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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25 04:15 PM

風起太淵   第二十八章  狹路相逢

  半個時辰後,孟扶搖裙子紮在腰上,鬼鬼祟祟翻出了大淨房的天窗。

  就在剛才,廁所內,馬桶旁,孟扶搖對著僅有的兩位觀眾,哭訴了一個「苦情女尋夫萬里卻被逼王府做妾,身有孕飽受王爺摧殘將被墮胎」的淒切動人可歌可泣催淚無數的愛情故事,孟扶搖將這個故事演繹得十分到位,感情飽滿敍述生動,情節細緻刻畫入微,將丈夫失蹤的悲、帶孕跋涉的苦、被擄入王府的慘、惡劣男主的虐、可憐小妾的痛表現得淋漓盡致,導致此故事的兩位聆聽者熱淚漣漣,立即自告奮勇要助她脫離魔爪。

  於是一位宮女代替她坐上了恭桶,另一個則坦然出門回覆前來催促的戰北野,「夫人肚子不好,稍候便來。」

  聽過那齣狗血大戲的宮女,面對家庭施暴案的男主角,那眼神和語氣自然有些詭異,男主角自然覺得有些奇怪,不明白人家的敵意從何而來,卻想不到,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被冠上了「強奪民女,勒逼墮胎」的絕世衰人名號了。

  敗壞他人名譽的孟扶搖,自然毫無懺悔的自覺,從後窗爬出後,一路快奔,見人就躲,見門就鑽,很快脫離了慶雲殿範圍,然而走了一大截子之後,孟扶搖發現轉來轉去,所有的宮殿都差不多,正門卻找不著在哪。

  她迷路了。

  眼看著面前一座空置的宮苑,孟扶搖蹲在地上揪頭髮,暗罵太淵皇宮不按規矩辦事,以她前世學歷史和考古的經驗,皇城三重,以正殿為軸心,沿著慶雲殿直線向外走,就能走出宮門,然而現在看來,她好像走到內宮來了。

  她現在穿的是宮女衣服,那兩個宮女在淨房內有備換衣裳,借她穿了一套,一時倒沒什麼人盤問,孟扶搖正打算找個地位低的小太監問問路,忽聞見一股熟悉的幽香,自一處迴廊拐角迤邐而來。

  這香氣十分熟悉,像是牡丹混合芍藥,再加上上好的冰片製成,孟扶搖仔細嗅了嗅,臉色忽然變了。

  這好像是裴瑗常用的香氣!

  孟扶搖暗叫不好,轉身就想避開,身後環珮叮噹,迴廊拐角轉出一個紅衣人影來,身側還有一個人,那人邊走邊笑道,「郡主要去信宮,老奴給您帶路。」

  「不必了。」果然是裴瑗冷而傲慢的語氣,比以往更多了幾分森然和肅殺,她淡淡道,「不勞金總管親自去,叫個宮女也就成了。」

  孟扶搖心中暗暗叫苦,僵著背試圖將自己隱入一叢花木後,剛動了動身子,身後金總管已經大聲呼喝道,「喂,你過來!」

  孟扶搖定在原地,一霎間心底轉過千萬個念頭,逃,還是不逃?逃的話,自己真氣已經被戰北野那個天殺的封住,根本跑不遠,不逃,被裴瑗認出來,她見自己沒死,立即就會猜出來臉上的毀容是她幹的,到時候,她想好好的死只怕都不容易。

  孟扶搖磨了磨牙,暗恨自己幹嘛要現在逃出來,戰北野雖然禁錮她自由,但最起碼不會傷她性命,現在好了,小命難保。

  這麼一猶豫,看在裴瑗眼底,已經引起了她的怒火,面紗外雙目一冷,寒聲道,「金公公,你手下這些宮人們,越發沒個規矩,連你這內廷總管呼喚,也敢不理。」

  金公公在郡主面前失了面子,也是勃然大怒,腳一跺尖聲道,「那小蹄子,你哪個宮裡的?這麼沒規矩!自己去敬事房領三十杖!」

  叫我去挨杖?

  孟扶搖一聽大喜,趕緊躬躬身應了,拔腿就要走,還沒邁出兩步,忽聽身後裴瑗冷冷道,「慢著。」

  孟扶搖無奈站定,指尖扣進掌心,掌心裡微微滲出汗來。

  裴瑗突然不再說話,四周沉靜下來,一雙有如實質的目光落在她背後,刀子般劈開一切偽裝,將她穿肉搜骨的探索了個遍。

  孟扶搖背心裡,也漸漸浸出汗來。

  也不知道是那目光的冷,還是因為深秋的風如此的涼,一層層的寒意無聲潛入,孟扶搖只覺得背心裡似有蛇爬動般,濕冷裡帶著毒液般的腥氣。

  身後,裴瑗突然笑了一下,隨即對金公公道:「金總管,這宮女看來有幾分愚鈍,又不懂規矩,但倒也不至於杖責,就讓她將功贖罪,侍候我一場,你且辦你的事去,今兒陛下壽辰,等下要從乾安宮起駕赴宴,少了你不成。」

  「郡主慈心,老奴自然依您。」金公公諂笑著退了下去,這一處廢置宮苑內,只剩下裴瑗和孟扶搖兩人。

  孟扶搖吸一口氣,擺出一臉的諂笑,回過身來。

  一句「見過郡主」還滾在舌尖未及出口,對面,裴瑗雙手負在身後,腳步微提,如浮雲般飄了過來。

  孟扶搖一看她連師門「飛雲渡」身法都用上了,心頓時沉了沉。

  果然,裴瑗在她身前站定,笑意盈盈的看著她,眼底卻寒光暗隱,如隱藏在烏雲之後,即將穿透蒼穹的閃電。

  她微微偏頭,字眼咬在舌尖,一字字的,輕快而又鋒利的道:

  「孟、扶、搖。」



風起太淵   第二十九章  嫁禍栽贓

  手指在袖內無聲的搓了搓,將指尖汗水搓掉,孟扶搖坦然轉身,看著裴瑗殺氣畢露的眼睛,笑了笑,道,「裴、瑗、」

  「果然是你。」裴瑗目光刷子似的將她渾身一刷,森然道,「我看著這身形就覺得熟悉……孟扶搖,你沒死。」

  「你沒死我怎麼敢死?」孟扶搖笑,「我還沒來得及報仇呢。」

  裴瑗本已跨前一步,聽見這話反倒頓了頓,想了想,冷笑道,「你裝什麼蒜?你的仇不是已經報了嗎?我臉上的傷,你敢說不是你的傑作?」

  「我有什麼不敢說的?」孟扶搖不退反進也跨前一步,目光一抬直直射入裴瑗眼底,她清亮的眼神在裴瑗殺氣森涼的目光面前毫無退避,「我倒真的很希望你臉上那精彩的傷疤是我的傑作,瞧那叉叉,畫得真是大快人心。」

  「你!」裴瑗渾身微微顫抖,面紗裡齒縫格格作響,然而目中的疑惑之色卻越發的濃,孟扶搖出奇的坦然,倒令生性多疑的裴瑗舉棋不定,她咬牙沉思半晌,突然目光一厲,疾聲道,「不對!你落崖之後我們沒有再相遇,而我現在面紗遮面,你怎麼知道我臉上是個叉?」

  孟扶搖等的就是這一句,臉上卻露出失口慌張的神情,退後一步不語,裴瑗此時怎肯幹休,快步逼前,「說!你怎麼知道的!」

  孟扶搖手籠在袖子裡,偏頭看了看她,突然道,「喂,裴瑗,你靠我這麼近,不怕我出手殺了你?」

  裴瑗心急之下失態,被孟扶搖這麼一提醒才想起她武功在自己之上,猶豫了一下,微微後挪一步,冷笑道,「若是在別的地方,我倒要小心你,可惜現在是在太淵皇宮,三十步外,便是值守的御林軍,我一個招呼,你就會化成肉泥,孟扶搖,你還是小心你自己吧。」

  孟扶搖雙手抱臂,閒閒往廊柱上一倚,「來吧,搗我成肉泥吧,或者就像你上次一樣,不動聲色的殺了我吧,然後,恭喜你,你就永遠也不會知道毀你一生的真正仇人是誰了。」

  「我的真正仇人就是你。」裴瑗目光閃爍,上下看著孟扶搖,「在我面前,你還是別白費心思玩花招。」

  孟扶搖斜眼看看她,忽然笑了,一挺腰站直身,輕佻的勾勾手指,「裴瑗,你其實在疑惑是麼?要不你早動手了,用的著還在廢話?你不是笨人,你自然知道那晚我本就重傷在身,就算落崖僥倖不死,也不可能那麼快恢復功力去刺殺你,對不對?」

  裴瑗目光一縮,這正是她心中疑慮之處,然而那晚她結仇的只有孟扶搖一個,隨即她便被重創,如果不是她,哪裡還有這麼巧的事?

  「實話和你說,」孟扶搖時刻觀察著她的表情,早已看出她的心思,笑得越發無所謂,「那晚我被人救了,而救我的那個人本就是你的敵人,救我是順帶的,殺你是必須的。」

  「是誰?」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告訴你之後讓你殺了我?」孟扶搖靠著廊柱,大力搖頭,「裴瑗,你當我和你一樣,腦容量不足?」

  裴瑗聽不懂孟扶搖說什麼,直覺不是好話,雙眉一豎,怒道,「我先擒下你!」

  孟扶搖手一攤。

  「來,來啊,你相信不相信,在你呼喚護衛那一刻,我絕對來得及幫你再畫一對叉。」

  裴瑗的聲音欲待出口突然定住,她張了張嘴,一霎那間突然猶豫。

  對面,孟扶搖笑得張狂不羈,眼底滿滿自信,張開的手掌間,小指微翹三指平攤,一個十分古怪的起手式,裴瑗從沒見識過這種手勢,更為孟扶搖無所謂的態度所鎮住,一句「來人!」,愣是在舌尖滾了數次都沒有出口。

  孟扶搖始終在笑,笑容在日光下亮得像一匹在風中飛捲的璿璣國上品的雪緞,純粹潔淨,舒展如雲,那樣的笑意流淌在太淵皇宮色彩濃重的深紫木槿和明黃帝皇菊中,像一段流泉,所經之處,萬木蔥蘢。

  沒有人知道,她攤開的手指縫間,早已生出了細細的汗。

  風一吹,從指尖涼到腳底。

  裴瑗心性本就狠毒,就算她一時相信她不是兇手,還是一樣會想把她擒下,以她現在的變態心態,難保不會也送她一對叉。

  只能拚命裝大尾巴狼,寄希望於她的謹慎多疑。

  裴瑗的目光一刻也沒放鬆過孟扶搖臉上神情,她目光閃動,腳下卻終於微微動了動。

  她退後了一步。

  孟扶搖磐石樣的站著,按捺住自己見裴瑗後退欲待飛奔的衝動。

  裴瑗盯著她那個奧妙無窮的「破九霄」掌法起手式,目光變幻,再退,又退。

  漸漸行出了兩人可以互相威脅的範圍。

  孟扶搖無聲的舒了口氣,不動聲色的動了動身子,她後背的汗黏住衣服,簌簌的癢。

  裴瑗冷冷看著她,道,「你告訴我,傷我的人是誰,我發誓此生不動你,否則今日我拼著受傷,也不會讓你全身而退。」

  孟扶搖眨眨眼,「真的?」

  「當然。」裴瑗傲然道,「本郡主說話,就沒有不算話過。」

  「你發誓。」孟扶搖笑,「如果你反悔,你臉上的叉叉再分叉,你全身都是圈圈叉叉,你全家都被圈圈叉叉。」

  「你——」裴瑗氣得一個倒仰,咬牙半晌,居然真的照樣發誓了,孟扶搖聽見那句,「我全家都被圈圈叉叉」,肚裡一陣狂笑,面上卻肅然道,「哎,我告訴你,你可別說是我說的,那簡直不是人,我可不想得罪它。」

  「誰?」裴瑗的問話,從齒縫裡蹦出來,似閃著火花。

  「此人姓元,名寶。」孟扶搖正色答。

  遠在某處的元寶大人,忽然打了個噴嚏。

  「元寶?」裴瑗皺眉重複,低低道,「這名字……」

  「山野高士,名字不過是代號,我聽說那是你們家政敵雲家請來的世外高手,等閒人可沒聽過它名字。」孟扶搖微笑,元寶啊元寶,叫你欺負人?咱家栽個贓給你,反正你確實不是人,反正裴瑗的傷,你確實也有份。

  裴瑗聽她說辭,倒是漸漸信了,目色陰狠的道,「管他什麼世外高人,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她有些不甘心的看著孟扶搖,想起燕驚塵雖然還不知道她容貌已毀,但和她在一起依舊心神不屬,看得她暗自生恨,可惜這女人武功比自己高,驚塵又在附近,沒把握一擊殺之,不然……

  她念頭尚未轉完,遠處一道身影掠風聲起,一人聲如金石,微怒低喝:

  「孟扶搖!你能逃!看來我不該只鎖住你真氣,我該打斷你的腿!」...<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25 04:24 PM

風起太淵   第三十章  一觸即發

  聲音傳來,裴瑗面色一變,孟扶搖暗叫不好。

  該死的戰北野,怎麼偏偏這個時辰出現?一句話就戳穿了她苦心經營的騙局。

  孟扶搖連思考都沒有,腳步一滑就要逃竄。

  可惜裴瑗反應也不差,戰北野話聲入耳,她目中頓時竄起滿溢殺氣的野火,手一伸,十指指甲如十柄匕首霍然彈開,風聲呼嘯,插向孟扶搖雙肩。

  於此同時她厲喝,「你敢騙我!來人!」

  喝聲裡,她的身影捲成一道紅色的旋風,金步搖在半空中閃爍成一道逼目的金光,丁玲之聲不絕,一地花葉被她的勁風帶起,懸空一散,再一收,瞬間化為深紫橘黃的粉末,悠悠散落。

  「噗嗤。」

  長而尖銳的十指指甲,深深插進孟扶搖肩窩,鮮血飛濺,裴瑗目中凶光一閃,手指用力向後便拖,大有借這一插,剖開孟扶搖背脊之勢。

  孟扶搖悶聲不吭,身子一矮雙腿向前一跪,滑地三尺,生生將裴瑗十指拔離。

  裴瑗怎肯甘休,上前一步,雙手抓向她天靈,身後忽有怒喝霹靂般響起,「放開!」

  一道黑紅相間的人影,快得令人看不清輪廓卷掠而至,人未到手中金光一閃,一柄細劍帶著沉重的風聲悍然上揮,極其準確的架住了裴瑗的殺手。

  裴瑗被那杵上勁氣震得倒翻一個觔斗,落在三丈外,不住冷笑。

  大批衛士湧了上來,刀出鞘箭在弦,烏黑的箭尖酷厲的瞄準了戰北野。

  裴瑗尖喝,「此人闖宮謀刺!給我擒下!」

  戰北野立於當地,黑袍怒卷,衣角赤紅火焰似將騰飛而起,周身煞氣若刀鋒出鞘,灼然逼人,但那也不及他眉目之間驚人的怒氣,碧空下他幽黑眼瞳如深海烏鐵,帶著火花撞向紅衣跋扈的裴瑗。

  「誰敢動我!」

  這一聲裡帶了沛然的真氣,震得花木瑟瑟,綠葉離枝,衝在最前面的侍衛手臂一陣痠軟,有些功力弱的,手指一鬆,弓箭武器都應聲落地。

  裴瑗面色變了一變,此時她才定下心來仔細看了看戰北野,對方衣著氣度明顯身份不低,再聯想到今日皇帝壽辰大宴賓客之事,不由暗暗皺了皺眉,伸手止住了侍衛的動作。

  她這裡萌生退意,戰北野卻不肯幹休,他在淨房外等了很久,漸漸發覺不對,不顧阻攔的宮女,一腳踢飛了女淨房的門,一眼看見假扮孟扶搖的宮女從恭桶上惶然跳起,頓時知道自己被那丫頭給糊弄了,當下忍著怒氣去找孟扶搖,他對宮中路線也不熟悉,今日太淵皇宮的佈防似乎也有些異常,一路亂走,看見孟扶搖方自一喜,還沒來得及逮到她,便見有人對她下了殺手。

  戰北野這一怒非同小可,甚至他自己都不明白怎麼會這麼憤怒,孟扶搖肩上鮮血濺開,他頓時覺得心都被那熱血燙了一燙。

  我抓的女人,我還沒欺負,輪到你?

  戰北野抓著細劍逼上前來,今日進宮不方便帶著他的韋陀杵,這不是他趁手的武器,但也不妨礙他將之舞出殺氣騰騰,長劍一挑直逼裴瑗雙目,戰北野冷聲道,「你欠我十個洞!」

  裴瑗怔了一怔方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孟扶搖肩上被手指挖出來的洞,冷笑道,「那又怎樣?有本事你來挖!」

  戰北野嘴角一扯,道,「當然!」

  他手指一抬,細劍哧一聲飛射,金光一線,撥水分浪般逼得裴瑗身前侍衛左右翻跌開去,那點金光呼嘯而來,裴瑗只覺得眼前極度一亮,有什麼東西在迅速放大逼進視野,還沒來得及抬手去擋,突覺眼前一黑,面上一涼。

  她手指下意識一撈,一片輕薄之物飄落掌心,觸手柔軟冰冷。

  臉上卻沒有痛感,只覺得撲面的風冷,裴瑗手指一搓心知不好,低頭一看,掌心裡一塊圓得十分標準的紅色錦緞,正是自己的面紗的質料。

  裴瑗怔怔的抬手去摸自己的臉,眼波一轉看見四周侍衛突然露出的驚駭神情,便知道面紗定然被畫了個洞,露出了自己的疤臉。

  裴瑗眼前一黑,一口血險些噴出來。

  毀容後她一直戴著面紗,對外謊稱得了風疹不能見光見風,這張被毀的臉沒有人親眼看見過,她一直寄希望於宗越,這位名滿天下的醫中之聖,雖然年輕,卻師承傳奇人物醫仙穀一迭,醫術通神妙手回春,在五洲大陸享有極其崇高的地位,裴家費了好大力氣請來宗越,指望這位聖手治好她的疤臉,將來還有再以絕色容光見人的那一日。

  今日這個狂野男子,居然一劍在她面紗上畫了個洞,將她苦心遮掩的容貌,盡皆袒露人前!

  這個洞彷彿挖在了心上,戳痛了血淋淋未曾痊癒的舊傷,裴瑗的悲憤和怒火一波波的竄上來,幾欲將她淹沒,她尖叫,連聲音都變了調,破碎的鋼絲般戳破窒息和震驚的寧靜。

  「殺了他!殺了他!」

  戰北野長劍一橫,大笑,「下一個洞,戳你這張只會亂叫的嘴!」

  「給我射!」裴瑗一退三尺,退入侍衛群,紅袖一甩,前排侍衛蹬蹬蹬沖上去,屈膝搭弓,萬箭如簇,對準戰北野前心。

  弓弦被吱吱嘎嘎拉滿,在寂靜的空氣裡聽來瘮人,彷彿死神正陰冷的微笑,等待著一場鮮血的盛宴。

  戰北野扶劍,仰頭,冷笑,看也不看那肅殺的箭陣。

  一觸,即發。

  「射!」



風起太淵   第三十一章  拔劍相逼

  「慢著!」

  隨著喝聲,遠處飛快掠來兩名男子,當先一人身材高大,穿著禁衛統領服飾,另一人濃眉重髯,錦袍華服。

  裴瑗看見後一人是自己的未來公公,都尉燕烈,臉色一變,急忙撕下一截衣袖擋住了臉。

  喝聲是先前一人發出,他馳到近前,皺眉喝道,「都收起來!胡鬧什麼!」

  侍衛們見頂頭上司發話,都訕訕收起武器,裴瑗雙眉一挑,緩緩轉身,森然道,「鐵大統領,你是在責怪我胡鬧麼?」

  「不敢。」禁衛副統領鐵蒼漠不卑不亢的躬身,音節鏗鏘,「郡主驅策,不敢不從,只是郡主下令我屬下刀槍所指的人,不是屬下能動得的,請郡主看在我等性命也是命的份上,稍斂怒氣。」

  「他?」裴瑗轉身,斜斜瞟著戰北野,嘴角扯起一抹譏誚的笑意,「他算個什麼東西?」

  鐵蒼漠微低著頭,輕輕皺眉,語氣卻依舊平靜,「郡主,這是天煞國烈王殿下,是陛下的貴客,您失禮了。」

  「你——」裴瑗被他堵得嗆了一嗆,有心發怒,卻又猶豫了下,此人為人耿直,更是太淵皇宮第一高手,極有原則,得罪了他,難免不好下臺。

  一轉眼看見燕烈已經過來,這是她未來公公,裴瑗不願在他面前肆意發怒,忍了忍氣,怒瞪鐵蒼漠一眼,過去給燕烈見禮。

  燕烈目光在她裹得緊緊的面罩上掠過,隨即掉開眼光,立於原地微笑捋鬚,受了裴瑗的禮,裴瑗直起腰,素來高傲的她並不因為這不合身份的一禮而不快,反而露出一絲笑意,燕家老爺子受她的禮,豈不是板上釘釘的承認了她這個兒媳婦?

  燕烈注視著她,和聲笑道,「郡主,今日陛下聖壽,莫要在等閒事上糾纏,誤了大事可不妥當。」

  他語氣平靜,笑容卻若有深意,大事兩個字,咬得尤其重上幾分。

  裴瑗聽得心中一跳,這才想起此來目的,她皺皺眉,有點懊惱自己為什麼看見孟扶搖就忘記了正事,這一想才想起,好像剛才一直沒聽見孟扶搖發出聲音?

  剛才好像看見她一個翻滾滾到階下花木後,便沒再出現過,隨即和戰北野對峙,鐵蒼漠趕來,一番言語交鋒,倒將這個女人忘記了。

  戰北野此時也想起孟扶搖,冷哼一聲順著先前孟扶搖一路滾下的血跡轉過花叢,濃眉突然一挑。

  花叢後血跡斑斑猶在,哪有孟扶搖人影?

  身後一聲冷哼,裴瑗一陣風似的捲過來,看見孟扶搖蹤影全無,臉色十分難看,恨恨道,「有我在,你逃不了多遠!」

  戰北野霍然轉身,他動作過猛,帶得衣袂一甩,啪的甩在裴瑗臉上,裴瑗只覺得臉上如被鐵板掃過,竟至眼前一黑,聽得戰北野語氣森冷如冰,「我警告你,還有九個洞,本王看見一次追討一次,你再敢動她一根指頭,我在你全身戳一百個窟窿,本王不殺女人,但可以為你破例!」

  他一拂袖,厲聲道,「本王現在沒空和你囉嗦,這帳,記著!」

  裴瑗捂著臉抬起頭來,剛要反唇相譏,戰北野那再次一拂袖又是一陣罡風,啪的擊在她右臉,打得她一個踉蹌,而戰北野身形一閃,已經去得遠了。

  ----------

  「喂,喂喂——」

  「你輕點,輕點——」

  「噝……你是救人還是宰人?」

  黑暗中嘟囔聲不斷響起,隱約兩雙精光閃耀的眸子在暗處發著光,其中一雙,是倒楣蛋兒孟扶搖。

  她剛才滾下臺階滾入花叢,還沒來得及爬起身,突然被一雙鋼鐵般的手一拉,隨即身子一墜,墜入一處黑暗深井之中。

  孟扶搖大驚之下便要反抗,對方一把摀住她的嘴,搖頭示意她不可聲張,他手掌虎口處微微粗糙,明顯是練武男子的手,微涼的掌心裡卻有屬於貴族男子才用的淡淡沉香氣味,孟扶搖用眼神示意對方自己不會輕舉妄動,那男子才鬆開手,孟扶搖四望了一下,發現這裡是一間密室,猜測大概那裡原先大概有口枯井,連接著某處密道,後來被封了,在上面種了花,自己滾入花叢,躲在井中這人,順勢拉了自己下來。

  感覺到對方沒敵意,孟扶搖才舒了口氣,男子突然扳過她的肩,哧哧的撕了幾條自己袖子上的布條,三下五除二,動作既快又狠的將孟扶搖肩上傷口轉眼裹紮完畢.。

  孟扶搖猝不及防痛得一陣亂叫,還沒叫完,那男子已經鬆開手,默不吭聲的轉過身去。

  他的背影清瘦筆直,沉在黑暗中像一棵玉樹,見孟扶搖安靜下來,他走前幾步,一點淡淡的光線透進來,勾畫出男子身形,寬肩細腰,還是少年。

  孟扶搖盯著那個背影,覺得有點眼熟。

  她抬頭四望,皺了皺眉,不知怎的,她向來不喜歡幽閉的空間,直覺的想要逃開。

  男子卻突然回首,一張極其卓朗的臉,眼睛如古泉般幽深清澈,臉色微微有些蒼白,讓人想起極遠穹蒼皇朝積雪不化的山川,那目光沉黑幽邃,清冷迥徹,有著千仞深淵一般的深,漫天星火般的亮,極度的黑與冷裡,卻又奇異的跳躍著閃爍的星光。

  孟扶搖突然倒抽了一口氣。

  這眼睛……她見過!

  玄元劍派,燕驚塵和她分手第二日,她回劍派時舉劍挑戰的黑衣少年,那一回首惑心幽瞳,一點不滅的星火曾炸開於她眼底。

  她一直記得。

  不想今日居然在太淵皇宮某處密道中遇見他。

  那少年看著孟扶搖,突然道,「我剛才救了你的命,你現在幫我一個忙。」

  他聲音清冷,像是冰池裡互相撞擊的薄冰,涼,又拒人千里。

  「嗄?」孟扶搖睜大眼,這傢伙什麼邏輯?她的命哪裡需要他救?戰北野根本不會坐視她被人所殺,是她倒楣的被他一把拖下暗井,結果就成了欠他救命之恩了?

  再說他鬼鬼祟祟躲在這裡,神色凝重,說明需要人幫忙的一定是殺頭大事,她孟扶搖又不是傻子,喜歡做炮灰。

  那少年抿著嘴,看了看她神情,二話不說,鏗然一聲長劍明光一閃,已經架在了孟扶搖脖子上。

  劍鋒寒氣凜冽,劍刃明若秋水,劍上殺氣如飛散的利針,刺得孟扶搖幾欲閉上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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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25 04:38 PM

風起太淵   第三十二章  宮變前夕(上)

  孟扶搖低頭,看看頸間寒光閃耀的長劍,又看看對面少年蒼白的臉,半晌,笑了。

  「同志,暴力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尤其,當你其實根本無力施展暴力的時候。」

  她微笑著,輕輕推開劍尖,那原本磐石般穩定的劍,居然被她當真一推就開,而劍光一蕩的那一霎,少年突然無聲的倒了下去。

  孟扶搖毫不意外的一伸手,接住了他落下的身體。

  「唉,」她嘆氣,「明明傷重,還逞什麼能呢?」

  藉著鏡面的微光打量少年,他雙目緊閉眉峰蹙起,臉色白得近乎透明,額間滲出細細的汗,無聲滾入鬢髮間,那黑髮因此更黑,襯得神色如雪。

  孟扶搖搖搖頭,毫不客氣一把撕開他衣襟,果然見他胸口有一處草草包紮的傷口,孟扶搖皺著眉把那布帶解開,立時濃厚的血腥氣衝入鼻端,映入眼簾的是一道猙獰的,皮肉翻捲的傷痕,像是寬刃的利器造成,微見青藍色,顯見有毒,傷口附近還有一道擦傷,帶著煙火熏燎的痕跡,雖然不重,卻看得孟扶搖目光一縮。

  火槍。

  記得元昭詡曾經說過,整個太淵,只有一支火槍隊,裝備了五洲大陸目前最先進的武器火槍,一直掌握在皇太子齊遠京手中,掌管這支火槍隊的是太子親信,如今這少年明明對齊尋意麾下燕裴兩家有敵意,應該是太子的人,為何會受太子屬下火槍隊的傷?

