瘡百孔的平原城外圍,迅速修築方圓十里的堅固城牆,這是我軍黃河以北最為重要的前沿陣地,只要修好了,就能與大河南面的高唐相互呼應,不管將來形勢如何變動,我琅琊軍都要在此地紮下根來1

徐盛挺起胸膛:「主公,屬下願意為主公堅守此城1

劉存點點頭:「守半年就行了,半年後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給你,這半年你率部協助霍先生築城,武學院第一期九十學員歸你指揮,雖然他們都經歷了戰火,但還不夠,還要讓他們學會如何築城。」

劉存指向腳下的城池大聲說道:「外圍的一圈城牆採用內凹式城門設計,城牆四角必須能夠分別擺上五十張連發弩床,或者二十架投石機,護城河寬度不能少於二十步,最東面的厭次城也一樣,厭次的城牆本來就破舊低矮,經過多次激戰,不到四里長的四面城牆倒塌近半,雖然進攻的叛軍只有兩萬,但司馬俱打得比你們這邊還慘烈,他手下八千弟兄死傷過半,若不是子義和我多次率領騎兵支援,數次殺入敵軍后隊使其顧此失彼,恐怕咱們的東線早就被叛軍打開一個大口子了。」

徐盛立刻體會到劉存的深層意圖,坐落於平原郡一東一西的兩座城池,是鎮守黃河北岸長寬三百里土地的根本所在,三十七天的苦戰下來,徐盛深刻體會到水軍的優越性,正是因為水軍的及時支援,為他一次次送來武器糧食和補充兵員,他才能毫無後顧之憂地指揮作戰。

所以徐盛問道:「大河入海口南岸的蓼城非常重要,正處於聯通渤海水路之要津,城東、城南、城北都有碼頭,若是把狹小低矮的蓼城擴建一下,成為水軍長期駐紮之基地,整個平原郡就能緊密地連在一起。」

「放心吧,經過兩萬餘人兩個月的努力,方圓十里的蓼城新城池和東南海灣碼頭已經快修好了,參與築城的兩萬餘工匠民夫,半個月內就會轉到你這裡築城。」劉存說完望向東面塵煙滾滾的地平線。

徐盛和韓檀、李劫等軍官紛紛望過去,很快看到五千騎兵最前方的紅黑戰旗,那是騎都尉太史慈的將旗,城牆上的數千將士看清之後立刻歡呼起來。

徐盛見劉存開始整理鎧甲,立刻知道劉存想要幹什麼,興奮得禮節都顧不上,一把抓住劉存的手哀求起來:「主公,讓屬下也跟著去過過癮吧1

劉存痛快地答應下來:「那就一起去會會張純!觸怒我琅琊軍就想溜,天下沒有這種便宜事!絕不能讓他這斷後的兩萬餘兵馬輕鬆撤走,咱們靠上去吊住他,逮著機會就衝上去咬他一口,沒機會就遠遠跟著,像狼群一樣纏著他,拖死他1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2-8 11:51 PM

本帖最後由 蝶柔 於 2015-6-25 09:32 PM 編輯

第九十四章得失之間(上)

三十五歲的張純不但不是劉存所說的白臉書生,反而是位相貌堂堂儀態威嚴的赳赳漢子。

此刻,張純屹立在平原城北八里的大營中央土台上,銀色飛翼頭盔上的紅色長纓隨風飄動,一身用精鐵和白銀打造的魚鱗甲在陽光下爍爍生輝,與身邊一群將領比起來如同鶴立雞群一般。

遙望兵分兩路肆無忌憚圍繞自己大營緩緩遊走的五千琅琊騎兵,張純臉上沒有一絲輕鬆之色,修建得很好的上唇鬍子掩蓋了他緊閉嘴角出現的微微抽搐,他那雙栗色的眼珠透出淡淡的憂傷,整個人看似傲然佇立,其實銀色鎧甲下的身軀得很緊——

這是張純第三此登上這座大營中央的高台,三天來,琅琊軍的五千鐵騎不但射殺了他兩千餘名麾下,將他派出去的以及張舉派來的信使截殺殆盡,如同飢餓的群狼一般死死糾纏他,折磨他,他知道劉存早已看破自己的意圖,再想金蟬脫殼從容退去,已經不可能了。

因為張純的自負,對劉存的性格和戰略意圖做出了的錯誤分析,兼之他率領的兩萬五千斷後士卒中,近半是提前撤走轉向冀中的兩支人馬留下的輕重傷員,還有多達三百七十餘輛馬車的輜重和數千石糧食,使得他被劉存的五千騎兵死死拖住,走不能走,戰不能戰,進退失據無法動彈了。

張純此時和身邊所有將領一樣,緊張注視著衝出本方轅門的三千五百騎兵,這是他手上最強大也是最後的本錢,如能驅走琅琊騎兵,或者拼個你死我活損失一半,把琅琊騎兵趕走半個晚上,他就能以壯士斷腕的決然,率領大部分將士攜帶搶掠來的三百多車金錢和貴重物資快速逃走。

可沒等騎兵后隊穿過轅門,正東和正北方的兩隊琅琊軍中傳來了悠揚的銅號聲,張純的心臟猛一收縮,眼中露出深重的擔憂。

這種傳聲十里的獨特號聲他太熟悉了,三十八天來每次聽到這種號聲,很快就有下屬神色匆匆前來稟報損失,使得張純如今對這種獨特的號聲有種膽戰心驚的感覺。

號聲還在天地間回蕩,兩隊琅琊騎兵已經變換隊形分道揚鑣,逐漸加速退往更遠的正東和正北,張純看到率部迎擊的麾下騎兵大將張蓽明顯地猶豫了一下,隨後還是率部追向退往正東方向的琅琊騎兵。

張純身邊的軍師王政胸有成竹,遙指逐漸遠去的本方騎兵大聲笑道:「向東而去的是琅琊軍統帥劉存的大旗,沒想到最近一段被傳得神乎其神的琅琊劉存,竟敢在我蓄勢已久的三千五百鐵騎面前,施展區區誘敵之計,看來咱們高看他了。」

數名將領立刻笑起來,渾然忘了被劉存的幾個年輕部下打得鼻青臉腫損兵折將的慘痛經歷。

張純的眉頭緊緊皺起,沉思片刻,立即派出傳令官全速追趕張蓽,命令張蓽不可追擊,只需將琅琊騎兵驅逐出二十里之外即可,決不能一味追擊誤入圈套。

身邊將領立刻清醒過來,張純的渾厚聲音已經響起:「這幾天我細細琢磨,終於發現琅琊騎兵的悍勇所在,琅琊騎兵與我所見過的任何騎兵都不同,訓練有素裝備精良,行動迅猛配合默契,他們胯下的戰馬都是精選的漠北馬和遼東馬,膘肥體壯耐力十足,而且非常的均勻,再加上他們獨特的戰術配合,令人無法置信的精準指揮,其總體實力已遠在我軍之上。」

「之前我總以為,當年的涼州騎兵是天下第一騎兵,我軍騎兵與涼州騎兵相差不大,如今看來,即使涼州騎兵對上琅琊騎兵,也沒有多少勝算,琅琊騎兵實在太快,戰術打法實在難以琢磨了。」

眾將聽完驟然緊張,原本剩下的一點自信慢慢消失,王政還想說幾句鼓氣的話,就看到大營東面四里左右突然發生的巨變:

不知何處突然鑽出來五名琅琊斥候,轉眼間追上張純派出的兩名傳令兵,眾人的驚呼聲尚未響起,就隱隱看到兩名傳令兵被馬速飛快的琅琊斥候射殺了!

「不好!是個陷阱啊1王政終於驚呼起來。

不管是不是陷阱,高台上包括張純在內的眾人已經無能為力了,此時此刻,張蓽至少已經追出十里之外。

張純已經全身僵硬,雙眼盯著正東方起起伏伏的地平線,腦子裡幾乎一片空白,只覺得一顆心緩緩下墜。

果然,半個時辰不到,張純派出去三千五百鐵騎零零星星狂奔而返,最先衝進轅門的數十騎兵丟盔卸甲氣喘吁吁,近半人已經失去了武器,口吐白沫的馬匹瞬間倒下六匹。

「全體備戰緊守大營!弓箭兵全部到正東去——」

張純驟然而發的吼聲震天響起,整座大營頓時塵土飛揚一片喧囂,恐懼的氣息瞬間在士卒中間中悄然瀰漫。

狼狽逃回的騎兵越來越多,一碗茶不到,又再逃回八百餘騎,一名身穿堅固皮甲的瘦高騎將不顧一切策馬飛馳,衝到高台前方身子已經飛離馬背,精壯的身軀在空中劃出條弧線斜斜落地,連續翻滾兩圈忽然彈起,「咚」的一聲正好跪在高台前方:

「稟報大帥,張將軍……張將軍本已看破琅琊軍誘敵之計,正要調轉馬頭返回大營,琅琊軍主帥劉存直衝而來,不知他從何處得知張將軍乳名,直呼『毛球兒可敢與我一戰』,其身後兩千騎兵哄然大笑,張將軍無法忍受奇恥大辱,直指劉存憤然應戰,可劉存馬快,出手匪夷所思,僅一個回合,便挑落張將軍的頭顱。」

「我軍將士驚恐之下士氣全無,劉存隨即揮兵掩殺,強沖我騎陣中部和兩翼,太史慈率領三千鐵騎突然從西北方殺到我軍側后,我軍、我軍……大帥,末將不能及時勸阻張將軍,末將有罪1

高台上一片死寂,台下騎將悲痛欲絕,高台四面東奔西跑的士卒也慢慢安靜下來。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2-8 11:52 PM

本帖最後由 蝶柔 於 2015-6-25 09:34 PM 編輯

第九十五章得失之間(下)

張純沒有如眾人驚恐的那樣勃然大怒,而是緩緩抬頭凝望湛藍的天空,長長嘆一聲,向台下一直跪著的騎將擺擺手,默默抬起步子走下高台,無比孤獨地走進西面的帥帳。

回過魂來的王政主動承擔起全局指揮任務,一陣聲嘶力竭雞飛狗跳之後,驚恐萬狀的萬餘士卒緊閉轅門,擺出死守架勢,一個個緊盯著東面隆隆而來的數千琅琊騎兵,只覺得咽喉發緊,心跳加速。