  不過現在不是疑問的時候,孟扶搖抿著嘴,從袖囊裡取出一個小瓶,有點可惜的看了看,小心的倒出一顆紫色藥丸,餵進了少年的口中。

  餵完越想越不甘心,啪的一拍少年的臉,將那藥丸打下他的咽喉,那手勢,明顯超過必要的力度。

  沒辦法,心痛啊,瓶子裡是死老道士給的「九轉還魂丹」,死老道士吹噓說可生死人肉白骨,除了當年天下第一的帝梵天的「武功塚」裡的寶貝,其他什麼都比不上,如今給了這個連朋友都不算的傢伙,實在心疼得很。

  藥丸服下,沒多久少年的呼吸便舒暢了許多,孟扶搖把了把他的脈,知道雖然不能將毒除盡,但已經可以保住他的命,當下站起身來,四處尋找出口準備離開。

  她在四壁敲敲打打,這種「鏡關」其實是一種陣法,利用的是反射和折射的原理,敲了一陣,手底聲音突然一變,不再沉悶,變得清脆明亮,孟扶搖心一喜,正要去推,忽聽身後有人道,「如果你想被箭射成刺蝟,你就推吧。」

  孟扶搖轉身,看著地下半坐起的少年,挑挑眉,「你就這樣對待你的救命恩人?」

  少年手擱在膝上,低眉垂目試探著自己體內的氣息,聽見孟扶搖說話他抬起頭,幽瞳裡微光一閃,那眼睛深邃而美麗,彷彿隔著霧氣看見明月碧海之上冉冉升起無數漁火,迷濛幽遠,不可捉摸。

  他的容顏說到底只算清秀悅目,這雙眼睛卻令人驚豔,看著那樣的眼睛,就像坐於黃昏花叢之中,看前方河流河燈盞盞順水漂流,清冷中有種宿命的安寧。

  孟扶搖有些失神,想著這樣一雙眼睛,為什麼要去練那瘋狂而詭異的「幽瞳」?

  還沒想清楚,便聽得那人淡淡答,「如果可以,我還希望我的刀能架在你脖子上。」

  孟扶搖忍不住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搖頭,半晌道,「好吧,你說,要我做什麼?」

  「齊王今日帶了雜耍班子進宮獻藝,今晚酉時乾安宮家宴上給太淵皇帝祝壽,屆時將在席上刺殺太子,逼老皇退位,與此同時,齊王的爪牙燕家和裴家也會動手,燕家借宴請外國使臣之機,調動宮內侍衛關防,裴家會指揮五萬京軍攻打宮城,我們要做的,就是趕在齊尋意發動之前,通知皇太子。」

  「你從哪知道這些最上層的隱秘?」孟扶搖好奇的看他。

  「有人告訴我。」少年的嘴立刻抿得很緊,看樣子不打算再說。

  孟扶搖仰頭想了想,道,「好。」她笑得無畏,也有點小得意,「哎,讓裴瑗不爽的事,我都想做做看,何況今日這宮中,我不和你一起想辦法,也很難從裴家掌中逃走。」

  少年微微皺眉,心事重重,「先前我趕去信宮給我們家主報信,想讓家主通知太子,不想在儀門外遭遇太子的火槍隊,當時我還不知道他們已背叛主人,否則……」

  「否則你不會受傷,被迫在這裡躲藏,還要抓我幫忙?」孟扶搖瞟他一眼,「你是雲家的人?」

  「雲痕,雲家養子。」他答得簡單。

  孟扶搖轉轉眼珠,想著雲家和裴家交惡,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元昭詡和自己栽贓嫁禍幹的好事,不由有點心虛,趕緊轉話題。

  「齊尋意好本事啊,」孟扶搖彈彈手中雲痕給他的宮禁方點陣圖,「他不是不掌兵的皇子麼?哪來的掌控局勢的力量?」

  「我也不知道,」雲痕眼神中有思索之色,「我只懷疑齊尋意背後有人相助。」

  「誰?」

  雲痕又是一陣思索,半晌,才緩慢而凝重的答:

  「長孫無極。」



風起太淵   第三十三章  宮變前夕(下)

  孟扶搖驚愕的挑眉,「他一個別國太子,管太淵的事做啥?」

  「軒轅國這兩年整兵秣馬,有擴張版圖的打算,」雲痕冷然道,「但是和它相鄰的天煞國有戰北野在,手下敗將的軒轅不敢動天煞,目標很有可能是無極國,而要偷襲無極,必須從太淵借道,直擊無極國邊境,目前太淵皇太子妃是軒轅國的公主,所以,長孫無極一定很願意看見皇太子換人來做。」

  「換了皇太子,就一定對無極國沒野心?」孟扶搖撇嘴,「都說長孫無極智慧天人,現在看來也不怎麼樣嘛。」

  「長孫無極沒你想像的這麼簡單。」雲痕搖搖頭,「如果是他,他一定有別的打算。」

  「你說得這人好神。」孟扶搖目光閃了閃,忽然問,「他長什麼樣子?有什麼特徵?」

  雲痕搖搖頭,「聽說很醜,很少以真面目示人。」

  孟扶搖哦了一聲,搖搖頭站起,道,「走吧。」

  外間日光射進,一束刺目光線被微凸的鏡面凝聚,化為白色光柱,照在那方空心的牆面上,牆上漸漸顯出浮雕的花紋,孟扶搖過去,手指順著紋路順時針繞了一圈。

  牆面傳來軋軋聲響,一扇暗門緩緩開啟。

  門開了,沒有飛箭射出,孟扶搖剛鬆了口氣,忽然黑光連閃,數柄長槍如毒蛇般,直直從門外捅進,直襲她面門!

  孟扶搖直覺往後便倒,忽然想起身後還有一個雲痕,自己一讓,他便成了首當其衝。

  這一猶豫,先機盡失,長槍已到面門。

  風聲呼嘯,激得人眼睛痠痛。

  「哢嚓!」

  身後忽有人遊魚般一轉,一步便搶上前,雙臂一張再一夾,便將長槍齊齊夾在腋下,身子一轉長槍霍霍橫掃出去,劈里啪啦打在人身,立時響起幾聲驚呼。

  出手的自然是雲痕,他一招間掃倒埋伏者再不猶豫,滑步上前,身影如魅,卡住一人脖子便是一扭,哢嚓聲未盡他已滑到了下一人身側,又是一卡一扭,瘮人聲響不斷響起,聽得人心底發涼,剩下一人何曾見過這般狠辣的殺人手法,早已嚇呆,眼見人快死光了才反應過來,發一聲喊便要逃。

  雲痕冷笑,橫劍一掣,掣飛燦爛流金的日光,單手一投,一劍穿喉!

  那人咽喉鮮血潑辣辣的灑出來,猶自慣性的前奔幾步,才痙攣著緩緩倒地。

  雲痕劍氣一收,拄劍喘息,孟扶搖怔怔的看著他,這少年武功並非絕頂,但是殺人之俐落精準可謂登峰造極,移步換位行雲流水,殺人奪命須臾之間,簡直殺成了藝術。

  連殺數人,雲痕也已力竭,拄劍不住喘息,有細微水聲滴落,在手背上濺開豔紅的痕跡,白紅相映,驚心的刺目。

  孟扶搖快步過去,皺眉看了看,「你傷口裂開了。」

  雲痕直起身,他蒼白的面色上突然湧起了點紅暈,聲音也有點嘶啞,「不妨,快走!」

  孟扶搖自然明白他急切的原因,這裡既然埋伏了有人,說明他先前闖火槍隊的事已經有人告訴了齊尋意,宮中警戒已經加強,不會任他們安全到達乾安宮。

  「我們這樣過不去的,」孟扶搖搖頭,「雲痕,你應當看得出來我真氣被鎖,而你重傷在身,我們兩個現下的狀況,根本走不出幾步遠,所以與其冒著生死危險去闖重兵看守的乾安宮,不如想辦法讓皇太子自己出乾安宮。」

  雲痕目光一亮,隨即皺眉,「陛下聖壽,太子當恭奉在側,這個時辰,他是不能出宮的。」

  「假如,有人造反呢?」孟扶搖笑得悠然,「按照慣例,這該誰處理呢?」

  雲痕霍然轉首,連聲音都變了,「你的意思?」

  「我說,造反。」孟扶搖一字字道,「搶在齊尋意之前造反,驚動太子,逼他出宮!」

  ----------

  太淵皇朝聖德十八年九月二十三,太淵皇帝聖壽之日,太淵都城爆發了一場奇特的內亂,史稱「燕京之亂」。

  然而,五洲大陸史學家卻私下將之稱為「雙反之亂」。

  這是一次十分奇異的事變,短短一夜之內,分屬敵對陣營的兩大勢力,突然先後造反作亂,燕京皇城內,一日遭受了兩次洗劫。

  一刻鍾前流過天街的鮮血,一刻鍾後被另一批人的鮮血再次洗了一遍。

  歷史上從未有過這樣的先例——一天之內,一個皇室被反了兩次。

  這次奇異的事變,看起來完全是太淵皇太子和齊王之間的儲位之爭,沒有人知道,「雙反」之亂的背後,隱藏著一個女子的身影,她微笑啟唇的一個想法,提前引發了皇儲之爭,撬動了整個太淵皇朝的根基,更影響深遠,牽連廣闊,隱隱改變了五洲大陸最終的政治格局。

  彼時,她還是小人物,在七國風雲人物譜中,毫無躋身在內的可能。

  然而,當鸞鳳展翼於太淵之域,卷掠驚動七國之大風,未來一代奇女子波瀾壯闊的傳奇史詩,終將由此開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25 05:57 PM

風起太淵   第三十四章  山雨欲來

  夜幕降臨,沉沉罩於皇城上空,今夜微星淡月,層雲翻滾,毫無秋日舒爽之氣。

  天色不好,太淵皇城卻越發顯出璀璨華美來,滿宮都飄滿綵帶宮燈,所有的樹上都綁了錦綢,每隔三步便是一盆怒放的皇菊,上懸一色深紅的宮盞,暈紅的光芒照得花色更形豔麗,五色迷離炫花人眼。

  乾安宮殿前水亭上,玉帶浮橋,碧波生漪,滿池裡飄著紅蓮燈,亭頂上懸著夜明珠,案幾上幹鮮果品水陸珍饈多已齊備,只等酉時皇帝上完香便就席。

  諸皇子此時都已到了乾安宮,在側殿等候陛下駕到,彼此之間談笑風生,和樂融融,一派天家惇睦景象。

  齊王尋意斜斜倚著靠椅,拈起只葡萄慢慢的吃,一邊吃一邊斜眼看看琉璃瓶裡的沙漏。

  此時,申時方過。

  離乾安宮有段距離的西六宮,相比正殿顯得冷清許多,老皇妃嬪不多,宮闕很多空置,黑沉沉的不起燈火,雖然也應景的做了裝飾,總透著幾分陳黯淒清,風將簷下掛著的綵燈吹得飄搖,那點紅色光暈浸潤在暗夜裡,看起來淒豔如血。

  卻有一對黑影,匆匆往信宮方向前行,看服飾是一對太監宮女。

  那兩人行色匆匆,常常在侍衛隊伍經過時,閃躲進各處角落,兩人身形輕巧,一路過來倒沒驚動什麼。

  行到宣德殿前時,兩人停住了腳步。

  前方,過了前朝老太妃居住的宣德殿,就是冷宮信宮,過了信宮永巷,就是皇城西門,俗稱「死門」,因為幽禁而死的妃嬪,以及犯事被打死的宮中婢僕,死後的屍首都從這個門拖出去,傳說永巷長年不見日光,陰風慘慘,所以很少有人經過這裡。

  然而,今天卻不同了。

  宣德殿和信宮之間的宮牆前,兵戈如林,鐵甲生光,一隊隊侍衛如黑蛇般盤踞在窄巷之間,川流不息的來回巡視,看守得密不透風,連隻老鼠都鑽不過去。

  兩人對望一眼,都在對方眼睛裡看見憂慮之色。

  信宮宮牆就在前方,可這短短數十米距離,如今卻成天塹,連飛渡都不可能。

  雲痕焦心的抬起頭,望瞭望層雲密佈的天色,南方十月尚有夏意,風雨欲來的時辰,連風都刮得低沉壓抑,那樣潮濕的風打在臉上,似乎緊攥住就能攥出水來。

  還有三刻鍾,便是皇室家宴。

  雲痕臉色鐵青,死死盯著前方,那些侍衛們奔流不息的腳步,在他眼底漸漸幻化,一些深潛於記憶裡的畫面,渡過多年歲月,渡過忘川,再次奔來眼前。

  ……也是雜亂的腿,晃過他高仰的視角,那些匆匆的腿,在他眼前踏出漠然的腳步,他喘息著,伸出手,試圖抓住可以依靠的東西,卻被不知誰的靴子踩住,他疼痛的仰起頭,那靴子卻,緩緩,一碾。

  又或是那夜的亂葬崗,夜梟從林端樹梢上飛過,羽翼擦著瑟瑟的樹葉,發出細碎如鬼泣的呻吟,他趴在潮濕的地上,看見雪亮的鐵鏟,被翻出的帶血的泥土濺飛落在他臉上,擋住了他的視線,他看不清,看不清那坑裡的……

  雲痕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

  那些沉在歲月深處的夢魘,何時才能尋到最後的救贖?

  一點星火在眼底飛旋,如烈焰炸開,雲痕突然緊了緊腰間的劍,一步便要跨出,卻突然被人拉住。

  回首,雲痕盯著拉住他的孟扶搖,冷冷甩開她的手,他目光裡星火旋轉跳躍,似乎隨時都將飛越而出。

  孟扶搖也被他突如其來的森冷鋒利目色驚得一怔,她見雲痕好像有單挑的衝動,趕緊拉住他,好心不想他送死,他幹啥還這麼憤怒?

  扁扁嘴,孟扶搖不打算在這個時候和他吵架,只是快速打了個手勢,示意他轉過身去。

  雲痕目中閃過疑惑之色,但看見孟扶搖的篤定神情,還是依言而行。

  孟扶搖退後一步,悄悄從身邊一株花樹上削下一截樹枝,握在手中,仔細削了削,做成某長圓狀物事,掂在掌中看了看,隨即很猥瑣的揣在袖中。

  天色暗淡,可也遮不住她臉上忽然閃過的一抹可疑的薄紅。

  那東西握在掌心,圓而粗而長,糙糙的磨著手指,孟扶搖的臉色陣陣發燙,扯著嘴角,無奈的一笑。

  靠,真是一時衝動攪入渾水,老娘這輩子的清譽,就葬送在這見鬼的太淵皇宮裡嘍。

  ----------

  申時,二刻。

  明燭高燒的乾安殿內。

  齊尋意正在大談淮左第一雜耍班「武家班」的高超技藝,口沫橫飛,滔滔不絕。

  他微笑著對皇太子伸手一引,皇太子很配合的湊過頭去,齊尋意低低道,「太子,那班子裡有位娟娟姑娘,還是個黃花,腰肢如綿姿容無雙,著實銷魂,銷魂……」

  皇太子「哦?」了一聲,也輕聲道,「既然是黃花,三弟又怎麼知道她『腰肢如綿』的?莫不是……」

  兄弟倆對望一眼,俱都哈哈一笑。

  ----------

  申時二刻,乾安殿值戍房。

  禁衛鐵副統領正準備出門巡查,門簾一掀,他的頂頭上司,都尉燕烈進了門。

  「老夫和你一起去。」

  兩人把臂前行,忽見前方有纖長影子倒映,鐵統領一抬頭,裴家郡主巧笑倩兮,臨風而立。

  鐵統領立即上前參見「偶遇」的郡主,裴郡主微笑虛扶。

  虛扶的手上突然多了一把劍,劍光一閃,便插入鐵統領心窩。

  鐵統領下意識想反擊,他身邊的燕侯爺微笑著,突然伸臂,衣袖一捲已將鐵統領歪斜的身子夾在腋下,鐵統領的頭顱,在他腋下不甘掙扎,蹭得他滿身鮮血。

  燕烈微笑如故,微笑著,手臂一扭。

  鐵統領的頭顱,立即詭異的歪到了一邊,頸骨折斷的嘎吱聲響,被森冷的夜色掩蓋。

  將屍首往地上一扔,裴瑗和燕烈,相視一笑。

  ----------

  申時二刻,宮城三重門。

  夜風如鐵,蹄聲踏碎深紅宮門前慘白的月色,太淵皇城三重宮門前衛士如標槍挺立,淡淡的黑影交錯於地面,一動不動。

  卻有快馬驚破夜的寂靜,潑風般馳來,馬上人錦袍佩劍,從者如雲,是掌管宮值戍衛的燕家父子。

  「陛下口諭,長寧、廣安、長信三重宮門緊急換防!」

  兵戈映射寒光,鐵甲相碰鏗然聲響,天邊層雲飛動,一重重如魚鱗般堆積,壓上一角皇城。

  燕烈高踞馬上,冷眼等待換防,長信門戍衛小隊長是鐵蒼漠親信,猶豫著伸手要鐵統領手令。

  燕烈森然一笑,道,「有!」

  劈手一個頭顱砸過來,生生將那隊長頭顱也砸碎,鮮血混合腦漿緩緩流過地面的紋路,畫出一幅猙獰的殺戮圖。

  滾落的人頭血污天街,瞬間被訓練有素的親兵擦去。

  ----------

  申時二刻,京郊大營。

  京軍統領方明河召集諸將,宣讀齊王手令,稱太子謀逆,京軍速速進宮護駕勤王,他麾下俾將五人,有三人立即轟然聽令開拔軍隊,兩人提出了異議。

  方明河平靜傾聽了對方關於京軍無聖旨不可妄動的意見,平靜的點了點頭,然後,揮了揮手。

  數十柄長矛突然刺入牛皮主帳之內,將那兩員將領穿出十七八個洞。

  鮮血標射,一道道射上帳篷,交錯飛舞,方明河背後太淵輿圖一片血染,那位置,恰恰正在皇城。

  ----------

  同一時辰,燕京某處隱秘的別業。

  碧紗窗裡珠簾玉幌,明珠熒熒,映出雍容男子修長背影。

  「殺三十一個人。」他豎起手指,微笑優雅,「人,不是殺得多才有效果,只有殺得精準,殺得必要,才是真正的殺。」

  「去吧。」他輕抬掌心,隱約間白色印記一閃,瞬間被寬大的衣袖覆蓋,「這是我送給齊尋意的第一件禮物。」

  話音方落,黑影自室內如煙般射出,射向偌大燕京的各處角落——他們去的地方,他們要殺的人,也許不起眼,也許看起來無關緊要,卻將真正影響關鍵局勢,使燕京城在事件爆發後,政令不暢,資訊阻礙,第一時間陷入癱瘓狀態。

  那三十一人的名單,由飄逸瀟灑的字跡寫在灑金墨箋上。

  燕京府府尹、部分擁有私募家兵的王公貴族、兵站和驛站的驛丞、烽火臺的看守衛兵、皇城專司向外發佈消息命令文書署的值班小官……

  這些人的死,將會使整個燕京一旦出事,無人可調,無信可發。

  躬身讀著名單的男子眼中露出敬佩之色,卻仍有些猶疑,「禁衛軍還掌握在皇太子手中,這些年他私下擴充,人數已超編制,有八萬之眾,您看……」

  「他來不及的,」男子笑意微微,「除非他能逃掉齊尋意的殺手,並在戌時前趕到大營。」

  一陣沈默,誰都知道,不可能。

  「其實我倒不介意他們打起來,太淵這些年不太老實,該用鮮血洗洗腦子了。」男子立於疏梅淡月的屏風前,衣袖輕颺烏髮散飛,笑容若優曇花開,語氣間卻有些淡淡寂寞,如居四海之巔,俯視天下,再無對手。

  「可惜,齊尋意不會給齊太子一點機會,此刻燕京上下,應該沒有誰能夠翻轉齊太子敗亡的頹勢了……」

  他負手立起,眼光深邃而渺遠,似是透過黑暗,看見某些早已註定的結局。

  微笑重複:

  「可惜。」

  ==================================

  *宮變用的分鏡頭寫法,給親們解釋下:兩大陣營,齊尋意對上皇太子,齊尋意手下裴燕兩家,燕家負責換防三重宮門的值衛,裴家屬下方明河率五萬京軍從京郊進城逼宮,另外,某位同學還在暗中相助,而這些事,都是在申時二刻同時進行的。

  皇太子這邊:八萬駐紮城內的禁衛軍,守在信宮的雲家和東宮侍衛,目前還蒙在鼓裡,還在等著看暗藏殺機的雜耍。



風起太淵   第三十五章  「野」鴛鴦

  同一個時辰,申時,二刻。

  宣德殿副都總管太監勞安從殿中走出,探頭望瞭望遠處繁華勝景,捶了捶腰,蹣跚的向殿後自己房內走去,他這裡是西六宮所在,偏僻幽靜,接近冷宮信宮,是以今日縱然是宮中盛事,也和他無關,年近七十的老太監癟癟嘴,一搖三晃的回房。

  路過一處僻靜的迴廊,老太監突然停了腳步。

  前方,一對男女,各著太監和宮女服飾,正閃過一座假山。

  「誰!」

  巡行過宣德殿的侍衛在門外停下腳步,關注的看過來。

  那對男女驚慌的轉過身來,陌生的眉眼,宮女臉色薑黃裡透出微紅,忸怩慌張著將手往後縮。

  老太監人老眼不老,瞅見那女子手裡一個圓柱狀物事,怔了怔,隨即明白過來這又是一齣假鳳虛凰的好戲兒。

  砸砸嘴,老傢伙想起了自己在宮中的「對食」翠環,不由猥瑣的嘿嘿一笑,揮了揮手,示意那對趕緊走,又對侍衛擺擺手。

  侍衛掉了個方向離開。

  那兩個低著頭,卻磨蹭著不走,老太監負手走了幾步,詫異的轉過身來,「嗯」?了一聲。

  「公公救救我們!」那宮女突然撲前,聲音哽咽,老太監眯眼看著她,眉頭皺起。

  「公公……我們是信宮的宮人……現下……現下不敢回去了……」那宮女抬起頭來,臉色雖然微黃,眉眼卻秀麗,含淚的神情楚楚動人,一線娥眉,飄逸揚起,於是縱然是哀婉的神情,也帶點顧盼神飛之氣。

  老太監可惜的看著她,覺得這姑娘就是膚色不好,一看就出身微寒,難以出頭,不然這等人才,妃子也做得了,用得著呆在冷宮和太監做假夫妻?這麼一想便有了幾分憐香惜玉的惻隱之心,猶豫的望了望對面。

  那裡,士兵來往不休,盤查很緊,難怪這一對野鴛鴦不敢回宮,自己作為副總管太監,倒確實可以為他們遮掩一下,只是憑什麼,要為不相干的人冒險呢?

  老太監攏著袖子,老眼昏花,神態迷糊,望天。

  雲痕和孟扶搖對望一眼,孟扶搖挑眉,用下巴對雲痕點了點,雲痕皺眉,從鼻子裡低低哼了一聲,孟扶搖立即搗他腰眼,下手很狠,雲痕無奈,從懷裡摸出一個袋子,遞給孟扶搖。

  孟扶搖眉開眼笑接過來,雙手奉給老太監,低聲道,「公公辛苦,一點心意。」

  老太監直著腰,將袖子對孟扶搖擺了擺,孟扶搖立即聰明地將沉甸甸的袋子塞進他袖囊,老太監讚賞的看了孟扶搖一眼,又瞟了雲痕一眼,笑道,「你這木頭倒好豔福。」目光猥褻的在孟扶搖掌中那物事掃了掃,示意兩人在側殿各取個盤子端了,跟他走。

  雲痕沈著臉,將盤子捏得很緊,目光瞟見孟扶搖正將那圓柱狀物體往懷裡塞,臉上不禁一陣發紅,好在夜色深濃,無人發現。

  孟扶搖訕訕的咳了咳,仰頭看天,再次把這筆帳記在了戰北野身上——要不是你鎖我真氣,我用得著連這道具都用上麼?

  老太監勞安剛帶著孟扶搖和雲痕邁出宣德殿往信宮方向走,立即便有披甲侍衛上前來,眼光在三人身上一瞄,看出來他是認得勞安的,微微笑了笑,問,「公公這麼晚了,去哪?」

  「喏,」勞安下巴對著信宮抬了抬,眼神裡透著不耐,「那宮裡的沈采女,又鬧毛病,說是感了風寒,打發了人來和我要棉布做冬衣。」

  「那點子事,值得勞動公公親自跑一趟?」對方眼神銳利,目光如鷹。

  「哎,你不知道,」老太監踮起腳,附在他耳邊神神秘秘道,「我不是怕采女犯病嘛,便跟他們過來瞧瞧,沈采女那個毛病,你聽說過沒?唔……聽說沾了不太乾淨的東西……」

  他咳嗽一聲,住口不語。

  風從狹長冷寂的永巷那頭穿過,捲起地面落葉,枯脆樹葉摩擦地面的聲音聽起來似是女子輕俏的步伐,一步步移了來。

  地面升起一層淡白的霧氣,凝而不化,這沉肅而幽深的夜色冷巷裡,平白多了一份鬼氣。

  那侍衛隊長動了動嘴唇,臉色微變,他也久在宮中,自然知道這信宮附近,出入都是宮中犯罪黜落者,抬出去的都是暴死者的屍首,可以說每個角落都沾過鮮血,每處空間都盤旋著冤死者的靈魂。

  兵戈之人,常年刀頭飲血,反而更迷信些,那隊長擺了擺手,回身示意侍衛讓開路途。

  嚓的一聲,如林的刀槍齊刷刷一收,一條筆直的路自佈滿重甲侍衛的巷子中間空出。

  孟扶搖和雲痕對視一眼,雲痕冷然一笑,孟扶搖眼光無意一掠,突然看見雲痕的袍子胸口處透出一點血跡,並慢慢擴大。

  孟扶搖臉色一變,對雲痕努努嘴示意,雲痕不動聲色將託盤托得高了點,擋住了那血痕。

  孟扶搖憂心忡忡的看著那洇開的血跡,向雲痕靠了靠,此時前方那隊長伸手一引,帶著點刁難的笑意看著三人,他倒不是不相信誰,只是存心想看看這些閹人弱女,有沒有膽量穿越刀槍劍戟的鐵色叢林?

  老太監臉色有點發白,嚥了口唾沫,心裡有點後悔,可惜謊已經撒了出去,自己不走這趟反而不成了。

  那隊長見他尷尬,倒有點過意不去,笑道,「對不住勞公公,這巷子窄,兄弟們散不開,只能堵在這裡,您若怕兄弟們手腳粗驚嚇了你,在下陪你過去便是。」

  勞安喜出望外,一連聲答應,那人過來,和勞安並肩而行。

  孟扶搖暗叫不好,雲痕的傷口裂開了,血越流越多,血腥氣一旦被這人嗅見,必然會驚動所有人,而眼前這一段刀槍如林的道路,一旦走在其中,侍衛們只要將武器一遞,自己兩人就會被立刻搠死,連逃的可能都沒有!

  然而已經走到這裡,已經是孤注一擲回頭無路,孟扶搖無奈的想,書上都說什麼「便是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辭。」如今可不是正要穿越刀山?