誰知琅琊騎兵衝到距離大營五百步便齊齊停下,在上萬雙驚恐目光注視下竟然一個個下馬,拿出馬背上的水袋,悠閑地喝起水來。

營中帥帳內,張純揮退送來琅琊軍勸降書的副將,向貼身侍衛做了個警戒的手勢,轉頭凝望對面低頭喝水的年輕文人:「四弟,愚兄輸了,輸得很慘,悔不聽四弟忠告,低估了心智高絕悍勇無匹的劉子鑒,四弟,我這心裡……慚愧啊1

年輕人搖搖頭:「大哥已經儘力了,若不是受萬餘傷病弟兄拖累,以大哥的穩健也不會行此險招啊!其實不說大哥,愚弟與劉子鑒如此熟悉,竟然也看不透他,更沒想到他在堂堂正正的應對之後,忽然奇招迭出,招招狠辣,此人……此人真是奇才啊1

張純的臉一片蒼白,嘴角毫無預兆地抽動幾下,艱難地問出一句話:「四弟,你說愚兄還能不能看見明天的太陽?」

年輕人仰天長嘆,緩緩站起抖開大袖,向雙眼潮濕行將絕望的張純深深施一禮:「大哥,要是能撐上兩天,救兵定會到來,可惜天不遂人願啊!唉……沒事的!小弟相信,只要劉子鑒見到小弟,就不會再對大哥生出趕盡殺絕之心,只是,帳后的幾十車錢財,恐怕要送出去買條活路了,誰都知道劉子鑒對麾下將士的優厚撫恤,這一仗,他也死傷了兩萬餘人啊1

張純猛然站起,后移一步深深致禮,哽咽良久才說得出話:「四弟,拜託了!你一定要好好地活著,哪怕死,也要讓愚兄去死,若是愚兄的腦袋能換回眾弟兄性命,愚兄也能含笑九泉啊1

年輕人禁不住淚如雨下,他用大袖捂住臉好一會,才重新整理儀容,向熱淚盈眶的張純擺擺手,深吸口氣大步走出帥帳。

軍營東南三里的大樹下,劉存與愛將們圍著地圖低聲商議,突然聽到親衛稟報張純派來使者,劉存立刻說聲有請,便轉向樂哈哈的太史慈和徐盛等人:「不知派來的是不是能言善辯的名士王政。」

「也可能是遼西大儒章霖,聽說這個昔日的漁陽太守小時候就是能言善辯的神童。」一個多月來,對情報狠下了一番功夫的傅闓笑道。

親衛把使者帶到時,劉存震驚得差點跳起來,疾步上前抓住來人的雙手,不可置信地問道:「文宣賢弟,你怎麼……」

公孫旻凄然一笑,緩緩抽出手深深致禮:「兄長,小弟對不住你!對不住琅琊的弟兄1

太史慈和徐盛等人深感震驚,死死盯著這兩年經常到劉存家裡喝酒的冀州公孫家族的嫡長子,一臉的不可置信。

劉存臉色突變,厲聲問道:「是否張純扣住了賢弟的家人?」

公孫旻搖頭苦笑:「沒有,小弟一家好好的,老老少少三百餘口全部遷往遼東襄平安居了,這半年來,與琅琊商會貿易的除了小弟,就只有一些下人。」

劉存頹然長嘆,好一會才面向滿臉愧疚的公孫旻:「賢弟,想說什麼就說吧,只要愚兄做得到,決不推辭。」

公孫旻的淚水噴薄而出,「噗咚」一聲跪下,匍匐在地嚎啕大哭。劉存蹲下勸了好久,他才停止眼淚抬起頭,卻依然直挺挺地跪著。

劉存意識到什麼,命令親衛五十步內布置警戒,把抬腿要走的太史慈、徐盛和傅闓留下來,低聲對仍在抽泣的公孫旻說道:「賢弟勿怪,子義、文向、孝和都是我劉存的生死兄弟,沒有什麼不能對他們說的,賢弟有什麼話儘管直言。」

公孫旻抬起頭,望一眼無比自豪的太史慈三人,幽幽一嘆說出之前的條件,最後主動承諾將在一年之內,由他的家族商隊再補償給劉存五千匹戰馬。

劉存沒有拒絕,臉上沒有任何獲得巨額金錢的喜色,只是點點頭關切地問道:「還有什麼需要愚兄做的?」

「兄長,小弟已經知足了1公孫旻深受感動。

劉存想了想建議道:「如果不方便,把傷員留下吧,愚兄悄悄送到東面大河口的蓼城去治療養傷,那裡已建起一座新城,東南面的海灣碼頭也快修好了,屬於我琅琊水軍專用,幾百戶民眾都已遷到了臨濟,沒有外人,不怕走漏風聲,等那些兄弟傷好后儘管離開,往後哪怕再次敵對也無所謂,你知道愚兄的脾氣,不在乎這些事情。」

公孫旻的熱淚再次奪眶而出,匍匐在地連磕三個頭,在劉存的攙扶下顫悠悠站起,向太史慈三人逐一鞠躬致禮,轉過身大步走向張純的大營。

太史慈三人目送公孫旻消瘦的背影逐漸遠去,一個個唏噓不已,連呼沒想到竟會這樣。

徐盛長出口氣,低聲詢問劉存:「主公,如何善後?」

劉存苦笑道:「傳說張純此人頗有燕趙悲歌之士的風範,所以我相信他會做出最有利於雙方的正確選擇。」

徐盛對劉存的寬廣大度欽佩不已:「主公,屬下今天所學到的,定會受用一輩子1

劉存拍拍他的手臂:「文向一直令人放心!這句話不止我這麼說,伯燾先生和延德先生也這麼說。」

徐盛感動不已,卻一句感謝的話也說不出來。

太史慈哈哈一笑,揮起手中的馬鞭敲打自己腿部的護甲:「以後不知道還能不能與喝酒耍賴的公孫文宣一起聚會了,這傢伙偷偷摸摸干出這等天大的事,真是人不可貌相啊1

「估計這小子相信張舉能當皇帝。」傅闓忽然來這一句,逗得太史慈和徐盛哈哈大笑。

劉存卻沒有笑,他非常鄭重地告訴三名愛將:「張純和張舉的做法在咱們眼裡很可笑,可別忘了,張純和張舉都是做過太守的人,還有個冀州刺史王芬也這樣,今後這樣的人和事會越來越多,因為這天下已經亂套了,之前世人眼裡的忠臣,很可能會變成奸臣,之前滿口天下大義的人,很可能會幹著最卑鄙的事情,所以,咱們不能拿老眼光看待現在或將來發生的種種事情,比如公孫旻,之前咱們誰會想到他會走上這條路?」

太史慈和徐盛立刻收起笑容,不由自主望向了張純的大營,傅闓臉上也露出了沉思之色。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2-10 01:17 PM

本帖最後由 蝶柔 於 2015-6-25 09:34 PM 編輯

第九十六章建衙(上)

當天夜裡,張純的大營一片平靜,琅琊騎兵斥候營的三百精騎分散在大營外的東、南、西三個方向密切監視。

次日五更,張純率領所有精銳借著夜色盡數撤往北方,太史慈和徐盛率領的五千步騎兵分兩路進入大營,開始將張純留下的一萬二千千多名傷員運往南面的平原城,隨後掩埋四千餘具重傷不治的屍體。

所有傷員撤離大營之後,太史慈告別負責善後的徐盛,率五百騎兵押送百餘輛滿載馬車,沿大河北岸快速東去,徐盛率領麾下一千士卒開始統計敵軍無法帶走的糧食與輜重,拆除營內所有營帳和防禦設施。

時至中午,整座大營變成一片空地,十餘萬人激戰四十天的平原郡,自此終於安定下來,但方圓百里已經沒了人煙。

下午,劉存與完成任務返回的徐盛一起,率領武學院九十名一期學員圍繞破敗的平原城徒步遊走一圈,實地講解地形與城池攻防之間的關係,並就即將修築的外城與現有的內城之間的聯繫、重點防禦區域、未來營區的修建與原則等等,逐一向學員們介紹。

八月二十七,視察完黃河北岸琅琊軍各部的劉存,終於在青州各級官員的苦苦盼望下,風塵僕僕地回到州府臨淄。

如今,劉存在青州軍民和各級官吏心目中的地位已大不一樣,相比皇帝欽點劉存為青州刺史的顯赫,青州人更敬服劉存在青州保衛戰中的顯赫功績和令人折服的全局協調能力——正是因為劉存以溫和巧妙的方式,將各懷心思如同散沙的青州各勢力整合起來,暫時放下分歧,並肩作戰,才保住了遭受張純八萬叛軍猛烈攻擊的平原郡,保住了青兗黃巾重兵壓境的濟南國和北海國。

青兗邊境的青州各軍還在與兩路黃巾軍發生或大或小的戰事,但北面張純八萬叛軍被劉存親率琅琊軍和四萬多新兵擊敗后,南面越聚越多已達十萬人馬的黃巾軍失去了戰略上的優勢和依仗,戰場主動權逐漸回到青州軍手中。

劉存的威名已隨著擊敗張純八萬大軍,槍挑張純麾下猛將張蓽的捷報傳遍天下,令青州軍民津津樂道的是,劉存不但擁有過人的軍事才華,而且勇猛過人,渾身是膽,他一次次出現黃河之北最危險的戰場上,與麾下將士同仇敵愾,並肩作戰,一次次策馬沖入叛軍陣列,揮舞長槍和橫刀斬下一顆顆叛軍頭顱。

每次劉存出現在戰場上,麾下將士立刻歡聲如雷,士氣大振,就連之前從未握過刀的農夫,也毫無畏懼地殺向前方的敵人;每當劉存出現在一個個流民聚集地,就會看到匍匐一片感恩戴德的動容場面。

劉存以實實在在的軍功和仁厚博大的胸懷,迅速建立起自己的威望,以傑出的統帥能力和捨生忘死的戰鬥精神,贏得了青州軍民的敬重和擁戴,就連之前對劉存持反對態度的皇親國戚和各地豪強,也不得不承認劉存的能力與胸懷.