  天色深黑如鐵,穹窿倒扣,一切都壓在沉沉的窒息般的黑暗裡,唯有那長而狹窄,僅容兩人並行而過的槍林之路,筆直的通向前方,火把倒映著槍尖刀刃深青色的銳光,再照上侍衛肅殺冷漠的神情,無聲也森然。

  走過這樣一條路,需要勇氣。

  走完這樣一條路,需要運氣。

  孟扶搖仰首,望天,深吸一口氣,邁步而出。

  千人隊安靜如無人,唯有火把畢畢剝剝燃燒,掩去天地間一切聲響,如蟲鳴、如低泣、如,液體緩緩浸潤的聲音。

  沾染過鮮血的殺器,天生有令人震怖的力量,老太監原本想找幾句話來緩解下槍林中行走的緊張感,然而張了張嘴,只覺得咽喉被某種肅殺的力量逼迫、扯緊,竟然發不出聲。

  殺氣沉沉壓下,一路行來,逼得人冷汗濕了又乾乾了又濕。

  無聲行至中途,雲痕突然將託盤再次往自己胸前拉了拉。

  與此同時,那侍衛隊長一偏頭,突然嗅了嗅,道,「什麼味兒?」

  ……

  此時,申時,三刻。

  齊尋意的雜耍班子已經在乾安殿階下偏殿就位等候。

  燕烈換防已經至最後一重宮門。

  方明河點將完畢,大軍開出大營。

  暗殺隊的黑衣人,翻驚搖落,電影流光,出沒於燕京各個角落。

  寬衣大袖雍容風流的男子,斜倚榻上含笑品了一口香茗,取出一塊西域婆羅國的金表看了看時辰,道: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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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食」:宮女和太監因為寂寞結成假夫妻,假夫妻嘛,有時自然需要道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25 06:09 PM

風起太淵   第三十六章  如此偽裝

  申時,三刻。

  信宮門前,侍衛隊長狐疑的嗅了嗅鼻子,他嗅見了一股似有若無的血腥氣息。

  他嗅鼻子的那剎,孟扶搖霍然抬頭,隨即不著痕跡的搶前半步,走在了雲痕的前方。

  此時那隊長正好回頭,問,「什麼味兒?」

  他的眼神掃向後方低頭端盤的雲痕,眼神慢慢森冷,忽然緩緩道,「你把託盤放下來。」

  嚓一聲,原本高舉向天的刀槍齊齊落地,刀尖槍尖斜斜一偏,刃尖如網,指向雲痕孟扶搖。

  四周森冷如死,風裡有鐵銹般的氣息。

  雲痕臉色如霜目色變幻,半晌後,手緩緩下落。

  那隊長緊緊盯著,目光隼利,如盤旋高空欲待擇食的鷹。

  他此時注意力全在雲痕身上,等著託盤放下的那一霎。

  孟扶搖的手立即藉著託盤的遮擋放了下去,衣袖一振一柄小刀已經滑落掌心,手指一轉小刀毫不猶豫透過垂落的衣袖,扎入自己大腿內側。

  鮮血湧出。

  與此同時,雲痕的託盤已經放下,露出胸口那一抹血痕。

  侍衛隊長的眼神,如同遇見強光般危險的眯了起來。

  「給我——」拿下兩字未及出口,孟扶搖突然向前一撲,撲向侍衛隊長槍尖。

  「大人!大人!那血……是我的!」

  侍衛隊長愕然轉首,目光掠上滿臉羞紅的孟扶搖,沒有注意到剛才那一霎,雲痕的手突然縮進了袖中。

  他的指尖拈住了一枚精鋼刺,冰冷如此刻打算同歸於盡的殺機。

  然而殺機被孟扶搖打斷,雲痕愕然轉首,便見普天之下第一厚臉皮的某人羞羞答答扒住侍衛隊長雪亮的刀尖,含羞帶悲的道,「大人……是奴婢……奴婢不好,奴婢先前和小痕子私會於宣德殿……不留神奴婢月事……月事突然來了……沾了他的袍子……大人千萬不要誤會!」

  侍衛隊長一愕,他自然知道宮中宮女寂寞,很多都和太監結成「對食」,玩些假鳳虛凰的把戲,眼光不由下落,看見宮女略微散亂的下裳間,確實隱隱有血跡。

  他目光又瞟向老太監勞安,勞安原本被嚇了一驚,此時卻在舉袖捂嘴竊笑,湊過頭附在侍衛隊長耳邊說了幾句,侍衛隊長聽著,漸漸露出古怪猥瑣的表情。

  於演戲一道極有天賦的孟扶搖,立即演技精湛的含羞低頭,腳尖呲地,忸怩不語。

  雲痕怔怔看著她,看著她含羞神情,看著她裙間隱隱血跡,這一霎眼神翻捲變幻深沉如海,最初的驚愕憤怒不甘漸漸轉為震撼迷茫,那鮮紅的血跡刺著他的眼,也刺上他的心,如一道紅色的浪潮,洗去冰封的陰翳,化作這一刻無言的感動。

  這一路,她陪上的,何止是風雨欲來之際孤身面對萬軍的奇險?還有身為女子的最寶貴的尊嚴與矜持。

  後者,對女人來說,更重過生死。

  他與她今夜之前,素不相識,她卻能為他犧牲如此,雲痕仰起頭,微微舒了一口長氣,彷彿要將萬千翻滾心緒舒出胸臆,然而之後,卻覺得心底越發沉重,猶若千鈞。

  他的眼神漸漸寧定下去,生出一種執拗不悔的孤清。

  孟扶搖是不知道他此刻的震驚和心路歷程的,她只知道沒什麼比小命更重要,何況她來自現代,性格奔放,這些事兒雖然難免羞赧,但和生死大事比起來又實在微不足道了,頂多就是大腿內側那一刀,著實疼痛罷了。

  所以她打定主意,逃出去以後,一定要這傢伙賠營養費,瞧這人一掏就是一袋金子的闊氣,營養費可以狠狠敲一筆。

  可惜雲痕不知道她此刻的心理,不然八成想吐血。

  夜風似鐵,敲打刀槍叢林,叢林中侍衛隊長一眨不眨的盯著「羞得」雙手捂面小聲低泣的孟扶搖,鷹豹般的眼神漸漸綿軟下來,露出了幾分啼笑皆非神色。

  那一縷濃重的疑惑,已經漸漸淡化,如清水盆中一絲血痕,欲將散去。

  他突然道,「原來是這檔子事,」轉頭笑睨雲痕,突然一拳重重打在他胸口,豪邁的大笑道,「你小子,人不大,膽兒卻不小。」

  那一拳重重擊出,帶著有意放上的幾分內力,靠得很近的孟扶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鬢髮被那拳風擊得微微散開,不由心砰的一跳。

  雲痕的傷……

  如果他下意識還手……

  「砰!」

  拳頭擊上胸膛,皮肉相觸的沉悶聲響,聽得孟扶搖眉頭抽了抽。

  雲痕蹬蹬蹬連退數步,險些一屁股栽到地上,他趕忙伸手抓住身邊一個侍衛的長槍穩住身子,紅著臉道,「大人取笑了,大人好功夫!」

  「這算什麼功夫!」對方的毫無抵抗令侍衛隊長滿意大笑,最後一絲疑慮都已打消——學武之人對於突然的攻擊,都會下意識的防衛或反擊,何況這人如果真的有傷,又怎麼會一點疼痛的神色都沒有?

  他笑得愉快,還帶點色迷迷的猥褻之意,在兩人身上掃來掃去,又是神秘的一笑,揮揮手道,「走吧!」

  嚓一聲,傾斜而向的刀槍,再次收回,高舉向天。

  孟扶搖無聲的吐出一口長氣,鬆開了一直藏在衣袖內的匕首。

  她轉頭,微笑看著雲痕,用眼光示意他往下看,雲痕頭一低,看見孟扶搖露在衣袖外的大拇指,正對他高高翹起。

  雲痕並不懂得這個手勢的意思,但隱約也知道是在讚許自己,他眼光飄開,看見孟扶搖所經之處,鮮血滴落,點點綻開。

  心底一抽,一種陌生的疼痛將他席捲,驕傲清冷的堅剛少年,在衣袖內攥緊了手指。

  你可以犧牲如此,我便不能忍一時之痛之辱麼?

  成大事不拘小節,丈夫之志,怎可,不如女子?

  刀槍之林,終於走到盡頭,前方,暗青色的信宮宮牆在望。

  侍衛隊長注視著信宮那頭,眼中露出一絲冷笑,雲老兒,容得你活上一個時辰,等齊王那邊得手,你等著被收屍吧。

  雲痕抬頭看了看信宮的匾額,堅冷如冰的神情,微露暖意。

  此時,酉時正!

  ----------

  酉時正!

  乾安宮皇帝駕到,宴席正開,滿園水燈蕩漾,倒映火樹銀花,皇子們輪番敬酒,推杯換盞。

  方明河的大軍,安靜而整肅的行出京郊大營,如一條迤邐的黑蛇,向京城進發。

  三重宮門已換防完畢,燕烈在馬上回身,注視著身後宮城,露出一縷萬事底定的微笑,吩咐燕驚塵,「為父負責最裡面那道宮門,裴將軍父女第二道,你就在最外面這道。」

  燕驚塵躬身應了,燕烈走出幾步,又不放心的回頭囑咐,「你這裡是極重要的一關,你得千萬守好,不然王爺大事毀於一旦,你我都擔負不起。」

  「父親放心,孩兒知道利害。」燕驚塵應了,看著燕烈離開,抬頭,微微籲出一口氣。

  前方黑暗裡突然走來淺色衣袍的男子,姿態飄逸端雅,燕驚塵回首正要喝問,來者衣袖垂落,掌心裡一枚青色玉牌微露一角。

  燕驚塵目光一閃,揮手示意侍衛開門。

  那人宛然一笑,飄身而過,他經過燕驚塵身側時,燕驚塵嗅見一股奇異的淡香。

  他怔怔的看著那背影,突然想起自己剛才完全被他風姿所驚,竟好像沒看見他的臉。

  思索良久,燕驚塵回頭,正要轉身時突然目光一凝,從地面上拈起一樣東西。

  那是一根約有手指長的白毛。

  燕驚塵拈著那根毛,露出詫異的神情。



風起太淵   第三十七章  烈火皇城

  酉時正。

  信宮內,在值戍房終於勝利會師的孟扶搖,注視著面前儒雅平和的男子,有點詫異屹立太淵朝廷歷經多年逼迫而不倒的雲家家主雲馳,是這樣一個溫文得近乎柔弱的男子。

  雲馳一直在沉思,思考著孟扶搖大膽而瘋狂的提議,今晚信宮被無聲包圍,他自然清楚,但是情勢未明,也不敢有所動作,如今要他先動手,作為太淵官場老政客,他自然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實在太嚴重,雲馳那麼沉穩的人,也不禁額上冒出冷汗。

  孟扶搖倒笑嘻嘻的不在意,自己倒了茶喝了,蹺著二郎腿哼曲兒。

  「我總是錢太少,錢太少,數了半天還剩幾張毛票,我無怨無悔的說著無所謂,其實我根本沒那麼堅強……」

  《心太軟》要錢版唱完了,又唱《笑臉》要錢版。

  「常常的想,現在的你,就在我身邊數著鈔票,可是可是我,卻搞不清,你的口袋裡還有多少,但我仍然、仍然相信,你送我鑽戒一定可以,書上說有錢人千里能共嬋娟,可是我現在就想幫你把鈔票管,聽說過許多山盟海誓的表演,我還是想看看你,銀行存摺的數位……」

  雲痕和雲馳都愕然看著她,只覺得這女子真是個奇葩,這風雨欲來,宮殺正烈,眼見生死危機逼近眼前,她還有心情唱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孟扶搖卻已經不耐煩了,桌子一拍,問,「還不造?」

  雲馳苦笑,沉吟道,「孟姑娘,這個這個……」他終究是不敢將造反兩個字說出來,只得含糊的道,「人手我是有一些,進不去乾安宮,確實可以在這裡鬧出點事情,只是茲事體大……」

  「很好,」孟扶搖一仰頭將茶水喝乾,站了起來,「就是要鬧大,不鬧大怎配驚動你家主子?」她環顧四周,笑道,「聽聞太淵皇宮前身是夷國神宮,滅國之前夷國皇室挖了很多密道暗室,我先前已經見識了一個,現在我想再見識一個。」

  她站著,手中茶杯突然重重往桌面一墩,哢嚓一聲,花梨木的桌面突然下陷了幾分,仔細看才發覺下陷的是桌子下那一方地面,孟扶搖笑著,不顧雲馳驚駭的目光,抬腿便是一踢,轟隆聲響,地面突然一分為二,現出暗門。

  「帶上你信宮的所有護衛和信宮裡的人下密道,然後,放一把火燒了這冷宮。」孟扶搖說得乾脆,「這場火一起,你要做什麼都方便得多。」

  「放火燒宮!」雲馳眼角跳了跳,「這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我現在知道你為什麼節節挨打接連被削權了,」孟扶搖譏誚的看他,「你實在想得太多做得太少,根本沒搞清楚成王敗寇的道理,齊王若殺了太子,你雲家沒罪也有罪,不誅也得株;太子若滅了齊王,放火燒宮試圖謀逆的就只會是外面燕家的御林軍,與你這勤王功臣,有啥關係?」

  雲馳臉色變了變,雲痕已經抽身向外走。

  「你幹什麼去?」

  「孩兒帶人去放火,」雲痕頭也不回,冷然道,「不僅這裡要放,別的地方也要放!」

  「你!」

  「信宮是冷宮,僅是這裡起火未必能驚動太子,何況外面人這麼多,轉眼火就會被撲滅。」雲痕語氣清冷堅執,聽起來像是浮冰交擊,帶著寧為玉碎的寒意,「父親是先朝夷國老臣,手中握有夷國皇室最大的秘密,那整個皇宮的密道圖,你為什麼不拿出來?

  「那是先王御賜!非宮城傾頹帝王受難之時不能動用!」雲馳趕到雲痕身邊,頓足,「為父發過血誓!」

  雲痕轉首,袖子動了動。

  「誓言算個屁!」孟扶搖突然飛快介面,「虧你還是個政治人物,不知道誓言就是政治家用來滿嘴胡放的嗎?」她手背在身後,走到雲馳身邊,突然一伸手,手上一個茶壺狠狠的砸在了雲馳的腦袋上。

  哐啷一聲,雲馳應聲倒地,孟扶搖拍拍手,微笑,「很好,倒得很合作。」

  雲痕目中掠過驚訝之色,卻並不憤怒,只輕輕嘆口氣,「你何必?」

  孟扶搖撇撇嘴,搖頭,「你打算親自動手揍倒你『忠於大節不肯從權』的義父,然後背上不孝的罪名和所有罪責?值得麼?不如我這個外人替你動手。」

  雲痕默然,孟扶搖已經俯身在雲馳懷裡一陣搜索,很快摸出一張布帛,展開一看孟扶搖連連冷笑,「太淵皇宮地下密道圖,這麼重要的東西,你爹居然帶在身上,你敢說他真的不讚同我們的瘋狂想法?」

  雲痕掉轉頭去,明顯不願回答這個問題,孟扶搖越看越鬱悶,她可以幫別人,卻不喜歡被人當傻子利用,雲馳老奸巨猾,明明自己心裡打算和他們一樣,連密道圖都故意放在懷裡等他們去拿,嘴上卻滿嘴推脫猶豫,好讓自己那個堅剛忠誠的義子「魯莽出手,挾持義父,搶走秘圖,意圖作亂」,將來萬一有人追究罪責,他便可以推個一乾二淨,把大逆不道的義子推出來做替罪羊。

  雲痕明明知道,卻裝作不知,還真的打算自己背負全部責任,看得孟扶搖氣悶。

  因為心情不好,她下手便狠了點,特意選了黃銅的茶壺,她真氣被鎖,筋骨卻勁力未失,這一下下手極狠,估計雲馳要得個腦震盪。

  打成傻子才好咧,叫你個賤人裝!孟扶搖惡毒的想。

  此時,酉時一刻。

  齊王微笑著提起了名動太淵的雜耍班子。

  方明河的大軍正在叫開城門。

  ----------

  「燒,用力燒!」孟扶搖滿地亂竄指揮信宮的侍衛,一邊踢開門,順手掀開一個侍衛的被窩,把人家光著屁股揪起來,「還蓋什麼被子!拿去點火!三十二個火頭,我要你們立刻燒起來,否則我就把你們推到外面去。」

  外面是三千敵對的御林軍,等著乾安宮放出信號便斬草除根,信宮侍衛們都知道今晚將有大變,生死存亡關頭,居然沒有人對此大逆不道的命令提出異議,都沈默而快速的準備易燃物,提出菜油,準備火把……

  信宮裡的宮人都被從暗門送走,送到西六宮閒置的宮室躲藏,皇帝妃子少,西六宮閒置屋子很多,孟扶搖另派了一批侍衛分散過去,囑咐他們見到空屋子就燒火,然後自己找地方躲藏。

  「好了,現在能做的只有這些了。」孟扶搖拍拍手,微笑,「只要太子能衝出宮外,他麾下八萬禁衛軍就在京中,比從郊外趕來的京軍更具有地利,到那時雙方大戰一場,齊尋意多半討不了好。」

  「就怕太子衝不出宮。」雲痕目光微微擔憂,孟扶搖搖頭,笑道,「咱們已經做到了這個地步,他還不能把握時間覺察危機,那死了也活該。」

  雲痕默然,清冷的眼神裡有莫名的光彩閃動。

  身後窗紙突然一陣紅光閃耀,接著紅光大盛,各處火頭都已燃起,因為是處心積慮的放火,幾乎在立刻,騰騰的火焰之龍便呼嘯著穿越整個信宮,在各處宮牆廊柱之間肆虐,

  窗戶瞬間變形,廊柱漸漸扭曲,豔紅的火光上衝雲霄,映紅了皇城上空鐵青的蒼穹。

  隱約聽得信宮外御林軍驚呼聲起,號令聲,踹開大門聲隨之傳來。

  孟扶搖一把將雲痕推下地道,自己也跳了下去,地面暗門關閉,御林軍衝進門前那一霎,她突然伸出手指,比了一個得意洋洋的手勢。

  兩指分開,形若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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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25 06:23 PM

風起太淵   第三十八章  殺機一線

  酉時,二刻。

  乾安宮水亭內,老皇龍體欠安,照舊簡單出了場,便留下皇子們自己玩樂。

  齊尋意拍拍手掌,雜耍班子上殿來,當先的女子腰肢如蛇,微露雪白緊致的小腹,著金色的飄逸長褲,深紅鑲明珠的裹胸,雙峰如雪,飽滿僨起,一抹雪色和那精緻腰肢相互呼應,豔麗中帶著原始誘惑的野性。

  皇子們見慣中規中矩的名媛貴婦,對這樣的野味兒都覺得新鮮,紛紛丟下酒杯,太子也含笑看過來。

  雜耍班的人都一身的好輕巧功夫,節目到了一半,是一個空中拋人的把戲,數十人一個疊一個,一個比一個向外傾斜,疊成人形高塔,皇子們仰頭看著,對藝人們身體的柔韌十分驚嘆,沒有注意到那人塔疊得一直向殿心迫近,步步靠向上座,只差一人多的距離,便可以靠著皇太子。

  皇太子也沒注意,因為齊尋意突然掏出了一件東西請他賞玩,皇太子一看就眼睛發亮了,那是一幅璿璣圖,橫三十六字豎三十六字,正讀、反讀、起頭讀、逐步退一字讀、倒數逐步退一字讀、橫讀、斜讀都可以成句,內容卻並不是詩詞,而是兵法概略。

  「這是不是傳說中無極國太子十三歲時給他的未婚妻的聘禮?據說內含奇妙陣法兵法三十二策,一直珍藏在深宮之內,你從哪得來的?」

  「這自然是拓本,」齊尋意微笑,「小弟知道太子殿下喜愛兵法,苦心尋來孝敬您的。」

  「哎,真是寶物!」皇太子接過,愛不釋手的癡迷研讀。

  齊尋意抬首,目光一閃。

  那嬌媚女子,立即一個翻身,乳燕投林穿水掠波般輕盈而起,腳尖連點,金光閃爍環珮琳瑯旋舞出絢麗的風,瞬間旋上了人塔之巔。

  高高人塔,伸手便可觸及穹頂,舞姬到了頂端,人塔突然一倒!

  「啊!」

  滿殿驚呼聲裡,人塔卻霍然停住。

  這雜耍班確實好功夫,並沒有因為這劇烈的高難度大幅動作而散落,倒至與地面傾斜成角險險停住,處於人塔之尖的舞姬,身軀倒仰,正倒在皇太子身前,黑髮如瀑垂落,擋住了殿中位置靠後的侍衛的視線,眉目如春的嬌靨和鮮豔如火的紅唇都近在皇太子眼下,那媚色盈盈的笑意,似乎隨時都在等待著皇太子伸手採擷。

  而她妖嬈舞動的纖纖玉指,也是輕輕一伸,便能遞上皇太子咽喉!

  ----------

  酉時,二刻過半!

  信宮外正亂成一鍋粥,三千侍衛擠在一起,拚命往信宮裡湧,又拚命意圖救火。

  方明河的大軍在城門處遇見阻礙,本來已將開門,不知道從哪冒出一隊人來,當先一人白衣如雪唇色如櫻,說方明河矯詔亂命,城門不可開,對方不和大軍接觸,卻一連殺了好幾個方明河安排開門的內應,將五萬大軍,暫時堵在了城門外。

  二刻,過半。

  齊尋意傾過身子,慇勤的和太子討論璿璣圖的讀法,他的身子遮住了太子,眼風向舞姬一掃!

  舞姬的雙手,突然抬起!

  「報!」

  一聲高叫驚破這一刻有意對無心的殺機!

  「信宮走水!」

  皇太子霍然抬頭,舞姬雙手一縮。

  這一抬頭,眾人才發現,從居高臨下俯瞰全宮城的乾安宮水亭看去,宮城內突然綻開了無數火紅的小點,跳躍狂舞,漸漸連成火紅的一片,還在繼續蔓延,而最遠處的信宮,更是整個宮闕都包裹在騰躍的紅光裡,像一團巨大的彩霞,照亮了整個西北角的天空!

  火光照亮周圍,隱約看見信宮外人頭濟濟,如黑螞蟻般一團團向裡擠,眾皇子們看著,臉色都已經變了。

  信宮冷僻,夜半火起,御林軍哪有可能那麼快趕到救火?除非——他們原本就在那裡!

  夜半集軍,這意味著什麼?諸皇子出身皇家,自幼學的便是帝王心術,玩的便是權謀手段,立刻便想到了一個驚悚的可能。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對皇太子看去,皇太子目光沉冷,面色平靜,只是有人細心的發現,他攥著璿璣圖的手指,指節發白。

  他身側,齊尋意臉色鐵青,目光閃爍,然而不待他說什麼,皇太子忽然擱下璿璣圖,衣袖一甩。

  蕩在半空的舞姬立時被他狠狠甩出去,跌落地面,一滑數尺,噴出一口鮮血。

  「宮中走水,這女人還在這裡晃得心煩!」皇太子拂袖而起,大步跨出,「來人,隨本宮去看看!」

  「太子!」站起的是齊尋意,「陛下聖壽,按我太淵規例,為人子當日應侍奉在側,您是太子,不當由您破這個例,還是我去吧。」

  「三弟,」太子看著他,溫和一笑,「事急從權,父皇那裡不會怪我,不過你倒提醒了我,我既然離開,這裡你最年長,諸家弟弟侄子,便拜託你代為照應了。」

  他說完不待臉色鐵青的齊尋意回答,匆匆下階,在東宮侍衛簇擁下一陣風的去了。

  齊尋意呆立水亭之中,咬牙不語,半晌對著亭外打了個眼色,立即有人轉身去通知燕烈方明河。

  齊尋意站在那裡左思右想煩亂不已,怎麼也想不明白在自己如此布網下,宮中竟然還能火起,驚動太子,令其醒覺危機脫身而去。

  正煩躁間,忽見一個親信上前來,附耳對他說了幾句。

  目光一亮,齊尋意回身勉強笑道,「我去更衣,各位弟弟自便。」匆匆向後便走。

  他走的方向,依然還在乾安宮範圍內,卻是乾安宮最後面一個偏堂,四周重兵把守,不許人出入。

  齊尋意快步入堂,身後大門立即合起,院子裡極其幽靜,沒有任何人進入這隱秘的屬於他的地盤。

  他在一間靜室前停住,故意咳了一聲。

  室內,正負手觀賞牆上字畫男子微笑回身,臉上雖戴了面具,卻不掩目色流動光華,如玉泉倒映明月,波光瀲灩,卻又感覺得到那般幽邃的深。

  ----------

  同一個時辰,酉時二刻許。

  齊尋意剛才進入的偏堂,左邊偏廈內一座屏風突然緩緩移開一半,隨即一雙骨碌碌的眼睛探出地面,靈動得像是滿地亂滾的水銀。

  黑水銀轉了幾轉,突然被人一頂頂出地面,竄出猥瑣的某人,身後跟著臉色蒼白眼神如夜的清冷少年。

  「這是什麼地方?」孟扶搖黑水銀般的眼珠亂滾,好奇的打量四周。

  雲痕皺眉看了看四周,他也不認識,太淵皇宮密道很多都是單向的,能進不能出,兩人在信宮密道里選擇出去的道路,哪裡都覺得不合適,唯獨這裡,沒有任何標註,孟扶搖便決定了這條路,如今看這裡的佈置,倒像是走到了皇宮中心。

  他靜靜站著,忽然對孟扶搖打了個手勢。

  「有人在附近說話。」

  長窗半掩,雲痕從縫隙中看向主屋,那裡忽然起了燈火,映出兩個對談的人影,其中一個寬袍大袖,俯仰之間姿態風流。

  第一個金冠長袍,應該是齊尋意,後一個……他嘴角露出一絲含著殺機的冷笑,他想必就是隱在齊尋意背後,助他實施這次逼宮殺兄計畫的那位吧?

  他招招手,示意孟扶搖過去看。



風起太淵   第三十九章  此刻相逢

  孟扶搖卻懶懶的揮手拒絕,低低道,「我腳步重,別給人聽見。」

  雲痕眉頭蹙起,沉思著齊王在此,四面都有侍衛把守,等下要怎麼出去?

  孟扶搖翻了個身,背對著靜室。

  靜室內,男子平靜的注視著齊尋意。

  他目光寧和雍容,卻又深邃無垠,明明一言未發,然而那般光彩博大的眼神籠罩下來,齊尋意突然覺得心神搖曳,恍惚間竟有低頭施禮的衝動。

  身後的親信低咳了一聲,他才恍然自己差點做了不合身份的事,對方不過是無極國的一個聯絡人,何能當自己的禮?