除此之外,劉存原是皇室一脈的傳言已經傳遍四方,不少貴族豪強不得不改變對劉存的敵對態度,開始重新考慮自己的立常

可是沒有多少人知道,劉存為此戰做出的巨大犧牲:

一船船新式武器裝備源源不斷運抵戰場,價值千萬的物資建材變成了城池和碼頭,數十萬石糧食馬料被各部將士和三十八萬流離失所的災民消耗一空,後方城陽郡兩百萬軍民夜以繼日為這場戰爭傾盡心力,四萬五千新徵士卒傷亡近半,僅是被萬民傳誦戰無不勝的琅琊軍,前前後後損失了五千六百餘人,其中包括劉存的六名武學弟子、六名軍候、九名武學院第一期學員、一百零五名寶貴的專業匠師,以及追隨劉存三年的兩百四十二名親衛。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回到刺史府的劉存沒有心情出席任何慶功宴和接風宴,他首先召集已進駐臨淄在戰爭中發揮重要作用的公孫沛等心腹謀士開會,隨後輪流接見各郡各候國的文武主官,耐心解釋即將在青州全境推廣的各種新政策新措施,極力安撫各地豪強,最後只留下負責指揮南面戰場的齊郡太守焦和。

劉存親手給焦和泡杯茶送到他面前:「景春兄不用拘束,坐下喝杯茶再說。」

焦和含笑致謝,將目光從掛滿各種表格的牆上收回,隔著新穎寬大的辦公桌對劉存建議道:

「這地方太小,不符合大人的身份,換個地方吧,要是大人不介意,屬下叫人把群府衙門左側十字街口那兩座小院收拾一下,地方還算寬敞,有前後花園和百來間房子,勉強能夠住進大人的屬員和親衛營。」

劉存頗為意外:「那是個好地方啊,坐北面南,兩側臨街,記得靠北大街一面有兩家賣文房四寶的鋪子,是景春兄族人的產業吧?」

焦和哈哈一笑:「是下官前年上任后,族中老家人買下的,幾個老家人沒事幹閑得慌,讓他們自己弄了個鋪子打發日子,沒花幾個錢,大人不必在意。」

劉存笑道:「那我就收下了,煩請景春兄的幾位老家人另尋個鋪子,回頭我讓琅琊商會青州總號將齊郡的紙張書籍、陶瓷器皿等生意,交給景春兄的幾位老家人去折騰,算是一點心意吧。」

焦和連忙拒絕:「請大人收回成命,下官當不起這份厚禮啊!僅是臨淄城的紙張書籍銷售,一年下來恐怕能買十座那樣的院子,不行!此事大人休要再提,愧煞下官啊1

「沒事,琅琊商會忙不過來,正想找人合作呢,此事就這麼定了,來來!咱們說說前方戰事吧。」

劉存不願把精力花費在小事上,直接詢問前方傷亡數字:「本月以來,景春兄麾下將士和北海國將士傷亡如何?」

焦和無奈地嘆了口氣:「本月兩次大戰,下官手下將士傷亡合計八千二百餘人,北海中尉劉淳大人更慘,在四天前的祝阿激戰中幾乎全軍覆沒,劉淳大人被流矢射傷脖子、右胸和大腿,費好大勁才救活,要不是大人此前贈送的堅固鎧甲,恐怕劉淳大人保不住命了,所幸下官頂住了賊寇中路悍將張饒兩萬八千人的猛攻,擔任後備的趙都尉和王都尉得以抽身馳援,這才將已攻上祝阿城頭的三千賊寇打下城牆,驅走了城下上萬敵寇,堪堪保住了祝阿城,即便如此,北海國一萬五千將士也只剩下四千餘人能夠站著。」

「張饒?1

劉存摸摸下巴密麻一片的堅韌胡茬:「此人是個勁敵啊!沒想到短短兩個月,他的兵力膨脹如此之快,已是統領黃巾兩路大軍四萬餘人馬的大帥了!看來,咱們在不斷整合的時候,黃巾軍同樣在不斷合併,黃巾軍最初攻打我濟南和北海的七路人馬,如今只剩兩路,其戰力不但沒有降低,反而因為戰場指揮權的集中更具戰鬥力1

焦和一想,可不正是這樣嗎?之前他迷迷糊糊有所體會,卻沒有劉存的敏銳目光和歸納能力,聽了劉存的分析,頓感受益很大:「大人精闢啊!正是如此,看來下去的戰事困難了。」

劉存點點頭,坦誠告訴焦和:

「我已從城陽徵調五千步兵,三日內即可抵達西平陵,到時交給你指揮。另外,駐紮平原各縣的三萬士卒正在休整重編,由於武器裝備戰損大半,正在從琅琊經海路緊急運去補充,再有一個月左右,就能編成二十個長槍營、二十個刀盾營和十五個弓弩營,一旦編成,我立即調遣其中一半南下助戰。」

焦和大喜過望:「這下好了,有戰力強悍裝備精良的琅琊勁旅加入戰場,下官再也無憂了1

劉存客氣地擺擺手:「等此戰結束,景春兄麾下士卒恐怕也要整編才行,淘汰傷病老弱,留下精銳,分兵種整合,展開專門訓練。之前我大漢地方軍隊編製混亂,以一曲官兵為例,有的一曲兩百官兵,有的一曲五百官兵,兵力相差懸殊,不利於戰時兵力調配,我琅琊軍經過數年作戰總結,認為一曲五百官兵較為合適,各級軍官也需要大力充實才行。」

焦和頻頻點頭,對劉存說出自己的心裡話:「大人,下官打算此戰過後,好好投身於政務不再帶兵了,這兩個月打下來,讓下官感觸良多,其實下官真不是帶兵的料啊1

劉存的長眉微微一震:「景春兄何出此言?莫非另有苦衷?」

「不不!下官絕無其他想法,只是經此一戰,發現自己確實不適合領兵,下官寧願做個每日沉浸於事務文案的太平官,也不願做個征戰不休的將軍啊1焦和連忙解釋。

劉存笑道:「又不是天天帶兵打仗,顧慮什麼?太守之下不是還有郡丞和都尉嗎?景春兄負責大局就行,哈哈!對了,兄長麾下的趙叡大人很不錯,能文能武,指揮若定,是個知兵善戰的人,等打完這仗,你儘管放手讓他干不就行了?」

焦和如實告知劉存:「如此大才,下官留不住了,趙叡已接到恩主袁家的召喚,打完這仗就要趕赴洛陽,投奔西園軍中的中軍校尉袁本初,所以下官請求大人准許,此戰結束,我齊郡便不再設置郡都尉一職,或者由大人指派一名郡都尉,統轄我齊郡軍隊,保境安民。」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2-10 01:18 PM

本帖最後由 蝶柔 於 2015-6-25 09:35 PM 編輯

第九十七章建衙(下)

聽了焦和的話,劉存立即想起四個月前就已著手組建、直到本月初才昭告天下的天子親軍西園軍,想起西園八校尉中的袁紹、曹操和淳于瓊,最後,劉存再次痛苦地想起了在他治下高唐縣擔任縣尉的劉備,以及跟在劉備身邊的關羽和張飛。

五十天前,劉存非常意外地見到比自己小一歲的劉備,那種無以描述的震驚之感,以及劉備的音容笑貌,一言一行,至今仍然深深銘刻在劉存腦海里,令劉存終身難忘:

當時劉存剛結束第二次平原城的攻防大戰,渡河趕回黃河南岸的高唐城北碼頭,與率領補給船隊到來的水軍統領鮑老三見面,聽取水軍的行動彙報,確定下一步行動方案,並打算敦促高唐縣衙儘快組織民夫,將水軍運來的大型弩床、投石機和特製箭矢送往激戰後的平原城。

烈日炎炎的碼頭一片混亂,被徵調來的三千民夫望著從未見過的大海船大呼小叫,驚嘆陣陣,卻沒人敢隨水軍運輸兵登船渡河,劉存見狀非常惱火,又找不到主事的本地官吏,只能把親衛派出去勸說民夫儘快登船。

沒多久,一名身穿漢軍制式皮甲的年輕軍官大汗淋漓地趕來,恭恭敬敬向劉存致禮,用平和清晰的聲音報上自己的大名,尊稱劉存為「使君大人」,然後一直拱著手,低著頭,詳細向劉存彙報高唐縣的民工數量,沒看到劉存圓睜的雙眼裡全是震驚之色。

直到劉存用微微顫抖的聲音詢問「可是涿郡劉備劉玄德」時,耳朵確實很大的年輕軍官抬起頭連聲稱是,謙遜地詢問「使君大人是否需要卑職在高唐全縣徵召士卒」,看到臉色蒼白的劉存茫然搖頭,年輕的劉備臉上露出失望之色,但很快就恭敬地致禮告辭,大步走向人群,和他兩位高大魁梧的小弟一起,熟練地組織民夫上船過河。

回過魂來的劉存久久說不出話來,他遠遠望著跟隨劉備最後登船的兩位大漢,腦子裡天人交戰,嗡嗡作響,很想立刻衝上船去,和劉備以及他的兩個兄弟好好談一談,可是靈光隱約的腦子裡似乎有個尖銳的聲音不斷制止他,最後,劉存沒有挪動步子,直到水軍運輸船全部離開渡口駛向北岸,劉存才恍恍惚惚地進入高唐縣城。

劉存徑直進入陳舊的高唐縣衙,向沒逃走的縣丞細細打聽劉備的情況,才知道早在張純叛亂之前,時任冀州安熹縣都尉的劉備一怒之下,將勒索他的上司痛打一頓,然後帶上兩個結義兄弟南下青州避禍,不久即在濟南國君劉康的舉薦下,來到危險的高唐縣擔任縣都尉。

此後,劉存一直處於巨大矛盾之中,不知道如何對待劉備?

每當想起雄才大略的劉備體內深藏的勃勃野心,以及關雲長的「過五關斬六將」,劉存就覺得自己的脊樑陣陣發寒,所以他始終無法對此做出取捨,更不敢詢問任何人的意見,再加上日復一日的連番苦戰,還要上上下下兼顧南面戰場,劉存只好將此事埋在心底……

焦和看到劉存失神的樣子大為驚訝,猶豫良久乾脆咳嗽一聲,等待劉存回過神來,焦和不緊不慢地笑道:

「大人別難過,既然趙叡決意要走,大人再怎麼愛才惜才也無法挽留了,如果大人信得過下官,何不派遣麾下某位將領率領琅琊將士趕來助戰,戰後自然而然地接過齊郡都尉一職?」

「下官知道,大人治下的城陽各縣,領兵都尉只負責訓練士卒保境安民,並不干預地方行政,對吧大人?」

劉存笑道:「沒錯!軍人不干預地方行政,同樣是歷朝歷代的規矩,反而是文官總能夠兼領兵權。景春兄,謝謝了!如此深情厚誼,劉存記在心上1

焦和哈哈一笑,客氣幾句便站起來告辭。劉存將焦和一直送到大門口,兩人一路有說有笑,羨煞了進進出出的諸多官吏。

等劉存再次回到公事房,公孫沛和管寧已經坐在他的辦公桌前方,剛才劉存與焦和相互試探相互交底時,公孫沛和管寧就在裡間靜聽,此刻兩人的意見非常一致:

「焦和主動示好,希望與主公結交,定是從朝中獲得了消息,藉此機會表明心跡,希望主公儘快健全刺史府衙門,一句話——建衙1

之所以說是建衙,不敢言開府,原因是建衙與開府絕不一樣,大漢朝對開府的規定和限制非常嚴格,只有三公和大將軍才能根據定製獲准開府,組建自己的民政和軍政班子。

建衙則沒有那麼嚴格的限制,各州刺史本來就有設於各州的刺史府,每個郡的郡都尉也有資格建立自己的軍政衙門,每個郡也都可以單獨建立自己的鹽鐵衙門。

劉存和他的麾下心腹要做的就是建衙,不過在外人看來,只是換個寬敞地方辦公居住,再補足青州刺史座下長期空缺的官吏,將刺史府衙門弄得氣派威嚴一些。

實際上,劉存和他的心腹謀士們是建立一個健全的軍政班子,借大亂之際一舉將整個青州的行政權力和軍權收回來,逐步推行各項新政,最終把青州刺史府建設成為統轄青州軍政大權的強力機構,這個機構還有個世人耳熟能詳的名字——幕府。

早在五個月前,大漢宗親、九卿之一的太常卿劉焉有感於天下叛亂四起,向朝廷提請恢復漢成帝時期的州牧制度,任命宗室或者重臣為州牧,理由非常充分,而且針對時弊:「刺史太守貨賂為官,割剝百姓以致離叛,可選清名重臣以為牧伯,鎮安方夏。」

劉焉的提議,被朝中文武大臣認為是在朝廷和地方郡縣之間,再增設一層權力機構,皇帝任命的州牧權力凌駕於地方太守之上,便於總攬各州軍政大權,威懾不臣,防微杜漸,以到達安定百姓天下太平的統治目的。

皇帝劉宏與朝廷文武百官經過數月討論,再看到如今大漢天下暴亂四起,特別是前泰山太守張舉和中山太守張純的大規模叛亂,嚴重動搖了大漢王朝的政權,所以,皇帝和文武百官逐漸認可了劉焉的意見,並已開始制定相關制度,不久將會正式向天下頒布執行州牧制度。

劉存和他的心腹們早已得到消息,一直以來都在為此日夜努力,就連劉存的大舅哥糜竺,為了劉存順利上位,如今還在頻頻往來於琅琊與洛陽之間。

作者: w23164598    時間: 2015-2-10 01:19 PM

本帖最後由 蝶柔 於 2015-6-25 09:35 PM 編輯

第九十八章冀州來使(上)

九月初一巳時,是公孫沛推算的吉日吉時,劉存的刺史府正式搬離臨淄東門內大街,遷入城中央十字幹道街口北側的兩座相鄰院子。

隔著十二步寬的北大街街口東面,就是焦和的那座外表雄渾內在幽靜的齊郡太守府。

劉存進入寬大氣派的新府衙,並不急於前往自己的公事房和後院住處,而是到處看看,信步漫遊,正在拆除兩院之間圍牆和低矮房子的工匠們見到劉存,並沒有如臨淄百姓那樣停下致禮,而是親切地對劉存笑了笑,便繼續忙碌自己的事情。

陪伴劉存漫步的管寧見劉存和諸多工匠的隨和關係,禁不住感慨道:「當今天下,也只有主公和治下百姓,才會如同自家鄰居一般和睦相處,恐怕只有三皇五帝的時候,官民之間才會如此率真啊1

「別感嘆了,三皇五帝那時一個國家才多大點?恐怕和今天一個鄉或者一個縣差不多吧?鄉里鄉親的,和誰擺架子去?對了,差點忘記問你,不就是拆除兩座院之間的隔牆和雜物房嗎?隨便休整一下就行了,為何專門從琅琊把數百個技藝高超的匠師召來?至於嗎?」劉存很不以為然。

管寧立刻沉下臉:「堂堂一州之府,怎可如此隨便?我等下屬不是不知主公節儉,可在刺史府衙這件大事上,由不得主公做主,這不但關係到朝廷和主公的威儀,同樣關係到我等眾多屬官的臉面。」

劉存服輸了:「好、好!聽大家的,不過切不可太過奢華,原來的大門也挺好,不用再費心了,若是覺得不夠氣派,就把臨街的兩面圍牆拆了,修兩排夏河城那樣的連體騎樓做鋪子,然後租出去,每月租金能養活不少雜役。」

管寧睜大了眼睛,馬上抬起大袖遮住臉,痛心疾首地大聲抗議:「老天!哪怕天下最最貧困潦倒的小小縣長,都干不出這種有辱斯文渾身銅臭的事情啊!主公啊,你真的很缺錢嗎?要不,主公發給屬下每月十金的月俸,屬下不要了,拿去給雜役吧1