  一邊心中疑惑剛才那奇異感受,一邊伸手讓客,還沒坐定,齊尋意便急不可耐直入主題,「……剛才失敗了,他已經離開了。」

  「哦?」對方一挑眉,「那王爺如何還坐在這裡?」

  「啊?」齊尋意怔了怔,「宮外我已佈置好,現在我覺得更重要的是我要在父皇身邊……」

  「佈置好?」對方微笑,笑意卻怎麼看來都有幾分諷刺,「這世間事,如流水奔瀉瞬息萬變,沒有什麼事是一定不變的。」

  「你給我的璿璣圖,他親手接了。」齊尋意皺眉,「舞孃雖然沒有動成手,但那圖上的毒,已經入了他的手……」

  他話未說完,愕然停住,因為對方已經站了起來。

  輕輕俯身,男子微笑看向齊尋意,說出來的話卻一點也不柔和,「兩個選擇,一是我走,你留在這裡等你『十拿九穩』的成功,然後也許我看在一番交情份上,幫你收屍;二是你和我現在就走,直奔宮門追回齊遠京,我們替他收屍。」

  齊尋意看著他眼睛,那一雙極其光輝燦爛的眼眸,擁有極度的雍容和高華,以及萬事底定在心的深沉,令看進那雙眼眸的人,不敢對那眼神包涵的內容有絲毫懷疑。

  咬咬牙,齊尋意霍然站起,道,「走!」

  兩人匆匆出門,那男子落後一步,忽然按了按胸口,斜身對左偏廈看了一眼。

  身側,齊尋意一邊上馬一邊勉強笑問,「未請教先生貴姓。」

  「免貴姓元。」男子淡淡答,他單手挽韁,突然回身看了看重兵把守的偏殿,道,「殿下,你這些親信衛士,不妨都帶走,事情既然到了這個地步,終不免一戰,身邊護衛您的人,越多越好。」

  「好,」齊尋意立即傳令,將守衛在偏堂附近的侍衛集結成隊,跟隨離開。

  「宮中御林軍都是燕烈屬下,此時全數掌握在我手中,太子就算前去信宮,也是寸步難行,我已經下令信宮外的御林軍,看見太子,一律射殺!」

  「是嗎?」男子微笑,手一抬,一隻羽鴿哀鳴著栽下,一頭撞在了他掌心,男子手指一彈,羽鴿被彈飛,掌心裡卻留下一卷小小的紙卷。

  齊尋意臉色一變,隨即舒一口氣,喃喃道,「先生真是好功夫,幸虧你把這傳信的鴿子打了下來……」

  「齊王以為這信鴿就一隻麼?」男子笑意裡帶著淡淡譏誚,「我和您打賭,就在剛才,太子出水亭那一刻,這宮中四面八方,最起碼飛出幾十隻信鴿。光憑我,是打不完的。」

  「啊!」

  「我讓您稍等半月,先將宮中各方勢力所屬理清,尋機撤換清洗之後再動手,為刺殺失敗做第二手準備,您為什麼不聽我的建議?」男子瞟齊尋意一眼,眼底掠過淡淡鄙視,「成大事者,怎可急躁如此?」

  「你懂什麼!」齊尋意被他一再逼迫,眼中閃過一絲羞惱,他自認為禮賢下士一再相讓,這人卻一點面子都不給,實在太不知上下!忍了又忍終於沒忍住,王侯尊貴驕矜之氣終於爆發,「你一介布衣謀士,頂多做些陰微把戲,懂什麼時勢大局?父皇重病在身,太醫私下告訴我他很難熬過這個壽辰,他如果駕崩,皇位就是太子的,半個月?再等半個月,說什麼都來不及了!」

  男子默然,他被齊尋意喝斥了一頓,眼底並無怒意,反漸漸生出淡淡憐憫。

  他於馬上淺淺躬身,微笑。

  「那麼,如您所願。」

  ----------

  酉時,三刻。

  皇太子帶著東宮侍衛千人隊,根本沒有奔向起火的信宮,直接馳向宮門,在離宮門不遠處的正儀殿附近,他被頭包成粽子的雲馳攔住,雲馳將皇太子帶入乾安宮偏殿下的分支密道,直接將皇太子送出了宮。

  那個沒有標註的乾安宮偏殿下的密道,本就是唯一一條通往宮外的路,屏風移開一半,是到達偏殿之內,移開全部,就出現另一條密道直通宮外。

  孟扶搖如果知道這事,只怕要後悔得恨不得把那肇事的黃銅壺給啃了,雲馳本想等他們「挾持逼迫」,再順理成章的告訴他們這個秘密,結果她下手太狠,生生砸昏了人家,導致明明有密道,卻因疏忽擦身而過。

  與此同時,宮中各處都飛起信鴿,然而當那些信鴿飛出宮城的剎那,被埋伏在那裡的一批黑衣人齊齊射殺。

  此時,被堵在城門外的方明河,正帶著大軍在城門口處焦躁不安,正猶豫間,忽見一道旗花火箭帶著咻咻的長音衝天而起,在蒼穹綻開七色絢爛的煙花。

  「齊王得手了?」方明河大喜,手一揮,「攻!」

  城樓上,白衣如雪,唇色如櫻的男子轉身,看著火光衝天的宮城西北,又看了看城下不顧一切開始用檑木撞門的方明河軍隊,微微一嘆。

  「今夜局勢,處處出人意料啊……」

  「少主。」

  宗越回首,看著屬下請示的眼神,半晌突然笑了笑。

  「咱們就是來攪渾水的,如今這水已經不需我再攪,我們可以收手了。」

  他飄身而下,身後,最後一根檑木終於撞翻城門,厚重的城門緩緩開啟,守在門口的士兵,最終只看見一個飄然而去不染塵埃的背影。

  乾安宮內左偏廈內,雲痕探頭張了張,道,「外面那些侍衛居然全撤走了,我們正好可以離開,我要去追太子,他應該直奔宮門出宮召集在京的禁衛軍。」

  「我留在宮裡,裝個宮女混過去。」孟扶搖癱在地上不想動彈。

  「不成。」雲痕拉她起來,「齊王多疑,方明河殘暴,萬一他們得手,一定會對宮中進行大清洗,你失了真氣,留著太危險,還是追上太子,宮中還有一批忠於太子的侍衛力量,跟著他還安全些。」

  「哦。」孟扶搖懶洋洋爬起來。

  看看她微有些疲憊的神色,雲痕想了想,扯下一截腰帶,虛虛綁上孟扶搖手腕,另一頭拴在自己手上。

  「你做什麼?」孟扶搖愕然,「你不怕活動起來不方便?」

  「拉住我,讓我保護你。」雲痕答得言簡意賅。

  孟扶搖笑笑,半晌後她無恥的道,「那萬一你要是死了,我不就得被你拉著一起死?」

  雲痕默然,孟扶搖一刀斬斷腰帶,吸一口氣,笑道,「那麼,沖吧!」

  ----------

  夜,酉時,三刻許。

  燕烈在第一重宮門前轉個不休,他也看見了宮內的火起,卻一步也不敢離開,萬一皇太子要出宮,他必須要在場攔截!

  黑暗中有馬蹄聲馳來,燕烈眼眸一縮,手一招,御林軍箭上弦刀出鞘,嚴陣以待。

  來人的身影,漸漸在黑暗中浮出輪廓,卻是帶著侍衛的齊王尋意。

  燕烈鬆了口氣,揮手示意侍衛開門,齊王緊抓韁繩,目光閃動,看似平靜手指卻勒得發白,胯下馬也在煩躁得打著響鼻。

  倒是他身邊的男子,閒淡從容,姿態風流,令燕烈也不禁多看了兩眼。

  第一重宮門,緩緩開啟。

  遠處的淡紅燈光,也被扇面般拉開,映得地面一片血色如許。

  「咻!」

  不知從哪裡射來一枚暗箭,無聲無息穿透黑暗,一下就射斷了齊尋意座下駿馬的扣環!

  駿馬受驚,長嘶人立而起,齊尋意猝不及防向後便栽,他竭力要穩住身體,冷不防一抹黑影頂風射來,快得像黑暗中原本就有的一束光,橫肩一撞將他撞下馬,正想將他拎起,齊尋意身側元昭詡突然手一抬,滾落的齊尋意便被拉到了一邊,避免了被挾持的命運。

  黑影回首,火把映照下眉目幽深,正是雲痕。

  一招未得手,雲痕怒哼一聲,翻身上馬單手一擲,另一條纖細影子隨著這大力一擲翻飛而起,直撞向齊尋意身側男子。

  那後起的黑影身形窈窕有致,翻飛間頭巾散開,一頭烏黑的長髮飄灑在淡紅的遠燈之中,宛如神魔之界橫空出世的神女。

  她身在半空手指一伸,掌間一柄匕首寒光熠熠,直取馬上人雙眼。

  「下馬!」

  女子的低喝響在空氣中,肅殺而森冷,馬上人卻突然一抬眼,笑了。

  空中,馬上。

  雙目,對視。

  她的眼眸清亮如九天之上未被雲遮霧罩的月色,他的眼眸深沉如八荒之間縱橫奔流翻捲不休的江洋。

  那月色照上江洋,照上原本平靜此刻無聲翻湧的波心,四海八荒都似有長歌唱起,於心上撞擊出無限迴響的隆隆之音。

  此刻。

  刀光將至。

  他突然啟唇,一剎那間,唇動,無聲。

  「扶搖,別來無恙?」...<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25 07:06 PM

風起太淵   第四十章  一箭驚心

  別來,無恙?

  沒有聲音的問候,如巨雷響在心底。

  孟扶搖曾經幻想過很多次自己和元昭詡的重逢,也許在某個節會的場合,也許在某個貴族的邀宴之所,也許在他國——但她從未想過,她會在太淵宮變之夜,和他再次相遇,而相遇時,他站在她的敵人身側,而她的刀,指著他的心。

  他被她的刀子指著心,依然微笑如故,甚至還問候殷殷。

  孟扶搖定在馬頭,身子倒翻,刀子還亮著,心卻已經莫名其妙的軟了。

  尤其當讀懂這句唇語的時候。

  尤其當元昭詡懷中突然一動,鑽出個雪白大腦袋,大腦袋轉轉黑眼珠,看見那刀光,突然飛快拔了根毛,橫毛,一擋。

  它以為它屁股上的毛是干將、莫邪名劍嗎?

  孟扶搖突然想笑,笑意未出又有點想哭,結果她沒笑也沒哭,氣一洩,直接栽下來了。

  這一栽她就心中暗叫糟糕,無論如何元昭詡現在是齊尋意的幫手,自己搶馬過關失敗,雲痕定然不肯獨自逃脫,卻又是自己害了他。

  她栽落,落入一個溫暖的胸膛,他衣領外露出的肌膚和他的緞質長袍一般的光滑,帶著奇異的淡香,她後頸的肌膚微微蹭上他的胸,只覺得全身都似在一霎那著了火。

  那火焰繞身而行,卻不覺灼痛,只覺得溫暖而迷幻,如浸入融融溫泉,從手指到腳趾,都是舒展的,這一夜驚險迭起,奔波勞苦,都似瞬間被溫柔褶起,撫平,再被雲淡風輕的拂去。

  身後男子的氣息溫醇得像個令人迷失的美夢,又或是從四季如春的軒轅國飄來的春風,又或者太淵最美的蓮池裡蕩漾一池幽香的碧水,柔軟、魅惑、而又無處不在。

  他的唇離她如此近,近到馬背移動間時不時擦過她耳廓,透心的癢,灼熱的呼吸拂過臉頰,輕軟濕潤如同一個細膩的吻,孟扶搖僵著背不敢動彈,全身卻一寸寸的軟下來,軟成綿,成霧,成網,橫也是絲豎也是絲。

  這一霎只若星火一閃,這一霎卻又似漫長千年。

  恍惚裡聽見那人聲音低低響在耳側,帶著微微笑意,聽見那般的笑,便覺得四季的花,都在一霎那開了。

  「我真想吻你……」

  孟扶搖顫了顫,有點恍惚的想,這人的聲音是不是也曾被下了蠱?再簡單不過的字眼,由他說出來,便似每個字都下了金鉤,一起一伏的釣著聆聽者的心。

  她摸摸臉,好像也燒著了。

  那聲音頓了頓,再次漾起時已經多了淡淡惋惜。

  「可惜……現在不能。」

  話音剛落,身後一空,溫暖源泉突然散去,令得孟扶搖心似也空了一空,她霍然轉首,便見寬衣大袖的男子飄身後退,讓出了身下的馬。

  他落地,浮雲飛捲般一翻身,手中已經多了張弓。

  朱紅弓弦深黑箭翎,鐵質箭頭幽幽閃光,他輕笑著,手指翻飛,輕輕巧巧搭箭,拉弓,弓成滿月,在滿面驚色的燕烈目光中,在被扔下馬怒極追上的齊尋意的驚詫中,在身後黑壓壓一片侍衛追逐而來的步聲中。

  指向,孟扶搖。

  ……

  箭矢森寒,從未如此刻森寒。

  孟扶搖於馬上回首,怔怔看著那如鷹隼之眼緊盯著她的箭矢,以及,彎弓搭箭的雍容尊貴男子。

  這一刻空氣突然沉靜下來,靜得聽見火把畢剝之聲和因為緊張而顯得壓抑的呼吸聲,火光裡扭身回首的女子,臉容平常,目光卻清亮乾淨如遠山之上不化的雪,那目光中一點點浮現的,是驚訝、疑惑、震撼、不解……是千言萬語,所有欲說不能說的心事。

  那樣複雜至無可言傳的目光,重鎚般敲擊在眾人心底,一時大家都忘記了動作。

  唯有那目光所向的男子,依舊淺淺微笑毫不動容,執弓的手穩定如山,弓弦拉得過滿,在他掌下吱吱低吟,聽起來像是意蘊深長的嘆息。

  他手指一寸寸後挪,箭在弦上,必發!

  「咻!」



風起太淵   第四十一章  雷霆忽至

  利箭割破空氣的聲音聽起來從未如此令人絕望,那一竿箭,分光掠影,追風躡電,以肉眼無法捕捉的快速,直射孟扶搖!

  「轟!」

  與此同時第一重宮門處突然爆發一聲大響,隨之吶喊聲如潮水般湧來,當先的將領黑甲黃巾,兩道長眉長得連在了一起,正是方明河。

  齊尋意喜動顏色,大呼,「明河,你來了!」

  方明河朗聲大笑,帶上內力的聲音遠遠傳來,「恭喜殿下得手!」

  聽見這話齊尋意反倒怔了怔,還沒來得及說話,方明河已經捋袖笑道,「咱們一路過來,殺了個痛快!」

  這最後的三重宮門,相距足有里許遠,然而縱然隔了這麼遠的距離,依然可以聞見士兵鐵甲上鮮血和氣息,和踩踏人頭走過的衝天殺氣!

  可以想見,就在剛才,方明河大軍以為齊王得手,衝破城門一路殺進京城時,有多少屍體橫陳,有多少人頭落地,有多少火光燃起,有多少生命哀哭!

  方明河意氣風發,憧憬著自己成為從龍重臣的美好未來,沒有注意到齊王變色,他身側的元昭詡,微笑搖頭。

  但元昭詡的目光並沒有看向前方湧進的大軍,他看的是被他一箭飛射的孟扶搖。

  箭至!半空中呼嘯飛馳,卻在將要接近孟扶搖的半空中突然拐了個方向,箭頭啪嗒一聲詭異掉落,箭身撞上孟扶搖的馬。

  駿馬吃痛,狂嘶一聲人立而起,隨即發瘋一般的亂躥亂跳,一路向前狂奔。

  孟扶搖被顛得身子不住起伏,咬牙死死抓住韁繩不讓自己被顛下馬,劇烈的奔騰晃得她全身骨頭都似要散架,孟扶搖咬唇,掙扎著將韁繩繞在手腕上,勉力在馬上回首,回望元昭詡。

  她回首,散開的黑髮甩出一道墨色的錦,掩住半張臉,那絲縷髮絲間露出的眼神,複雜而意味難明。

  那目光如橋,剎那間穿越紛亂的人潮,如渡天塹,踏越忘川,直達彼岸。

  她身前是奔湧的鐵甲大潮,身後是追逐的齊王侍衛,其間是依舊微笑著的元昭詡,他衣袖飄揚立於當地,一抬眼迎上孟扶搖含義複雜的目光,嘴唇動了動。

  一絲傳音傳入耳內,屬於那人的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淡定語氣。

  「小心。」

  孟扶搖的心撞了撞,隨即便覺得身下又是一顛,剛才那箭落地後居然再次彈跳而起,極其精準的又一次擊打上馬背,駿馬怒嘶,一揚蹄載著孟扶搖閃電般奔了出去。

  孟扶搖如身在海浪之中,起伏不由自主,被馬馱著直奔第二道門,她看著前方因為方明河闖宮半開的宮門,看著衣甲齊備列隊森嚴的上千侍衛,看著執劍守在宮門前的裴瑗,一絲慘澹心情油然從心底升起——哎,這樣怎麼可能闖得出去?

  她努力回首望向元昭詡,自己都沒發覺眼神裡有了一絲難得的恓惶。

  元昭詡抬眼,定定的看著她,因素來剛強勇烈的孟扶搖在危機一霎間露出這樣的眼神而心弦一顫,他笑意淡了幾分,目色裡卻多了幾分繾綣柔和。

  她怕的,不是死吧……

  駿馬前衝,後方,齊王一揮手,侍衛們便要追,元昭詡淡淡道,「王爺,太子看樣子沒從宮門走,你要加緊搜宮了,這裡的人手,就別全堵在這裡了。」

  齊尋意臉色鐵青,猶豫不決,元昭詡又道,「您親自帶人搜捕太子比較妥當,至於這裡……在下可以為您分憂。」

  齊尋意瞟他一眼,只覺得這人也不是那麼可靠,然而此時方明河要帶兵,燕家裴家要守門,再無其他人可用,想著自己的兵力如今大多都在這裡,這區區一人也翻不出什麼水來,當下應了,親自帶人去搜宮,又趕緊發訊號讓方明河派一隊人,在前往禁衛軍大營的所有道路攔路阻截。

  「那麼,拜託先生了,這兩個可疑男女,請務必擒下。」

  元昭詡一笑,答,「放心!」

  齊尋意離開,元昭詡突然抬頭,對著城樓笑了笑,隨即手一揮,帶著侍衛去「追」孟扶搖。

  前方馬上,雲痕整個身子都縮在馬後,不住撥飛前方飛箭,護住孟扶搖,然而他看著半開的門縫間逐漸接近的大軍和堵得嚴嚴實實的二道門侍衛,也不禁在內心裡發出一聲近乎絕望的嘆息。

  ……原來太子沒有從宮門走,那麼,是自己害了她,不管怎樣,便拼了這條命,也得保住她。

  對面,裴將軍注視著衝來的男女,那麼清瘦的一對人,在長而廣闊的天街之中看來只是微薄的一小點,而自己身後,千軍萬馬,似乎只是輕輕一揮手,就可以將他們碾壓而死,裴將軍和裴瑗輕蔑的笑著,卻依舊不肯疏忽放縱的,猛然揮手!

  「嗡!」

  箭矢如暴雨,從遠處二道宮門處爆射,化為黑壓壓的一片烏雲,在半空呼嘯若鬼泣,剎那間跨越長空,穿裂層雲,直射甬道間孤零零的男女。

  駿馬慘嘶,剎那間射成蜂窩,齊齊倒斃。

  一聲清叱,雲痕躍起,身姿在空中躍出飛魚般的半弧,舞劍如流光,凝成渾圓的光牆,牢牢將孟扶搖護在當中,他禦劍成訣,將自己舞成一團飛旋的風,那風不掠不卷,只始終圍繞著身側那一人,無處不在,無處不擋。

  三道門守門的燕烈和二道門守門的裴將軍,都是武學名家,目力也極好,一眼看出這少年臨急拚命,使出的竟是武學劍術中至高的馭劍之術,化劍成氣,堅若金鐵,兩人都不禁露出驚異之色,隨即,一絲冷冷的笑意浮現嘴角。

  誰都知道,長期的以真氣馭劍,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輕則功力大退,重則毀功喪命。

  燕烈的眼底露出一絲譏誚——這麼拚命,找死!他冷冷的笑著,漫不經心的扭過頭去。

  雲痕此刻卻已什麼都不再想,他只剩下一個念頭,保護她!她是他拖下水的,不能任她在這宮門之間,被萬軍射殺!

  悲風吼烈,淡月傾斜,那些奪奪奪奪飛射而來的黑色箭矢,被再次奪奪奪奪飛撥而去,四面八方迸射向蒼青的天空,將浮雲炸得四處飛散,將蒼穹炸出無數疼痛的缺口,再在那些缺口中,綻射出無數星光。

  星光下少年容色如雪,白齒咬唇,唇色豔得像一滴血。

  他揮劍、舞劍、馭劍……完全沒有了自己的意識,那支手臂已經痠痛得失去了知覺,一切都只剩下了本能和機械。

  他全部心神都在孟扶搖身上,無法再分心看顧自己,一支冷箭歪歪扭扭射了來,被勁氣逼得一斜再斜,擦過他的罡氣,咻的一聲射入他肩,插在骨縫中,輕輕一動,便是鑽心的痛。

  孟扶搖一直被他的氣息壓制,此時霍然抬頭,這一抬頭,她臉色比雲痕更白幾分,素來清亮剛強的眼神,微光晶瑩。

  那晶瑩被破雲而開的月色照亮,剎那間彷彿綻開一天的光輝。

  雲痕一低頭,便看見那素來剛強無畏女子眼底晶瑩帶淚的光芒,心微微一顫又一痛,彷彿那裡,也被冷箭射中。

  他咬牙,不看孟扶搖,霍然回劍一砍,將箭頭砍去,滿肩鮮血飛濺,他卻好像完全沒有知覺,而那飛旋的風,剎那間便帶了幾分血色,似一副移動的淡紅的幕,將一切殺機和傷害,欲待牢牢的擋在幕外。

  然而他拼盡全力,也只護得孟扶搖穿越前方箭雨,後方追兵,卻再也無法顧及,百忙中回身一瞟,眼角瞟見後方侍衛已經在那男子帶領下追來,相距不過幾步距離,而前方,因為路程的接近,弓箭隊突然撤後,一隊錦衣士兵快步搶前蹲跪於地,人人平肩端著一柄烏黑的長槍,黑洞洞的槍口森冷的對著雲痕和孟扶搖。

  火槍隊。

  雲痕心中一沉,下意識撲過去,擋在孟扶搖身前。

  當事不可為,唯有以血肉當之。

  雲痕的心黯了黯,看著孟扶搖的目光卻亮如星辰,異彩紛呈,光芒迸射。

  只是這心底一黯的剎那,天突然也黯了一黯。

  雲痕一驚,以為自己力竭眼花即將昏暈,忽聽頭頂一聲低喝,沉而猛烈,像一個驚雷,在九霄之外炸響,轉瞬間便到了頭頂,那烈烈電光,蕭蕭暴雨,剎那便來!

  雲痕頭一仰,便覺得頭頂一黑,一團烏雲從城樓頂暴風般突降,雷鳴般的隆隆聲響裡,一聲喝聲比雷聲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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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25 07:17 PM

風起太淵   第四十二章  當眾論胸

  「我來殺人!」

  一聲大喝驚天動地,驚得前方士兵槍支齊齊一抖,那人手掌一抖,一大把石子漫天花雨般的撒了出去,勁風咻咻有聲,卻不是向著人,士兵們正在愕然,便見石子飛旋呼嘯著黑電般奔來,嚓的塞入槍管,將槍管堵死,更有石子進入得深的,直接導致炸膛,砰的一聲在士兵肩上炸開,血肉碎末一陣飛濺。

  那人石子撒出看也不看,翻身一滾,黑色披風貼地一旋,元昭詡身後的齊王侍衛便骨碌碌哀嚎著滾了出去。

  元昭詡低喝,「何方來客!」舉掌迎上,兩人砰的對了一掌,元昭詡似是稍遜一籌,蹬蹬蹬連退數步,他身後的侍衛,因為先前那人出現便死了一大批兄弟,又見元昭詡吃虧,都被驚住,一時猶豫不前。

  那人大笑,此時才答,「殺人客,要來便來!」,一個翻身已經落在孟扶搖身前,伸掌一按將欲待掙扎而起的孟扶搖按倒,手指一揮,低笑道,「女人,對不住,真氣還給你。」

  那人聲音如他的胸膛一般沉厚,帶著山野間松木般暢朗氣息,孟扶搖一聽便知戰北野到了,其實不被他拉入懷中也知道是他,除了他,還有誰說話這麼牛叉?

  與此同時渾身一鬆,那種隱然繩索捆綁的感覺消去,屬於自己的熟悉的真氣再次在丹田湧起,飛快的運行一週天,孟扶搖心中一鬆,極度的歡喜之後又是一種極度的憤怒,忍不住一回身,砰的一拳揍在戰北野鼻子上。

  戰北野哪裡想到這個女人翻臉不認人,這一下被揍得正著鼻血長流,頓時成了大花臉,孟扶搖看他狼狽樣兒忍不住大笑,才笑出聲便又斂了,轉目看看半身浴血的雲痕,又看看身後的元昭詡,神色一黯。

  元昭詡抬眼對她一笑,隨即回身,正迎上滿臉厲色追上來的燕烈,元昭詡突然一傾身,似是剛才對掌力有不支,栽向他的方向。

  燕烈不得不去扶,手剛伸出,對方突然微微一笑。

  這一笑間光彩燦爛,有如滿天月色星光搖曳,搖曳出一天的夢般的幻境,幻境裡春草如煙水岸沙汀,溪水的波光倒映日色,閃耀萬千銀粼。

  那般的搖曳,華彩萬丈至炫目,燕烈看著那樣的笑容,只覺得腦中的意識似也一層層搖曳蕩漾起來,蕩成了軟雲微霧,蕩沒了自己。

  他突然倒下去。

  侍衛們跑上來扶,元昭詡從他身上淡淡的跨過去,淡淡微笑,道,「哎,可惜,好像都尉中了剛才那殺人客的毒。」

  ----------

  戰北野護著孟扶搖雲痕向前衝,他的目光落在孟扶搖肩上,那裡的傷口,因為一路奔波而再次裂開,血跡殷然。

  眼光再次下落到孟扶搖裙間,那裡點點血跡也很刺眼,戰北野皺皺眉頭,眼底掠過一絲懊惱,他想了想,從懷中掏出個精緻的玉瓶,伸手就去撕孟扶搖肩頭衣服。

  孟扶搖立刻惡聲惡氣的大喝,「你幹啥!」

  戰北野舉著瓶子的手僵住,孟扶搖一轉眼看見他手中東西,手一伸搶了過來,更加惡聲惡氣的道,「這都什麼時間你還想著替我裹傷?東西我收了,算接受你的賠禮。」

  戰北野眼睜睜看著她毫不客氣的將那瓶天煞皇室內貢,連皇子都很難拿到的極品金創藥收進懷裡,有點無奈的摸了摸鼻子,這一摸就是一手血,戰北野怔怔的看著自己沾血的手,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有點賤。

  哎,自從見到這個女人後,就有點亂套,事情不是事情,他戰北野也不是戰北野了。

  眼見孟扶搖還在不住回頭,戰北野沒好氣的道,「你看什麼看?」

  孟扶搖立刻答,「關你屁事。」

  戰北野咧咧嘴,他鼻中鮮血凝結,看起來著實有點滑稽,悻悻道,「不用看了,我承認我和他演雙簧。」

  孟扶搖撇撇嘴道,「就知道你沒那麼神奇。」她看見元昭詡已經回過身去,背在身後的手卻對她揮揮手,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孟扶搖心中一酸,想,這人真是不可捉摸,所有人的行動都好像在他算計中,這麼可怕……

  一個念頭還沒轉完,三人已經衝到第二道門,來勢極急,長弓已經失去效用,裴將軍手一揮,侍衛們刀槍齊齊一架,鏗然一響,裴瑗尖聲笑道,「你們衝到這裡又便如何?這裡五百侍衛還不夠收拾你們?再說,還有方將軍的大軍呢——」

  她說到這裡突然一怔,父女兩人對視一眼,才想起注意力一直放在射殺這對男女身上,竟然沒發覺方明河的軍隊竟然沒有繼續進門。

  裴瑗霍然轉頭,自開了一道縫的宮門看出去,隱隱看見大軍騷動,本已打開的第一道宮門突然再次關閉,卻一時辨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這裡一轉頭分神,後方戰北野突然身影一掠掠向裴將軍,裴瑗大驚之下急忙去救,戰北野卻是佯攻,呼的一轉身,衣袖一捲已經換了方位,倒變成了裴瑗自己撲向他手中。

  大笑著一把卡住裴瑗咽喉,戰北野道,「喂,你這女人,怎麼一次比一次蠢?」

  裴將軍錯誤估計形勢,以致愛女被擄,氣得眉毛都飛了起來,正要喝令侍衛救人,身側黑影鬼魅般一閃,孟扶搖的鞭子已經霍霍有聲的纏了上來,她也不靠近,隔著老遠的左一鞭右一鞭,黑色鞭風幻化出無數鞭影,令人分不清哪是虛哪是實,只得拚命躲避個不休,被孟扶搖有意逼得越跳越遠,遠遠離開了裴瑗。

  雲痕則護在他們身前,長劍舞得潑水不進,生生阻住了蜂擁而來的侍衛。

  戰北野黑眉揚起似劍出鞘,大笑聲幾里外都能聽見,卡住裴瑗的喉嚨硬生生拖著她走,一面道,「真晦氣!本王真不想碰你這婆娘!」

  裴瑗氣得臉色慘白幾欲暈去,哀懇的看著裴大將軍,奈何孟扶搖上躥下跳鞭子甩得霍霍有聲,裴大將軍幾次欲待搶進也不可能。

  孟扶搖一邊揮鞭一邊大笑,「開門!門開大點!不然你家郡主的胸,就要被擠小了!」

  那兩個男人對望一眼,立刻黑了臉,覺得孟扶搖這女人不僅說話百無禁忌,還挺惡毒,太淵宮門前,千萬士兵中,她大肆談論未嫁的裴郡主的胸,叫人家以後還怎麼做人?

  雖然這兩男人不關心裴瑗怎麼做人,也不認為她算人,但還是覺得,孟扶搖好無恥。

  孟扶搖清亮的笑聲傳遍幾道宮門,負手回身的元昭詡突然一頓,隨即微笑,他長長的睫毛垂下,霧一般的遮住了深沉變幻的眼神。

  他懷裡,元寶大人突然探出頭回望了一眼,吱吱一聲,眼神極其鄙視,元昭詡低頭一看,立時知道元寶大人此刻心中所想。

  他十分贊同的點點頭,若有所思的道,「你說的對,其實她的胸,也挺小……」



風起太淵   第四十三章  宮門之逼

  第二道宮門緩緩開啟,三高手聯手,又搶去了先機,五百侍衛再也阻不住他們的腳步,而前方,第一道宮門在望。

  一百多米長的青石甬道盡頭,守在第一道宮門前的千名侍衛嚴陣以待,只是礙於郡主被制,沒人敢放箭。

  沒有箭雨的威脅,三人走起來就輕鬆許多,孟扶搖的姿態甚至是閒庭信步的,她拎著鞭子跟在戰北野身後搖搖擺擺的走,

  其實她根本不想走得這麼沒氣質,但是大腿上的傷因為鮮血凝結,和裙子黏在一起,每一走動便是撕裂的痛,現在又不是處理傷口的時辰,孟扶搖只好歪斜著走路以掩飾。

  身側那個粗心王爺,卻突然轉頭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裙間掠過,看那樣子,如果不是還卡著裴瑗咽喉,他很想親手再去撕孟扶搖裙子。

  孟扶搖沒注意到詭異的戰王爺,她眯眼看著守在宮門前臉色青白的燕驚塵,燕驚塵不看別人,只死死盯著她,孟扶搖撇撇嘴,知道自己身材太好,所以就算這張臉易容過,還是瞞不過熟悉的人,比如元昭詡,比如燕驚塵。

  「哈囉!」她揮揮手,「燕小侯爺,我把你的貴賓犬給你牽來了,你要怎麼謝我?」

  燕驚塵臉色又白了幾分,黑暗中看起來像是塗了霜,昔日溫文風采,已不復見。

  半晌他道,「你放了郡主。」

  「行啊,」孟扶搖點頭,「你開門。」

  一陣沈默,半晌燕驚塵道,「你留下,我便放他們過去,否則,我便下令圍攻。」

  裴瑗霍然轉頭,震驚得連瞳孔都在放大,她突然渾身輕輕顫抖起來,似是再也想不到燕驚塵會這般作答,她抖成了風中落葉,那葉子無助跌落,瞬間枯脆。

  孟扶搖也瞪大了眼睛,不勝寒冷的從齒縫裡噝了一聲,真是沒有最驚悚只有更驚悚,上次邂逅她已經對他那見鬼的提議夠驚掉眼珠了,這次居然當著裴瑗面說出這種話。

  戰北野早已勃然大怒,手指一錯裴瑗頸骨格格作響,他擰眉瞪著燕驚塵,道,「小白臉,本王不需要女人犧牲來逃生,你敢留下她,我就敢留下你的命!」

  雲痕什麼也沒說,只是上前一步,將孟扶搖護在身後。

  燕驚塵臉色變幻,從戰北野和雲痕面上緩緩掠過,目中霍然升騰起熾烈的野火,將他素來溫文的神情燒得有些猙獰,火把光芒妖舞燃燒,他的臉也似在那灼烈火光中扭曲,半晌後,似是下了決心,默不作聲向後一退,對著戰北野,手掌向下一劈!

  裴瑗立即哇的一口血噴了出來,戰北野袖子啪的一甩,怒道,「吐就吐,不許將你的髒血濺到本王身上!」

  身後,趕來的裴大將軍怒喝,「燕家小子,你!」

  「岳父!驚塵鎮守最後一重宮門,事關重大,不敢因個人私情誤了大事!」燕驚塵不看裴將軍,腮幫上青筋微突,眼色泛起血色的紅。

  孟扶搖看著燕驚塵手勢,竟是衝著戰北野裴瑗去,而將自己撇在一邊,不由抱臂冷笑。

  上千利刃指向戰北野雲痕,燕驚塵鐵青著臉,望著孟扶搖,道,「你過來!」

  孟扶搖望天,不理。

  燕驚塵吸了口氣,他今日守在第一重宮門,眼見前方有變,太子脫身,知道奪宮之變只怕很難有預計的收場,裴燕兩家的榮華美夢將成泡影,此時顧全裴瑗已無意義,又眼見孟扶搖和戰北野「卿卿我我」,心底被妒火燒灼得似要炸裂,怒極之下一改常態,決心要借這個機會,留下孟扶搖。

  留下她,哪怕捆住她的翅膀,也好過看她和他人遨遊江湖,在他人懷中爽朗微笑。

  燕驚塵咬牙,字眼從齒縫中迸出。

  「你過來!不然我拼著死卻千人,也要將他們砍成肉糜!」

  孟扶搖轉頭,斜眼看了他一眼,半晌淡淡道,「我寧願和他們一起做肉糜,只要你吃得下。」

  她語氣清淡卻話音錚錚,雲痕轉頭,目光複雜的看了她一眼,星火璀璨的眼眸裡星火更密,戰北野則仰首大笑,「好,好女子!——我決定,我娶定你了!」

  孟扶搖愕然,這人腦子什麼做的?他知道她家住何方今年幾歲個性怎樣喜好如何罩杯多大鞋碼幾何爸爸是誰媽媽貴姓麼?這麼隨隨便便的說這話,開玩笑吧?

  想了想,孟扶搖決定,這確實是開玩笑。

  她不知道,這聲大笑傳開,傳到第一重宮門正待離開的元昭詡耳中,他正要上馬的身形一頓,低頭對懷中元寶大人道,「喂,有人要和我搶女人。」

  元寶大人雙爪一揮,大有搶女人啊是不是孟扶搖啊好啊好啊趕緊給他皆大歡喜哈哈哈哈的意思。

  元昭詡挑眉,「你不覺得這樣我很沒面子?」

  元寶大人吱吱連聲,十分興奮的展露胸膛,又齜開它自認為很漂亮的超級大齙牙。

  元昭詡美麗的眉毛高高挑起,古怪的看著它,半晌道,「抱歉,我對你沒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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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25 07:27 PM

風起太淵   第四十四章  絕世之約

  戰北野的大笑尚自迴蕩在數重宮門間,燕驚塵的臉色,已經一層層的青灰起來。

  他緊攥的手指,似要攥出掌心汗水般絞扭一起,連額頭青筋都在突突跳動,眼眸裡浮上如網的血絲,橫一道豎一道,如妖異的繩索,欲待捆住愛而不得的女子。

  然而對面,那女子昂首向天,下頷在火把的光影裡鏤刻出堅定而不屑的弧線,她身後,戰北野撇嘴冷笑,雲痕眼眸森冷,卻沒有一個人,肯多看他一眼。

  只有裴瑗,攀著戰北野紋絲不動的手,虛弱的掙扎著,用憤怒和絕望的目光,死死盯著自己的未婚夫,她掙扎間頸骨發出咯咯的低響,響在這一刻千軍刀劍出鞘如臨大敵的窒息寂靜裡,聽起來令人心寒。

  燕驚塵避開那樣悲憤近乎瘋狂的目光,滿懷希冀的盯著孟扶搖,然而似乎很久以後,他終於緩緩鬆開緊攥的手指。

  掌心裡,被指甲掐住的月牙狀的傷痕立時緩緩浸出血來,再被汗水稀釋成淡紅色,一滴滴無聲滴落青石地面,消逝不見。

  燕驚塵眼底,漸漸生出破釜沉舟的決裂殺機。

  半晌,他厲聲道,「給我——」

  最後一個上字還沒出口,忽聽砰然一聲大震,四面一陣嗡嗡作響,似是有什麼沉重的物體撞到了黃銅宮門上,撞得門體微微震動。

  那聲音沉悶,倒像是肉體撞上實物的聲音,少頃,青石門檻上微微流出鮮血來,蜿蜒扭曲如蛇,向著門內緩緩流進。

  所有人都下意識低頭盯著那蔓延向腳下的鮮血,明明並不很多,卻令人看了突然心生寒意,彷彿有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驚悚的、凜冽的、熱血飛濺的、瞬間窒息了人的呼吸。

  黑暗裡無數雙目光閃爍,轉向那被撞擊到的宮門。

  過了一會,又是一聲大響,與此同時黑暗中吶喊和廝殺聲傳來,血腥氣上衝雲霄,在半空騰出粉紅色的血霧,有人大呼:

  「擋我者死!」

  有人慘叫:

  「啊!禁衛軍!——」

  人喊聲馬嘶聲慘叫聲伴隨著火光騰起,一陣陣黑煙雜糅著黏膩的血腥氣息自高闊的宮門前越過,飄進宮門這邊的人鼻中,不停的有人體重重撞上宮門的聲響,隨即有東西四散飛撞聲,可以想見那是被撞散的四肢,再次彈落在了宮門上。

  可以想像,明日宮門上每個巨大的黃銅釘上,都會掛滿絲絲縷縷的血肉,用最真實的血色,來記取這一夜紛亂於火影中的太淵宮城的殺戮史。

  這一刻,外間喧囂如沸騰的粥鍋般熱烈,裡間的沉寂肅殺卻安靜如死。

  太子不僅逃過了壽宴上的殺手,還安全出了宮,終於在戍時之前趕到了駐紮京中的禁衛軍大營,踏著一刻鍾前方明河大軍殺戮過的血路,再次殺了過來。

  一片寂靜裡忽聽蹄聲得得,卻是元昭詡騎馬趕來,衣袍散飛,姿態在這般緊急一刻依舊從容,他聲音不高,卻清晰傳到了每個人耳中。

  「開門!」

  「你瘋了!」燕驚塵駭然轉頭,「現在開門,就是死!」

  元昭詡仰頭,淺淺微笑,韁繩在手指上繞啊繞,竟然是一幅不想和這人說話的架勢,倒是戰北野突然大笑道,「你不開才是傻子,八萬蓄勢而來的禁衛軍對五萬沒有防備的京軍,一起堵在廣場上,誰揍誰?開了宮門,集齊你們這邊的侍衛和火槍隊又是一股力量,然後將戰場引入宮內,道路眾多施展不開,禁衛軍很多戰陣武器都用不成,又不如侍衛熟悉地形,到時勝負之數,誰可預料?」

  他又轉頭看元昭詡,濃眉一挑道,「你是個人才,本王希望有朝一日能和你決戰沙場,狠狠揍你!」

  「你我心願一同。」元昭詡揚手,笑意溫醇。

  兩人目光在半空中交射,空氣中竟似隱然鏗然聲響,蒼穹上忽然風雲雷動,有電光如蛇舞出沒於天際,遠處隱隱響起悶雷之聲,一聲聲逼近四海八荒。

  屬於絕世人物的,註定會影響五洲大陸版圖格局的鐵血約定,一言既出,上應天象。

  再次目光狠狠一撞,兩人先後轉身背向而行,戰北野一聲長笑,眉宇間儘是吞吐風雲的戰意與鬥志,元昭詡懷裡,卻突然鑽出個雪白肥球,肥球蹭蹭蹭爬上元昭詡的肩,大力撅起屁股,對竟然敢於挑釁主子的狂妄小輩,噗的放了個屁。

  ……

  宮門終於軋軋開啟。

  孟扶搖盯著那緩緩開啟的門,自己都覺得很有運氣很神奇,明明兩個人傻兮兮的追錯了方向,在宮門前意圖挾持齊尋意逃出宮門也被元昭詡破壞,看著三重門重重疊疊的侍衛幾乎完全沒有了希望,不想奇峰突起,異軍忽來,大膽燒宮的舉動終於獲得了應有的回報,救了自己一命。

  宮門開啟,戰北野低頭看了看還被自己卡住咽喉的裴瑗,皺眉道,「真想殺你,但是這樣殺一個沒有反抗能力的女子……唉,本王做不來。」

  他轉頭求助的看向雲痕,雲痕瞪他一眼,轉過頭去。

  戰北野無奈,悻悻道,「不過本王覺得,其實你活著也是生不如死,這樣更好。」他一撒手,將裴瑗扔了出去,裴瑗身子在半空中落葉般跌落,尚未落地戰北野突然拔劍,劍光一閃。

  一聲慘呼,鮮血細劍般從裴瑗肩上穿出,射了下意識上前接她的燕驚塵滿臉。

  一個齊整的血洞,出現在裴瑗左肩,洞中血肉全無。

  她的琵琶骨,被戰北野穿了。

  「第二個洞!」戰北野厲喝,黑髮拂動眼神鋒利,「還有八個!」

  沒心肝的孟扶搖不知道那個十個洞的誓言,笑嘻嘻的抄著袖子看著,道,「哎呀王爺你好淫蕩。」

  氣得戰王爺立即黑了臉。



風起太淵   第四十五章  狼奔豕突

  宮門開啟,孟扶搖立即驚得「啊」了一聲,她前生今世,從未親眼見過十幾萬人於一地混戰的場面,如今親眼見著,只覺得果然想像是有限的,而現實才是最殘酷的。

  前方,一片無邊無垠的黑壓壓的人頭湧入眼底,闊大的天街廣場倒映宮闕如山月光如水,卻是肌骨的山壘血水的海洋,起伏著一堆一堆野獸般的掙扎,風在互相砍殺的人們頭頂嘶吼,那吼聲也帶了幾分血氣和殺氣,紅甲黃衣的禁衛軍緊緊包圍了黑甲金袍的京軍,猶如一紅一黑兩條巨蛇絞扭在一起,所經之處嚎叫和肉屑同飛,熱血與長天一色。

  戰北野雲痕卻是久經戰陣的高手,沒有孟扶搖沒見過世面的驚訝,看也不看一眼只管護著孟扶搖向外衝,三人不停撥開糾纏的人體,踢飛倒落的斷肢,順手將殺昏了衝過來砍人的士兵刺死,沒沖兩步,已是滿身浴血,滿臉都是濺飛的碎肉。

  百忙中孟扶搖回首,看向宮門內高踞馬上的元昭詡,他靜靜高坐,不看宮外混亂大戰,不看身後集結的齊王御林軍,只看著她。

  那一襲沉在黑暗中的素袍,衣襟飄動悠然若飛,染上月色星光,似九天之上仙人衣袂,而他於戰場血雨中微笑挽韁的姿勢,依舊優雅如前,尊貴如斯。

  孟扶搖被人流裹挾向前,離他越來越遠,只覺得那一線目光飄搖如柳絲若飛絮,牽牽扯扯飄飄悠悠,始終落在自己背上,灼得心也燙了燙,有點細微的疼痛。

  咬咬唇,孟扶搖有點鬱悶,這人幫人也幫得太徹底了吧,這都什麼時候了,為什麼還不走,還在替齊尋意籌畫?她並不怨恨元昭詡站在自己對立面——政治選擇,不關個人情感的事,從某種角度來說,還是自己壞了他的事呢。

  張張嘴,孟扶搖很有大叫他趕緊跑路的衝動,但想了想沮喪的甘休了,元昭詡那個人,凡事都有自己的決斷,不是她說就可以改變的。

  輕輕嘆息一聲,孟扶搖無奈的轉頭,眼角忽然瞥見元昭詡懷中鑽出個雪白的肥球,很歡欣的對她擺了個「好走不送」的姿勢。

  孟扶搖黑了臉,大罵,「丫丫的死耗子!」

  戰北野立刻瞪她,「好端端罵人做什麼?」

  「哎,你還不如那個死耗子!」孟扶搖無名火蹭蹭蹭的冒,倒楣的戰北野愕然看著她,不曉得她哪裡吃錯了藥,盡和耗子過不去。

  三個人穿行於混亂的殺戮場,見有人撲過來不管是誰就是一刀,以三人的武功,這些士兵已經無法傷到他們,眼看著漸漸出了廣場,還有很多京軍和禁衛軍據著街道在混戰,孟扶搖舒出口氣剛要說話,身邊雲痕突然無聲無息倒了下去。

  「哎呀!毒發了!」孟扶搖一伸手接住他,看見少年如雪的臉色更蒼白了幾分,連額上細細的血管都能看見,長睫下一層淡淡黑氣氤氳,是毒氣上行的徵象。

  孟扶搖把了把脈後推給戰北野,「他原本就有傷,一直撐著口氣堅持,先前宮門前為了護我耗損過巨,早已是強弩之末,趕緊得去救治。」

  「去我的驛館吧,我那裡有上好的藥,也可以叫人去買些得用的藥來。」戰北野扶起雲痕,孟扶搖點點頭,往戰北野手裡塞了顆藥丸,道,「先喂他吃一顆。」

  戰北野接過,給雲痕喂藥,剛剛轉過頭去,便見孟扶搖一個猛子躥了出去,幾步便躥到廣場南側一個巷子裡,跑得那叫一個狼奔豕突,戰北野大怒,喝道,「你這奸詐的女人——」一把負起雲痕抬腿便追,孟扶搖頭也不回,風一般掠過巷中混戰的士兵身側,大喊,「兄弟們,將軍傳令,那個追來的黑衣人是個奸細,誰生擒他賞黃金萬兩,殺了他倒扣白銀一兩!」

  利令智昏,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本就打得昏頭漲腦的士兵還沒辨清這個「將軍」到底是己方的還是敵方的,便下意識的揮刀而上,很快堵住了巷口,閃亮的刀光在夜色中揮舞出一條條雪色弧線,擁擠著要「生擒奸細!」戰北野追到巷口生生被他們堵住,不禁大怒,衣袍一掀抬腿便啪啪啪啪踢飛七八個,飛出的士兵半空中噴出鮮血,在黑壓壓的頭頂上空下了一陣血雨,驚得眾人呼啦一散空出一條道來,然而便是這麼一耽擱,輕功原本就相當不錯的孟扶搖早去得遠了。

  戰北野怔怔在巷口站了許久,半晌,恨恨一喝:

  「女人,你逃不了的!天涯海角,本王要定你!」...<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25 07:41 PM

本帖最後由 ying700406 於 2011-3-27 06:03 PM 編輯

風起太淵   第四十六章  星輝將升

  孟扶搖上躥下跳,在士兵頭頂上穿行,眼見纏戰在燕京中心的京軍禁衛軍漸漸少了,而京軍似乎在經過一段時間的混亂之後,重新得到了強有力的指揮,開始有秩序的反攻並撤退,孟扶搖看準一個巷子沒什麼人,便衝了進去,剛奔了幾步便覺得眼睛一花,一道遊魚般的身影從自己身邊滑過,隱約看見灰白的長臉,那人步伐極快,遊魚般一轉便衝過她身側,孟扶搖頭也不回反手一抓,笑道,「叛徒,哪裡走?」

  那人惶然回過頭來,果然是前兩天在城北破廟裡沒義氣扔下孟扶搖逃竄的姚迅,此時他一臉惶急,渾身青紫,打擺子似的抖個不休,看見孟扶搖先是嚇得渾身向上一躥,隨即又露出喜色,哭兮兮的道,「姑奶奶是你啊……救我,救我!」

  「救你?」孟扶搖斜睨他,「等你再一次背叛我?」

  「那是我一時糊塗,」姚迅急得連連打恭作揖,「孟姑娘你幫幫我,以後我定然給你死心塌地辦事!」

  「呸,相信你我才是白癡!」孟扶搖一把甩開他就走,還沒邁開腿前方突然一陣丁玲聲響,隨即一道彩光刺眼五色斑斕的捲了來,遠遠就聽見脆得像水晶珠串落地一般的聲音,帶著得意帶著囂張還有點小小的怒氣。

  「你還想往哪裡跑?」

  孟扶搖一腳將姚迅踢到一處巷子拐角後,自己攔在巷子口,斜倚牆壁,似笑非笑,果然聲到人到,雅蘭珠像一朵被琉璃鏡照得五顏六色的雲朵般飛了來。

  「人呢人呢人呢!」

  孟扶搖嚼著牆縫裡的草芥,懶洋洋道,「你說剛才過去的長臉漢子啊,前面打仗,人手不夠,被拉壯丁了。」

  「真的?」雅蘭珠半信半疑的瞪大眼,忽然偏頭看了看孟扶搖,道,「喂,你臉熟。」

  孟扶搖吐掉草芥,笑,「那是,我是你鄰居的姑姑的表哥的姨媽的大姐的姦夫的情婦的妹妹的老師。」

  雅蘭珠睜大眼睛,掰著手指仔細盤算著這段錯綜複雜的關係,想了一想突然大怒,小刀似的眉毛一揚,「你耍我!」話音未落手刀便劈了過來。

  孟扶搖手指一抬,三指如戟正對她掌心穴道,雅蘭珠急忙縮手,孟扶搖卻已變了手勢,行雲流水般一滑,「破九霄」第九式「神幻」,輕輕巧巧按上了雅蘭珠脈門。

  輕聲一笑,孟扶搖將她抬手一扔,扔出三百六十度,落地時居然沒栽倒,還是穩穩的手臂上抬姿勢,孟扶搖笑眯眯過去,一刮她翹翹的鼻子,曼聲道,「妞,我罩的人,我欺負,你邊去。」

  哈哈一笑,孟扶搖招呼姚迅,「走嘍!」

  姚迅畏畏縮縮閃出來,看見扶風國尊貴的公主被一動不動單手上舉定在原地,倒抽了口冷氣,趕緊顛顛的跟著孟扶搖跑,兩人一路趁出人荒馬亂出城,跑出好遠孟扶搖才問,「你什麼事得罪她了?」

  姚迅苦著臉道,「她不知怎的知道我擅偷,要我去偷戰北野的貼身小衣。」

  孟扶搖噴的一聲笑了出來,捂著肚子半天才問,「偷了?」

  「我找死啊我?我死活不應,便被她追殺羅。」姚迅悻悻答,突然狡黠一笑,從懷裡掏出個東西,對著孟扶搖晃了晃,「不過我也沒吃虧,我們神掌幫的,哪有雁過不拔毛的道理。」

  淡青玉牌,浮雕著代表智慧和威權的權杖,「無極」二字只有對著日光,傾斜到一定角度才能看見。

  無極國的通關令。

  「哈,好東西!」孟扶搖一把搶過來,拍在手心掂量半晌,仰頭沉思。

  天色已經微明,遠處的喊殺聲傳到這裡已剩淡淡的如呻吟般的哀聲,風帶來血腥的氣息,肅殺沉重,拂開少女鬢髮時卻依舊是溫柔的,遮住容顏的亂髮撩開,那張臉雖經易容,輪廓依舊秀氣得驚心,風因此而越發溫軟,宛如蹈舞。

  有一種美麗造物所鍾,萬物因此而對其分外仁慈。

  孟扶搖的笑意,這一霎有點像元昭詡,雍容渺遠,有種萬事底定的沈著。

  「我說……」她突然淡淡開口,目光向著陸地東南。

  「太淵這裡鬧成這樣還是走了好,軒轅國又亂,天煞國我想真武大會時再去,如今,有了這通關令,我們……」

  「去無極國吧。」

  ----------

  太淵皇朝聖德十八年九月二十三,一場失敗的刺殺後,「燕京之亂」爆發,整個太淵京城陷入一片血火之中,京軍、御林軍、禁衛軍三大拱衛京城和皇城的武裝勢力混戰成了一團,短短數日之內,便為金磚鋪地的御道天街添了上萬屍體,那些噴灑出的血液,將御河和太液池染得通紅,那些落入御河之內的屍體,很多天後還在不斷浮出。

  這是一場奇特的內亂,原本勝券在握的齊王突遭太子反攻,圍住宮城的方明河京軍反而被包了個餃子,太子的禁衛軍圍住京軍一陣大殺,幾乎瞬間便將局勢翻轉,然而眼見太子將要大獲全勝時,京軍突然得到有力指揮,更有一批武功高強人士突然加入,刺翻禁衛軍統領,局勢又再次扳回。

  瞬息掠電,變幻千端,因為有心勢力的參與和某些意外因素的發生,一場本可以很簡單的宮變,竟然由伏擊遭遇戰變成了纏戰,戰場由宮內移向整個燕京,煌煌都城,生靈塗炭。

  因為資訊的癱瘓和封鎖,京內的大戰始終沒有能在第一時間傳往燕京附近城市駐紮的地方軍隊,使齊尋意的軍隊在和太子鬥了個旗鼓相當之後,能夠及時向北撤出,太子要拱衛京畿,不敢追擊,齊尋意率軍一路北上,兵鋒直指,連克數省,兩個月後,齊尋意在太淵之北甘州稱帝,建立上淵國,年號長安,治下黔、安、黃、甘、定五州之地,至此,太淵分裂。

  風雲之變驚動七國,七國高層人士齊齊將目光凝聚於血火之中的太淵,在很久以後,慧眼人士史海鉤沉,分析此事得益最大者,不是齊尋意,更不是國土倒楣的被分去一角的齊太子,而是無極國那位做事永遠都令人失聲的無極太子。

  因為齊尋意打下的地盤在無極和太淵交界地帶,那處地盤連緊連軒轅國,如果軒轅國有偷襲無極的打算,必然從這裡借道,如今這塊地盤換了主人,而齊尋意和軒轅國攝政王有過節,這個道,是無論如何借不成了。

  是以有人猜測,太淵一場內戰打得莫名其妙,是不是有人有心推動,這般猜測的人,都將目光投向陸地中心,露出震驚並畏懼的神色。

  七國凜慄的目光籠罩向大陸中央那塊富饒的國土,國土之上,那位獨享世人眾多猜測的長孫太子對此事,表現出了合理的淡定和應對,無極政寧十五年冬月,無極太子昭告天下,祝賀上淵新皇齊尋意登基,並格外大方的將兩國交界處,一直沒有確定歸屬的南羌部落贈予新皇。

  齊尋意喜出望外,恭敬拜受,又有慧眼人士背後大罵其傻鳥,理由是:長孫無極給的東西,能要?

  倒楣的太淵老皇於九月二十四淩晨,聽見太子和齊王內亂的消息後,一急之下一命嗚呼,駕崩之後的皇帝屍體留在乾安宮內無人去管,所有的皇子和大臣都在忙著站隊,所有的太監和宮女都在忙著偷盜逃亡,等到兩個月後,塵埃落定之後的太淵朝臣想起老皇,派人去收斂屍體時,屍體早已爛成了腐肉一堆,整個乾安宮內爬滿了蛆蟲,老皇爛成窟窿的雙眼空洞的望著天空,爛出顆顆牙齒的嘴角似在微笑,永恆的笑著這世間的貪慾、爭奪、以及因此帶來的富盛王朝的毀滅。

  事後有人概嘆,齊王明明準備充分,把握十足,最後卻沒能一舉奪得天下,反落得僻居一地,最終做了無極國的兒皇帝,有人將之歸結為時運不濟,並振振有詞的尋找例證,「你看,那場火,若不是信宮那場莫名其妙的大火和紛亂,太子早已死了,哪裡還有後來的燕京之亂?