周邊親衛和文書們禁不住哄然大笑,劉存沒辦法只好向管寧致歉,保證再也不提這事。

管寧的臉色這才好看一些,高高揚起頭,背著手向前邁步,看起來就像打贏一場大戰的勝利者,與自知理虧唉聲嘆氣的劉存形成鮮明對比,逗得周圍侍衛文書笑成一片。

劉存頗為惱火地四下掃視一圈,最後望向捂嘴笑個不停的新晉親衛營都尉、自己的得意弟子徐岩:「不是讓你匯總步騎各部的第三期學員名單嗎?你來這湊什麼熱鬧?」

高挑清秀的徐岩連忙肅立挺胸:「稟報主公,駐紮平原郡各地的步騎軍舉薦的三十五名學員,現已核查完畢,均是此次河北大戰中英勇殺敵立功受獎的官兵,符合我軍武學院既定的各項要求,年齡均在二十五歲以下。」

「把名單給我看看。」

劉存接過名單一看,不由得露出笑容:「第一位竟是李劫這傢伙啊,不錯,有上進心!第二位高奐不是文向麾下新提拔的騎兵營軍候嗎?好像才十九歲吧?」

徐岩連忙回答:「主公沒記錯,高奐比屬下小一歲,是從冀州河間舉家逃到平原城的,他全家和所有逃難鄉親一樣,過了大河便獲得我軍照應,高奐看到我軍的裝備和訓練,立刻要求從軍殺賊,後來在平原城的攻防大戰中多次立下戰功,文向兄在舉薦書上評價高奐射術高超,曾獨站城頭連續挽弓三十次,射殺攻城的叛賊二十七人,博得全軍喝彩,士氣為之大振,還讚揚高奐知書達禮,膽識過人。」

劉存滿意地點點頭,此時他根本不知道,他曾當面讚揚過的高奐,就是河間四將中的高覽。

高覽本來打算把家人送到相對安全的臨濟姐夫家后,就去投奔正在大肆招兵買馬的新任冀州刺史韓馥,結果剛進入平原城,即被琅琊軍精良裝備和嚴整軍紀所吸引,等候官府安排后遷的兩天里,他再次被徐盛麾下騎兵營和刀盾營的訓練水平所震驚,徵得父母的同意后,毫不猶豫報名加入琅琊軍,很快在大戰中脫穎而出,最後成為徐盛非常器重的騎兵營軍候。

「今天就下發通知,通知後面加句話,請獲准入學的有功之士接到錄取通知五日之內,趕赴臨淄刺史府集中,我要宴請他們這些軍中楚翹,然後再讓他們趕赴東武進修。」劉存將看完的名單遞給徐岩。

「是1

徐岩接過名單放入腰間皮質文件袋,繼續向劉存稟報:「冀州刺史韓大人派來軍使求援,一行兩人,趙叡大人派遣佐尉呂大人親自護送,估計是先到祝阿前線求援,無法如願才趕過來的,目前正在呂大人府上休息,隨時等候主公召見。」

劉存問道:「來使叫什麼名字?」

「年長的叫韓琚,年約三十五歲,潁川口音,體魄強健不失儒雅,聲音洪亮不疾不徐,應是世家子弟出身,呂大人介紹他是郡都尉職務,另一位姓張的隊率和我年紀差不多,孔武雄壯禮節周全,應該是護送韓琚大人過來求援的勇士。」

徐岩回答很仔細,因善於觀察善於思考,他深受劉存器重,秦義調任東莞縣都尉之後,劉存隨即提拔多謀善斷的得意弟子徐岩接任親衛營都尉職務,可見劉存對他的期待。

管寧很快想起韓琚是誰,回到劉存身邊詳細介紹:「冀州河間被張舉反賊攻破之前,韓琚為河間都尉,此人乃潁川四大世家中的韓家子弟,字文正,是韓文節族弟。」

劉存皺起眉頭:「韓文節竟把自己族弟派來求援,可見他承受之壓力非常大,張舉、張純兩路大軍合兵一處之後,採取頻繁的局部攻擊策略,利用騎兵優勢,旬月內頻頻出擊,取得不俗的戰果,還踩踏了冀中冀南的無數待收莊稼,連續幾個狠招,逼得公孫瓚和韓馥疲於招架,在相互對峙中贏得一個多月的休整和補充時間,張舉麾下步騎軍恢復到十二萬人馬,如今定是獲得幽州和佔領土地上的秋糧,可以發動大規模的南下攻擊了。」

管寧深以為然:「我青州也還在黃巾賊寇的威逼之下,目前尚未接到朝廷調兵援助的諭令,所以,此事不管主公如何處置,都會陷入左右為難的境地1

「是啊!如今天下都盯著青冀二州,沒有朝廷諭令,我哪敢擅自出兵?可大家都是新晉同僚,還是鄰居,今後恐怕要時常見面,若是對韓文節的求援置之不理,定會落下個見死不救的惡名,到時候天下人會這麼看我劉存?冀州軍民又怎麼看我劉存?」劉存大感頭疼。

管寧建議道:「主公,不如立刻回去,召集伯燾先生和子柔先生一起商量,這事太過重要,不得不謹慎對待。」

劉存再也沒有遊園的心情,與管寧一起匆匆前往東院中部的臨時議事堂。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eyny.com/) Powered by Discu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