  是的,那場關鍵性的,決定整個太淵國勢走向的衝天燒宮大火。

  沒有人知道,那場火,以及導致太淵分裂的原因,只是因為一個女子突然生起的一個主意,而她的大膽、無畏、敢作敢為,於聖德十八年九月二十三夜,第一次真正綻放出無限燦爛的光芒,照見了一個國家暗淡的未來。

  正如孟扶搖當時也不知道,雖然她現在還是個小人物,一不小心就覺得會被人碾死,但她的每一步伐,都在走向七國政治漩渦的中心,屬於七國的青史黃卷,最終要空出留白等待她的揮毫,那些註定充滿陰謀、權欲、爭奪、殺伐的傳奇,始終要等待著她來譜寫,沒有別人可以代替。

  聖德十八年冬,孟扶搖逃竄於途,竄入了太淵鄰國無極。

  她進入無極國境之後不久,無極國太傅一行返回國內。

  星輝將升起於五洲大陸中心,屬於他們與她的故事,此刻終於開端。

  而更遠的征途,才剛剛開始。

==========

  第一卷完。下一卷,《無極之心》



無極之心   第一章  劫財劫色

  無極國政寧十五年,冬。

  無極南境,紅石山。

  山勢從極遠處奔來,在蒼茫大地上綿延奔騰起伏不休,至紅石平原上一個收束,刀鋒般戛然而止。

  那處戛然而止便成了一段嶙峋的絕崖,將風剪得支離破碎,從高崖下望,地平線極遠之處,巍峨城池霍然在望。

  五洲大陸地勢中心,也是隱然的政治中心,無極國都城,中州。

  雖然隔得遠,依然感覺得出城池巍巍,城牆如鐵,佔地之廣屋舍之密令人驚嘆,便是遠眺也不得不斂了呼吸屏了氣息,近乎膜拜的看著這五洲大陸出名的大城。

  卻有一聲狼般的嚎叫,驚破莊嚴屏息的寂靜。

  「給我給我一個男人吧!讓我歡歡喜喜痛痛快快抱回家……」

  崖頂上某人迎風而立懷抱大張,張嘴大唱滿面神往,神往著「把男人歡歡喜喜抱回家。」

  身後姚迅摀住耳朵滿臉悲慘,再一次萌生背叛這個狼嚎的傢伙的念頭。

  唱歌不可怕,最怕走調嚎,要想活長命,遠離孟扶搖。

  孟扶搖嚎完,拍拍衣服,對自己的第一個小弟道,「哎,中州雖然近在眼前,但是跑起來還挺遠,咱們盤纏都花完了,你去借點來。」

  「這荒山野嶺的,哪兒去借?」姚迅哭喪著臉,「難道你偷我我偷你?」

  「呸!」孟扶搖啐一口,看向下方的眼神突然一亮,「那不來了輛車子?走,打劫去!我劫色,你劫財!」

  她把自己捆捆紮紮,照樣習慣性的薑汁臉,用黑布蒙了,蹭蹭蹭的跳下去。

  「此山是我開……」

  蜿蜒的長路上,孟扶搖雙手叉腰,中氣十足的大喝以吸引注意力,強盜二人組的另一成員姚迅,偷偷摸摸閃向馬車後。

  「這座紅石山,是被開過,先無極神武皇與璿璣國武烈皇征戰與此,遇山阻擋,神武皇下令開山迎戰,八十萬將士一月開山,所以說,此山不是你開的。」

  馬車裡傳出的聲音,沉靜,溫和,帶著點淡淡的疏離。

  孟扶搖嗆了嗆,再次大喝,「此樹是我栽……」

  「紅石平原臨近紅江,年年紅江鬧水患,水土流失嚴重,八年前無極太子下令,遷移城郊百姓到紅石山脈,在紅石平原和山脈上栽樹,所以說,此樹也不是你栽的。」

  ……

  接連被嗆兩次的某人終於不耐煩,大喝,「此山非我開!此樹我懶得栽!要想從此過!奉上財色來!」

  靜默半晌,車簾一掀。

  陽光下孟扶搖突然眯起了眼。

  風很冷,冰刀似的削過來,呼出一口氣似乎就能立即聽見那些細小的冰渣子瞬間凝結並跌落的聲音,身後紅石山結了淡霜,石頭上天生的紅反倒更豔了幾分,石縫間長青的樹木,綠得更翠。

  這是一個南地寒冷的冬日,所有的景物被寒氣侵襲,雖勉強維持著鮮豔,卻豔得生硬僵木。

  唯有那光線昏暗的車內的男子,縱然形容看不甚清楚,那一襲白衣如雪,半點唇色似櫻,卻令人覺得恬靜的軟,連割面的風,也似突然將寒氣收斂了幾分。

  孟扶搖偏著頭,喃喃道,「最討厭穿白衣服的,裝純!」

  車內白衣人似在微笑,突然手一抬,也沒看見他什麼動作,車後方姚迅便哀嚎著栽了出去。

  「姑娘,就憑這,讓在下奉上財色,好像有點說不過去?」

  孟扶搖不動聲色的站著,咧咧嘴,「後面那個人我不認識,不過我突然覺得,你的色不怎麼樣,你的財我也看不上,那就這樣吧,大家一拍兩散,拜拜,再會。」

  她拍拍屁股,轉身就走,也不管車後面跌跌爬爬的姚迅。

  「天氣寒冷,最需暖身之物,姑娘就算看不上在下的財色,對『一斛春』想必沒什麼意見吧?」聲音隨風飄來,沒有誘惑的語氣,孟扶搖卻覺得很誘惑。

  「一斛春」哎,馳名五洲大陸的極品佳釀,寸滴寸金,等閒王公貴族也不可得,得了也是藏在自家酒窖裡,一般老百姓聽都沒聽過,孟扶搖之所以知道,還是拜死老道士那個酒鬼所賜,他酒癮一發就去各國遊蕩,翻箱子倒櫃子撬門扒墳的找這酒,孟扶搖有回好奇喝過一次,自此印象深刻。

  那般極品的綿軟與醇烈,在舌尖以極致的口感暴裂,送你纏綿上天堂。

  哎……天冷,弄壺好酒喝著,真是享受……

  孟扶搖開始微笑,轉過身來已是一臉怡然的笑容,抬腿就往車上爬,「哎呀公子厚賜,卻之不恭,其實我看你挺有財,色嘛……也不錯。」

  「謝姑娘誇獎。」男子微笑,見孟扶搖進來,下意識的挪身要避,不知怎的動作做到一半又停住。

  孟扶搖見這車中裝飾樸素又精緻,三面有座位,中間有小桌,空著的兩邊座位上一邊放著件雪貂大氅,毫尖銀芒燦爛,十分華貴,另一邊卻用棉襖包著件東西,孟扶搖嫌礙事,伸手就去推。

  那棉包卻突然飛了起來,落入男子手中,棉襖散開,露出的竟是一盆葉片深紫的花草。

  孟扶搖瞪大眼,半晌吃吃道,「你給花草穿棉襖坐馬車?這是什麼極品奇花?」

  「普通的紫草而已,」男子將盆小心放好,道,「不知誰家扔在村落之外,快要凍壞了,我看見便撿了來,花草有知,也畏懼寒冷的。」

  孟扶搖啼笑皆非搖搖頭,目光一抬看清男子臉容,心中一跳,這不是那日玄元山下,跟隨齊尋意的那個很有潔癖的白衣人?自己懷裡現在還揣著他的腰帶呢。

  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臉,想起當初玄元山下戴了面具,現在臉上也有易容,不怕他認出來,遂坦然笑道,「公子貴姓?」

  「免貴姓宗。」宗越靜靜看著她,眼底光芒閃耀,取過酒,親自給孟扶搖斟了,「請。」

  孟扶搖不接,一笑道,「我還有同伴呢。」

  宗越微微偏首,馬車外有人影一閃,隨即姚迅便被扔上了後一輛馬車,孟扶搖眼瞳縮了縮,盯著宗越笑得越發可親。

  她舉起酒杯,杯中酒色鵝黃,正是正品「一斛春」,這種酒因為酒色奇異,極難下毒,一摻入任何雜質便會出現渾濁,如今酒色醇和如三春碧水之上水鴨子嫩黃的嘴緣,又或是山石間大片大片開放的迎春,自然不用怕下毒。

  孟扶搖心情大好,連幹數杯,最後喝得不過癮,乾脆連壺端了過來,她伸手時險些觸及對方手指,宗越的手,急急一縮。

  孟扶搖只當不知道,很快將自己灌醉,然後在馬車裡轉圈唱歌,她唱的時候馬伕時時顫抖,馬車連連顛簸,極有翻倒的危險,唱完了孟扶搖翻出所有衣裳口袋給宗越看,大著舌頭道,「……兄弟……沒錢……了……就……靠……大哥……你混了……」

  她晃了三圈,左腳踩到了右腳,站立不穩,乾脆砰一聲栽到宗越座位上。

  順勢打了個滾,孟扶搖攤手攤腳往座位上一靠,仰頭幸福的吐出一口長氣,馬車裡頓時酒氣熏騰。

  宗越微微皺著眉,俯視著恨不得將自己攤得越遠越好的孟扶搖,無聲退開幾步,又將那盆花小心的抱到一邊,避免被某人粗手粗腳給砸了,又去開窗。

  窗子架起,清爽的冷風撲進來,酒氣立時散了幾分,就這麼一動作,再回身就看見某人已經霸佔完了三個座位,頭在他的褥子上,腳架在另一邊,順手還蓋上了他的銀狐氅。

  她髒兮兮的靴子將座位上的錦墊蹭得一片汙髒,宗越無奈的盯著那座位,猶豫了一會,終於轉身下車,去了後面一輛馬車。

  他這裡剛剛下車,下一瞬孟扶搖立即睜開了眼,眼神清亮得像極地山脈上無人使用過的山泉,哪裡還有一丁點醉意?

  她一個翻身就滾下座位,手指砰砰砰快速而低沉的在墊子上敲過去,突然停住,隨即手探入墊子下,慢慢向外抽。

  車簾突然被人一掀,一線亮光打上某賊倉皇的背影,同時打上馬車上鑲的銅鏡,映出白衣修長的人影,手裡端著一個託盤。

  孟扶搖心砰的一跳,手僵在了褥墊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27 12:04 AM

無極之心   第二章  誰調教誰?

  此時抽手已經來不及,孟扶搖手指一蜷,乾脆狠狠抓住褥墊一拽,一個大仰身生生將褥墊抓掉,滾落在地。

  將墊子往身前一抱,還滿面幸福的用臉頰蹭了蹭,孟扶搖腿蹺上馬車壁,翻個身雙手抱胸繼續「呼呼大睡」。

  隱約感覺宗越蹲下身,將褥墊從她身下抽走,抽褥墊時他的手突然一頓,好像看見了什麼,隨即一陣沈默。

  孟扶搖閉著眼,思緒卻在飛快旋轉——他在看什麼?哎呀不好,那腰帶還在懷中,剛才動作太大,他抽去褥墊時是不是看見了?

  還有剛才那車板下,那薄薄的一條到底是啥?可恨的宗越,回來這麼快!

  趁宗越轉身,眼角瞄了瞄,倒也沒看見什麼,孟扶搖放下心來,酒意上來,睏意上湧,不多時,竟然真的睡著了。

  這一覺好睡,睜開眼時天光已經大亮,晨曦從霞影紗的窗紙透進來,打在對面盤坐的宗越臉上,映得如櫻的唇色更增鮮豔,而肌膚透明,宛如脂玉。

  他一身白衣,趺坐於一張純白毫無雜色的狐皮上,如玉池堆雪,月照浮雲,乾淨純粹得像是未經採擷的高山雪蓮,有種極致的清潔與光明。

  元昭詡尊貴優雅,風華無限,戰北野鮮明厲烈,氣度淩雲,雲痕頎長如玉樹,幽瞳似星火,都是天下少見的好男色,孟扶搖以為自己運氣好,最美的類型都見過了,此生不會再為誰驚豔,然而今日晨曦下的宗越,那種自肌骨裡透出的無瑕與晶瑩,依舊令她忍不住驚嘆。

  嘆完了欣賞完了,孟扶搖搖搖頭,輕手輕腳爬下車,身後忽有人道,「去哪?」

  「宗兄,在下還有要事,不便同行。」孟扶搖回身,肅然道,「昨晚厚賜,多謝多謝,就此告辭。」

  宗越抬眼瞅著她,忽然慢條斯理一笑。

  「既然知道是厚賜,如何僅僅謝上一句便走?」

  「嗄?」

  「一斛春很珍貴。」宗越突然道,「世人多半不知,這酒還有入藥功能,和雪蓮,血首烏,玉蟬封存,冬月埋於地下三個月,來年開春取飲,可治經脈淤枯之症。」

  「那又怎樣?」孟扶搖挑眉看他,心中隱隱覺得不對。

  「昨晚咱們喝的那壺酒,就是中州德王託人給我的,他練功走火入魔,氣血淤積百治不癒,無奈之下找到了我,如今我剛剛為他尋齊那三物,準備帶回中州給他泡酒。」他伸出纖長手指,指了指桌上空壺,「但是,就在昨天,我遇見攔路打劫者,無奈之下,這用來救命的稀世名酒,被搶劫了。」

  ……

  孟扶搖咬牙切齒的盯著宗越——剛才是哪個傻帽覺得他「乾淨」、「清潔」、「晶瑩」、「無瑕」的?

  宗越神色不動,平靜坦然。

  孟扶搖想了想,突然笑了。

  「壺是空了,但俺可沒看見什麼一斛春,更沒看見劫匪——俺是你昨晚收留的流浪客,你見過把打劫者請進馬車一起同行的嗎?」

  她清脆的說完,拍拍手,轉身就要下車,「至於您的酒怎麼不見了……去問問您的肚子吧。」哈哈一笑,孟扶搖去掀簾。

  「德王性情暴戾,睚眥必報。」身後,傳來不急不忙的宗越的聲音。

  「那又怎樣?」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救命神酒被人喝了,定然勃然大怒,嗯……聽說他麾下赤風隊精擅追蹤和刺殺……」

  孟扶搖掀簾的手頓在半空,半晌,狠狠將簾子一甩,霍的轉身,大聲道,「你玩這麼多花樣,不就是想留下姑奶奶我麼?成啊。」

  她大步回身,大馬金刀一坐,順手拉開小桌的暗屜,從抽屜裡翻出糟魚、火腿、筍乾、芙蓉酥,一齊堆在自己面前,又毫不客氣的取出玉杯銀筷,下筷如飛的大吃特吃,一邊吃一邊道,「留下我,就要養得起我,以後每天我要求不低於這一餐的供應,還有這玉杯銀筷,我不嫌棄你用過,就配給我了,還有衣服,你那件銀貂倒好,但我不喜歡肉麻兮兮的白色,你給弄件黑的來,好了,暫時就這樣。」

  宗越把玩著那盆紫草,淡淡道,「行啊,可是你也不能光吃飯不做事吧?瞧你胖得還有人形麼?」

  ……

  孟扶搖張口結舌——我胖嗎我胖嗎我胖嗎?我身材正點曲線玲瓏該凸就凸該凹也絕不凸,你丫丫的眼睛怎麼長的?

  這人給人感覺乾淨晶瑩得雪似的,怎麼說起話來這麼惡毒呢?整整一個毒舌男,他不覺得很對不起他那裝純的白衣服嗎?

  孟扶搖怔了半晌,將悲憤化為食慾,幾盤小菜都幹完才冷笑答,「我胖死也與你無關。」

  「有關。」宗越還是那副不動聲色的樣子,「我的小廝,不能太醜,不能太胖,不能太傻,也不能太漂亮。」

  「你的小廝?誰?」孟扶搖眯起眼睛。

  宗越不答她的話,先上下將她打量一番,不太滿意的點點頭,道,「還好,你不漂亮,不聰明卻也不算傻,至於胖……可以減的。」

  ……

  孟扶搖牙齒咯咯咯咬了半晌,忽然笑起來,點點頭,道,「還好,你也不漂亮,不聰明,有點胖,明明是個猥瑣毒舌男還偏偏要把自己往玉樹臨風上打扮,以為自己是西門吹雪,還性格惡劣滿嘴謊言仗勢欺人栽贓陷害……雖然你毛病很多,但是我相信,還是可以改的。」

  她笑得毛骨悚然,慢吞吞道,「俺會費點心思,調教你的。」

  「那好。」宗越居然毫不生氣,點一點頭,道:

  「那麼就看,誰調教誰吧。」



無極之心   第三章  行宮之賊

  「我不是一般的小廝,我要求和我本人優秀素質相匹配的待遇!」孟扶搖蹲在中州城東角巷德王府「德馨院」門前,抓著件小廝衣服搖晃著抗議。

  屋內毫無動靜,姚迅斜眼看看孟扶搖,拉她,「哎,孟姑娘,你喝了人家價值萬金的酒,做小廝抵債也該當,這個這個,再要求什麼好像有點過分……」

  「你懂個屁!」孟扶搖將他堵回來,「我這不是在煩他麼?這人好靜好乾淨,我就要煩到他自願服輸。」

  她蹭蹭蹭的去爬窗子,窗子閉得很緊,孟扶搖便去戳窗紙,我戳,我戳戳戳戳戳……噗嗤噗嗤噗嗤,窗紙很快成了馬蜂窩。

  想著到了夜裡寒風從這全是洞洞的窗紙裡透進去呼呼的刮在某人身上該是多麼美好的場景,孟扶搖笑得十分開心,我戳我戳我繼續戳……哎喲!

  指尖突然一痛,仿若針刺,孟扶搖忙不迭的收回手,一看指尖已經綻出顆渾圓的血珠,不禁大怒,罵,「小人惡毒竟至於此!竟然有埋伏!」

  呼啦一聲窗扇被靜靜拉開,一身如雪的宗越趺坐窗前,身後是白錦繡楓葉的大幅錦屏,那些色澤深紅的楓葉,鋸齒上鑲著微微的黃,鮮明豔麗裡有種經霜的滄桑,襯得這楓圖前的宗越,眉目清淡而神秀。

  他指尖拈著一枚中空的針,若有所思的看著針管裡流動的細細的血液,淡淡道,「我曾經在扶風遇著神空聖女非煙大人,她和我說,如有十七歲,練大無上心法的童女子,是絕世難逢的祭血之體,她尋覓多年都不可得,我如果遇見,一定要通知她一聲。」晃了晃手中血針,他沉思,不看孟扶搖,喃喃道,「非煙大人要的祭血體,我試了好多個都不合適,不知道這個是不是?」

  孟扶搖蹲在窗下,氣極反笑,喃喃道,「你這輩子除了威脅敲詐壓迫陷害之類的事情,還會幹些別的什麼?」

  宗越抬眼,隔窗扔給她一個籃子,道,「我現在就給你看看我會什麼——麻煩將園圃裡那些七葉草的嫩尖都摘下來,在藥釜裡磨碎了,我要用,記住,要細如粉末,要最嫩的嫩尖。」

  孟扶搖鼻子朝天,袖手,不動,反倒是姚迅上前接了過去,拽著孟扶搖就走。

  「你接了你去采。」孟扶搖踢踢踏踏的向外走,眼角瞅到路邊的草,突然道,「哎,這草和七葉草很像啊,一模一樣哦……喂,你去采,磨碎了給宗越,他不是讓我看看他的本事嗎?我看他看不看出來。」

  不待姚迅回答,她揮揮手,道,「我去逛街。」

  ----------

  中州不愧是五洲大陸上排名第一的繁華大城,和傳說中高牆厚城,古樸沉肅的天煞都城磐都不同,中州富麗繁華,民風閒散,處處透著盛世治民所獨有的滿足和悠然,從賣花少女雪白的裸足,從茶館裡一泡半天的茶客,從會館裡高談闊論計程車子,從集市上互市貨物的各國商賈,從青樓上迎風招展的紅袖,從瀰漫著脂粉香和酒肉氣的賭館,都可以看見這個城市的兼收並蓄,博納廣容。

  據一位著名的吟遊詩人很浪漫的說法,磐都如同一位高壯威猛的男子,氣度端凝,不動如山,中州便是峨冠博帶寬衣廣袖的翩翩玉郎,放縱與斯文共存,華麗與浪漫同生。

  孟扶搖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走,一邊隨意買些小玩意,她現在有錢了,宗越雖然不是個好東西,但是供給她這個小廝的還算不差,要不是看在找到個負責食宿的免費金主,孟扶搖早就想辦法拔腿逃跑了。

  一路亂晃,漸漸過了主街道,人煙逐漸稀少,道路逐漸寬闊,而前方,精巧華麗的建築群在目,但是看樣子又不像宮城,圍牆矮得孟扶搖一抬腿就可以跨過去,四周還散落民居,孟扶搖拉住一個路過的老人問,老人和善的笑看她,道,「姑娘是外地人吧,這是太子殿下的行宮。」

  「太子行宮?」孟扶搖愕然,「只有皇帝才可以有行宮吧?」

  「無極太子是一般太子嗎?他早就執無極國大權,只差登基而已。」老人怫然不悅,「照你這麼說,尊號只有皇帝才有,無極太子不照樣有尊號?」

  「哦?什麼尊號?」孟扶搖漫不經心問,看來長孫無極在本國內很得民心愛戴啊。

  「太子尊號豈是我們這些人配提起的?」老人匆匆前行,「姑娘你就在這裡看看吧,太子很少過來,這行宮是個清靜之地,看今天的樣子,太子肯定不在。」又指了指那低矮的宮牆道,「看見那矮牆沒有,行宮外花園種了許多藥草,方便沒錢治病的百姓取用,翻個牆進去拿就是了,其實想見太子沒那麼難,只是大家自覺不去打擾罷了。」

  孟扶搖哦了一聲,嘀咕,「一點不設防,小心刺客混進去。」她轉啊轉,果見藥圃裡很多藥草,孟扶搖突發奇想——偷點出去賣,不是錢嗎?

  一刻鍾後,竄進藥圃的孟扶搖鬼鬼祟祟的直起腰來,懷裡鼓鼓囊囊好大一堆,孟扶搖識得藥理,盡選比較值錢的藥材,盤算著等下帶回去賣給宗越,一定要狠狠宰一筆。

  偷了半天,有點熱,手上也沾了不少泥,孟扶搖左顧右盼,想找點水洗洗手,一眼看見前方一座假山後隱約有清池一泊,清池對面隱約有一株鐵紅色的樹,開著黑色花朵,孟扶搖皺皺眉,覺得這個有點像死老道士提過的青彤神樹,這東西的樹皮,是上好的固本培元之藥,對自己的「破九霄」功法也很有幫助,頓時起了覬覦之心,偷偷摸摸的靠了過去。

  還沒接近,假山後突然轉出一對金甲侍衛,雙槍交叉一攔,道,「往後是太子行宮外殿之所,有來採藥草的,請止步於此。」

  「哦,」孟扶搖轉轉眼珠,嬉笑道,「我不過去,但是兵大哥,可不可以給我爬上假山,看看行宮的樣子?回去也好說給我那口子聽。」

  兩個侍衛對望一眼,因為時常有百姓出於對太子的仰慕作此要求,也見怪不怪了,寬容的笑了笑,道,「那你上去看一眼,莫要失足。」

  「哎,謝了啊。」孟扶搖顛顛的去爬山,經過他們身側時,手指一翻,兩名侍衛應聲倒地。

  「哎,長孫無極將這些兵們調教得真好,素質高哇,叫他倒就倒,真乖。」孟扶搖四面看了看,一望無際的居然什麼人都沒有,真的空蕩蕩的無人看守,不禁大喜,三兩步蹭蹭爬上假山,根本就沒去看行宮長什麼樣子,二話不說往下就跳。

  長空之下,假山之上,黛色身影直直竄起,乳燕投林般向著假山後的池水撲落。

  「自由泳預備式!我來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27 12:16 AM

無極之心   第四章  湖心美人

  孟扶搖身在半空手指一彈,先前摘的一片闊葉草被飛快彈出,擦過水面,孟扶搖一個翻身,大雁般橫波掠起,腳尖已經點在了闊葉草上。

  這麼冷的天,傻子才當真跳水哩。

  孟扶搖笑嘻嘻的足蹬草尖,環顧了下四周,假山後果然別有景緻,先前只見一角的池水,如今看來竟是不小的一個人工湖,湖水澄碧如玉,倒映四周怪石玲瓏,大片大片的茶花芬芳正豔,深紅粉紅淡紅素白,夾雜著開得清麗的素心臘梅,開得嬌豔的杜鵑,色彩鮮明,奪人眼目。

  而在湖心正中,有白玉之亭,連接翠綠長廊,仔細看來那長廊竟然是翠竹製成,架於碧波之上,也不知道那清幽純粹的碧色是如何保持的,淡碧竹色倒映水晶般的湖水,極為清澈舒爽的視覺感受。

  有風掠過,湖水層層疊起優雅褶皺,而白玉亭中,金鈴丁玲之聲不絕,亭間白紗絲幔被風拂起,一層層如夢似幻,隱約紗幔間有人影,正低首撫琴,琴音清越琳瑯,似玉珠一串串滾落湖心,卻又不知出自誰家美人之手了。

  孟扶搖吸一口氣,胸臆間頓時充滿了冬日夾雜著花香的清爽空氣,忍不住喃喃罵一聲,「真好享受!」

  她指間闊葉草不斷飛出,人也一步步接近湖心亭,行到一半突然一頓,感覺四周空氣間似有殺氣。

  那種殺氣無形無質卻又無處不在,似潛花木中,似伏風月裡,隨著花木起伏,風過月映,便一步步逼了來。

  這裡明明靜得除了琴音,便沒了任何聲音……

  孟扶搖的思緒突然頓了頓,對!為什麼除了琴音就沒有其他任何聲音?那些天地中自然發出的聲音呢?那些風吹草動,夜蟲之鳴呢?

  她身子飛掠,思緒卻有些凝滯,全身的感應放出,只覺得四面殺氣渾渾然,唯獨前方亭中人全身一無異常,是這沉滯氣息中的唯一一個突破口。

  這位,想必是不會武功的太子美姬吧?這行宮雖然沒人,卻像是有設上古大陣,既然撞了進來,只有從這裡出去了,孟扶搖打定主意,直掠向前。

  此時隱在紗幔後的對方,似也發現了她,微微抬頭,按在琴絃上的手指突然一頓,隨即一鬆,半空中一道邈遠琴音滾滾而過,音色沉厚而深遠。

  四面的殺氣突然散了去,孟扶搖頓時渾身一鬆,彷彿捆綁被解,十分暢快,不禁看著湖中那個朦朧的影子笑得猥瑣,美人……你也知道我對你沒惡意啊……嘿嘿。

  她甩出最後一片闊葉草,算計著距離,正好可以到達亭中,眼見紗幔後美人綽約,按琴不語,似在抬目向她看來,孟扶搖笑得越發開心。

  近了……近了……

  紗幔突然一掀,掀簾的卻不是美人纖纖玉指,而是一團肥白,那傢伙蹬蹬蹬走出來,爪子抱著個極小的彈弓,重重將彈弓往亭欄桿上一頓,一隻腳爪踩住彈弓,一隻前爪拉開皮筋,姿勢彪悍的、白毛飛揚的、目光憎恨的、拉弓!

  「啪!」

  一枚石子飛彈而出,落在那闊葉草上,將那草打得轉了轉,卻因為水的浮力沒有下沉。

  孟扶搖此時並沒有抬頭看亭中動靜,她正眼光下落準備落於草尖,不想那草被打的轉開去,離開了她計算的範圍,孟扶搖大罵,「丫的哪個兔崽子搗亂?」一邊半空翻個身,再次欲待落上那草尖。

  不想那石子居然塗了腐蝕性極強的毒,那草沾上,立即開始縮卷腐爛,轉眼便爛沒了。

  孟扶搖一個跟斗翻下來,視野裡便沒了那張可以落足的草,一怔之間,連翻兩次真氣已竭,呃的一聲,撲通一聲落入湖水中。

  亭臺上某大人立即扔掉彈弓,捧著肚子大快鼠心的吱吱笑,哧溜一聲又溜回紗幔中。

  「嘩啦」一聲,孟扶搖濕淋淋的從湖中冒出頭來,黑髮濕漉漉貼在額上,臉上的薑汁黃洗去一半還有一半,花裡胡哨得如同水鬼,豎著個眉毛大罵,「哪個?哪個鼠輩暗算我?出來!出來!」

  鼠輩在紗幔內吱吱笑了一聲。

  孟扶搖狐疑的豎起耳朵,嘩啦啦便一陣遊了過去,扒著亭欄桿便要往上爬,紗幔突然一掀,一人笑道,「扶搖,為什麼我每次見你,你都這麼狼狽呢?」



無極之心   第五章  活色生香

  聲音低沉優雅,帶著永遠不變的笑意。

  孟扶搖一怔,抓住欄桿的手一個控制不住,啪的一聲欄桿斷了。

  她仰起臉,上方,紗簾被侍女捲起,亭中人手按琴絃,淺笑吟吟的看她,烏髮同淺紫衣袍一同散在風中,優雅如靜水明月,飄逸似高空流雲,光華無限,舉世無雙。

  果然是個美人,男美人。

  美人推琴而起,曼步過亭台,微微俯身,一張近看越發讓人心跳加快呼吸窒息的臉緩緩湊近,近得快靠上孟扶搖花貓似的臉,長長的睫毛幾乎掃到孟扶搖,呼吸間松蘭似的清鬱之香,和著湖上涼風撲過來。

  孟扶搖幾乎要和這湖水一般的蕩漾了,喃喃道,「我這不是每次都被你害的麼……」

  話音未落,她很不雅很煞風景的打了個噴嚏。

  元昭詡微笑,伸出潔白修長的手,遞向孟扶搖。

  孟扶搖目光落在他掌心,肌膚光滑而紋線分明,哎,智慧線又直又長,絕世聰慧……感情線挺深,就是有點糾纏……姻緣線幾條?一……

  她這裡不合時宜的胡思亂想,頭頂那人忽然一笑,手指輕輕一牽,孟扶搖順勢飛起,在半空劃過一道黛色弧線落入亭中,她落地的方向正對紗幔背後,目光一轉便看見踩在某鼠輩腳下的彈弓,立即找到了真兇。

  真兇見她爬了上來,撒腿就跑,孟扶搖狼撲過去,惡狠狠抓住它,不待這傢伙掙扎,便拚命的把臉往它毛茸茸的身上磨蹭,一邊擦一邊哭訴,「哎呀元寶,哎呀寶寶,哎呀我的元寶大人,我可想死你了……」

  可憐的元寶大人拚命掙扎,依舊不能擺脫她的魔爪,它掙扎著哀怨的回首向元昭詡求救,元同學袖手微笑旁觀——和剛才看孟扶搖落水時一個德行。

  等孟扶搖抒發完她對元寶的癡情愛戴仰慕和相思,雪白的血統高貴的天機神鼠元寶大人已經變成了毛色一塊黃一塊白疑似低等倉鼠的濕鼠——孟扶搖已經把自己的髒花臉在它身上擦乾淨了。

  孟扶搖這才微笑的放開肥鼠,順腳把那見鬼的彈弓踩碎。

  元寶大人奔到亭角一顆明珠前照自己的尊容,發出了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叫。

  「撲通!」

  水面上濺起一朵小小的浪花。

  逼人下水的元寶大人,自己下水洗澡去了。

  ----------

  報復完元寶大人,孟扶搖轉身,倚在亭臺上的元昭詡笑看著她,突然一揚手,淡紫外袍如一朵雲悠悠罩落,將孟扶搖裹了個嚴嚴實實。

  又拍拍手,立有侍女姍姍而來,一個端上一座精巧的小烘爐,將紗幕後另一層厚錦帷帳用壓石壓了,四面遮擋,亭中立時暖意如春,一個送上一套乾淨衣服,元昭詡親自接過擱在了幾案上,親自翻了翻,也不知道在看什麼,才將衣服遞給孟扶搖,孟扶搖喜道,「你難得這麼體貼。」正要進去換衣服,忽聽他道,「介不介意一起換?」

  「嗄!」孟扶搖大駭轉身,正要嚴詞拒絕這般香豔的要求,卻見元昭詡手指伸向水面,然後某個濕淋淋的肥鼠順著他的手指爬了上來,也正在阿嚏阿嚏的打著噴嚏。

  孟扶搖被那故意曲解的傢伙氣得臉色一黑,看見元寶的狼狽模樣又是一陣開心,某大人裸奔的樣子實在不如平時優美,白毛一團一團的凝在一起,濕淋淋的滴著水,肚皮那裡一大塊粉紅,孟扶搖伸指就彈,元寶大人張嘴就咬,孟扶搖大笑聲裡,已經一把抓過元寶大人,奔入帷幕中。

  留下元昭詡似笑非笑斜倚亭欄,聽著帷幕裡那天生冤家的一人一鼠不停鬥嘴。

  「喂,洗澡爽嗎?」

  「吱吱!」

  「喂,你能不能說人話?」

  「吱吱!!」

  「哦,我忘記你是鼠輩,說不了人話,對不起對不起……」

  「吱!!!」

  元昭詡微偏頭聽著,眼神裡漸漸浮起一層笑意,和他平日有些煙水茫茫飄忽不定的笑比起來,這一刻他的神情真實而溫暖。

  他微笑看著紗幕——烘爐火光微紅,照出明黃帷帳上的影子,優美頸項,雙臂修長如精緻玉竹,到了腰間是一處驚人的收束,流暢而美好,而再往下,便是倒放琵琶一般的動人弧線,一起一伏,皆是造物所鍾。

  冬亭向火,錦幕洩春,某人卻全然不知自己已被看光,忽一個側身,挺秀的胸便在帳幕上勾畫出令人心跳的弧度,令人很難想像,一個人的身體可以長成這般恰到好處,纖細處不多一分,豐滿處亦不少一分。

  元昭詡卻已將眼光慢慢的轉了開去,看向湖心,忽微微笑了笑,道,「抹胸穿得可合適?」

  「啊!」

  帳幕上那影子惶然一跳,隨即便見她滑稽的團團一陣亂竄,大抵是在尋找元昭詡到底從哪裡偷窺,連她在穿抹胸都知道,轉了一圈發現帳幕嚴絲合縫,隨即大概想起來了怎麼走光的,趕緊滅了烘爐的炭火。

  火光熄滅,帳幕一暗,活色生香的女體不見,元昭詡卻在微笑……這炭火不是等閒的取暖之火,是用穹蒼雪山上的鐵樹所化之炭,所生之火凝氣固神,但剛火霸道,等閒人消受不起,她武功底子雖好,但再烘下去也不成,現在,正好。

  他懶懶坐下去,執起白玉杯,仰頭向著天青的蒼穹,等著。

  果然,少頃,帳幕被惡狠狠一掀,孟扶搖大步跨出來,滿臉鬱卒,烏黑的大眼睛恨恨瞪著元昭詡,可惜某人視而不見,逕自對她舉了舉杯,道,「穿著還合適麼?」

  孟扶搖黑著臉答,「嫌大。」

  元昭詡慢條斯理啜一口酒,不說話,孟扶搖正在得意,忽聽他喃喃道,「我親自把握過的尺寸,怎麼會嫌大呢?難道你最近胸又小了?」

  ……

  孟扶搖無奈望天,決定不和這個居心叵測的傢伙在這個問題上鬥嘴,一屁股坐到他身側,不問自取的拿過酒壺酒杯給自己斟了一杯,恨恨道,「你真卑鄙,看見我落水也不救。」

  元昭詡微笑答,「人間最歡喜事,莫過於美女在眼前落水,可飽眼福,可供衣服,還可一起向火,如果美女因此傷風,還可以問候於病榻侍候湯藥茶水,一番慇勤,何愁芳心不繫於我?我又不是傻子,為什麼要錯過這樣的好機會?」

  孟扶搖一開始聽他語氣調侃,準備去掐他,聽著聽著卻紅暈上臉,只覺得元昭詡語氣半調笑半認真,說到那句「何愁芳心不繫於我」,眼光流蕩,似笑非笑,滿湖碧水煙波渺渺,都似倒流進了他眼波。

  孟扶搖的心因此也漏跳一拍,突然想起太淵宮變那夜,宮門前元昭詡微笑凝視的眼神,一般的若有深意,然而這般深意總似蒙了層紙般,朦朧模糊,帶著點令人不敢戳破的神秘。

  或者,是自己不願戳破。

  孟扶搖無聲吸一口氣,將杯中酒喝盡,擱下酒杯時已經轉了話題,「你怎麼會在這裡?」

  不是沒想過來無極會遇見元昭詡,但也沒想到這麼快這麼巧,倒像某人算準自己會來,特意在這裡等她一般。

  然而這個念頭在腦中一閃便逝,孟扶搖覺得根本不可能,元昭詡怎麼知道自己要來無極?又怎麼能猜到自己會到這個行宮來?今天自己出現在這裡,完全是臨時起意嘛。

  她這裡胡思亂想,那廂元昭詡閒閒答,「我本來就是無極太子的上陽宮幕僚兼這個滄闌行宮的總管。」

  「哦,元總管,」孟扶搖笑眯眯看他,「不邀請我參觀下這座行宮嗎?」

  「以後有的是機會。」元昭詡牽起她的手,「現在陪我去一個地方,我想你一定很有興趣。」

  「哪裡?」

  「青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27 12:26 AM

無極之心   第六章  買醉青樓

  這世上有一種人,他說出的話做出的事永遠與眾不同。

  比如元昭詡。

  孟扶搖自認為沒見過哪位男子對著自己心儀的女子能夠堂皇光明的說要去逛青樓。

  好吧……孟扶搖有點寒磣的想,是自己自戀吧,元昭詡什麼時候正式說過心儀她了?

  好吧……孟扶搖對自己說,雖然自己對元昭詡很有好感,但是其實也不希望誰去心儀誰——她沒打算談戀愛哎。

  那還鬱卒什麼呢?孟扶搖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煩躁,抬手啪的揍了自己一下。

  元昭詡含笑,彷彿沒看見她詭異的動作。

  元寶大人聽見聲音,從元昭詡懷裡鑽出頭來,看見孟扶搖那一下,頓時目光一亮,忽地一竄而出,啪的也揍了孟扶搖一下。

  孟扶搖猝不及防被扇,頓時大怒,元寶大人對她一齜牙,「吱吱」連聲。

  元昭詡自動幫她翻譯,「它的意思大概是,這樣對稱,更美。」

  孟扶搖默然,突然伸手,閃電般在元寶大人嘴邊各拔一根鬍子,隨即微笑,「好,對稱美。」

  ……

  一人一鼠沒完沒了的對峙,元昭詡卻已抬頭,目光深深,看著前方精緻樓閣的匾額。

  「春深閣」。

  ----------

  「春深閣」,中州首屈一指的銷金窟風流窩,美酒最美,老鴇最俏,歌舞最佳,美人最多。

  「春深閣」的主人卻不是中州本地人,而是遠自海那邊高羅國而來的大商賈托利。

  他攜帶大量黃金渡海而來,以重金叩開中州各級官吏的門,來了沒幾個月便轟轟烈烈開張了春深閣,開張第一日便以高鼻深目肌膚如雪髮絲似金的西域舞孃吸引了中州百姓的目光,自此日日生意爆滿,時時滿閣春深。

  據說他這個春深閣的名字,也不是他這個外國人起的,而是他先後上門十餘次,送上無數名品古董精緻金表,才請到太子侍從白大人給寫了匾額。

  在無極國,任何東西只要和「太子」兩字沾邊,那就是身價百倍人人豔羨,托老闆有了這寶貝,更覺得腰桿都直了幾分。

  一進大廳,肉香酒香脂粉香夾雜著口臭汗臭以及辨不明的各種渾濁味兒撲面而來,更有一陣陣謔笑的浪潮此起彼伏,一樓穿梭著紅巾翠袖,二樓跳著西域肚皮舞,三樓賭坊呼盧喝雉,四樓……四樓靜悄悄。

  有龜公過來慇勤相問,元昭詡笑笑,道,「尋個新鮮的,嫩些。」

  龜公立時眉開眼笑,重重一躬,「您四樓請!」

  元昭詡拉著男裝的孟扶搖便走,孟扶搖用指甲惡狠狠掐他掌心——你丫的好像是常客啊,連暗語都會。

  掐了半天,某人終於回首微笑,俯首在她耳側輕輕道,「你是在吃醋嗎?扶搖?」

  他那個扶搖二字輕輕上挑,聽起來有股調笑的意味,孟扶搖紅了紅臉,嘴硬的答,「我是想問你,什麼叫『嫩些』?」

  元昭詡聽見這句倒斂了笑,淡淡道,「稍候便知。」

  孟扶搖雖然對他邀請自己逛青樓有直覺的鬱悶,卻也知道元昭詡絕不是真的要逛青樓,乖乖隨他進了四樓雅閣,雅閣裝飾極為富麗,不下王侯之家,小廝流水般送上酒菜來,不多時元寶大人就喝醉了,左擁右抱著兩枚扶風大棗睡著了。

  孟扶搖一直和元昭詡對飲,她一向自詡酒量甚豪,發誓要把元昭詡灌倒,好讓這個從來都佔自己上風的人輸一回,不想元昭詡連酒量都深不可測,一杯一杯的喝下去,越喝越清醒,越喝目光越亮,越喝越讓孟扶搖崩潰。

  孟扶搖從來就不是個肯輕易認輸或不戰而潰的人,她越喝越起勁,越喝越囂張,從凳子上喝到桌子上,從桌子上喝到酒罈堆裡,精緻的雕花小酒罈在她腳下堆成小山,孟扶搖猶自舉壇對著元昭詡敬酒,「喝!寧可胃上……爛個洞,不叫感情……裂條縫。」

  元昭詡從頭至尾斜倚著椅子,喝得舉重若輕,連抓個酒罈的姿勢都那般優雅,越發對比出兩人氣質在此刻的巨大差別。

  等到門簾一掀,進來數位嬌怯怯的女孩時,孟扶搖已經大著舌頭,拉著元昭詡袖子,賊兮兮要求,「你換女裝給我看看好不好?一定是個絕頂偽娘……」

  那幾個女孩對望一眼,都向兩人福了福,孟扶搖一抬頭,「哈」的一聲笑,醉醺醺的一指,「……誰家的……蘿莉……跑錯門子……了吧……」

  搞錯沒,那四個加起來她孟扶搖怎麼看都沒有四十歲,最小的那個,身量未足,稚氣猶在,竟像才六七歲光景,這是托兒所還是青樓?

  孟扶搖打了個酒嗝,捧著沉甸甸的,一個變成兩個重的腦袋,晃動著光怪陸離五顏六色的視野,看見幔帳是飛旋的,美人是顛倒的,看見元昭詡微笑踱過去,拉著最小的那個問了些什麼,又說了些什麼,那些孩子先是搖頭,隨即不知怎的都哭了起來,撲通通給元昭詡跪下了。

  ……靠,童妓……

  這是孟扶搖醉得鑽到桌子底下時的最後一個念頭。



無極之心   第七章  悠悠我心

  所有的景物都在旋轉。

  深紅的幔帳在轉,象牙的床榻在轉,飛龍舞鳳的藻井在轉,幽光閃爍的珠簾在轉。

  元昭詡那張美得人神共憤的臉,也在轉。

  孟扶搖眯著眼,試圖在那轉得亂七八糟的一堆東西裡抓住那個最美的美色,全身卻軟綿綿的不得勁,抓了幾次都抓不成功,她遺憾的嘆口氣,喃喃道,「……娘的,每次都這樣。」

  隱約間身邊衣聲細碎,暗香淡淡,似有人坐在自己身側,聲音低沉而溫柔,「每次都怎樣?」

  有微涼如玉的手指伸過來,一點點撥開黏在臉上的髮,接著又是一塊散發著淡淡香氣的面巾,沾了溫熱的水細細的在臉上揩抹,那溫度恰到好處,原本因為酒醉出汗有些黏膩的肌膚變得清爽潔淨,午夜的涼風吹過,每個毛孔都舒適的張開,體驗那熨帖的感受,孟扶搖舒服的呻吟一聲,有點貪戀的一把抓住那將要移開的手,戀戀在掌心蹭了蹭,呢喃道,「……我想要的,不能要……」

  「你想要什麼?」那個聲音沉在迷離的夢境裡,比夢境更迷幻更令人沉溺。

  「我要……」孟扶搖低低說了一句,她極度渴睡,酒醉口齒也呢喃不清,那句話說得極其含糊不清楚,使得身側的人不得不俯下身湊向她耳邊,想要聽得清楚些。

  這一俯身,原本應靠近她耳後,偏偏原本側身朝裡的孟扶搖突然一翻身,臉轉了過來,恰恰將一張嬌豔欲滴的紅唇送上。

  唇與唇交接、擦過,於無心之間。卻如天際突然蕩起驚豔的電弧,那弧光飛閃,剎那間跨越千年跨越時空跨越生死和時間,抵達久已沉靜的內心深湖,如珍珠投落那波心,激起玉珠般的晶瑩波濤。

  那般滋味,柔軟、蕩漾、不動聲色卻又驚濤駭浪。

  元昭詡有一剎那的僵硬,隨即微微柔軟下來,他微笑著,俯下身,伸出手指,輕輕撫上孟扶搖細膩光滑而又火熱的臉頰,指尖細細的在她眉目姣好的容顏上,勾勒精緻的輪廓,眉、眼、鼻、唇……

  身下女子依舊在無意識的呢喃,剛才雙唇剎那交接似乎令她覺得溫暖而愉悅,元昭詡的輕撫的手指又令她覺得微癢,忽然輕聲一笑,雙臂一伸,一把拉下元昭詡的脖子,貝齒湊上他的唇,輕輕一咬。

  咬完還不幹休,一伸手捏住了元昭詡的臉,閉著眼睛扯,一邊扯一邊嘟囔,「喂……你為什麼總是贏呢?多沒趣,能不能輸個什麼東西給我啊?」

  元昭詡被她那一拉一咬,眼波頓時搖光亂影般流蕩醉人,玉白的手指靠在唇邊,本就被咬得綻紅的唇色,襯得更豔了幾分,紅若早櫻,只是被這女人扯著臉,有點敗壞形象,他似笑非笑的瞟著醉態可掬的孟扶搖,半晌低低道,「能。」

  「什……麼啊?」

  元昭詡笑意更深,卻笑而不答,他輕輕拉下孟扶搖的魔爪,將被子給她掖好,凝視她半晌,才輕輕開口。

  窗外疏梅淡月,假山上流過潺潺泉水,瀉入翠玉般的池中,月色臥在那一池清漪裡,娟娟如靜女。

  這夜如此靜好。如此溫醇。

  元昭詡的聲音和這夜半從窗縫裡掠過來的風一般的低,而柔。

  「這個答案,終有一日你會知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27 12:43 AM

無極之心   第八章  廢園驚心

  不知道是哪裡吹來的風,攜了自己悠悠蕩蕩的晃……遠處山坡上隱約有古剎,飛簷斗栱的一角剎那又不見……身下很軟,看得見籐條和錦繡的褥子……四面煙波渺渺……人在水中。

  有蒼老的手伸過來……低聲的憐憫的嘆息……忽又見著昏暗的幽閉的空間,一點紫光灑進縫隙……突然驚恐,無限驚恐……一點刀光劈落,光明大現,光明裡有隱約的眉目清淡的臉……下一瞬又開始飄蕩……如被風吹過高高山崗的蒲公英……有什麼落在面上,簌簌的癢。

  癢……

  孟扶搖伸手,胡亂在臉前撥拉——哎,怎麼這麼癢?

  迷迷糊糊睜開眼,便看見一個雪白的屁股。

  那屁股正貼著她的臉,蹭啊蹭啊蹭啊蹭,一點小短尾搖啊搖啊搖啊搖,在她臉上掃啊掃啊掃啊掃。

  那癢便是由此而來。

  孟扶搖懶洋洋伸手一撥拉,將那團東西撥拉下去,喃喃罵,「你別掉毛掉我臉上。」

  又眯了一會兒,迷迷糊糊裡忽覺不對,元寶那傢伙有這麼好心,會來叫她起床?

  然後便覺得臉上有點東西黏黏的,似乎還有點不好的氣味,伸指一沾,指尖上,一點可疑的、發黃的、曖昧的物質。

  「這是什麼?」孟扶搖眯眼。

  元寶大人遠遠蹲坐在桌子上,眼神曖昧的瞅著她,看起來十分的猥瑣。

  孟扶搖坐起身,晃晃沉重的頭顱,正想爬下床洗臉,門突然開啟,元昭詡披著一身明媚的陽光進來,身後跟著兩個侍女。

  他先是對孟扶搖笑了笑,隨即對見他就想溜的元寶道,「彩袖兒說你今早大解沒等她給你拭乾淨就跑了,你跑那麼急做什麼?」

  大解……沒擦乾淨……自己臉上的可疑物質……

  難道這傢伙剛才把自己的臉當做了衛生紙,用自己的臉蹭了它大解過的屁屁?

  「啊!」孟扶搖爆發出一聲怒吼,跳起來就找自己的匕首,「我宰了你這耗子做湯!」

  元寶大人早已爪下生風,哧溜一聲便奔向窗戶,孟扶搖手一揮,被子飛了出去砸在窗框上,啪啪啪砸碎了三個花瓶,元寶大人早已鴻飛冥冥。

  孟扶搖餘怒未消,跳下床便要去追,忽然被元昭詡拉住。

  「小心。」

  隨即身子一輕,已被元昭詡抱了回去,孟扶搖怔了怔,突然發覺自己穿的是褻衣,而且是非一般意義的貼身褻衣——她自製的小背心大褲衩。

  背心很小,將身體裹得呼之欲出,褲衩很大,飄飄蕩蕩十分風涼。

  這身裝扮別說在這古時代,便是現代也是非禮勿視的,何況現在某人的手正毫不客氣的貼在她的腰,溫熱的掌心如同小火爐,貼到哪哪就騰騰燃燒。

  元昭詡眼神裡似也有火焰燃燒,眼前的少女身體,飽滿而又不失細緻,修頸玉臂長腿纖指,無一處不美好無一處不精緻,奇形古怪的衣服不僅沒令她失色,反倒將那出眾身材勾勒得恰到好處,看得見胸前那一溝誘人的弧,看得見飄蕩的寬褲下潔白細膩的長腿,更感覺得到掌下的腰肢,驚人的柔軟,驚人的富有彈性。

  如此顏色,清純與妖豔共存,爛漫同誘惑並在,如四季爛漫的熏風,攜著眩人眼目的華彩撲面而來,以至於淡定尊貴的元昭詡,也不禁稍稍亂了呼吸。

  他突然輕輕微笑,手指撫上了自己的唇,神情回味而流連。

  孟扶搖抬頭看見他眼神,雖然不明白他那個撫唇的動作,更記不得自己昨晚的非禮罪行,臉卻下意識的紅了,趕緊伸手將他一推,唰的向後一跳,還沒落地又被元昭詡拉住,只這剎那間,他的眼神已經恢復了清明,淡淡道,「地下有碎花瓶,小心。」

  他語氣清淡,眼光卻毫不避讓在孟扶搖所有裸露的部位掠過,看得孟扶搖哧溜一下鑽進被子,大力揮手,「迴避迴避。我要更衣。」

  元昭詡笑笑,帶了門出去,他修長的身影飄過窗扇,隨即聽見窗外一陣輕響,啪的一聲窗扇被拉開,某球被骨碌碌扔了進來。

  「元寶,偷偷摸摸在外面看是很丟我面子的,要看就光明正大的看。」

  某人的聲音自窗外飄過,淡定、尊貴,優雅,波瀾不興。

  可憐的被主人出賣的元寶大人,半空中驚惶的睜大眼睛,眼睜睜看著自己落向孟扶搖的方向,而前方,床上,死敵兼情敵孟扶搖正滿臉奸笑,張開雙手,等待著它的掉落。

  元寶大人的腦海中一剎那掠過十大酷刑……

  「吱吱!」

  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叫,自尊貴的天機神鼠元寶大人口中突然迸發——孟扶搖微笑著擤了把鼻涕,微笑著,擦在了元寶大人雪白的毛上……

  ----------

  一大早,德王府圍牆外的道路清清靜靜無人打擾。

  陽光灑上王府西南角牆頭,牆頭上一簇草動了動,冒出個腦袋來。

  腦袋東瞅瞅,西望望,看見下方的德馨院十分安靜門窗緊閉,想必好夢正酣,不由微微舒一口氣,快手快腳的爬過了牆。

  這個白日爬牆的自然是孟扶搖,她在滄瀾行宮酒醒後,想起自己一夜未歸,不要被姚迅宗越以為自己失蹤,趕緊往回走,走之前她想起那幾個童妓的事來,元昭詡卻說此事另有緣由,讓她不必理會,孟扶搖只好悻悻的回來。

  就在一抬腿跨過牆,另一條腿將落未落之時,忽有平靜聲音淡淡傳來。

  「門開著。」

  言下之意大可不必爬牆了。

  「酒醉他處,徹夜不歸」的孟扶搖,原本自己覺得有那麼一點點不好意思,而要想進自己的房間,必須要經過宗越的屋子,所以打算走牆路,誰知道被不合作的宗越一口叫破。

  叫破就叫破,孟扶搖乾脆不走了,維持著一腿在外一腿在內的姿勢跨坐在牆上,雙手抱胸,仰頭感嘆,「今兒個陽光真燦爛啊……」

  天上落下幾滴冷雨,冰颼颼的,一點雪片子悠悠的飄下來。

  雪片子裡孟扶搖陶醉的道,「溫度真合適啊……」

  將天氣溫度風景都統統讚美一遍之後,孟扶搖不急不忙的從牆上下來,坦然走過宗越門前。

  她突然在門前停住,湊頭過去嗅了嗅,道,「這藥味可真難聞。」目光一轉發現宗越依舊趺坐在地,透過一窗橫斜的早梅看他,臉色有點微微蒼白,而身側桌上,有一隻殘汁未乾的空盞,藥味正是從那裡散發出來的。

  看見孟扶搖看那藥碗,宗越目光一縮,衣袖一揮,窗戶啪的關上,險些撞上孟扶搖鼻子。

  孟扶搖摸摸鼻子往回走,想著宗越是在配藥呢,還是自己受了傷?這毒舌男神神秘秘的,還是離遠點好。

  進了自己屋,才梳洗乾淨,姚迅來敲門,搬了食盒來吃早飯,孟扶搖鬧了半夜正好餓了,不管三七二十一風捲殘雲,吃完一抹嘴,才問,「這青米粥味道特別,是用上好香草泡的米吧?」

  姚迅聳聳肩,「我也不知道,這粥是宗公子吩咐你回來給你吃的。」

  「啊?」孟扶搖跳了起來,趕緊運氣一周天,沒發覺什麼異常,卻不放心宗越人品,坐在那裡苦思冥想,突然道,「昨天你弄的那假冒的七葉草,後來給宗越了沒有?」

  「給了啊,」姚迅有點得意的道,「我倒是想老實的弄七葉草,誰知道七葉草太韌,哪那麼容易搗碎,倒是你說的那草,一搗就爛,我給了宗越,他竟然沒發現,哈哈,堂堂醫聖,不過如此。」

  孟扶搖沒聽完,已經奔了出去,姚迅疑惑的跟出去,便見孟扶搖蹲在一叢草前哀嚎。

  「靠……這是陰陽草啊……我這眼睛怎麼長的哇……」

  ----------

  孟扶搖趴在地上,撅著個屁股,眼睛瞪得有算盤珠子大,在地上吭哧吭哧挖啊挖。

  一邊挖一邊不住在臉上摸——陰陽草的最大功效,就是顛倒陰陽,陽人夜間吃這草,可治虛虧之症,可是陰人白天吃了這草,會陽火上升,滿臉冒痘痘,看起來很青春,但這痘痘如果不吃解藥,會越來越大,不可收拾。

  孟扶搖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現在只好趴在地上找解藥——解藥就是陰陽草的草籽,這東西極小,散落在地很難找,孟扶搖找了半天,份量還不夠一次用藥的。

  唉聲嘆氣的直起腰,孟扶搖咬牙切齒的用目光對宗越的屋子放飛刀,放了半天才想起宗越已經去給德王治病,根本看不見,只得悻悻的低頭找,突然想起前幾天路過一處廢園子,那裡陰陽草很多,找草籽應該容易些,趕緊拽著姚迅過去。

  那處廢園在王府西北角,老遠的看過去,牆壁剝落,飛簷殘缺,圍牆卻造得結實,掛著些年深日久的蜘蛛網,樹木的枝椏越過圍牆在風中瑟瑟顫抖,那枝幹也是枯敗的,在這冬日微寒的陰霾裡,透著陰沈的死氣。

  孟扶搖和姚迅在園外果然找到了陰陽草,挖了半天好容易湊夠了數量,正要走,姚迅突然狐疑的停住了腳步,道,「孟姑娘,你看這園子竟然住了人。」

  孟扶搖回首,這才發現一處樹枝上掛著件白色的衣服,大概是被風吹起掛上去的,不由怔了怔。

  這富麗華貴的德王府,有這麼一處頹敗的所在已經很奇怪,這裡居然有人住,就更引人詫異了。

  孟扶搖上前幾步,下意識的去推門,門是鎖著的,門鎖已經生銹,她想了想,轉身就去爬牆。

  姚迅想拉她,被她一腳給蹬了下去。

  孟扶搖跳下牆,園子裡的景象比外面看見的還破敗,滿地枯花,遍生野草,正對庭院的門半掩著,孟扶搖一步步的過去,四面很靜,聽得見自己呼吸的聲音。

  她的目光突然落在了門環上,那不是一對普通門環,而是對小金鈴,精巧細緻,有著花紋華貴的雕刻,只是那刻縫裡,此刻也塞滿了泥垢,線條烏黑。

  風吹過,金鈴卻不響,以至於四面安靜如死,地面的枯葉相互摩擦著,發出蛇吐信般的噝噝聲。

  卻有一聲淒厲的高叫,突然驚破這一霎如死的寂靜!

  「長孫無極!你這血統不正,竊位謀權的陰鄙小人!」



無極之心   第九章  天下之傑

  叫聲高亢,似是有人哧啦撕破了帶血的布帛,再霍然揚手擲向天空,於是滿天滿地都是那充血的色彩,豁剌剌遮沒人的全部視覺和知覺。

  「豁拉!」一聲,孟扶搖身側的窗戶窗紙突然破裂,裡面閃電般伸出一雙枯瘦烏黑的手,唰一聲抓住了孟扶搖的左臂!

  與此同時,剛才那破碎而尖利的女子聲音更近的響起,「……你來了!你來了!我們同歸於盡,同歸於盡!哈哈哈哈……」

  孟扶搖眼瞳一縮,看見掐住自己手臂的手,瘦得青筋畢露,尖利的指甲內滿滿泥垢草屑,手背上還有點褐色的斑痕,這雙悍厲而又虛弱的手,其實連她的手臂都抓不穩,不住在風中瑟瑟顫抖,卻拚命的將指甲往她肉裡掐。

  孟扶搖手指一彈,一縷勁風飛射,那鬼爪般的手霍然縮了回去,伴隨著一聲嘶啞的驚叫,撞在空寂的室內陣陣迴響,聲音未散,孟扶搖已經推門走了進去。

  室內果然比她想像的還更破敗,一看就是個瘋子居住的房間,滿地東倒西歪的用具,地面灰塵足有幾寸厚,那女子著一身破爛得看不清顏色的衣服縮在牆角,滿面亂髮披散下來,身周散發著腥臭酸腐的氣味。

  孟扶搖眼光落在地上地鋪一樣的破床上,看見被縟稻草上深黃淺黃一塊塊斑痕,氣味熏人,走近一看才發覺是排洩物的痕跡。

  那女人驚惶的看著她,亂髮間雙眼瘋狂迷亂,眼神裡閃爍著青紫黯沉而又火花迸射的光,那眼光四處跳躍,濺到哪裡哪裡便似著了妖火。

  「長孫無極……你這妖物……」

  細若遊絲的聲音飄蕩在寂靜的空間裡,鬼氣森森而又滿含恨意,一字字分金碎玉,從齒縫裡磨了又磨,令人聽了不禁相信,只要長孫無極在這裡,這女人一定會撲過去把他撕成碎片,一口口吃下去。

  孟扶搖眼底閃過一絲疑惑,這個女人是誰?怎麼會這般模樣被禁錮在德王府的一個破院裡?又怎麼會和無極國最尊貴的太子結怨?而既然這是個危險人物,胡言亂語詆毀當朝太子,按說德王應該好好管束,可他為什麼連看守的人都沒派,放她在那自生自滅?

  她下意識的向前一步,想看清這女子。

  身後卻突然傳來一聲輕咳。

  孟扶搖停住,眯眼望進那瘋女瞪大的瞳仁,那裡映出的人影身材頎長,白衣潔淨,是宗越。

  奇怪的是,宗越明明對著她輕咳示意,卻不是看著她的背影,從瘋女的眼神裡,可以看出他的目光直直落入瘋女的眼中。

  孟扶搖的眼光,再次從瘋女背後掠過,突然笑了笑,慢慢退了出去,出門前,她還小心的把門關好。

  轉過身來,宗越正平靜的看著她,語氣也很平靜,出口的話卻讓孟扶搖的火氣騰騰的冒起。

  「縱然只是我的小廝,也該懂得基本的禮儀,比如,不要在別人家亂跑。」

  孟扶搖目光立刻如刀子般亮了起來,磨了磨牙齒,自己覺得比那瘋女還鋒利些,才陰惻惻道:「縱然只是個自大的沙豬,也該知道,有些事很卑鄙下流,比如,跟在女人身後偷窺。」

  宗越淡淡的看著她,「你是女人?哦,你是女人,抱歉,我總是想不起。」

  他居然還彎彎腰表示歉意。

  孟扶搖氣得鼻子都快冒出煙來,半晌將胸一挺腰一收,一言不發的從宗越身邊走了過去。

  擦身而過時,她突然橫肩一撞,宗越好像正在出神,不提防竟然被她撞得一歪。

  孟扶搖立即回過臉來,嫣然一笑,她沐浴在陽光下的經過易容的臉容平常,一雙眼睛卻華彩閃爍,光芒懾人。

  「哎呀,怎麼一撞就倒了?你確定你是男人?抱歉,我一直以為你是男人,原來你不是。」

  她彎彎腰,一個裝模作樣的道歉禮還沒做完,便大笑著跑了開去,留下宗越若有所思,立於風中。

  冬日的風沉穩凝重,風裡有女子未曾散去的處子淡香,那香氣似有若無,不仔細去聞再也聞不著,卻令人只覺得心情愉悅。

  半晌,宗越淡淡笑了,想起剛才她那壞心的一挺胸,陽光從她美妙的身段滑過,飛紅濺綠的濺開去,濺進他的眼睛,竟然迷惑得他一時失神,讓他這個從不讓人靠身的人,竟被撞個趔趄。

  宗越的笑,一分分如這冬日的花,不張揚卻奪目的,亮了起來。

  「其實,你確實很女人……」

  ----------

  夜幕降臨,今夜微星淡月,東角巷尾一座酒樓的燈光遠遠照射過來,將孟扶搖的影子拉得長長鍍在地下。

  孟扶搖面紗蒙著臉,抱著一堆宗越要買的藥草,從集市上回來,一路目光呆滯,若有所思。

  她在想昨日姚迅提起的長孫無極的事兒。

  遇見瘋女後,當晚德王那裡就來了人,不知和宗越說了什麼,宗越再三警告她不要再接近那個院子,孟扶搖原本對這閒事沒多在意,這下倒激起了興致,忍不住問消息靈通的姚迅知不知道這女人提起長孫無極的內幕,誰知姚迅一聽這事和長孫無極有關,立即說了一大堆話,孟扶搖被逼著聽了一整晚太子殿下的豐功偉績。

  七歲繪無極國軍事輿圖,將無極國兩線兵力兵制改革調整,硬是將原先區區十萬軍擴展成七十萬,分別箝制臨疆三國。

  十歲無極國南疆叛亂,南戎和北戎部落為爭奪肥沃草野爆發戰爭,禍及周邊各州百姓,還是少年的長孫無極千里驅馳,只帶著十名護衛深入亂區,所有人都以為這少年有去無回,不想三天後,微笑的少年左手牽著南戎族長,右手拉著北戎族長走出大帳,兩個彪悍漢子,當著千萬士兵的面,一個頭磕下來,生死仇敵從此成了生死兄弟。

  當時十歲少年負手微笑,莽莽草原上他身軀最矮,卻令十萬戎兵在他腳下齊齊矮身屈膝,無人敢高他一頭。

  十三歲臨江王叛亂,計畫先斬殺長孫無極,設宴邀請太子,長孫無極輕衣簡從應邀而至,酒過三巡,臨江王按規矩來敬酒,端著無色無味的毒酒,身後跟著改裝過的名刺客疏影,長孫無極將毒酒一飲而盡,將酒杯放回託盤時,擱下杯子的手突然就穿過了正在得意的臨江王的胸膛,生生抓出了疏影的心。

  滿堂震驚裡,長孫無極慢條斯理收回手,將含在口中那一口毒酒噴在了臨江王臉上,指著臉部立刻潰爛的臨江王屍體,微笑道,「你定然無臉再見我長孫氏皇先祖,侄孫替你省事了。」

  完了脫下如同皮膚的手套,扔到地上揚長而去,從頭到尾,他連一滴血都未曾濺著。

  從此後長孫皇族上下,再無人敢有絲毫異心。

  十五歲長孫無極出使扶風,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去扶風轉了一圈,扶風兩大部族突然就開了戰,三年戰爭後兩大部族裂為三大部族,再無餘力窺視鄰國無極。

  以至於後來各國差點將長孫無極列為拒絕往來戶,因為被這樣一個人惦記著關心著,實在是件很可怕的事。

  好在十五歲後,長孫無極突然沉靜了許多,再沒動不動就做件大事來驚世駭俗,他甚至從未參與過各國政治爭鬥,對版圖擴張也好像沒什麼興趣,始終甘於位居天煞之下,做五洲大陸的第二大國,也幸虧他終於低調,否則只怕各國暗殺團也會搶先惦記著他,他在暗殺名單上的名次,只怕也要挪挪前了。

  正因為長孫無極驚才絕豔,於國有巨大貢獻,所以無極國皇帝特意以國號賜名長孫太子,這在五洲大陸,是至高無上的莫大榮耀。

  姚迅最後用一句極其感嘆的語句結束了自己的長篇大論——長孫無極,天下之傑!

  孟扶搖眯著眼,回想著姚迅誇張的語氣,不由一笑。

  笑意未去,突然眼前一暗,砰一聲,低頭走路的孟扶搖撞上了別人的胸。

  這一撞觸感很詭異——額頭下似硬又軟,隱約還有吱哇一聲亂叫。

  這一聲叫讓孟扶搖若有所悟,趕緊抬頭,卻已經遲了一步。

  對方胸前衣服裡立即鑽出個雪白的球,撫著被撞扁的肚子,惡狠狠的一爪擊出,虎虎生風。

  可惜擊到一半,爪子裡突然被塞了一個果子,某大人反應也極快,立即縮回「鼠爪拳」,抱著果子啃去了。

  這廂孟扶搖抬頭,便迎上一雙明光蕩漾的眼眸。

  那樣的眼睛,在冬日的寒風裡瞟過來,四季便永恆是春,除了元昭詡別人再不能擁有。

  「這在想什麼呢?」某人嘴角彎彎眼眸彎彎,雖然戴了面具,但就憑那雙眼睛便足夠醉人。

  「想……你……」孟扶搖轉轉眼珠,笑嘻嘻的拖長調子,等著看元昭詡臉紅。

  結果那個強大的人眼睛也不眨一下,笑看她等著她的下文。

  「的主子長孫無極。」孟扶搖悻悻,快速說完。

  聽見後幾個字,元昭詡反倒有些詫異,側首看了看她,問,「怎麼會突然想起太子殿下?」

  孟扶搖沒有立即回答他的話,而是左右張望,突然鬼鬼祟祟一牽元昭詡的手,拉著他便轉到德王府西南圍牆外。

  她心中有事,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動作,元昭詡只是微笑,乖乖任她拉著走,元寶大人從元昭詡懷裡探出頭來,惡狠狠盯著孟扶搖的手,似乎想用目光將這只討厭的爪子盯掉。

  孟扶搖拉著元昭詡竄上牆,姿勢極為不雅的蹲在牆頭上,伸手抓了個石子,遠遠對著下方黑沉沉的院子一擲。

  「長孫無極你這個血統不正……」

  女子尖叫聲果然立刻響起,但只說了半句便似乎被人摀住了嘴,與此同時火把次第燃起,一陣雜遝腳步聲遠遠傳來,德王府侍衛被驚動了。

  孟扶搖咦了一聲,愕然道,「昨天還沒有守衛,今天怎麼就有了。」她回頭看元昭詡,元昭詡負手立於牆頭,注視著下方黑暗破敗的園子,眼底漸漸浮出奇異的神情。

  遠處有侍衛呼喝聲,元昭詡一拉孟扶搖,退出德王府外牆,一直退到王府外一處巷子裡,還沒站定,突然聽見利箭飛射的聲響!...<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ing700406 發表於 2011-3-27 12:55 AM

無極之心   第十章  月下拈花

  那聲音來得極快極兇猛,幾乎剎那間便穿透黑暗,如狂風之刃劈自九天般戳來,極短極低促一聲利響。

  「咻!」

  孟扶搖和元昭詡腳尖前立即齊刷刷插上一排箭,箭排得極其整齊,像是有人用尺子丈量過一般,箭上如血紅羽,半晌後猶自微顫不休。

  那箭緊貼著兩人腳尖,差一點便戳破孟扶搖靴子,可以想見如果對方願意,在孟扶搖腳上射個洞也是完全可以的。

  對面,德王府高牆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人影,抱弓而立,冷笑下望,一雙眼眸,在暗色中閃著睥睨的光。

  看見底下孟扶搖和元昭詡抬頭看來,那人緩緩拉弓,弓弦吱吱聲響,有意無意中響出步步緊逼殺氣淩人的氣氛。

  弓滿成月,一弦四箭齊齊對準底下兩人,那人高踞牆頭冷笑道,「哪裡來的一對膽大包天的男女?敢夜驚德王府?剛才那一箭是我客氣,你們再敢前進一步,我的箭就要招呼你們的白癡腦袋了!」

  孟扶搖慢慢仰起頭,對上那人居高臨下的目光,眼瞳緊縮——她不喜歡被人警告!

  她這一抬頭,對方立刻抬手又是一箭,箭風破空直向她眉心,與此同時那人森然道,「擅闖德王禁地者,殺無赦!」

  這人不僅箭法出神入化,隔了這麼遠語聲凝而不散,明顯內力也非凡,但是孟扶搖可不認為這就代表自己必須得接受這個動不動就下殺手的人的警告。

  霍然一個鐵板橋,後背貼地,羽箭貼著她鼻尖擦過,孟扶搖半臥於地,突然硬生生扭腰一轉抬腳一踢,入地半尺的羽箭被踢起,半空中一翻滾已經換了方向,風聲呼嘯,直奔牆頭人影。

  黑暗中那人目光似也一閃——孟扶搖這一腳看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羽箭入地半尺,插得極深,在那種倒臥的姿勢下不曾起身便想不折斷它完整的將之踢起,需要何等強大的腰力和精妙的使力?

  他冷笑一聲,也起了好勝心,伸手一招,半空中羽箭突然一折為二,掉轉箭頭,再射孟扶搖。

  孟扶搖蹦了起來,突然大力「呸呸!」連呸兩聲。

  啪啪連響,那分成兩半的羽箭竟然被孟扶搖用口齒間噴出的真氣呸成四段,折回頭飛射牆頭那人。

  牆頭那人似也沒想到孟扶搖如此無賴彪悍,忍不住哈哈笑了一聲,笑聲方出,那箭忽斷成八段,又回頭射孟扶搖。

  長箭成了八段,每節只剩巴掌長短,再想劈開已經很難,那人抱胸而立,洋洋得意的笑道,「我看你還怎麼分——」

  話音未落他便瞪大了眼睛——孟扶搖根本就沒看那八截羽箭,突然一彎身拔起剩下的兩桿羽箭,一個騰身已經直接奔向圍牆,人在半空羽箭被她如標槍般大力投射而出,直襲那人腰側,大笑道,「傻鳥,又不是比劈柴,你以為我會繼續劈啊?」

  她來得突然,沖得極快,半空裡全力投擲,那人全副精神都在等她的十六截斷箭,哪裡想得到她這麼卑鄙突然拔箭投射,猝不及防之下,羽箭已經飛近,那人武功確也非凡,箭將至身也不急,遠遠橫掌一劈,羽箭便生生給他真氣逼落。

  那人舒一口氣,偏頭對底下護衛笑道,「鼠輩膽大不知死活,怎配和本將軍……」話未說完忽覺背後風聲一厲,隨即腰側一涼,再然後……

  他的褲子突然掉了下來。

  ----------

  牆頭冷月,居高臨下,褲子無聲掉落,瞬間堆在那人腳下,從孟扶搖的角度,正好將那兩條毛茸茸的光腿看得清楚。

  「啊哈,羅圈腿!」孟扶搖一個跟斗落回元昭詡身側,仰首大笑。

  她手中把玩著一條絲帶,剛才拔箭飛擲時,她已經用絲帶勾住了箭頭,那人劈落羽箭,自恃孟扶搖不會是他對手,漫不經心的回頭說話,卻沒提防到她趁機反手一抽,羽箭飛回割破了他褲帶。

  孟扶搖笑不可抑的看著那個自負的傢伙手忙腳亂的拎褲子,一個響指打得又亮又脆,「剛才那兩箭是我客氣,你再囂張,我割斷的就不是你褲子,是你家寶貝了。」

  她笑著去拉剛才一直隱在黑暗裡沒有動手,只是微笑旁觀的元昭詡,「走吧。」

  剛一轉身,忽聽牆頭上那男子一聲滿溢殺氣和怒氣的冷哼,隨即一聲低響,天空之上彷彿突然炸開了萬千星輝,華麗的,燦爛的,從極遠蒼穹升起再奔向無限的破碎虛空的永恆的光,分水撥浪般劃裂黑暗,快得肉眼不能捕捉,剎那籠天罩地,充滿了宇宙洪荒之間!

  孟扶搖只是眼角捕捉到那般的光,便覺得心頭震了一震,那般的光輝燦爛充斥瞳孔,令人心神巨震間忘記所有動作。

  只是那一震的剎那,星輝已到眼前。

  星輝方起,元昭詡霍然轉身。

  他一直靜如處子,動起來卻比那快得難以形容的星輝還要迅捷幾分,身形團團一旋,衣袂飄卷烏髮飛散,黑暗裡白光一閃,驚風暴雨般的呼嘯忽止!

  一陣死寂般的靜默。

  月光從牆頭瀉下來,照見那一處小巷,巷子死角裡,伸出一隻修長的手,手指玉白,指間拈花般拈著一朵奇形的五角花。

  花朵晶瑩如冰雕成,每個角都閃爍著無數星光,美麗得懾人心魄,卻不如那隻拈花的手,玉琢般的精緻。

  黑暗的角落裡掩去了人的全身,唯有拈花的手沐浴在月光下:一隻潔白、修長、以美好姿勢拈著殺人花的手;一個優雅、恆定、波瀾不驚而又睥睨天下的姿勢。

  此刻。

  月下。

  拈花無聲。

  萬物沉在綿延的寂靜裡,卻有五角花驚起的風,被拈花指間巨大的真力瞬間逼停,兩股真氣相互碰撞,原地起了陣小小的漩渦,漩渦捲起盤旋的風。

  風輕輕一揚,將孟扶搖的面紗吹開。

  月光瞬間亮了一亮。

  漫天的星光都如海水般湧入少女明亮的眼眸,那眼眸包容萬象而又純淨如清泉,轉動間光華萬丈,似可照亮這紅塵萬千,滄海無垠。

  而她飛揚的眉,揚出世間最細緻而美好的弧度,騰雲馭月,九天飛舞之姿。

  這一刻黑暗的小巷,彷彿冉冉升起了新一輪月色。

  牆頭那人的目光凝住,狹長的眼眸閃過貪婪和驚豔的神色,以至於元昭詡一招拈花,破掉了他縱橫天下的殺手鐧,一時竟也忘記了。

  在牆頭上那人震驚的視線裡,那隻拈花的手,突然動了。

  手指一甩,一個輕俏如飄風的手勢,那朵五角花,突然飄飄搖搖的飛起,在半空中劃過一道詭異的弧線,炸開一朵巨大得遮沒半個天空的花朵,瞬間將那人籠罩。

  那人大驚,他自然知道自己這個殺手鐧,一旦被全力施展開來是個什麼效果,惶急之下再也不顧身份,直挺挺向後便倒。

  稍後牆頭後傳來重物栽落的聲音,可以想像得到,對方狼狽得連身形都沒控制得住。

  元昭詡收回手指,月色下他指端剛才夾著五角花的地方,有隱約的青黑之色一閃,瞬間被他垂落的寬大衣袖遮蓋。

  元寶大人從他懷裡探出頭來,仰頭對元昭詡吱吱一聲,元昭詡微笑搖頭,元寶大人悻悻回首,瞪了孟扶搖一眼。

  孟扶搖莫名其妙的看著它,好好的生啥子氣?更年期提前了?

  元昭詡回首看她,眉頭微微一皺,他沒想到向來喜歡易容的孟扶搖,今天面紗下居然是真面目。

  孟扶搖訕訕一笑,摸了摸臉道,「前兩天中了點暗算,臉上生了疹子,不敢再易容傷了皮膚,所以就……」

  元昭詡笑了笑,拉著她離開小巷才道,「你遇上麻煩了,以後儘量不要以真面目示人,尤其是別給剛才那個人看見。」

  「那是誰?」

  「建武將軍郭平戎,本國數一數二的悍將,掌無極國對南蠻部族征伐事,他出身微寒,原先是德王麾下赤風隊隊長,後來機緣巧合被天下十強者之中排名第九的『星輝聖手』方遺墨收為弟子,『星輝聖手』的『天地之輝』是武林中很少有人能完全接的下的傳奇暗器,上一屆「真武大會」郭平戎靠這個名列第四,直接脫去奴籍,授將軍職,所以現在論武功,郭平戎在無極乃至天下,也能排前十了。」

  「那你呢?」孟扶搖一偏頭,嘴角噙一抹調皮笑意,「你一伸手就破了他的『天地之輝』,你該排第幾?」

  她偏頭間的笑意如午夜間開放的一朵奇花,幽香四溢芬芳甜蜜,神情裡奇異的雜糅著小女兒的純真可愛和成熟女子的大方明朗,元昭詡看著她,素來深邃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星光般的柔和,卻依舊微笑不答,只輕輕牽起了她的手。

  孟扶搖怔了怔,望著兩人交握的手,臉不自禁的有點紅,頓時就忘記剛才自己問的是什麼了。

  聽見元昭詡語聲溫柔如春夜的和風,響在她耳側。

  「小心,郭平戎心胸狹窄,而且有寡人之疾……」

  「寡人之疾……」孟扶搖呆呆重複一聲,說完了才想起來那指的是什麼,還沒反應過來,便聽那可惡的人語氣更加蕩漾的附耳道:

  「……夜好深了,我們去睡覺吧?」

  ----------

  寡人之疾:指好色



無極之心   第十一章  李代桃僵

  午夜的小巷,寂靜無聲。

  卻突然炸出一聲帶著笑意和微怒的低喝。

  「流氓!」

  月光投入牆角,隱約見嬌俏的少女抬腳,虛踢了對面男子一腳,隨即輕快的跑開,如蝴蝶般在月下翩翩飛去。

  她走後的小巷,元昭詡的笑意淡淡散去,身後卻有黑影突然浮現,黑衣男子微微躬身,低聲道,「主子……您的傷……」

  元昭詡抬起手,只這剎那間他的手指已經全部染上一層青灰之色,他神色寧定,淡淡道,「無妨。」

  抬眼看著孟扶搖消失的方向,元昭詡神色不豫,「郭平戎越發不成器了,不問緣由便拿『天地之輝』這樣幾乎可以算得上神器的暗器,來對付一個女子也罷了,居然還淬了毒,這也是十帝門下有身份的高弟所為?」

  他背影挺立如竹,衣袖卻在無風自動,黑衣人下意識的退後一步,腰更深的彎了下去——主子很難得生氣,他也曾以為這世上沒什麼事能令主子生氣,不過現在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冷肅之氣看來,郭平戎的舉動,竟然觸了主子的逆鱗了。

  想了想,他苦笑道,「郭平戎畢竟出身不好,街巷流氓的根子,註定了行事陰邪,只是此人作戰倒是一把好手,和德王殿下一般,對朝廷還是忠勇的。」

  元昭詡微微一笑,沒有回答,半晌道,「派人注意著,儘可能保護她。」

  「是。」

  「不過只要她能處理的,都讓她自己解決。」

  「是。」

  「我這幾天要閉關,方遺墨的『天地之輝』非同小可,我也不能掉以輕心,外面的事,你們自己處理。」

  「是。」

  輕輕回轉身,元昭詡久久看著孟扶搖遠去的方向,半晌一笑離開。

  留下黑衣人佇立當地,目光複雜的看著前方,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主子說過的一句話。

  「我希望看見優秀的女子,在海闊天空的搏擊中自由成長,可以以與男子同樣的高度共同飛翔,而不是被強勢的羽翼層層保護的金絲鳥,永遠不知在風雨中穿行的快感,永遠不懂,如何去追逐自己的信仰。」

  ----------

  孟扶搖很明顯的發覺這幾天德王府氣氛有點不對勁。

  其實就是郭平戎自那晚之後頻頻出現在德王府,不知道他和德王說了什麼,德王幾次令人帶著他滿府亂轉,一雙精光四射的狹長眼眸在每個人身上掃來掃去,為此宗越要求孟扶搖不要出門,孟扶搖當然知道利害,難得聽了他一次話,不僅沒出門,還特意在身材上做了偽裝,現在就是一個平胸臉黃的瘦小子,一點也不起眼,幾次郭平戎遇見她,都目不斜視的走了過去。

  這日孟扶搖到宗越的藥圃裡去取藥,一路走一路盤算著,看郭平戎那不肯干休的架勢,似乎認定了那晚脫他褲子的人就在這王府中,看樣子自己還是早點跑路的好,哎,早就應該走了,不就是貪圖著德王府免費又精緻的食宿嘛。

  其實還有個理由孟扶搖是不會承認的——元昭詡幾天沒出現了,她有點怕自己撒丫子跑路後,這傢伙找不著她,雖然孟扶搖自己也知道這人神通廣大,正常情況下不會發生這等事故,但是,但是萬一呢?

  孟扶搖神遊物外的抓出藥鏟,一鏟子沒下去,突然聽見一聲清脆的破裂聲響。

  與此同時伴隨著女子驚惶的低呼,自藥圃外的小花園的花亭處響起。

  孟扶搖探頭去看,隔著花蔭看見外院侍女巧靈正蹲在地下,慌亂的收拾滿地破碎的瓷片,而上方,郭平戎神色陰沈高踞座上,他對面的德王,沈著臉呵斥,「笨手笨腳的蠢丫頭,滾下去!」

  巧靈嚇得渾身瑟瑟發抖,飛快的往後退,孟扶搖無聲嘆了口氣——郭平戎最近心情煩躁,誰遇見誰倒楣,說起來還是自己連累了巧靈。

  巧靈背過身悄悄抹淚,含淚的小臉在孟扶搖視野裡一閃便逝,孟扶搖看著她,忽然愣了愣。

  這姑娘一向長得好,巴掌大的小臉上一雙秋水明眸,只是平日裡也沒多在意,如今這眸子被淚水洗過,水光盈盈,不知怎的看來有幾分熟悉。

  孟扶搖還沒想出哪裡熟悉,就聽見郭平戎「嗯?」了一聲,忽然上前一步,一伸手卡住了巧靈的下巴,將她的臉硬生生轉了過來面的著自己。

  他眯著狹長的眼,目光剔肉搜骨般將巧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十六歲的巧靈什麼時候被年青男子這般放肆的看過?何況郭平戎身軀高偉,面色如鐵,一雙上挑的狹長眼眸看人時總帶著三分邪氣,多少也算個有魅力的男子,巧靈羞得連脖子都紅了,倒更添了幾分風中嬌荷的韻致。

  孟扶搖看著郭平戎的目光,想起元昭詡那句「寡人有疾」的評語,心中暗叫不好,她忽然想起來剛才巧靈的眸子看起來像誰——像自己!那孩子眼睛雖沒她明亮,但微微盈了點淚的時候,竟然有幾分自己的神韻,想必就是這雙眼睛,吸引了郭平戎的注意。

  郭平戎確實在盯著巧靈的眼睛——那夜居高臨下,暗器之風激開那少女的面紗,黑暗裡看不分明顏容,唯有一雙眼睛明若秋水,華光璀璨,有種驚心的帶著煞氣的秀與豔。

  那一刻他險些忘記憤怒,腦海裡只留下驚鴻一瞥的震驚。那一刻縱橫中州的他放棄了先前想要將孟扶搖亂刀分屍的打算,開始認真考慮,將這個膽大而又狡黠的美麗女子擄獲,如果她那雙慧黠的眼睛只對著他微笑,如果她用清亮細脆的嗓音在他身下婉轉呻吟,如果她那付纖長有力的腿絞住了他的身……那該是何等的銷魂?

  男兒傲行當世,要的不就是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

  至於那個接下他暗器並逼他落牆的男子——郭平戎冷笑著,「天地之輝」那麼好接的?上面的南疆劇毒沾著肌膚便即攻心,這人現在想必已經是死屍了吧?就算他好運沒死,那也只會落得更倒楣的下場——只要給他找出他是誰,必將其碎屍於刀下,讓他知道,十強者的弟子,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配招惹的!

  他心中心思千回百轉,面色便陰晴不定,握住巧靈下巴的手指下意識的使力,痛得巧靈「啊」的一聲叫了出來,聽見叫聲郭平戎才鬆了手,再次淫邪的上下打量了巧靈一陣子,才轉頭對德王道,「想不到王爺府中,便是一個粗使丫鬟,也有這般的好姿色。」

  坐在主位的德王,身架高大氣度沉雄,坐在那裡也有一人高,容貌本也是不錯的,卻有一道狹長的傷疤斜貫額頭,生生的破了相,據說這是當年臨江王叛亂,長孫太子計殺名刺客疏影,疏影的妻子兼搭檔亂梅為報夫仇刺殺太子,是德王一力接下她玉石俱焚的一劍,從此留下了這道永遠的疤痕,這位在無極朝野以忠勇著稱的王爺,此刻微笑著看著出身自己麾下的愛將,不以為意的道,「你這眼高於頂的,難得看上誰,既然喜歡,帶了去便是。」

  「真的?」郭平戎目光一亮。

  德王大笑,道,「不過一個侍婢而已,本王還捨不得給你?」

  「王爺看她是個侍婢,我看卻是個寶。」郭平戎回身打量巧靈,若有深意的一笑,「難得遇見自己中意的,也是個緣分,我可不想委屈了她,這就帶她回去,開臉做妾吧。」

  「你既然這麼抬愛這個丫頭,倒是她的福氣,既如此,我府中也不好隨便怠慢了建武將軍的第一個愛妾。」德王大笑,「來人,帶巧靈姑娘下去,告訴王妃,給巧靈姑娘準備嫁儀,明日風風光光送進將軍府!」

  郭平戎微笑相謝,命人將又驚又喜的巧靈送下去準備,孟扶搖看著那孩子滿臉恍惚的進了後院,一拳恨恨擊在掌心。

  「糟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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